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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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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姜霈唯一的目的,即便赌上自己也甘之如饴。

    等保姆走了,姜霈跟着贺衍舟上楼:“贺老师今天准备辅导什么?”

    贺衍舟认真思考:“导数和圆锥曲线?”

    姜霈说好,又忽的靠近贺衍舟,一双大眼睛瞳仁乌黑,湿润的像只小鹿:“我听见过你在卧室念英文,声音好听的很,口音也标准,贺老师愿不愿意再加一门口语?”

    “可以,”贺衍舟伸出手轻轻摁住姜霈的肩膀,只略微用力就将姜霈整个转向后方,“去换件衣服,我在书房等你。”

    姜霈回头,看见贺衍舟故作镇定的眼神和泛粉的耳廓,吐吐舌头,一溜烟跑回自己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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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霈很快换了衣服回来,领口捂得严密,只露出两根嫩藕一样的胳膊。

    贺衍舟粗略看过姜霈昨天写的练习册,一针见血指出姜霈的薄弱点。

    姜霈很认真,听贺衍舟细细拆解讲过知识点后提出要练习消化一会儿。

    书桌宽大,但姜霈离贺衍舟很近。长发在脑后简单绾成一个结,露出一截弧线优美的修长脖颈。

    阳光顺着落地窗照进来,被法式的棱花玻璃搅碎,在姜霈的身上洒下金黄色的碎波。她足够专注,安安静静伏案做题,全然没有在意贺衍舟愈发胶着的眼神。

    贺衍舟只觉得她的胳膊着实太过刺眼。尤其是在阳光下,羊脂玉一样的皮肤温润又晶莹,惹他目光失去控制,流连再三。

    做完一整篇专项练习,姜霈颇有成就感,随手抓了草稿纸扇风,将练习册递给贺衍舟:“做一篇习题竟还出了一身的汗,不过总算摸到些门道。”

    草稿纸快速扇动,将丝缕淡然的香气送进贺衍舟的鼻腔中。他大脑空白一片,眼睛盯住习题,可来回三遍也没能看懂题目在问什么问题。

    这太尴尬了,贺衍舟窘迫到出了一身薄汗。

    幸好姜霈没打算等待贺衍舟的讲解,她咕哝着热:“我要去冲个澡,身上有汗真的难受,黏腻腻不舒服。”

    贺衍舟松了一口气。

    可他高兴的有些太早。

    不多会儿,透过书房大开的房门,贺衍舟听见了来自姜霈浴室的袅袅水声。

    微不可闻的水声一滴一滴落进耳中,异常清晰。

    贺衍舟放弃理智的挣扎,颓然闭上双眼,无力后仰在宽大的椅背上。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花洒淋漓而下,升腾起朦胧水雾,浇湿贺衍舟的全身。

    姜霈回到书房的时候贺衍舟正低头看习题解析,她自然坐到他身边,随意拢了拢尚带水汽的长发,自言自语又似在娇嗔:“这鬼天气怎么这样热,空调房里还要一天洗三次澡才凉快。”

    台风已然过境,只有最边缘的云团短暂光顾宁北,带来一场淅沥小雨。眼下外面又异常闷热,看来仍有雨水尚在酝酿。

    姜霈潮湿的发梢轻柔擦过贺衍舟的手臂,纸张上的铅字如狂蜂乱舞,无论贺衍舟如何努力都没能抓回其中一只。

    他现在只庆幸日常训练考核的时候姜霈不会出现在身边,若她在,恐怕他会毫无疑问的成为全校倒数。

    贺衍舟不愿在姜霈面前暴露丑态,干脆合了书,转头看姜霈:“你下午想不想看电影?”

    一枕槐安(五)

    “电影?”姜霈对他突然的提议感到诧异,“出门看电影?”

    贺衍舟起身说:“不是想练口语?等下午给你找几个适合磨耳朵的英文电影。”

    姜霈不动:“我只想让你教我。如果只是看电影,我想我自己也可以。”

    她刚洗过的头发蓬松又柔软,连带着那张有些倔强执拗的面孔也柔和下来。

    乌色的发衬着雪白的脸,其上那抹唇鲜嫩的似乎要滴出殷红的血。

    贺衍舟下意识伸手去揉她头顶的发:“边看边教,寓教于乐……”

    话音落,贺衍舟的手掌还停留在姜霈的发顶。

    她没躲开,乌黑的瞳仁坦然然看着他,幽幽沉沉的,干净澄澈的要命。看着那双眼睛,贺衍舟心里不知怎的升腾起一阵亵渎了姜霈的愧疚。

    他佯装自然的仓促收回手,在心底骂自己失心疯。本以为姜霈会讥笑他两句,没想到她只是淡然的点点头:“也好,做几天数学头晕脑胀,正好让我放松些。”

    午饭是贺衍舟掌勺。

    原本姜霈准备定酒店的套餐,可贺衍舟拦住她:“家里菜肉都有,我来做。”

    她有些怀疑:“你会做饭?”

    姜霈确实不知道他有这样好的手艺。

    家中有保姆,从来不需要旁人下厨,偶尔保姆请假休息也都是请酒店来送菜。

    姜霈每每看见柳芳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发恨,这样优渥无虞的生活原本属于她的母亲,柳芳萍不过是一只占了鹊巢还洋洋得意的鸠鸟。

    不知贺衍舟的手艺从哪里学来,做饭也和他的性格一样干脆利索,姜霈只是窝在沙发上翻了半本杂志两菜一汤就已经上桌。

    “真不错哎。”姜霈由衷赞叹。

    贺衍舟给她递碗筷:“比不上饭店,不过也还算能咽的下口。”

    姜霈吃了一口就知道这句话纯粹是贺衍舟的自谦。若不是姜霈亲眼看见贺衍舟在厨房做饭,她还真的不相信这些菜出自贺衍舟之手。

    “好吃。”她认真评价。

    贺衍舟笑,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碟里:“真不容易,难得听你说好吃。”

    姜霈的眼神忽然暗了暗。

    她嘴刁,除了家里保姆和几家特定酒店的席面,她几乎很少吃别人做的菜。

    姜霈慢慢咽了口里的菜才说:“我妈最喜欢下厨,不仅喜欢自己做,还喜欢教保姆做。她手艺好,养的我嘴变刁,等她去世之后我就吃不了别人做的菜了,一入口就觉得差点滋味,下意识就会想‘要是妈妈还在就好了’。想多了心里难受,可又控制不了,所以干脆就不吃旁人做的菜了。”

    贺衍舟自知失言,想要安慰她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贺衍舟,”她忽然唤他,“你说人活着都为了什么?”

    她面庞沉静静的,眉宇间笼着一层不符合年龄的消沉和漠然。贺衍舟忽然意识到,或许十年过去,姜霈仍未走出母亲自杀这件事的阴霾。

    贺衍舟说:“为了体验过程。”

    “体验过程很重要?”姜霈并不认同,“我认为结果才最重要。”

    “不知道你有没有打过游戏?游戏里的每一个选择都会指向一条全新的道路,”贺衍舟说,“走什么样的路,遇见什么样的人,全在你的一念之间。结局无非只有几类,但每次不同的选择都会把你带入一个全新的游戏。我觉得人生亦如此,活着不是为了最后要达到某个结果,而是为了体验沿途的故事。”

    她低头戳饭,良久才说:“你说的不完全对。生活中不只有自己才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过程,有时候旁人的决定对你的影响也许会更大。”

    姜霈意有所指,贺衍舟能听懂她的弦外之音。

    他想了想然后问她:“姜霈,你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姜霈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

    贺衍舟斟酌着措辞:“我觉得……或许你可以尝试做做心理咨询,也许能让你更轻松一些。”

    姜霈皱起眉头:“你觉得我心理有问题?”

    “当然不是,”他解释,又不想把话说的太直白而刺痛姜霈,“我只是觉得你总是自己一个人,看问题难免会陷入偏执和执拗的怪圈,做心理咨询是宣泄烦恼的一个好途径,也许你需要一些更专业的倾听者。”

    “你有话不妨直说,”她冷冷道,“你如果想替你妈抱不平当然可以,但不要转弯抹角说我心理有问题。贺衍舟,麻烦你搞清一件事实

    ——

    我是因为你妈不道德的行为才变得偏执执拗,而不是因为我本身有问题才会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你妈。”

    她不等贺衍舟的回应便转身上楼。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欢而散”。姜霈懊恼的倚靠在门板上,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

    明明一切向好发展,可忽然一下又回到冰冷的原点。

    楼下的贺衍舟同样对着逐渐冷掉的饭菜出神。

    他能明显感觉到姜霈性格中那抹容易被忽略的悲观成分。联想到姜霈生母决绝的选择,贺衍舟从脊背处升起一股寒凉的惧意

    ——

    悲观、偏执和冲动是姜霈的性格底色,若无人开导,只怕她会重蹈覆辙。

    ----------

    一个下午姜霈都没有走出卧室,外面闷的密不透风,甚至连呼吸都感觉费力。

    确实有一场雨水正在酝酿。雷隐在厚重的云团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冲破桎梏,酣畅淋漓的释放一次。

    到了晚上姜霈依旧没动静。贺衍舟做好晚饭上去敲门,可里面还是安安静静。

    贺衍舟以为姜霈偷偷出了门,悬着一颗心到楼下玄关,看见她外穿的鞋子仍摆在鞋柜上,拖鞋不见踪影,这才放心。

    雷声渐起,楼下院子里的香樟树随风摇晃不止,在墨色中摇摆出肆意的黑影。

    贺衍舟的假期还有两天结束,他坐在书桌边看着地上摊开的行李箱出神,不愿意去收拢自己的行囊。从他坐着的地方抬眼看出去,走廊无灯,姜霈卧室门下的缝隙中同样漆黑一片。

    他觉得自己只是暂时走神,可回神之后发现已经快要十点。贺衍舟关上房门,将衣物收进行李箱。

    念军校的好处就是行李少,衣食住行都由学校供给,贺衍舟需要带的无非少量的个人物品。不过十分钟,他收好所有东西关灯躺下。

    这次回去升大四,按照惯例该下连队锻炼。基层艰苦,尤其是他们战勤指挥专业的学生,往往去的都是最危险的一线。不要说回家,能否跟外界正常通讯都是个问题,这也是为什么贺衍舟这个暑假一定要回家一趟的原因。

    他担心柳芳萍。

    贺衍舟的生父年纪轻轻就因车祸去世,柳芳萍娘家遥远,只能一个人拉扯年幼的他。柳芳萍是医生,那时正是她评聘职称的关键几年,往往白班夜班来回倒。她精力有限,连带着贺衍舟过了几年艰难的日子。

    这种艰难直到他跟着柳芳萍住进姜家才算结束。

    姜忠礼慷慨大方,没因为贺衍舟继子的身份而对他另眼相待,吃穿用度一切都跟姜霈一样,甚至在姜霈古怪性格的衬托下,姜忠礼会更加喜爱懂事又安静的贺衍舟。

    贺衍舟爱吃甜食,只是他懂得寄人篱下的处境,从不对自己的生活条件做任何要求。但姜忠礼真的将他视如己出,有次不经意间发现他爱吃巧克力,于是吩咐阿姨记得采购,保证冰箱里永远都有两盒新巧克力。

    只可惜姜忠礼不是一个长情的人。这几年虽然贺衍舟不常回家,他跟柳芳萍也很少在电话中聊起这段半路婚姻,但贺衍舟仍能明显感觉到柳芳萍的低落和痛苦

    ——

    柳芳萍待人接物变得更加严苛,凸显出一种病态、刻板、教条的心绪。哪怕只因为贺衍舟在电话中不经意的用错一个词,说错一个字,她都会在电话那端瞬间爆发,暴烈的重复着他的错误。

    再离家少说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在这二十天里,贺衍舟无数次欲言又止,想要劝柳芳萍别再执迷不悟。可当他看见柳芳萍注视姜忠礼眼神的时候,那一肚子规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柳芳萍对姜忠礼是有感情的。

    他们相识很早,姜忠礼做药械生意,通过工作往来顺理成章同柳芳萍结识,这也是为什么姜霈一直认为柳芳萍插足了父母婚姻。

    其实并非如此,姜霈生母去世后姜忠礼才对柳芳萍展开很激烈的追求。这样热烈的情感对已经孤单煎熬了几年的柳芳萍来说是一剂渴求已久的良药,更不要说追求者还相貌俊朗,并且出手阔绰。

    正是因为有感情,才会对他的变化和背叛感到痛苦与不甘。

    雷终于酣畅淋漓的刺破云团,巨大的轰鸣让窗框都在轻微抖动。雨倒是没下几滴,仿佛那些雷已经憋闷了很久,来不及等雨滴作伴,自己先要痛痛快快的冲破樊笼。

    漆黑的天幕被闪电划开,半个天空都变的明亮刺眼。雷声又紧又密,好似抵达了末日电影中地球的最后一夜。

    在一声巨大雷声中,贺衍舟卧室的房门被猛然推开。黑暗中,一个单薄的身影飞速跑入,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掠影。

    她一停未停,在床侧掀开薄毯钻入其下,温热的身体正轻微颤抖,隔着身上单薄的布料贴近贺衍舟的身体。

    “哥,我害怕。”

    她的声音在他腰侧传出来,嗡嗡的,听不清楚,只能清晰感受到呼吸起伏,在他腰侧皮肤上吐纳出腾腾热气。

    贺衍舟浑身僵直,好似关节生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轻轻抬手,隔着薄毯压住姜霈柔软的肩膀。

    “别怕,”幸好雷声隆隆,遮掩了他不受控制的抖动声线,“哥在这。”

    一枕槐安(六)

    几声连续的雷过去,终于有了能让人喘息片刻的宁静。

    贺衍舟往一侧挪了挪身子,一开口嗓子低哑的厉害:“霈霈,上来躺着。”

    霈霈。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

    那声‘哥’也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

    姜霈从薄毯下钻出一颗脑袋,长发挡住脸,潦草又狼狈。她有些尴尬的伸手随意抹一把头发,露出那张素白的脸,冲贺衍舟挤出个笑:“雷声太响,家里又没旁人,吓得我不敢闭眼睛……”

    黑暗中那张脸就在眼前,倔强的眉眼此刻轮廓模糊柔和。话音还未落地,又是刺眼的一道亮光刺透窗帘,照亮姜霈眼底陡然而升恐惧。

    “轰!”这次甚至连地板都在震动。

    姜霈尖叫一声,慌不择路扎进贺衍舟的怀里。

    贺衍舟本能的朝另一侧后退,想要同姜霈拉开些距离,她的两只胳膊却出奇用力,紧紧箍住他的身体。

    姜霈的脸就贴在贺衍舟的胸口,他能清晰感受到姜霈的每一次呼吸。

    雷声转瞬即逝,姜霈的脸重新抬起。那团呼吸似乎已经濡湿他胸前的布料,皮肤感受到逐渐冷却的痕迹。

    他甚至生出些舍不得。

    他们距离不过寸许,隔着黑夜贺衍舟仍能看清姜霈脸上的红晕。

    肾上腺素飙升之后又回落,姜霈只剩尴尬。中午才刚刚不欢而散,现在又这样亲昵,好似自己没脸没皮,不知道尊严二字如何去写。

    “我先回去了。”说着她飞速转身掀开薄毯,不敢看贺衍舟的脸。

    脚还未触地,手腕已经被贺衍舟一把攥住:“你等等。”

    他坐起身,长腿支起,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黑暗中的身躯轮廓比白Q,你哥离你远,回来也不方便,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我马上就到。”

    等姜霈跟邢同念回到前院的时候,贺衍舟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把手里的牌递回给邢同念:“你来吧。”

    邢同念看他跟安娜离的十万八千里,撇撇嘴:“你可真行。”

    贺衍舟的视线在邢同念和姜霈脸上来回绕一圈,发觉邢同念有些亢奋的面容,脸色沉了沉,一语双关:“自己的牌自己打,自己惹出的残局自己收拾。”

    贺衍舟一离场,安娜也立马撂了手里的牌,噘着嘴站起身说不玩了。

    “打了一下午了,没劲,”她走过来抬脚踢邢同念,“不是说晚上烧烤涮火锅么,这会儿天都快黑了。”

    院中的亭子下还有几个人在捣台球,听见安娜的话纷纷附和:“美女说得对,自己动手穿肉串也需要时间,再不动手今晚可吃不上了。”

    除了几个带着女友一起过来的,剩下几个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来凑这种局,捣台球打扑克都是次要,重要的是得跟目标对象创造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姜霈漂亮,毋庸置疑,只安静站在那儿就知道这是个标标志志的冰美人,但她是贺衍舟的妹妹,邢同念又看起来兴致勃勃,其余的人知趣,不打她的主意,于是把视线投向安娜和另外几个结伴过来女孩。

    正好邢同念订的烤炉送到,于是一群人便结伴去了后院。

    姜霈跟在贺衍舟身后,看他从炉子里烧了碳又往铜火锅里放。周围嘈杂喧闹,贺衍舟沉沉开口:“跟邢同念都聊什么了?”

    姜霈说没什么:“随便聊两句。”

    贺衍舟侧头看她一眼:“开学就高三了,别分心,好好准备高考。”

    姜霈点头:“我知道,你不用总担心我,同念哥说了,他今年留在宁北实习,让我有事就同他联系。”

    贺衍舟夹碳块的动作顿了顿:“他留了你的号码?”

    姜霈笑他土:“除了你,现在谁还打电话发短信呀,有事都是从

    QQ

    上联系,”她又靠过来小声问他,“怎么,你不让我跟同念哥联系?那我如果遇上麻烦,可不可以找你?”

    贺衍舟下意识想说当然可以,但又想起自己那早已落了灰的

    QQ

    和长久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

    ——

    有时因为离线时间太久,QQ

    甚至需要重新验证之后才能使用,更不要说电话和短信,滞后一两个月才看见消息提醒都很正常。

    他沉默了几秒,又重新将碳块放进铜锅中间:“你应该找不到我。”

    姜霈嗤笑一声:“那不就行了。”

    正好几个女生问姜霈可不可以过去帮忙洗菜,她应一声转身过去帮忙。

    ----------

    年轻人凑在一起组局玩闹,吃东西的快乐远远比不上制作食物的过程快乐,晚饭开吃的时候天果然已经黑透了。

    夏天的夜晚好像自然而然是属于烧烤的,几乎所有人都围在烧烤炉前,等着吃热气腾腾的烤串。

    姜霈口味清淡,不爱烤物,就自己搬了小凳子在桌边涮火锅。贺衍舟洗了手也过来挨着姜霈坐下。

    烤炉那边闹哄哄的,反倒衬托这边的安静。锅里的清水咕嘟嘟沸腾着,姜霈慢条斯理的烫青菜吃。

    贺衍舟夹一筷子牛肉堆进她的碗里:“吃点肉,你太瘦了。”

    姜霈倒是听话,认真把一碗牛肉都吃干净。

    天空隐约响起闷雷,姜霈抬头看厚重的黑云,面露忧色:“哥,一会儿该不会又要下雨吧,我们会不会被淋成落汤鸡?”

    这声‘哥’叫的顺口又自然,扫清刚才凝滞在贺衍舟心中的闷气。他说没事,努努下巴让姜霈看平房屋檐下:“那边一排都装了很大的电动遮雨帘,一点儿也淋不着。”

    他还想说什么,姜霈的手机却忽然亮了。

    姜霈摆弄手机,贺衍舟随意抬眼,看见邢同念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离开喧闹的人群,一个人转去前院。他又收回视线看姜霈,姜霈正好将手机锁屏。

    她站起身,有些不大自然:“给我夹那么多肉做什么,好撑,我要去散散步。”

    贺衍舟没说话,只看着姜霈离开,沿着刚才邢同念走过的路转进拐角不见踪影。

    贺衍舟心中五味陈杂,控制不住的酸意在腹中翻江倒海,似乎要一寸一寸将他缓慢蚕食。

    他知道他完了,彻底的完了。有什么会比喜欢上自己的妹妹更让人绝望?

    夏夜闷热,贺衍舟却只感觉一阵冷意沿着脊背向上攀爬,让他遍体生寒。

    手机忽然在桌上震动一下,他机械性的点开,竟是姜霈的短信:「哥,有点渴,可不可以帮我拿瓶水,我在前院凉亭」

    总算有借口能跟上去,贺衍舟立马起身,随手拿一瓶矿泉水就往前院去。

    穿过平房一侧狭长的小道,还未走到明处,他就听见邢同念的声音从凉亭下传过来

    ——

    “我知道你是衍舟的妹妹,但我真的挺喜欢你,如果你打算交男朋友,不如考虑一下我。”

    一枕槐安(八)

    雨就那样毫无征兆的落下来了。

    先是一滴两滴,掉落在贺衍舟脸颊上他浑然未觉。接着,几乎是顷刻间落雨滂沱,像是空气快速涌入真空包装袋,嘈杂的雨声瞬间堵住贺衍舟的听觉,任凭他练就怎样一双顺风耳也再听不见姜霈的回答。

    狭窄房檐只能遮住身体一半,等贺衍舟回神的时候,整个右边身子已经全数浸湿。

    夏夜闷热,不知为何雨水却寒彻刺骨。

    冰冷的雨水顺着手臂蜿蜒向下,从指尖汇聚凝成水柱离开身体,唯独把寒意留在皮肤表面,像一条无形无影的毒蛇,留下一道令人不堪的恶心印记。

    贺衍舟觉察到什么,立刻要转身离开。可尚未挪步,邢同念和姜霈已经挤在同一件短袖外套下跑了过来。

    夹道上方只有一盏昏黄灯泡被隐在树冠枝丫中,光线昏暗不明,直到他们跑近才看见贺衍舟的身影。

    邢同念显然狠狠吃了一惊,脸上的表情古怪又紧张,一张嘴甚至磕巴起来:“你、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邢同念手臂张开,姜霈就躲在其中,雨丝随风倾斜,她下意识更靠近邢同念的身体。

    贺衍舟绷着一张脸伸手去拽姜霈的手腕,将她从邢同念的衣服下扯出来,拉进身侧屋檐下仅有的一块干燥空隙中。

    他冷冷瞥邢同念一眼,又低头看姜霈,见她不过裤脚微湿才放心。

    贺衍舟松开姜霈的手腕:“我想来给她送瓶水,”贺衍舟回答着邢同念的问题,可视线一直停在姜霈身上,“喏,水。”他说着朝姜霈抬起手,动作却在半空中停滞

    ——

    那瓶矿泉水早已经被捏变形,单薄的塑料瓶歪扭成诡异又奇怪的姿势,像一张可怜且无声的嘴,在呐喊,在咆哮。

    姜霈想笑,又知道自己不能笑,于是先接了水瓶,又佯装低头观察浸湿的裤脚,让涌上面颊的笑意快些褪去。再抬头,已是有些焦急又担忧的神情:“同念哥你听后院,好像乱套了!”

    “哟!”邢同念顾不上再问贺衍舟,头顶着外套飞速跑回后院,指挥着其他人展开遮雨帘。

    屋檐下只剩了兄妹两个,姜霈伸手拽贺衍舟的胳膊,将他也拉进这方干燥空间中。

    “下雨不知道躲?”昏暗中那双漂亮的柳叶眉竖起来,贺衍舟从来不知这样倔强的一张脸也能如此艳丽。

    倔强和艳丽这两个词明明水火不容,却在姜霈身上浑然天成的融为一体。

    像有一团烂棉花堵在贺衍舟的嗓子里,他想问姜霈刚才如何回答邢同念,可张了几次嘴,却一丝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有什么资格问呢?

    哥哥?他还能坦然的将自己视作姜霈真正的‘哥哥’吗?

    贺衍舟沉默片刻:“我去找把伞,咱们先回家。”

    姜霈面露抗拒:“这样大的雨,路上不安全。而且你身上都湿了,就这样走会感冒的。”

    贺衍舟想说不行,姜霈的双臂忽然缠住他的小臂:“你是明天下午的车票,明早再走也来得及吧。哥,我们不如借宿一夜,同念哥说原本今晚就有一部分人准备在这儿住,他还专门准备了电影和啤酒。等过会儿雨小了看看电影,再喝点儿酒,不是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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