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贺衍舟以为疤痕会永远成为秘密在心底作痛,可没想到姜霈再一次回到他的人生。只是,这一次回来的不仅只有姜霈,还有她六岁的儿子
离过婚也没什么大不了,能做继父他都已经庆幸,但……
贺衍舟逐渐拧起眉头
——
这孩子,怎么越看越像自己?!
—
姜霈:“你们每个人都会写遗书?”
“会。”
“你写了什么?”
“就两句话,一句‘埋骨何须桑梓地’,”他轻轻笑,“另一句先不说了,等我真的牺牲,你会知道。”
·双洁带球跑
旧雨重逢(一)
*
应该怎么爱
可惜书里从没记载
终于摸出来
但岁月却不回来
——陈奕迅《葡萄成熟时》
*
梅州多雨,一入秋细雨连绵,路边有些七零八落的枯黄树叶垂头丧气沾在地面。
贺衍舟跟着校领导往操场走,听校领导简单介绍梅州大学校园。
雨不大,甚至不能称为雨,只是厚重绵密的一团水雾,可人在其中穿行,细细密密的水雾仍旧浸湿了军装肩头,逐渐氤氲开一片深绿色的痕。
勤务兵李乔从后面悄然靠近,将手里的黑骨雨伞往贺衍舟眼前凑了凑。
他轻一摇头,李乔又迅速后撤,拉开距离。
贺衍舟不打伞,几个校领导也不好意思兴师动众,只能陪这位特战队长在细雨中继续前行。
前面转过去就是操场入口,这会儿已经能看见那团庞大的迷彩影子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号声。
“特战部队标准高、作风实、要求严,今年能请到你们过来军训,是我们的荣幸。”
很官方的客套话,贺衍舟刚要客气应对,“咔嗒”一声关门声骤然打断他的思绪。
他下意识抬眸看过去,斜对面银色轿车上下来一道纤丽的身影。
白色雨伞干净的像一层云,遮住伞下人一半的身体。
“谢谢你绕路送我,等你出差回来跟我联系。”
声音夹杂在淅沥的雨滴声中袅袅飘来,其实听不太真切,却依然让贺衍舟要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身体瞬间变僵硬,心脏猛的一跳,继而泛起隐秘细碎的疼痛。
女人转身走进楼厅,只在侧身时露出转瞬即逝的一抹轮廓。
校领导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指着这栋紧邻操场的楼介绍:“这是心理与社会学院的教学楼。”
心理与社会学院。
刚才似乎只是迷蒙水雾中的一抹幻影,来无影去无踪。
贺衍舟盯着空荡的门厅看了几秒,旋即收回视线,久久未置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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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霈低着头收伞上楼,一转弯,差点撞到人。
她忙侧身避让,将沾了水雾的雨伞下意识换到另一侧的手上。
“抱歉。”她说。
下楼的是个男学生,穿一身暗红色衬衣,眉头紧锁,愁容满面,整张脸苍白而又悲怆。
他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姜霈,也不理会她的致歉,径自垂着头快速走下去。
姜霈站在楼梯拐角看他的身影下行,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咬了咬唇,转身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几个没课的老师都没在座位上,东西两扇窗户前各站两个人。
侯文娜先听见姜霈的脚步声,转身招呼她:“姜老师,快来,这里看的清楚。”
姜霈不爱凑热闹,只低头收拾自己桌上的东西,随口问一句:“在看什么?”
侯文娜咕哝:“今天有梅州特战一中队的人过来做军训动员。寻常难见,我们还真的好奇,想看看特种兵跟其他军人有什么不一样,是不是各个都三头六臂。”
姜霈闻言轻笑。
“欸?”侯文娜转头看她,“他们刚从楼下经过,你没看见?”
“没注意。”姜霈声音淡淡。
顿了顿,姜霈又问她:“刚才有没有学生过来?”
共事一个多月,难得听姜霈主动开口搭话,侯文娜有些惊奇的跟身边人对视一眼,挑一挑眉道:“是有一个男生,想来做心理咨询,王教授接待的。”
“怎么没做?”姜霈微微皱眉。
男生的表情并不轻松,不像是结束一场专业的心理咨询后应该有的神情。
王琴四十多岁,站在侯文娜身旁显得表情不太耐烦,撩一撩头发说:“站了半天支支吾吾的,也不说具体有什么事情。咱们是心理学院的老师不假,可帮学生做心理咨询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不过公益性服务。他呆站了几分钟说不个所以然来,我就让他先回去,等想好了再来。”
姜霈微不可闻的叹出一口气。
侯文娜听见,跟王琴对视一眼又转头看姜霈,张口还想再说什么,被王琴拽了一把袖口。
于是侯文娜闭上嘴巴,转头继续看窗外。
姜霈坐下,惯性打开电脑查看通告,果然看见内网上有昨晚发布的活动通知简讯。
粗略看下去,只看见“梅州市特战部队”、“特战一中队”几个醒目的名号。后面还有配图,但她懒得再翻,直接点了右上角的红色叉号。
姜霈伸手拿教材,翻了几页,余光一瞥,在办公室大开的门扉中看见刚才那个男学生又沿着楼梯上行。
只不过这一次,他步履飞快匆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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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州军训并不艰苦难熬,40
天的军训已经过去一周,但这一周中太阳一共只露头两次。
贺衍舟陪着校领导做动员讲话,甫一登上主席台,四面八方便传来阵阵骚动和窃窃私语。
他向来是人群中的焦点。
北方人有高大挺拔的身躯和宽阔平直的肩膀,军装熨帖,穿在身上板板正正,让贺衍舟在一众亮眼的军人中仍旧显得卓尔不群。
校领导握着话筒做介绍,“特战部队”、“队长”、“尖兵猛虎”几个词被学生从冗长的话语中摘出,引发潮水般的惊呼与敬慕。
贺衍舟站在主席台一侧,有一瞬间失神。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落在旁边那座白色的教学楼上,明窗鳞次栉比,不知她在哪一扇窗之后。
姜霈。
一想起她的名字,心脏又忍不住的抽痛一下。
灰暗迷蒙的水雾中,贺衍舟的眼前又浮现出姜霈沉默又倔强的脸。记忆中的脸那样年轻生动,红唇轻启,轻轻唤出一声:“哥哥。”
军装被雨雾氤湿,惹出后背潮热的汗珠。
贺衍舟猛然回神。
领导终于尽兴,话筒转递到贺衍舟手中。
他握着话筒,看向那一张张稚嫩青春的面庞。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印象中的自己仍旧青葱年少,训练间隙站在操场迎着夕阳远眺,对班长老生常谈的教诲听得心不在焉,想象着也许三十岁时自己正在热血的土地上戎马倥偬。
可似乎只是一瞬,灿烂的夕阳蒙上一层水汽,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然蜕变成为身经百战的特战队长,从凛冽的北国一路向南,扎根在这片多雨的南陲之地。
少年时幻想的金戈铁马也曾经历过,但最多的是日复一日的辛苦和随时出现的危险。可初心仍在,并历久弥新,所以贺衍舟才决定今天亲自过来,来为同样心怀梦想的年轻人送上人生劝告。
贺衍舟的眼神清明又锐利,还未开口说话,操场上的窃窃闲谈便已经消散无影踪。
他的话比校领导的简单很多,却有力量,只寥寥数句,说的操场上所有人热血沸腾。
“他日卧龙终得雨,今朝放鹤且冲天,”贺衍舟的声音低沉有力,像在烈火中淬炼过的钢铁,“无论今后你们从事什么职业,生活在什么地方,都不要忘记年少时候自己的梦想和初心,要永远记得,你们自己的人生要由你们自己书写。”
操场上掌声雷动。
校领导接回话筒,满面笑意,等操场上的掌声平息之后才开口:“你们是初升的太阳,是正在汲取养分的小树,今天……”
一句话还没说完,操场南边的人群出现一阵骚动。
骚动自小范围迅速扩大,南边的人群已经开始乱起来。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涟漪波荡,引得场面逐渐失控混乱。
贺衍舟锐利的目光随着骚动的人群顺势看过去
——
渺渺茫茫中,有一道暗红色的身影正在教学楼楼顶的最边缘摇摇晃晃。
“快看!有人要跳楼了!”
一声惊呼尚未落音,贺衍舟和所有一中队的军人们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着南边的教学楼飞奔而去。
“快拨
119!”贺衍舟声音仍有余音,人已经冲出去很远。
教学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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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贺衍舟带着一众军人自一楼飞速向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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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拐角撞上一群正探头探脑朝上看的老师。
贺衍舟余光粗略扫过几个人,没看见想要寻找的身影,心头涌上怅然若失,不过只一瞬便消散无踪。
李乔眼疾手快,拽住一个女老师问:“天台入口在哪。”
“啊?”侯文娜反应不及。
“快说!”李乔几乎在吼。
“呃……就在最上面,有个铁梯子上去。”
十几个人身形矫健,十多级台阶三两步就已经跨越。不过眨眼之间,绿色的风自眼前席卷而过,快的仿佛只剩眼前残余的掠影。
侯文娜惊魂未定看王琴:“王教授,他……不会真跳吧……”
一旁的王琴早已经面如纸白。
几人冲到顶层,通往天台的厚重铁盖打开了半人的空隙,有水雾正杳杳落下来,把墙壁上的铁梯子沾湿。
贺衍舟刚要上去,梁亭松拦住他:“队长,我打头阵。”
贺衍舟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的制服,快速点头,利落安排分工:“好,梁亭松为主,李乔掩护,其余人后方待命。”
几个人应一声“是”,依次手抓铁架,作战靴左右一蹬,悄无声息跃上天台。
男学生站在天台最边上,侧身站着,低头看不见表情。
贺衍舟借助凸起的通风口作掩护,带人悄然靠近。
转过通风口,贺衍舟猛然顿住脚步。
梁亭松不解,顺着贺衍舟的视线看过去。
离男生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刚才正好被通风口遮挡,这才刚刚看清。
那是个女人,身形纤瘦清丽,米白色的风衣几乎与灰白的天幕融为一体。
“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我还没有听过你的故事。”
声音温柔,倒比身形更秾丽。
梁亭松悄声:“队长,这个女人已经吸引了学生注意,我可以从侧面包抄,迅速完成救援。”
李乔凑头过来做分析,不赞成梁亭松的计划:“这个女人离学生太近了,不过一臂的距离,你万一惊扰了学生,我真怕他会下意识反手拉住她。”
人在下意识时都会选择向生,等到应激反应褪去,求死之心会再次占据顶峰。
在救援时因为处理不当,导致求死者下意识反手拉住身边最近的人,然后再拖着他们一起坠入深渊
——
这样的事例不是没有发生过。
贺衍舟看着那道身影不语,后槽牙咬的很紧,在脸颊边侧隆起骨骼的形状。
终于,他抬手摁住梁亭松的肩膀。
“我去,”贺衍舟仍旧看着那道身影,“我去。”
旧雨重逢(二)
“出了什么事情?”姜霈能清晰看见男生额上的汗珠。
初秋时节,一场秋雨一场寒,他站在高耸的楼顶居然还能出这么多的汗,可以想见他心中有多么挣扎和煎熬。
见他不开口,姜霈也并不急躁,声音平缓,像是再寻常不过的闲聊天:“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也许事情会让你觉得难以启齿,但是,同学……”
男生探究的眼神对上姜霈的眼睛,她目光坦然诚恳:“同学,我们并不认识,作为一个陌生人,我也许会是一个很合格的倾诉对象。”
男生的面容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良久,他颓然的摇了摇头:“没用的,钱太多了,几辈子也还不上。”
姜霈松一口气。
他肯说,还不算回天无力。
余光中,有一道缓慢的身影正朝这边悄悄移动。
姜霈心中一紧,不动声色的抬眸看男生,他正拧着眉毛看着楼下的林荫道出神,并未察觉。
有风吹过来,姜霈装作冷的样子缩了下脖子,同时顺势朝另一侧挪了半步。
男生果然警觉,身体更加倾斜着面向她,浑身绷紧,声音陡然高起来:“你别动!”
姜霈连忙摆手:“我没动,就是有点冷。”
男生暂时放下心来。
余光中的身影趁机更加靠近。
姜霈专修心理,知道眼前男生还没下定必死的决心,只是心中纠结,夹杂着惊惧惶悚。只要能逐渐舒缓他的紧张情绪,不让他受到惊吓刺激,他能得救。
姜霈不敢转头,只能借着风衣的遮挡对余光中的人摆摆手,示意他先别过来。
余光中的人比姜霈想象中聪明,几乎跟摆手的动作同时,那人也立刻静止,不再向前。
姜霈缓了口气:“你刚刚说……钱很多?你借了别人钱?”
男生垂泫欲泣,话语支离破碎:“我只想多赚点钱的,我爸医药费要交……一开始挣了不少,我不知道他们是骗子,结果是高利贷……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办法了。”
姜霈停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同学,看你的年纪,不过二十左右?”
男生被她转移了一些注意力,点头:“还有三个月满二十岁。”
姜霈由衷感叹:“真年轻啊,”她神态松弛,甚至耸肩轻笑了一声,“我比你大了整整十岁,已经是老阿姨了。”
男生这才认真打量这位跟着他一路上来的女人。
她算得上高挑,由其在梅州这个南方城市。乌黑的发十分柔顺,最外层已经被水雾浸染,蒙着一层璀璨的细小水珠。
那张脸素白着,不施粉黛,眉目英朗,眼神亮的要命。
男生的情绪在不经意间已经被平复了很多。他摇头:“老师,您还是很年轻。”
姜霈似乎很受用,眉眼弯了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甚至不能称之为‘问题’。”
话题绕回这里,男生又痛苦起来:“老师,我欠的实在太多了,而且我之前为了还钱,刷爆了信用卡和各种借贷……老师,我走投无路了。”
男生哭起来,先是抽泣,而后是抑制不住的嚎啕:“我考不了研,找不了工作。他们已经找到老家去了,在我家门口泼油漆,全村人都已经知道。我对不住我爸,我真的该死。”
哭声渐大:“他们今早说要去报警,我欠钱不还,还欠了这么多,一定会把牢底坐穿。”
男生情绪波动,余光中那个身影再次移动靠近。
这次的距离足以让姜霈辨认清楚,这个逐渐靠近的身影是绿色的。橄榄绿。
姜霈的声音降下去,似低语:“虽说欠钱还钱天经地义,但借着这个名头随意敲诈的人,法律从来不会放任不管。”
男生有些怔忡,抽泣着看她,不太明白话中之意。
姜霈说:“你原本借款的钱数并不算太多,只是后来利滚利,直到如今变成天文数字,我理解的对不对?”
男生点头。
“你有没有报警?”
男生惊讶:“报警?我怎么能报警?是我欠了他们钱不还,我难道让警察抓我自己进监狱吗?”
男生出身贫苦,并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姜霈耐心解释:“高利贷本身就是违法的,更何况他们去你家闹事还威胁恐吓你,这是寻衅滋事,更是犯罪。”
男生半信半疑:“可我白纸黑字与他们签过合同。”
“这样违法的事情,签订的合同自然也是无效的,”姜霈试探着靠近他半步,朝他缓缓伸出手,“你没做错任何事,也不需要还那么多钱,这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男生呆呆愣愣,任由姜霈的手靠近他的胳膊。
忽的,远处传来警笛鸣长悠远的声音。
男生浑身一震,瞬间面如纸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来:“他们报警了,报警了,警察来抓我去坐牢……”
姜霈飞快上前攥住他的胳膊:“他们不抓你!是来帮你的!”
男生已然完全被惊惧控制,全然听不见姜霈的话。只一瞬,姜霈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男生已经朝着楼下纵身一跃。
姜霈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攥紧他的胳膊,但杯水车薪,这股力量大概只缓解下落的速度不过半秒,姜霈便失去平衡,被强大的坠力带着一同向楼顶边缘冲过去。
姜霈绝望的闭上眼睛。
身体的失重感不过一瞬,耳畔瞬间变劲的秋风戛然而止,左胳膊被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钳制住。
痛。
左胳膊的关节一阵剧痛,似乎要硬生生被撕扯成几截。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姜霈的脑子甚至来不及反应。待她神思回归时,她正悬挂在楼顶边缘。像树枝上一片即将掉落的树叶,仅凭最微弱的一丝连接强撑着不坠落。
男生被高大的树冠阻挡,“咔嚓”几声树枝断裂声之后是一声沉闷的声响,旋即,楼下传来几声惊声尖叫。
姜霈不忍的闭上眼睛。
“队长!”头顶有此起彼伏的喊声和脚步声。
姜霈这才艰难的仰头朝上看,只一眼,她嘴巴微张,脸上的表情更加痛苦与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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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霈无力的坐在楼顶上,身上米白色风衣已经满是脏痕。
她左侧胳膊酸痛的要命,小幅度的移动让她痛的直抽气。
陈院长蹲在姜霈身边,低声安慰她:“上救护车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还有意识,一定还有救。姜老师,这次的事情你做的很好,处置得当,不要有心理压力。”
姜霈点点头,略带抱歉:“院长,我还起不来,想坐一会儿缓缓。”
陈院长听懂她的意思,说还要去跟校领导做情况汇报就离开了天台。
天台上人不少,有警察在坠楼处勘察,还有几个警察各自围住前来救援的军人们,现场做笔录。学校安全处的人也在,各个愁云惨淡,表情并不算好看。
姜霈两腿发软,最重要的是胳膊痛的厉害。除了关节的疼痛,小臂上刚才被那人钳住的地方正一涨一涨的发着痛感。
她低头缓慢的卷起风衣的袖口,果见雪白的皓腕上有一片暗紫色的淤痕。
姜霈叹一口气。
她坐了一会儿,身上应激的汗水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潮湿冰冷。姜霈缓缓起身,低头看自己身上已然面目全非的风衣。
还未抬头,肩膀一沉,一股暖意夹杂着熟悉的皂角清香裹上她的身体。姜霈抬头,是贺衍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