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死的时候,万国来朝,凡是舆图上有名字的地方,均被武帝的铁骑踏足。他还命人重新丈量土地,画舆图,派人出海……日后该是多么大的盛景,可惜,她看不到了。江婉莹当然不会说这些,她言之凿凿,道:“陛下孤苦伶仃,无儿无女,又患有腿疾,实在可怜。”
“我那六妹妹,得夫君疼爱,两个孩子孝顺。两人天天腻在一起,晚上被翻红浪,青天白日的,据说裴阁老常常把夫人拉到书房,就这椅子就……唉,还是读书人呢,不知廉耻!说不定万一哪天没清理好,弄到折子上头,陛下兴许还能看到啊——”
陆奉臂力强劲,江婉柔经常腹诽他“心狠手黑”,把她身上弄得满是痕迹,其实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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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经是他尽量控制的结果。如果他失控,比如现在,江婉莹充红的双目瞪得大大的,不是这样的……
她还要做武帝面前的红人,她要欺负过她的人狠狠踩在脚下,她要和裴璋生好多孩子,她要人疼,要人爱。
她身有奇缘,她正要大施拳脚,他明明相信她了,她怎么就……死了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陆奉原也不想现在就杀她。江婉莹最后一眼,落在堂前观音悲悯的眼眸上,那一刻,她好像懂了些什么,剧痛袭来,陷入一片黑暗。
***
陆奉冷笑一声,前世夫妻,恩爱眷侣?他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别说是臣妻,就算是先皇的妃子,他想要,谁能阻止,谁又敢阻止!
那女人本身是就是个半吊子,且包藏祸心,他早就提醒过自己,她说的,不可全信。
陆奉站在血泊里,闭上眼,平复剧烈起伏的胸膛。他是一路走回王府的,外头寒风凌厉,在刺骨的寒风中,陆奉稍冷静些。
他用尽所有的理智,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疯婆子的话。直到他照例回到锦光院,夫妻一同用膳,江婉柔给他多夹了几块羊肉。
羊肉,壮.阳.补.肾,她是嫌他不行?
不可避免地,那女人的话如魔咒一般,再度响在耳畔:“夫妻恩爱,裴府的每月都要换一张新榻,裴璋看起来文弱,我那妹妹经常在他身下起不了身……”
陆奉深深呼出一口气,没说两句,她又嫌他老?
是,他年岁比裴璋大些,但他自诩身强力壮,没到需要吃羊肉的时候!
江婉柔稀里糊涂,给自己埋下两个大坑,此时的她还恍然未觉。两人诡异地用完膳,江婉柔正想打听到底发生什么事。她冲他笑了一下,低头含羞道:“夫君,吃饱了。”
“咱们……消消食?”
这是她曾经惯用的伎俩,没办法,陆奉只有在那时候好说话些。夫妻不就是这样嘛,睡完一觉,哪有说不开的事。
许久不见动静,她抬头,撞入陆奉幽深的黑眸。
他道:“好。”
第77章
第
77
章
你是我的
翌日,
翠珠端着铜盆站在廊檐下,等江婉柔起身洗漱。已经过了午时,屋内依然静谧无声。
“翠珠姐姐,
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身着嫩绿比甲的小丫鬟忧心忡忡道,她们都是从国公府带过来的人,知道江婉柔的习惯,就是怀孕嗜睡那会儿,也没有睡到这个点儿的。
别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翠珠用手探了探盆中的水温,
不冷不热。她问:“嗯……昨日是秋荷值夜?”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出列,
压低声音道:“翠珠姐姐,是我。”
“昨夜闹到几时?”
秋荷双颊飞起一抹绯红,轻声道:“到今早……卯时才将将消停。”
王妃娘娘独掌大权,
又得王爷宠爱,她们做奴婢的与有荣焉,不管在国公府还是在王府,
锦光院都是头一份,比寻常百姓过得滋润多了,唯独一点不好,
晚上得守夜。
齐王府里烧着地龙,
倒不是冷,只是难熬。王妃每个月挂红五六日,王爷有时候繁忙不回府,
除却这些日子,两位主子一个月有二十天都在恩爱。那动静,即使经过人事的丫鬟,也听得面红耳赤。
王爷身形高大,
体格健硕,王妃在他跟前显得娇小柔弱,这么多年,也是难为王妃娘娘。
翠珠在江婉柔面前不着调,在底下人面前倒是有模有样。她狠狠瞪了秋荷一眼,厉声道:“又不是第一天伺候,你臊什么?我警告你们,千万别动不该有的心思,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奴婢们不敢。”
不止秋荷,廊檐下的一众丫鬟们齐齐应声。陆奉冷漠威严,根本不把她们奴婢的命当命,曾有攀龙附凤之心的,运气好的被江婉柔打发出去,运气不好的,撞到陆奉手里,命都没了。
她们能跟着江婉柔从国公府到王府,没有蠢人。
翠珠圆圆的眼睛瞪大,逡巡众人。良久,她哼道:“都给我紧着点儿皮子,王妃娘娘仁善,我翠珠可不是好相与的!”
秋荷唇角微抽,恐怕这锦光院上上下下,恐怕也就翠珠一个人觉得“王妃仁善”。上回圣上赐的十五个美人,至今没有人能见王爷一面,那边经常有人使银子,来锦光院“活动”,她们没敢收。
众人又等了大约一刻钟,等铜盆里的水变凉,翠珠叫人重新烧了一盆,想了一会儿,她悄悄翻开厚重的帘子。
刚进来,房里浓郁的气息让她直皱眉头。房间有些凌乱,梨花榻上铺的猩红的毛毡皱着,原本规规整整摆放的书案歪了,江婉柔常看的话本全被拂在下面,红木书案上干干净净,隐约有些干涸的水渍,和圈椅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翠珠连忙把铜盆搁在一旁,迅速走到寝房前,掀起帷帐——
“嗬——”
翠珠倒抽一口凉气,她这会儿终于知道秋荷为何脸红了。比起外头的凌乱,里头更是一片狼藉,两个引枕只剩一个,褥子褶皱纵横交错,江婉柔裹在绯红色的锦被里,脸朝里,光滑的肩头半.露,上头指痕咬、痕遍布,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看起来像被“凌.虐”过似的。
“王……王妃娘娘?”
翠珠想伸手推醒她,手落在半空,实在在她身上找不到一块好皮肉。犹豫间,江婉柔似乎听见有人唤她,“嘤咛”一声,翻了个身,悠悠转醒。
“王妃娘娘?”
翠珠屏气凝神,见江婉柔扑闪着浓长的睫毛,也不说话。她忽然福至心灵,道:“您要喝水?等着,奴婢这就来。”
她手脚麻利地沏了一杯淡茶,奇怪,一晚上了,茶怎么还是温的?
翠珠心中疑惑,但她没多想,温的总比凉的好。两盏茶下肚,江婉柔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背过去。”
“帘子,放下。”
翠珠不明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听从主子的吩咐,放下床前玉钩上的纱帐。江婉柔闭着眼,心中把陆奉骂了个狗血淋头,双颊不自觉浮着一层绯红。
呼吸,用力,再用力。她咬着唇,忽地闷哼一声,把体内的东西弄出来。
翠珠似乎听到了“叮当”的铃声,还没听清楚,江婉柔道:“给我穿衣。”
……
她忙前忙后,伺候主子穿戴。江婉柔只穿了件亲肤柔软的绸缎寝衣,如云的乌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翠珠正捧着颜色鲜艳的褙子、小袄和裙子过来,江婉柔摆摆手,道:“又不出门,打扮那么仔细做什么。”
“哦。”
翠珠又哒哒跑回去放下。江婉柔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入冬以来,她不爱出门,就算只待在锦光院,她也是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不戴繁重的头冠,但会戴几支喜欢的金簪,偶尔兴致来了,还会让翠珠给她画上个精致的妆容。
看来主子昨晚真累着了。
翠珠身份低微,平时连陆奉的面容都不敢直视,这会儿却生出许多怨气。嘴上嘟囔抱怨道:“王爷真是的,您是正儿八经娶回来的王妃,怎么能这么作践人!”
江婉柔没骨头似地,靠在已经收拾妥当的梨花榻上。她手中捧着一盏温茶,轻声提醒,“翠珠,慎言。”
她知道翠珠没有坏心,就是嘴上不把门,什么话都敢说。陆奉是谁,当朝齐王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是她一个丫头能编排的?
翠珠自知说错话,低下头讷讷不敢言。过了一会儿,见江婉柔没动静,她讨好地笑了笑,道:“王妃娘娘,奴婢今儿发现个趣儿事。”
江婉柔抬起秀眉:“哦?”
她不说话是因为昨夜嗓子用多了,不舒服,翠珠以为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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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了,绘声绘色道:“咱们这茶壶儿,成精了!”
“昨个儿晚上奴婢沏的茶水,隔了一早,您猜怎么着?还是热乎的!”
“您说这事奇不奇?”
江婉柔正在喝茶的手一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隔夜的水为何温热。
昨日陆奉又凶又狠,不知道发哪门子邪火,偏偏一句话也不说。因用了脂膏,倒不怎么疼,兴许,还有点儿感觉。两回后,她趴在他的胸前,迷迷糊糊地问:“妾那五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万一她……真的……妾得去裴府走一趟,尽尽礼数。只是如今裴大人不在京都,裴府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夫人,可怜哦。”
陆奉声音沙哑:“谁可怜?”
“都可怜。裴大人年纪轻轻,成了鳏夫,啊——”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陆奉的肺管子,接下来便由不得她。从床榻到梨花榻,再到桌案上、圈椅……陆奉向来稳重,没想到混蛋的时候真不是人啊!她身上出了很多汗,又被他吃了好多口水,嘴里干涸,虚弱到浑身脱力。
陆奉拎起茶壶给她灌水,她那会儿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不肯喝凉水,陆奉把茶壶放在手心,一会儿,茶忽然热了。
……
后来的事她也记不大清,太多的欢.愉堆积便成了痛苦。他的大掌牢牢捂住她的口鼻,她浑身没有力气,明明眼睛好好的,眼前却一黑又一黑,只能感受着他,沙哑的呢喃声如魔咒一边,响在耳畔。
“我的。”
“你是我的。”
……
昨夜的荒唐远不止这些,床头暗格里的东西用了大半,江婉柔中间昏过去一次,又生生醒来,一瞬身处云端,一瞬如坠地狱,等她完全清醒,就是翠珠在床边叫她的时候。
身上干爽,陆奉还算有良心,给她清理过了,但不妨江婉柔痛骂他,因为他的良心实在不多,临走不忘给她塞个“小玩意儿”,她现在还觉得酸。
……
江婉柔忽然不想喝手中的茶了。
她放下杯盏,对翠珠道:“你去打听一下,近来京中有没有哪户人家办丧事,别失了礼数。”
虽然心中生疑,经过昨晚,江婉柔暂时不打算过问江婉莹,陆奉从不信口开河,既然人去了,她作为娘家妹妹,备上份厚礼,面上好看些就是。
翠珠领了差退下,换金桃顶上。金桃素来沉稳,她没有叫旁人,默不作声换上新床褥,收拾好桌案椅子,又把窗户打开半拉,散房间的气味。江婉柔用了膳,见窗外梅花开得正好,正想叫金桃给她剪两枝回来,插在白釉高颈细口瓶中,这时,外头丫鬟来报:
“王妃娘娘,有拜帖。”
寒冬腊月的,谁会来拜访?
江婉柔打开一看,是宁安侯府的帖子。她心中更加疑惑,在成为“齐王妃”后,她去看过一次丽姨娘,她身体还是老样子,依旧不爱出门,她要见她,派个人给她递信儿就是,亲生母女,没有必要弄得这样客套。
不是丽姨娘,给她下拜帖的只有……秦氏。
江婉柔随手搁置在一旁,道:“拒了。”
如今宁安侯辞了官,只领一个虚爵。宁安侯本就是说降臣加恩,爵位不能再往下传,下一代只剩个白身,地位一落千丈,几乎要淡出京城勋贵的圈子。
后来陆奉受封齐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宁安侯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可惜,齐王对这个岳家既不提携,也不亲近。
倘若江婉柔不亲近侯府,少不得被人暗戳戳说“不孝”,可陆奉态度明显,谁敢指责龙子凤孙?毕竟先“君臣”后“父子”。陆奉对岳家冷淡,又宠爱王妃——成婚多年,后院只有一个女人,王府子嗣皆出自她腹中。明眼人看的出来的疼宠。
于是宁安侯府的地位便尴尬起来,不上不下的,江婉柔已经拒了几次拜帖。今日她身上又酸又软,她难道要重新梳妆,撑身子着去见秦氏吗?
秦氏还没这么大的脸!
江婉柔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心中忐忑,唯恐陆奉今晚再发邪疯,甚至想过要不要谎称月事躲过去。又想起她初为人妇时,她刚恰巧来月事,陆奉进门便牢牢盯紧她,皱眉道:“受伤了?”
“你身上,有血气。”
江婉柔:“……”
他对血腥味儿异常敏锐,要不弄点猪血抹上头?陆奉简直不是人,昨晚闹到几乎天亮,今天竟然如常上朝!她现在真有怵他。
翠珠勤勤恳恳,真从厨房弄来一碗猪血,江婉柔又嫌猪血腥腻。冬日天短,一下午时间很快消磨过去,傍晚,常安过来传信儿,说王爷今晚和诸位王爷在皇宫议事,不必留灯。
江婉柔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朝着紫宸的方向拜了拜,第一次从心底感激皇帝。当晚,一夜好梦,养足了精气神。
陆奉统领户部后不似之前那样繁忙,原以为他次日便会回来,谁知第二日还不见人影。江婉柔倒是又接到了侯府的拜帖,她依然不见。第三日,江婉柔的身子终于养好了,她按时上药,除了胸口的皮肉细嫩,留了几个牙印,其他痕迹消得七七八八。
一直阴郁的天终于出了太阳,虽然那薄弱的日光盖不住冬日寒冷,但比起前段日子凌冽的寒风,让人心情大好。江婉柔难得穿了件嫩黄色的提花小袄,领口和衣袖缀着白绒绒的兔毛,和院里的姑娘们赏花采梅。
丫鬟送上拜帖,不出意料,又是宁安侯府。加上她此前推拒的,已经五六回了。
难道宁安侯府出事了?
当年在秦氏手底下战战兢兢讨生活,江婉柔了解她,清高傲气,往日看见她恨不得避着她走,怎么会几次三番,上门自取其辱。
江婉柔把采花的篮子递给金桃,用绢布擦了擦手,道:“走吧,去见客。”
第78章
第
78
章
当年恩怨
江婉柔原本没打算出门,
上身穿着嫩黄色的小袄,下配一条靛青色下裙,乌发上簪了支宝蓝翠羽珠钗,
艳丽的红梅簪在髻侧,衣裙摆动,带来一阵梅花的幽香。
秦氏不值当江婉柔费心,她没有专程换衣裳,径直去宴客花厅,骤然见到来人,
她微微一怔。
她看起来苍老又憔悴,
比上回见到她和宁安侯吵架时还要糟糕。
见到江婉柔,秦氏连忙起身,躬下身道,
“见过王妃娘娘。”
江婉柔顿了顿,心绪复杂地抬手,“起吧。”
宁安侯府还没有落魄到穿不起绸缎的地步,
秦氏身上的穿戴倒是富贵板正,显然是好好收拾过一番才出门,脸上敷着白粉,
还遮不住眼底的乌青。
江婉柔收回打量的目光,
直接道:“有什么话,直说。”
秦氏可不是这么“知礼”的人,她还是陆府大夫人时,
秦氏还要摆嫡母的架子,现在“忍辱负重”在她跟前弯下腰,想来所求不小。
她真有点好奇。
秦氏把原本出口的客套话咽了下去,她迟疑一瞬,
看向江婉柔,“我知道,我往日待你不好。
你若有怨,冲我来便是!”
江婉柔莞尔,“所以你今日来,是要兴师问罪?”
她完全不知道秦氏在说什么,只是这语气她听着不舒服。不说两人旧日有怨,就是寻常客人,眼巴巴跑来求人,也得说两句吉祥话。若有所求,必低人一头,这么浅显的道理,她这个孤高的嫡母显然不明白。
“既然如此,我便不留客了。金桃,送——”
“你兄长如今在禁龙司!”
秦氏咬牙切齿,想起在禁龙司受苦的儿子们,脸皮、羞耻,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走到江婉柔面前,深深弯下腰身,“王妃娘娘,我……求您!”
“我是对不起你,可我好歹没有动辄打骂,更没有像那种恶毒嫡母般,害你性命。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那是你的亲兄长,你一定要赶尽杀绝么!”
秦氏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沟壑遮不住憔悴,昔日高高在上,一句话拿捏她生死的嫡母此时狼狈至极,江婉柔心里并没有多少痛快。
当然,她更不会可怜她,她说得凄惨,江婉柔永远不会忘记她当初怎么为难她们母女,她不动手打骂是因为顾忌名声,她没有害她们性命,因为她只是个姑娘罢了。
宁安侯府一共六个姑娘,两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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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丁皆是秦氏所出,是其他人生不出儿子吗?她记得小时候,宁安侯府是有庶子的,只是那孩子命薄,夭折于一场风寒,那位姨娘经不住丧子之痛,紧跟着去了。
江婉柔看见了,是秦氏院里的一个嬷嬷,趁奶娘昏睡,把窗户大敞。她告诉丽姨娘,姨娘死死捂住她的嘴,告诉她“柔儿乖,你看错了。”
江婉柔从不敢小看内宅女人,面上言笑晏晏,内里杀人于无形。她闺阁时尽量低调不惹眼,依然时刻处于恐慌之中,生怕有一点惹了秦氏的眼,死于非命。
……
那些年的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现在已经在江婉柔心里翻不起任何风浪,她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冷静地问秦氏内情。
她有句话说的没错,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姨娘还在侯府,她总得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自从宁安侯被迫“辞官”后,皇帝明显恶了宁安侯府,上行下效,原本在两个公子身边奉承巴结的人一哄而散。原先仗着有“恭王妃”这个亲姊妹,两个公子出入风流,皆以皇亲国戚自居,后来恭王倒台,还有裴璋和陆奉这两个举足轻重的“妹夫”,两人在外依旧呼朋引伴,光鲜亮丽。这会儿处处受排挤,两人心中难免苦闷。
紧接着,陆奉成了“齐王”,不止江婉柔跟着大起大落,在陆奉没有明确表态之前,两人又“抖”起来了,宁安侯府的男丁没出息,二十好几,至今还是白身,日常出入酒肆赌坊,秦氏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只要不闹出人命,随他们去吧。
一个月前,兄弟二人迟迟不归府,能找到地方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影,多方打听才知道,人被抓进了禁龙司,罪名是“不敬上位。”
不敬上位,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轻了,打几板子放回去,重了,可是杀头的大罪。秦氏急得多方斡旋,宁安侯也四处奔波,没有人搭理他们。
这里头门道大,一般人不愿意插手。
随着陆奉恢复身份,如今禁龙司的指挥使名叫“霍费昂”,是陆奉一手提拔出来的副将。如今禁龙司大不如前,虽还有无诏拿人的特权,但霍费昂没有陆奉的手段和魄力,从未用过这项权力。唯一破例,就是这次,直接绕过刑部和大理寺,拿下了陆奉的“舅兄”。
陆奉身为亲王,又曾对霍费昂有提拔之恩,按霍费昂谨慎的性子,要不是背后有人示意,绝不敢这么做。能指挥得动禁龙司,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一个龙椅上的皇帝,一个是陆奉本人。
皇帝想办谁,不用拐弯抹角,秦氏也知道,自己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入不得圣上的眼,陆奉与他们无冤无仇,秦氏想了半天,只能想到江婉柔身上。连圣上赐的人,齐王殿下都不肯给名分,想来是极为爱重王妃。说不定就是她的枕头风,吹得齐王昏了头!
听了来龙去脉,江婉柔笃定道:“不可能。”
不是她看不起两个“兄长”,有秦氏这样一个厉害的母亲,两人怂得很,陆奉闲得没事去找两个草包的麻烦?
至于后者,更是无稽之谈。她自己都很少回忆过去的伤痛,又怎会在陆奉跟前卖惨?她衣裳下的痕迹至今没有消退,她知道陆奉对她有多着迷,还有三个孩子,她用不着自揭伤疤,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讨他怜惜。
秦氏只当这是江婉柔的托词,她咬了咬牙,道:“你放过你兄长,我有东西和你交换。”
江婉柔摇摇头,“你求错人了。”
就算她愿意吹“枕头风”,陆奉也见不得听啊,他向来公私分明,冲冠一怒为红颜?呵,陆奉只会说,让她少看些话本。
她淡淡道:“清者自清,两位兄长既然无辜,朝廷便不会冤枉他们。我只是一介妇人,帮不上什么忙,你回——”
“你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对你们母女冷淡吗?”
秦氏忽然开口,江婉柔神情一凝,看向秦氏的眼睛。她老了,眼角有明显的纹路,眼尾微微上吊,从一个刻薄的中年妇人变成了一个刻薄的老妇。
她不合时宜地想,她好像从未见秦氏开怀笑过。
看江婉柔不说话,秦氏冷冷一笑,“因为他怕啊,他怕人知道,你母亲曾经‘不干净’。”
“你母亲,我宁安侯府的丽姨娘,曾侍奉于反贼,陈王。”
***
傍晚,常安依旧禀报,王爷暂不回府。江婉柔问:“可有说何时回来?”
常安一顿,他只是个传话的。圣上和几位王爷都在,连续议事三天,连他都能感觉到紧张的氛围,恐不好脱身。
他恭敬道:“属下不知,要属下给王爷稍个信儿么?”
江婉柔贯来贤惠,识大体,常安照例过问一句,没想到这回江婉柔反常道:“嗯,你去问问,他那衣裳穿了几天了,好歹回来洗发沐浴,换身新的。”
皇宫能没有衣裳穿?常安暗自腹诽,面上依然恭恭敬敬道:“属下遵命。”
看来王妃是想王爷了,只是如今王爷要事缠身,恐怕难消美人恩啊。
常安心觉陆奉不会回来,毕竟当着皇帝和王爷们的面,让王妃一句话叫走了,岂不是有损大丈夫颜面?他心中如是想,却也尽职尽责地传了话。
半个时辰后,陆奉风尘仆仆回到王府,江婉柔刚刚和淮翊用完晚膳,丫鬟们正在收盘子。
“父王。”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