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此次出兵,天时地利。听说刘棼如今病重,早就不朝政了,北汉大权皆在他的侄儿刘晃手中。刘晃其人,残忍嗜杀,残忍暴力,很不得人心。况且他又与刘棼的儿子矛盾颇多,北汉迟早必生乱。”谢衍将探子带回的消息告知灵徽,果然见她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如此,还于旧都岂不指日可待。”她转身,回抱住谢衍。
谢衍看着她如三月春花般明丽无比的面容,忍不住俯身,深深吻住了她。灵徽迎上他的热情,依恋地圈住了谢衍的脖颈。很快,灵徽就占据了上风,挑衅地咬着谢衍的唇,听他的喉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圆月,莫要胡闹。”谢衍看着屋外的天光,总算没有失去智,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呼吸,轻轻喘息道。
灵徽的眸子湿漉漉的,如雨后的海棠,娇柔无限。
“你没听坊间说么,我是妖姬,最会迷惑你这般芝兰玉树的儿郎。”灵徽咬着下唇,看着谢衍眨了眨眼睛。
“你会在意坊间的议论么?若是在意,我们还是不要听了。”谢衍的手心烫的厉害,但是落在灵徽的颊上,却是让她贪恋的温度。
灵徽想了想,摇了摇头:“深受苦难的百姓不会有时间去议论朱门大户的恩怨是非,深明大义的人也不会把关注点放在别人的绯闻轶事上。那些议论我的,质疑北伐的人,不过就是世族中无所事事的纨绔膏腴。他们不事生产,不懂疾苦,只图着自己享乐。这些人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我何必在意他们的看法。”
谢衍怔怔地望着灵徽,手指描摹着她的眉眼,忽然皱了皱眉,低声叹息道:“若无圆月,我或许就是那些纨绔膏腴中的一员,此生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圆月,我能遇到你,是佛菩萨的指引,是我毕生最大最好的缘法。”
灵徽却说不是:“就算没有我,七郎也永远不会如他们那般。我第一次见你,就知你本性善良诚挚,如白玉无瑕,是这乱世中难得的良善君子。只要遇到合适的时机,你定有一番作为。”
谢衍听完,弯了弯唇角。他刚想说什么,忽听到外面有人通传:“裕景楼来人,说有要事求见女谢衍早就知道裕景楼是灵徽的产业,也知道她通过那里搜集多方消息。今日来人,一定是有要事告知灵徽。
那是她的秘密,他无意窥探,更无意干涉。于是笑道:“我去看看腓腓睡醒了没有,你去看看有什么事。若解决不了,就告诉我,我帮你。”
灵徽牵着他的手,依依点头。
……
晚膳时,灵徽喜悦地对谢衍道:“你不是犹豫西路让何人统帅么,我已经给你找好了人。”
“哦?那是谁?”谢衍停了手中的箸,等着灵徽说话。
灵徽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低语道:“一心北伐的仁人志士,一举破剑门的沙场悍将……”
“胡意之?”谢衍惊了一跳,动作大得差点打翻眼前的杯盏。
他一贯从容优雅,今日如此失礼,想来是心中太过激动。
灵徽点头:“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只待七郎一声令下了。”
谢衍点头,微微瞬了瞬眸子。心中的激越如澎湃的江水,荡在心口处,让他恨不得立刻就下令出发。
多年屈辱,只盼毕其功于一役!
第154章
一把五十四、北归
圆月不怕,我自当义……
正平二年,
风调雨顺,江南稻米丰收,大军整装待发。
出发前,
灵徽又去了一次碧影山。清都观中,
一切如旧,想起做女冠的日子,仿佛还是昨日。她踱步到三清殿中,
虔诚地跪了下来,
跪了很久很久。
她记得自己说过,
自己不信鬼神,只信事在人为。可是大战之前,
她却鬼使神差地开始恐惧,
开始紧张起来。
此战若胜,当为不世之功。可若是败了……
是丢城弃地,
哀鸿遍野,还是遗臭万年,
万死难赎?
灵徽睁开眼,抬手捧起一幅卦,
正准备起卦,手却被人紧紧握住。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
就不要再去纠结了。卦象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不好就不去做了吗?”
灵徽回头,
见是令狐望,
一时有些惘然。
他仍苍白,似乎愈发消瘦了些,说话时额上青筋分外明显,看着不大康健。
“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灵徽问,
“走路也没个声音,吓死我了。”
他微微低头,无声地笑了笑:“我若是想,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灵徽知道他说得不错,论起心思缜密,消息灵通,确实没有人比得过他。
灵徽瞥了他一眼,揶揄道:“确实,若是做了你的敌人,恐怕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令狐望摇头,因为这句话,眼底蕴起浓厚的悲哀:“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
灵徽说她知道:“我与阿兄尚未反目,如何能算得上与你为敌。不过人生如棋,世事难料,谁又能说得准未来会发生什么。就如我当年从豫章长公主府中将你带出,亦未想过你会是如此厉害的人物。征上庸,平南夏,你屡出奇计,当真厉害。”
令狐望听她夸赞,却也只是沉默。
他是个谦逊的人,即使如今声名鹊起,也未曾有过半分骄矜。人人都说楚王身边的令狐先生是个张子房般得人物,哪怕身体孱弱,仍有翻云覆雨之能。可他始终深居简出,显得十分神秘。
“我所求得不过是个天下太平,我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如我当年一样,祸从天降,家族覆灭,求告无门。”他淡淡道,但是手背上的青筋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心绪缭乱,“若非你,便不会有今日的令狐望。我会像犬彘般活在权贵的手心里,整日里奴颜婢膝地讨他们的欢心。是你将我救了出来,让我像人一样活下去。”
他望着灵徽,双目微红。
灵徽并不想领受这样的感激,毕竟在她看来,当时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这般智谋,怎么可能久居人下,就算没有我,你必然有很多办法摆脱长公主。”灵徽道。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和你一样,肯轻易放我奴籍。若我始终被那重身份所阻,再多计谋也是惘然。何况你还放了我自由,这在当初的我看来,无异于再造之恩。”令狐望说了几句,又开始掩袖咳了起来。
灵徽犹疑着,轻轻替他拍了拍背。
他弓起的身体瘦得嶙峋,那阵咳嗽太过剧烈,几乎要将他的心肺咳出来一般。待抬头时,他清秀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睛湿漉漉的,看着病弱又可怜。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病气深沉的男子,竟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灵徽怔怔然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都说滴水恩,涌泉报,而我却一直未曾报答,在你看来也是忘恩负义之辈吧。”令狐苦笑,敛起脸上的狼狈,维持着在灵徽面前的尊严。
灵徽看了看手上的卦,不置可否。
她何曾奢望过别人的报答,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有人帮固然好,没人帮难道就不走了吗?
她摇头:“你有苦衷,我明白的。”
令狐望看着她,满是心疼:“你总是如此,为别人考虑的多,为自己考虑的少。这样不好,你该向我讨还的,你也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这或许是他心迹表露的,最直白的一次。
灵徽其实一直都明白令狐的心思,但是她从来都装傻。欠的情债太多,并非什么好事,她招惹了太多桃花,但人生却并未因此而顺遂多少,可见这对自己没有什么用,反而还有很多负累。
她讨厌这种负累。
“好,等我想好了,必当讨还,你莫要再放在心上。”说完,灵徽从蒲团上起身,准备离开。
“殿下将皇甫家那个女郎送入永宁寺,你当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令狐在她身后问道。
“何必用牺牲一个女子,来成全他所谓的痴情。那皇甫妙仪固然野心勃勃,倒罪不至此。”灵徽一想到这件事就很生气,对赵缨也多了几分怨念。要不是忙碌,她应该当面叱责于他的。
令狐却无奈地笑了:“在你眼中,楚王殿下便是这样一个人么?”
灵徽顿住脚步,回头,等着令狐的解释。
果然,她对于赵缨满是不忍心。不管争执过多少次,有怎样的芥蒂,她仍不愿去将他想的太坏。
“陛下已经下旨,皇甫家族无论男女,全部赐死。她去了佛寺,好歹能保全一条性命,也算不负她兄长所托。”令狐轻声道。
“既然如此,纳了她不是更好。”灵徽说。
“如果女君想要让殿下纳了皇甫氏,那日就不会出现在楚王府了。”令狐无奈道,为灵徽的嘴硬而折服,“我知道女君不是因为私情,可你的顾虑不是已经说明白了么?你宁可相信殿下野心昭彰,不顾一切,也不肯相信他心有顾忌,会为了你妥协退让。”
灵徽立刻就听明白了令狐望的意思。
可赵缨真的会听自己的劝告吗?灵徽并不相信。
“你从来都不曾想过,他所谓的野心,不过也是希望天下安定,回归平静么?你义无反顾一心北伐,难道他就会置大义不顾,只有争权夺利之心?”
“难道我在你心中,也是如此蝇营狗苟之人?”令狐的声音越来越低,满是凄然。
灵徽摇摇头,将眼底的泪藏起,转头离开的果决又匆忙。
不敢信也好,不愿信也罢,不过都是怕希望越多,失望越大罢了。
……
正平二年七月,十万大军从广陵出发,走水路,一路浩浩荡荡往北而去。江上烟波浩渺,很快就连最后一艘船都看不见了,只余江水茫茫,空响阵阵。
谢衍站在船头,桨声淹没着心跳的声音,他的眼眸黑亮又坚定,,里面好像藏着一整个星河。
灵徽将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温声道:“江上风大,莫要着凉。”
谢衍回身,温柔的握住了灵徽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缓缓摸索。他不发一言,却好像说尽了千言万语。
唯有这样的沉默,才能代表他们此时的心情。或许是欢喜,或许是紧张,或许是激动……此次北伐,不管是输是赢,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
大军一路来到淮阴,暂时休整。不想第二日便涌来了许多流民,争着要投军,数量足足有三千人。领头的人叫邓环,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伙子,自称是洛阳人,因战乱南下避祸,与北汉有不共戴天之仇。
“只要将军肯接收我们,口粮我们自备都可以,武器将军也不用费心。只希望将军能给个机会,让我们一起打回去,为父母兄弟报仇。”邓环跪倒在谢衍面前,苦苦哀求。
这并不是第一次出现的情况,大军一路北上,追随的人越来越多,粮草消耗是一方面,其他问题也在暴露。
譬如军纪问题,也让谢衍头疼不已。
流民成分复杂,有农民,有商贾,也有不少曾是流寇。这些人来历不明,习惯各异,并不能如谢家部曲和扬州军一般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广陵和京口的流民都可以被你训练成所向披靡的江北军,这些也没问题。你看那邓环,比程去疾还乖顺些,你连程去疾都能降服,还怕他能生出什么事?”
谢衍想了想,笑道:“不过是时间太紧,行军路上变数又太多罢了。”
“既然如此,不如将这支人马交给程去疾,他应该有办法管好。”灵徽建议,笑得狡黠。
谢衍捏了捏她的鼻子:“当真是个好主意,不过程去疾若是知道主意是你出的,不知道会不会对你吹胡子瞪眼。”
“他才不敢,他要是敢给我脸色,你第一个不答应。”灵徽带着恃宠而骄的得意。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我惧内,这可如何是好?”谢衍用唇触了触灵徽的脸颊,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越往前,越是危险重重,怕不怕?”他低声问。
灵徽摇头:“若是怕,就不会陪你走这一遭了。仇人就在眼前,我若是退让,岂不是让晋阳忠魂蒙羞。”
“好,圆月不怕,我自当义无反顾。”
……
在淮阴略停了几日后,大军弃舟,走陆路,折向西北,又一路势如破竹地拿下了谯国、梁郡、雍丘等大大小小二十多城,短短三个月就到了约定好合兵的荥阳。
荥阳乃是洛阳的东门户,为入洛的咽喉锁钥。北汉亦明白这个道,压了二十万大军在此,大有决一死战的想法。
“韩叔父进军也很顺利,相信不久后就会赶到。”灵徽望着远处巍峨的城池,抱着谢衍的胳膊,激动地说道。
二水交汇处,兵家必争所。
“楚王亦请兵,带荆州军,从南阳北上,共同北伐。”谢衍低头,看着灵徽说道。
灵徽一时怔愣,忽然想起了那日令狐的话:“你义无反顾一心北伐,难道他就会置大义不顾,只有争权夺利之心?”
他竟然真得来了……
灵徽真得不知道该如何解赵缨,如何去面对赵缨。每当她对他深信不疑时,他总是让她失望,可每当她对他满心绝望时,他又能做出一些事情,燃起她心口的一点光芒和火焰。
或许这就是无缘吧,他们明明彼此依赖,却总是走着不同的路。歧路亡羊,动如参商……
第155章
一百五十五、归途
桐花万里连朝路,曾……
北地的风总是凛冽,
不过是仲秋,凉意就能浸透肌。
灵徽拢了个披风,恨不得将自己的头都缩进领子里。旷野茫茫,
两岸苍山如兽脊,
一泓河水浩浩汤汤流向了远方。
谢衍系马绿柳旁,自己则带了灵徽坐在了河边滩涂的大石之上。
不远处就是营寨,千帐灯火在黑沉沉的夜色里,
无尽绵延。一路攻城,
一路收编,
原本十万人已经扩大到了十三万,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些。
谢衍带兵,
宽严有度,
时有施恩之举,也有严厉之处。譬如对沿途州郡的百姓秋毫无犯,
绝不侵扰,单这一点就胜过许多人,
引得百姓拥护不已。
“建康城里从未见过这样的星星吧?”谢衍用手指了指苍穹。
星子低垂,仿佛触手就可以摘得到。
建康城里确实看不到这样纯粹的星空,
那里有昼夜燃烧的灯烛,衬得天色总有些雾蒙蒙的。
“你带我出来,
只是为了看星星吗?”灵徽问道。
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此时只仰头看着天空,星河入眼,
澄澈无边。
“就这样安静地看会儿星星,
其实也不错。”谢衍轻声道。
灵徽依言,眯着眸子看向远处。一片漆黑中,只有弯弯曲曲的河流反射出粼粼光芒,好像星子坠落,
满载于人间。她不由得被吸引,望着那处如梦如幻的星河,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很多旧事。
“在想什么?”谢衍不知何时已收回了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见她的眸子里弥漫出哀伤的神色,不开口问,便已经能猜到几分了。
“拿下荥阳,洛阳攻破只是时间问题。圆月,此战必定艰难,我还是想让人送你去谯国。李珣驻扎在那里,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应该是安全之所。”谢衍叹息道。
灵徽却固执:“我不会拖累你,你放心。我哪里都不去,越是艰难,越是危险,我们就越不能分开。”
见谢衍仍犹疑,她又道:“听闻楚王的军队已经从鲁阳悲伤,驻扎在了黄河边上,随时渡河进逼洛阳。我们若是迟于他攻入洛阳,那该多丢脸啊。都说荆州军勇猛无畏,难道我们江北军和扬州军还差了不成。”
谢衍知道她不过在玩笑,但玩笑里未必没有真情。她有些执念,仿佛不亲手杀掉刘棼便不算是复仇成功。
“有个人同我说过,仇怨在心里结的久了,容易酿成重病。若不能亲自报仇雪恨,那个病灶就会永远留在心里,根本好不了。”她的眸光凝着秋的凉意,“我曾经亲手杀过一个将领,他的血溅在了我的手上和脸上,又腥又黏,很恶心。可是从那以后,我的梦里就不再全是束手无策的绝望了,梦里我会拿起刀反抗,会去追着杀掉那些害了我阿父的人。”
“我有时候也在想,私仇真得能让人如此执拗,如此疯狂吗?阿父死于战场,那是他作为将领的宿命,我是不是不该如此怨恨。”她说话时,微微仰着头,一双剪水双眸,此时亮的厉害,仿佛是借了星星的光芒。“我亲眼见过胡兵屠城,他们将刀高高举起来,一刀一个,不分男女老幼……人就像蚂蚁一样,到处乱爬,可就算躲到了街巷的深处,还是被堵住了活路,先是被割破了衣裳,拿了钱财,然后头也被割了,血往外喷,一直喷……”
“圆月!”谢衍忍不住将她抱紧,用手揽住她的肩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的悲愤和自己的心疼。
“若不阻止这些,未来还会有无数个城池会和那座城池一样,沦为人间炼狱。”她指了指远处的千帐灯火,带着苦笑:“不为私仇,就算为了家国,为了百姓,不可以吗?”
谢衍陪她一起看着远方,心中澎湃着那句“为了家国,为了百姓……”
虽千万人吾往矣!哪怕头破血流,哪怕埋骨他乡!
可形势敌强我弱,城池易守难攻,并不是靠着满腔热血可以的。
谢衍几日几夜没有合眼,在大帐中与诸位将领商量对策,灵徽有时也会去,安静地在旁边听着他们的交谈,或者大方地说出自己的建议。
起先,有人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轻蔑又不耐烦,不过碍于谢衍的身份不好表现得过分明显。后来,他们也发现,灵徽对北地的地形气候,风土民情,甚至北汉的将领心性喜好都了如指掌,感佩之余,也愿意听她说话了。
谢衍知道她厉害,毕竟她读书百卷,博闻强识,毕竟裕景楼的存在可不是为了听建康城的街巷轶闻。
短短五年时间,她手下的细作就遍布天下各州,如今要打荥阳,他们对城内的一切了解,也与灵徽关系密切。
她看着一向娇柔,骨子里却坚强又执拗。
谢衍了解她,也愿意成全她的所有。这世道对女子过于严苛,若是她与自己身份调换,一定比自己优秀出众百倍。
“穆天元是刘棼手下最得意的将领,他虽然勇武不如张仲符,但却是老谋深算之辈。当初他驻扎在汉中之地,无论是荆州还是南夏都不敢觊觎分毫,可见其智勇。”胡意之面色深沉,缓缓说道。
谢衍点头,认同胡意之的看法:“穆天元在荥阳只防守,一直不主动出击,就能看出此人沉稳,颇有计谋。毕竟我们的粮草补给不如对方,就算耗也能将我们耗死在这里。”
“那该如何是好?”程去疾有些急躁,连续多日进攻不利,别说粮草,就算是军心都散的不成样子了。
“韩将军的豫州军如今到了何处?”灵徽忽然问道。
“如今驻扎在管城,明日就该到了。”胡意之回答道。
灵徽望着地图,皱眉,半晌后慎重道:“我听说当年楚汉相争时,刘邦曾用分兵之计来对抗项羽,今次我们是否可以效仿一二?”
“女君的意思是……?”军师沈攸眼眸一亮,指了指一处城池,“渡河取成皋,再与大军夹击荥阳?”
灵徽点头。
“果真好主意!”沈攸拊掌大笑,“其实若得楚王从鲁阳方向北上相助,那便更加万无一失了。我也曾建议过修书给楚王,可是大家都觉得没有把握得楚王允准。毕竟他从伊水取洛阳,更加轻松一些。”
“我来写,说到底他也是我阿兄,大义在前他有分寸的。”灵徽一口答应下来,旋即回帐去写信。
“女君智计无双,行事果决,完全不输男儿啊!”沈攸夸赞道。
“难道女子就一定比男子差什么吗?她天资聪慧,做事勤勉,与她是不是男子原本就没有关系的。”谢衍一向不吝于对灵徽的夸赞,众人早就习以为常,纷纷附和。
……
灵徽写信时,脑中满是当年之事。
她记得晋阳城破前,她与赵缨的最后一次见面。那一次,他似乎有很多话说,但当她问起时,他却摇头,怎么也不说。
那一夜,月凉如洗,她坐在梧桐树下,让赵缨为她吹羌笛。
他的笛声真哀怨,一遍又一遍地响在洛阳城静谧的夜中,仿佛五月落梅,梨花半雪。
“阿兄,待天下太平了,你们就回洛阳好不好?这个宅邸太空了,我很孤单。”灵徽对赵缨说道。
赵缨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笑着点头说好。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自己,说了一句无关乎她问题的话。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那时她没有听明白,如今再想起来,忍不住泪流满面。天下没有太平,他们也再没有了桐树下携手相伴的可能。
心中的百感交集,落在纸上,却只有干瘪的几个字:“愿阿兄以大局为重,共伐不义。”
可是写完,便又后悔了……如此反复了无数次,她终于沉了沉心,写了这样一句话:“桐花万里连朝路,曾有月明伴归途。”
他应当明白的!
……
赵缨毫无犹疑的出兵,便是对她的书信最好的应答。九月初九日,佳节重阳,卦象大吉。大魏三路兵马齐攻荥阳,大胜,夺城池,诛杀大将元天穆。
此时,洛阳又传来一个对他们十分有利的好消息。北汉大司马刘晃意图逼宫,让刘棼传位给自己,却被刘棼骗至却非宫诛杀。刘棼任命护军将军张季修为大将军,带兵驻守洛阳,抵御来犯之兵。
“刘晃暴虐却是难得的将才,而这位张季修……不过是仗着其兄张仲符的功劳,才得到了刘棼的器重。纸上谈兵之辈,不足挂齿!”沈攸缓缓道。
“传令三军,后日卯时起灶,辰时发兵,一举拿下洛阳!”谢衍对左右道。
“程去疾带三千人为前锋,胡意之带三千人左翼辅助……”他下令,果决而干脆。
“城南有地,伊水冲山而过,名为伊阙,孤带人从那一处进攻,分散守城之兵。”赵缨走入大帐中,神色肃然。
“殿下大义也!”众人纷纷赞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