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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网吧网管看她抱着个书包,安静乖巧坐在角落,不像是叛逆学生,像离家出走的乖乖女,特意过来问了好几回,问她怎么回事,让她早点回家去,苗靖背着书包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最后在漆黑夜幕里回了家——她一直有家里的钥匙。

    她仰头站在楼下,看了很久很久,窗户黑着灯,家里没有人,静悄悄上去,打开家门,没有一丝丝声音,苗靖摁开一盏灯——屋里乱得一塌糊涂,魏明珍和陈礼彬房间的杂物都堆在客厅的角落里,餐桌上蒙了一层灰,冰箱里冻着还是魏明珍走之前买的肉菜,客厅茶几一堆烟蒂,没喝完的矿泉水瓶,沙发上的毯子……陈异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回家。

    苗靖回了自己房间,她的房间还没有被陈异清空,不知道是陈异没来得及,还是他根本就懒得动手。

    厨房还有米面和各种调味料,都是魏明珍走之前留下的,不管有没有过期,苗靖都擦干净摆好——她这学期在学校过得很清苦,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丰盛饭菜了。

    苗靖提心吊胆,在家悄无声息住了四五日,陈异一直都没回来。

    陈异回家的时候少,有时候在学校,有时候和朋友在外面玩,有时候在网吧打游戏,难得一次回来,正好撞见苗靖在扫地。

    她听见身后的动静,僵硬着身体,捏着扫把完全不敢动作,陈异盯着那个瘦弱背影,以为自己眼花。

    “你,转过脸来。”

    苗靖慢慢扭过身体,慌张眼神撞上陈异那张真他妈难以置信,操蛋见鬼的神情。

    “你他妈怎么在这?”他叉着腰朝她吼,怒火中烧,“我X他妈的,你有病是不是?”

    苗靖紧紧握着手里的扫帚,把身体缩得窄窄的,抿着唇不说话,陈异怒气腾腾迈过来,拽着她的袖子甩到门外:“滚,滚远点。”

    她幽黑眸眼里泪水在打转,眼圈泛着红丝,倔强又柔弱地看着他,陈异面色铁青,咬着牙,震天咚的把门甩上。

    铁门在她面前重重关上,门框落了苗靖满头灰尘,飘在翘卷长睫,跟着气流吹进眼里,她强忍着痒意,紧紧咬着唇瓣,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砸,没进衣服,砸在手背,初瞬滚烫,而后冰冰凉凉,如同冬日的温度。

    苗靖在门外坐了一个晚上,冻得手脚发麻,全身冰冷。

    第二天陈异出门,看见门口台阶上坐的那个人,脑子一嗡,眼前一黑,火冒三丈,气得嗓音粗嘎:“你他妈怎么还不走?你来这儿干吗?这地方跟你有关系?人也跑了,钱也没了,你有脸再回来?”

    她被他扔出来,脚上还穿着拖鞋,身上什么都没有,她能去哪儿?

    苗靖睁着肿胀发红的眼,抬手抹面上的泪痕,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陈异脸色阴沉,迈步下楼,又伸手拎她往外扔,听见苗靖凄声尖叫一声,踉踉跄跄揪着陈异的衣摆,最后软弱无力磕在台阶上。

    “我的腿……麻了。”她嗓音干涸嘶哑,趴在台阶上抽气,“好痛。”

    陈异紧皱眉头把她拎起来,轻飘飘的没一点重量,冷言冷语:“坐一晚上都不滚?你他妈犯贱是不是?”他回屋把她的书包扔出来,恶狠开口,“滚远点,知不知道我对你算客气的。”

    苗靖把头埋在胸前,抱着书包,换了自己的帆布鞋,一瘸一拐扶着楼梯走下楼,铁栏杆生锈肮脏,她那双纤细白皙的手尽是黑灰蛛网,能瞥见的手指宽的面颊也是蜡黄焦干的,只有那截细弱宛若天鹅的脖颈,显露一点少女的天真文静。

    陈异冷眼盯着她下楼,最后只能从楼梯缝隙里看见她倔倔抓住栏杆的那只手——抽完一支烟,最后他迈步下楼,拎住那个孑孓独行的纤细身形,看见她惊慌眼里的盈盈泪光,恨恨咬牙骂了声脏话,最后把人扔到摩托车上,带她去了火车站。

    苗靖揪着他冷风中翻飞的衣角。

    “身上有没有钱?”陈异往她脏兮兮的手里塞了五百块钱,冷声凶她,“回你老家,找你妈,你走吧。”

    她怔怔站着,看他转身离去,戴上头盔,长腿一跨,发动摩托车,黑色的身影和机车融为一体,棱角分明,猎猎生风。

    -

    苗靖在火车站徘徊了很久,电视屏幕上滚动着新闻和各地天气,提示旅客旅途状况,她仰头站着,看见她家乡又在下雪,冷空气南下,连日低温雨雪天气,树上结了冰棱,很冷很冷,想起久未谋面的姨妈一家,小时候那些零星却深刻的记忆。她从大屏幕前转身,去附近找便利店给魏明珍打电话,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为什么打不通,在火车站等了很久,每隔几小时去拨一次号码,从今天等到明天,依旧没人捡起话筒。

    她离开了火车站,坐公交逛这个城市,藤城,八岁时惴惴不安跟着母亲,穿着漂亮的裙子,抱着对未来美好期待的新城市,以为一切都会不一样,她可以换一种方式成长,最后却仍是默默的、苦涩无声的煎熬。

    苗靖在某一站下车,去菜市场买了点食材,拎着这些食材进了一个老式小区,上二楼,先敲门,敲了三遍,有人过来开门,嘴里懒洋洋叼着烟,看见她,漆黑的瞳孔缩了一下,面色诧异又厌烦,活见鬼一样。

    “哥。”没等他说话,她双手圈住手里食材,澄静漂亮的眼睛大胆迎着他,嗓音柔和,“快中午了,我给你做饭,行吗?”

    陈异简直破天荒愣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被她气笑了,还是被她逗笑了,拦着门框不让她进来,苗靖身形一缩,从他胳膊下像鱼一样滑进来,抱着东西去了厨房。

    “苗靖。”他扭头跟着她,“你他妈真有病是不是?”

    “我没地方去。开学我就走。”她手脚麻利收拾厨房,柔弱直韧的背影对着他,“等我初中毕业,还有几个月,等我初中毕业我再滚,我可以帮你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

    他倚在厨房门旁,觉得她可怜又可笑,他需要一个拖油瓶干这点杂活?

    苗靖自顾自洗菜做饭,陈异盯着她,驱赶她走的心思突然淡了,冷声道:“我可不会管你,指望我养你?门都没有。”

    “不用。”苗靖嗓音闷闷的。

    她就这么在家里住下。

    有苗靖在,这家里当然整洁干净,但陈异也不太回家,他一般都在外头,偶尔回来住两天,撕破脸到这份上,两人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苗靖通常在自己房间看书写作业,春节除夕夜那天,陈异倒是早早回来,两人吃了一顿年夜饭,陈异又出门去打牌,晃到大年初三才回来。

    陈异说不管她,那就真的不管,年后学校开学,苗靖去报名,缴了学杂费,手里还剩280块钱,连住宿费和伙食费都不够——苗靖选了走读,把寝室的东西都搬回了家,每天走读上学——家里还有一些米面和生活日用品,她用得很省,可以撑一段时间。

    开学后,陈异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他不喜欢待在家里,一个月能回家一趟就不错,有苗靖在家,他更不回来,回来干吗?看见那倔强又糟心的玩意,难道不是更糟心。

    就这么撑了两三个月,也不知道苗靖怎么撑下来了,家里能吃的东西全都吃完了,冰箱里彻底空了,苗靖开始打家里的主意,把魏明珍留下的东西全都送去了废品站,把自己以前的书本和家里空的瓶瓶罐罐都卖了,每天吃清水煮面条。

    后来有一次,陈异从网吧出来,不经意瞥见路边有个人影,穿着空荡荡的衣服,帽子压得低低的,背着个大大的书包,沿路走着,顺手捡起身边的矿泉水瓶,捏扁扔进书包里,那是一条娱乐街,吃喝玩乐的人不少,捡矿泉水瓶的老头老太太也不少。

    他盯着那人看,大步迈上前,掀开她的帽子,果然看见苗靖汗湿又诧异的脸,那张脸都不如他巴掌大,猛然看见陈异,苗靖窘迫得不行,面皮从微红涨到赤红,抢过他手里的帽子,扭头快步走。

    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大众普及,电脑也是存在网吧和少数人家里,苗靖也没有学会别的赚钱方法,她性格安静脸皮薄,在学校又是被男生仰慕成冰山美女的存在,实在抹不开脸说自己的处境,有时候去批发市场贩点漂亮的发卡文具,打着帮忙的旗号转卖给班上的女生,平时没事的时候,攒点矿泉水瓶送去废品站,矿泉水瓶一角钱一个,她一天可以赚好几块钱——这是最轻松省力的赚钱方法。

    陈异紧跟着她的步伐回家,到家一看,厨房和冰箱空荡荡的,只有一把散装面条和几颗青菜,桌上支着半根蜡烛,他皱皱眉,摁壁灯。

    “电呢?”

    “没电了。”苗靖声如蚊蚋,“停电了。”

    没钱缴电费,她只交了水费。

    “你这是原始人生活啊?”陈异嘲讽看着她,“你妈呢?揣着几十万跑了,没给你打点钱?”

    苗靖抿唇,慢慢摇头,那个电话号码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打不通了,她跟魏明珍,已经彻底失去了联系。

    陈异长长嗤笑了一声。

    她瘦得厉害,身上已经没几两肉,皮肤也黯淡无光泽,陈异看着她那伶仃模样,抱着手问她:“靠捡矿泉水瓶赚钱?饿不饿?”

    苗靖把头藏进衣领,他只看见她乱发里一只雪白的耳朵,耳垂圆圆的,红得滴血。

    “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吧,是不是等着救济?别指望我,你饿死都不关我的事。”

    “我没有。”她咬唇。

    陈异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徐徐吐了口气,扯扯她的袖子:“走啊,我教你赚钱去。”

    -

    陈异带苗靖去了一家小超市,大大咧咧把她推进去,推到食品货架前,高大声响罩在她身后:“喜欢吃哪个?自己拿。”

    她诧异抬头。

    他脸上咧出个大大的坏笑,凑近她的耳朵:“我帮你挡着监控,你动作轻点,顺手藏进衣服里,趁着柜台有人结账,大摇大摆走出去就行了,学会这招,这辈子都饿不着。”

    一包饼干不知从什么地方摸过来的,男生嗓音幽坏:“奶油夹心饼干,起码要捡一百个矿泉水瓶呢,你想不想吃?”

    饼干悄无声息从下面塞进她衣摆,苗靖心头狂颤,汗意从额头冒出来,眼睛都羞红了,僵硬着手推开饼干,再僵硬着摇摇晃晃走出去,手脚冰冷走在烈日下。

    身后有脚步追上来:“这么有骨气,饿死都不吃?”

    “饿死都不吃!”她咬着牙,声音平静,“饿死我也不偷东西。”

    他仰头哈哈大笑,紧实手臂搭在她肩膀,闲闲调侃:“行啊,不错啊,那我就看着你饿死,看你能撑过几天。”

    再拧着她去了个地方,灯红酒绿的地段和花里胡哨的招牌,陈异扬手一指:“看见没有,那是个酒吧,里面有很多啤酒小妹,你进去能卖出一杯酒,也就够你吃喝不愁,买漂亮衣服。”

    苗靖甩开他的手,咬着唇,扭头就往外跑。

    “苗靖,苗靖。”

    她两条小细腿跑得飞快,就要离他远远的,离这个混蛋远远的。

    身后有动静,陈异快步追上来,三步跨两步,揽臂一捞,健壮手臂拦着她的腰往后拖,苗靖浑身激灵,尖叫了声,掐他的手嚎啕大哭:“我不去,我不去,我死都不去!”

    “哭什么?还不到你哭的时候呢?”他一脸坏笑,拖着她走,“走,带你去个好地方,我的秘密基地。”

    陈异把她架在摩托车上,摁在身前,载她去了一个很荒凉的地方——一个倒闭的工厂。

    荒凉破败的工厂,高高的烟囱下是杂草丛生,陈异扣着苗靖脆弱的手腕,把她顶上一个高台,自己也攀上去,带着她穿行在空旷废弃、灰尘厚重的厂房,最后钻进一个隐蔽破洞,高高垂直的铁梯子通向未知的黑暗。

    “爬上去。”陈异催她。

    苗靖发抖,脸上毫无血色,直直扭头。

    “放心,我害不了你。”他顽皮嬉笑,“你不上去,我就搂着你上去了啊。”

    “我害怕……”

    “怕什么,慢点爬。”陈异哐哐哐敲梯子,清脆的金属声响回荡在空旷灰暗的空间,“我在你后面,你摔下来也是砸我脸上。”

    苗靖被他逼着往上拱,手脚并用往上爬,最后头晕目眩到达顶点——还是一个空旷的厂房,地上堆着凌乱的、看不出原色的机械。

    陈异跟着上来,面对着空荡荡的厂区,嚎叫了一声——回音晃荡在至远处,又慢慢回传到耳边。

    “高不高兴?”他一脸兴奋,“好几年没来了。”

    苗靖神色木然,完全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意思。

    “捡矿泉水瓶有什么意思?”他拖动地上的线缆,“这里的东西才值钱,都是报废的机器,厂子倒闭,这些也没人管了,已经被人拿了一批,这地方还剩一点……这些大铁球,还有拆下来的铜丝,铝合金,你要是能拿得动,也能卖个一百块钱……”

    她心脏砰砰的跳,额头都是冷汗和黑灰,木着脸问他:“你带我来偷这个?”

    “这是捡,捡破烂。”陈异义正严词纠正她,“不比你那矿泉水瓶强?”

    苗靖松了一口气,捂着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13章

    新男朋友怎么样?喜欢?

    台球厅为了聚拢人气,

    每个月都会组织友谊比赛,一等奖奖品是累积制,只要能打败老板,

    一万元大奖抱回家,每次报名人数不少,

    陈异一口气忙到底。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但一连数日都没见面说过话,

    苗靖晚上隐约听见一点动静,半夜十一二两点或者更晚,隔壁房间的开门声或者脚步声,

    第二天她去上班,

    陈异房门还关着——只有每天洗衣机换下的衣服和门口乱踢的鞋子提示家中有人。

    苗靖上回出差,为了谢谢涂莉送给她的那只口红,特意回了一份礼物给涂莉,

    本来要送到健身房,涂莉说有空过来拿来,

    找了个休息日过来找苗靖。

    一瓶Dior香水,

    还有几样牛肉干这样北方特产,涂莉笑容满面收下,

    和苗靖聊起这次出差的行程见闻,供应商还送了一支品相还不错的红酒,

    苗靖顺口问涂莉喝不喝酒,如果喜欢,

    正好帮忙解决。

    “怎么不留给陈异,他也喝酒啊。”

    “我没想着留给他。”苗靖笑笑,

    “你喜欢就带走吧,

    我不喝酒,

    也没别的认识的朋友。”

    “那我就不客气啦。”涂莉眨眨眼,托腮,“你送的东西我都好喜欢。”

    “不用客气。”

    “对了,台球厅的比赛结束了吗?你哥这阵还忙别的事吗?他晚上一般几点回来?”

    “我不知道。”苗靖对陈异的行踪行事一概不知,摇头,“你可以直接问他。”

    涂莉好几天没招惹陈异,知道这阵子有比赛,他肯定不耐烦她,本来想在苗靖这里打听,听她这么说,好笑起来:“你俩挺奇怪的,住在家里,感觉很不熟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没问过,也很少聊这些。”苗靖知道她的意思,语气清浅,“我上班忙,他事情也不少,相处时间不多。”

    “你俩关系很差吗?”想起陈异那圈朋友的描述,涂莉滴溜溜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感觉你两人挺冷淡的,我从来没从陈异嘴里听过你,也没听你提过他,好像不相干两个人,你俩以前也是这样吗?”

    提到起以前,苗靖浓密的眼睫往上掀,显露一双澄净清透的眸眼:“你觉得我和他关系差吗?”

    “也不算特别好吧,我觉得你心气挺高的,是不是不太喜欢你哥?他脾气大成那样,动不动还冷脸撂摊子,我觉得你这种端端正正的性格,又念过书讲道理,跟他完全不一样。”

    “还行吧。”苗靖不顺话搭腔,“我很少有事情能跟他争起来。”

    涂莉耸耸肩膀。

    苗靖问:“你觉得他脾气很难忍受吗?”

    “可不就是个大爷。”涂莉懒懒拨弄头发,叹了口气,“也挺烦的。”

    “可你们在一起也很久了。”

    涂莉笑笑,认识的男人里,比他有钱的没他帅,比他帅的没他大方,脾气好的没他有个性,爱她死去活来的没他厉害,男女之间,不就这么回事。

    “对了,你送我这么多东西,我请你吃饭吧,你周末有空吗?”

    苗靖犹豫:“我周末可能有别的事情……有朋友约我去保龄球馆玩。”

    “男的女的?”涂莉眼睛一亮。

    “男生,公司同事。”

    “单身?”

    她点头。

    “有情况啊,你这速度还挺快。”涂莉啧啧赞叹,“苗靖,你真的有点雷厉风行啊。”

    “还好,已经接触过一段时间,上次出差我们一起去的,也聊了很多。”苗靖眼眸微亮,“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好啊。”

    卢正思对苗靖的提议大方接受,不管恋爱真假,两人关系的确不错,苗靖对约会、单独相处都表示接受,卢正思请她打保龄球,苗靖请他吃饭,正好犒劳下这段时间疯狂加班的辛苦。

    还是涂莉打电话过来,陈异才知道她跟苗靖见面,什么红酒和牛肉干,他在家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还有那什么卢正思和保龄球馆,他抽完一支烟,听见涂莉问他周末要不要去逛街吃饭,陈异眉毛一压:“去,怎么不去?”

    -

    周末那天,陈异看见苗靖已经装扮好,浅色Polo衫,白色运动窄裙,包裹小腿的长袜——纤细身材,腰细得两掌可握住,白瓷般的腿笔直匀称,再配上棒球帽和长马尾,青春娇美的年轻女生。

    他走过,声音冷淡不屑:“你今年几岁,穿成这样?”

    苗靖端着牛奶杯,低头抚平裙摆:“很奇怪吗?大学时候网球比赛的赛服,我穿着这身衣服还上过校刊。”

    陈异鼻腔微哼。

    那年才十九岁,四五年过去了,虽然有扮嫩的嫌疑,但这身衣服还算合身,家里缺个穿衣镜,苗靖在洗手间镜子前打量着装,看见他倚在门口,肩膀上搭着浴巾,不耐烦抱手。

    “出来。”

    等陈异洗澡出来,家里已经没人,雪白的餐巾纸印着口红唇印,揉成一团扔在桌上,餐桌没收拾,冰凉的牛奶盒还搁在桌上,剩下一半全都是他的份,陈异皱眉,最后倚着桌角撕开牛奶盒,仰头一口喝光,再懒洋洋耷着剑眉把碗筷都送去厨房。

    入秋后天气渐凉,没那么炎热,适合出门运动,保龄球馆人不少,卢正思看见苗靖时,眼里免不了惊艳光芒,更没想到苗靖居然保龄球也玩得很好,她说以前的男朋友喜欢,她自己也跟着学了一点皮毛——苗靖身上总有那么种违和感,很多不属于她的特质,比如工科女生、工程师、阳光运动、大方直率的恋爱都能默默消融在她身上,让人刮目相看。

    商场人也不少,涂莉有认识的专柜朋友,过去聊天,顺带拿东西,先不着急付钱,陈异和华强去谈点事,让她自己逛,等他过去买单,涂莉就喜欢他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至少大哥付钱时爽快,朋友羡慕她运气好,怎么找到这么英俊大方的男朋友。

    陈异穿着白衬衫黑裤过来,锃亮的皮鞋就有那么点衣冠禽、兽的意思,他本来就是宽阔高大的体型,身材把衬衫撑得挺拔阔正,衬衫袖口挽着,不是清俊休闲范,像落拓不羁的荷尔蒙实体,涂莉眼睛也亮了,娇滴滴在他面上贴唇,跟朋友笑语:“总算把他等来了。”

    朋友也羡慕到妒忌,看着涂莉挽着男人离去,跟同伴窃窃私语,看着同伴眼睛瞪得滚圆,得意扬眉。

    买了好几家店,陈异付钱时瞟了眼账单,他能付钱,不表示自己要无私奉献,购物袋里有涂莉给自家父母和弟弟买的衣物,陈异让她自己付了。

    吃饭是涂莉找的地方,一家日料店,两人刚落座,听见隔壁座飘来的话语,诧异扭头。

    没想到苗靖和卢正思也在——不算太凑巧,苗靖请教过涂莉,问问市内有哪些吃饭的餐厅可推荐,涂莉报了好几家名字,这家离台球厅最近,而且最适合年轻人约会。

    这顿午饭改成了四人用餐。

    涂莉第一次见卢正思,笑吟吟瞧得卢正思羞涩摸摸鼻尖:“看着像个弟弟。”

    苗靖护着卢正思,手轻轻搭着他的胳膊:“不是弟弟,是男朋友。”

    她这句话说得很平和,最后嘴角和眼睛却忍不住翘起,翘成会心微笑的弯弯弧度。

    陈异在她面前沉默站着。

    苗靖又介绍涂莉:“我哥哥的女朋友,涂莉,莉莉姐。”

    “莉莉姐,异哥,你们好。”

    “恭喜恭喜,你俩很般配。”

    “谢谢。”

    “挺好。”陈异目光打量的深,最后勾勾唇角,拍卢正思肩膀,语气微有压迫,“叫我陈异就行。”

    “不敢,我还是喊异哥。”

    一顿饭吃得格外热闹,苗靖和卢正思娓娓讲他们的相处,涂莉聊时下的热门话题,笑谑以后四个人可以凑一桌麻将牌局,只有陈异话少,偶尔嗯两声。

    苗靖看他穿白衬衫,眼神多停留了两下,又把视线转回来,柔柔落在卢正思身上。

    午饭吃完,苗靖和卢正思的约会本来要散,涂莉提议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她跟陈异从没去过电影院,要么台球厅,要么麻将桌和游戏厅,正好四个人凑在一起热闹些。

    大家无可无不可,都陆续点头,涂莉刷着手机。

    “有个火爆的亲情片,好评度很高,又搞笑又催泪,主演是最近很火的喜剧演员,我们看这个好吗?”

    卢正思也喜欢这部电影,但苗靖和陈异反应平淡,问还有没有别的电影。

    “其他片子时间都要等,就这部场次多。”

    最后涂莉买了四张电影票。

    放映厅座位全满,四人的位置不在一起,苗靖卢正思在前面,陈异和涂莉在后面几排,四人分开找座位,灯光太暗,卢正思牵着苗靖的手,一步步挪到位子上。

    苗靖的裙子短,绒面座椅看起来不甚干净,卢正思正好带着薄外套,笑着把外套递过来:“派上用场了。”

    “谢谢。”

    是个很贴心的男生。

    电影的确很好看,慈爱不着调的父母,顽皮倒霉的孩子,旅途的乌龙事件,身边爆笑声如雷,苗靖睁着眼睛,盯着荧幕看到阖家拥抱哭泣的一幕,跟卢正思示意去洗手间,摸黑出了放映厅。

    她去洗手间透气,转身往外走,昏暗的走廊里响起一声清脆响指,苗靖扭头,走廊尽头的吸烟区有人,单手插兜,窄窗的淡灰的光线投在白衬衫上,他微微眯眼,微抬下巴,喉腔里滚着烟,迷雾笼罩一样隐隐绰绰。

    苗靖没打算再回影厅,径直走过去,在他跟前站住。

    “你怎么出来了?”

    “不想看。”

    “那找个地方坐?等他们出来?”

    “等我把这根烟抽完。”

    “好。”

    “新男朋友怎么样?喜欢?”

    “喜欢。”她扯扯身上卢正思的外套,“很温柔细心。”

    “那就好。”他懒懒垂眼。

    喉腔里烟气吐尽,他朝她伸出手臂,衬衫露出一截麦色手臂,青色血管凸在薄薄皮肤下,修长指尖还夹着半支烟,朝向她,嗓音模糊:“要不要来一口?”

    “我不抽烟。”

    “知道。”他疲懒笑笑,“以前又不是没抽过……电影不好看不是么。”

    苗靖睫毛扇了扇,接过他手中的烟,衔着烟的姿势和他一模一样,笨拙吸一口,被那辛辣烟气憋得皱了下细眉,眼里冒出点火辣辣的感觉,再彻底呼出来,最后把烟递到他面前。

    他微微倾身,接过烟吸两口,最后摁灭在烟灰缸里。

    “走吧。”

    两人并肩走远,扔在烟灰缸里的烟蒂印着个淡淡的口红印。

    第14章

    你也这样教别的女生打球?

    有了卢正思后,

    周末两人会约着聚会,苗靖的业余活动丰富了很多。

    锦城出差那时候——男朋友,两三个月,

    家里人生重病,当时苗靖只解释了这么些,

    卢正思第二天就点头接受——对比起别的男同事还摸不着边际的暧昧示好,

    他这已经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苗靖梨涡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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