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顾逢晟察觉冷场,拉过沈昱宁的手就对着宋慕介绍。“这是我妻子沈昱宁。”
宋慕微笑点头之际,没等着顾逢晟替她介绍,主动往前走了走,在离她很近的位置站定后伸出了手。
“你好顾夫人,我叫宋慕,是顾总在商学院时的同学。”
她的自我介绍可以说是十分聪明,短短的两句话就把他们两个之前的绯闻解释的一清二楚。不管家里那边是什么态度,在她这里流言便只能是流言,为了杜绝后患,也是为了眼下能在第一时间同顾逢晟这位新婚妻子留下个好印象,宋慕直截了当的把两人的关系摊在明面上,三言两语就终结掉一场今后可能会存在的麻烦。
就连沈昱宁也不禁感叹,这样滴水不漏的功夫,她是怎么学成的。
白屿没感受到这边两个女人之间不动声色的氛围,向前走了两步,还颇为自恋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沈昱宁一脸状况外的神游,他还轻轻咳嗽出声给她提了醒。顾逢晟不愿意看他这般耽误时间,于是打断他直接跟沈昱宁介绍他的名字。
就在白屿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顾逢晟已经拉着人走了。
食堂里空空荡荡,刚过饭点。
他们两个走进时里面安静的只能听见师傅们正在收拾碗筷的声音,沈昱宁没想到这么不凑巧,松开他的手将所有窗口从前往后全看了一遍,每个窗口里的台面都干干净净,看起来应该是没剩下什么饭。
她垂头丧气往回折返,打算回去把行李箱里拿着的方便面吃掉,想着想着大脑放空,身后的顾逢晟叫了她两遍也没听到。
最后一声,他快步走上前去牵她的手。
“往哪走?”
沈昱宁回过神,“这不是没有饭了吗,我回去找吃的。”
“谁告诉你没有的,我给你做不就行了。”
顾逢晟大步流星地拉着她往操作间走,一进去,他却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些做饭的家伙事。
厨师长是个慈眉善目的阿姨,她的儿子在工程部做项目,算是拖家带口来到这里,这会儿刚刷完餐盘和碗筷准备去午休,便看见他们两个进了屋,上了年纪能认得总裁,却实在认不清楚他身边这位女子,于是只得和颜悦色地看着顾逢晟,问他是不是饿了。
顾逢晟连忙摆手,笑容可掬。
“不是我阿姨,是我媳妇,她刚下飞机这会儿还没吃饭呢。”
顾逢晟说话没有口音,一直都是标准的普通话,即使在京平生活这么多年也没有像方延他们一张嘴就是标准的京片子。可他方才这两个字咬的很松,就像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带了几分熟悉又迷人的语气,不经意间令她心下一动。
“这是您夫人啊,怪不得这么般配。”阿姨也笑开了花,夸赞过后问向沈昱宁,“您想吃点什么,我去给您做。”
沈昱宁哪还好意思点菜,温和笑笑说都可以。
“行,那您稍微等会,饭一会儿就好。”
操作间的机器被打开,十分聒噪。沈昱宁带着他离开到外面大厅,两人一前一后时,她趁着他专注走在她前面时伸手掐了他后背一下。
顾逢晟吃痛,回过头看着在他身后作乱的沈昱宁,压低声音开口。
“你这要谋杀亲夫?”
这人今天脸皮格外厚,沈昱宁听得脸热,于是也愤愤不平的控诉。
“不是你说给我做饭的吗?干嘛还让别人替你代劳。”
他伸手摸了摸她刚才掐到的地方,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
“那些锅我实在是驾驭不了。”
听完他这话,他们两个人都笑了。
-
下午,沈昱宁驱车前往贫民窟。
顾逢晟问起缘由,她只说去孤儿院做义工,得到回答后他也没说别的,一路陪在她身边。
车是办事处里的,白屿找了个当地员工给他们两个人当司机。离开办事处时雨已经停了,只是地上依旧泥泞不好行驶。沈昱宁熟悉路况,车子每行驶到一个地标建筑时她就转头跟顾逢晟介绍,自作主张给他当起向导,顾逢晟听得津津有味,没注意时间,不知不觉就抵达了孤儿院。
?
他们去的是当地贫民窟村部里的一个小型孤儿院,全院的人数也只有将近五十人,都是周围部落里生了病没人照料的孩子,最小的不过才两岁。这处孤儿院建立时间不长,因为孩子生病需要救助,物资极其有限,两处没有粉刷的土屋平房,便是这些孩子们学习和生活的地方。
大门口处挂了个蓝色的牌子,上面用法语印着圣经中的一句话———
Que
justice
soit
rendue
aux
pauvres
et
aux
orphelins;
que
justice
soit
rendue
aux
eux
et
aux
eux.
(当为贫寒的人和孤儿申冤,当为困苦和穷乏的人施行公义。)
沈昱宁看了一眼,跟着顾逢晟走进去。
院里围了很多人,其中包括拿着摄像机的记者们,是大使馆也来举行了捐助活动,狭小简陋的院子里布置过后,竟也有了些颜色,孩子们围坐在院中,为给他们带来物资的人们唱感谢歌。
他们两个的出现十分显眼,接受采访的吴大使更是第一时间看到了沈昱宁,跟记者们说了声抱歉,激动不已走到沈昱宁面前。
“小沈!”
吴大使年近半百,头发花白,看到她那一刻眼里似有动容。
“你身体好些了吗?小程同我说今早在机场遇到你,我还在想你来这干什么。”
沈昱宁也没想到能在这遇到,她原本还想着找时间去看看的,如今没曾想在孤儿院遇到了。她微笑着:“我一切都好,身体现在也都在慢慢恢复,您放心。”
“老张跟我说你辞职了。”吴大使看一眼她身侧顾逢晟,话里有不舍,“也好,你总算能考虑你自己了。”
这番话像是一个长辈爱护晚辈的语气,沈昱宁眼眶微热,还来不及向他介绍顾逢晟,记者们便蜂拥而至到她这边。他们听闻捐赠者是一位来自中国的女士,误打误撞到了沈昱宁面前。
吴大使也没替她隐瞒,直接说明沈昱宁便是捐助达木赞当地二十余家孤儿院的背后出资人。此话一出,还在一旁的女院长很快走到她跟前,当着镜头面前,深深地对她鞠了一躬。
“我代替孤儿院孩子们感谢您!谢谢您对这些孩子们的关爱和付出。”
沈昱宁迟疑一瞬,再度回过神来时记者们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了,话筒纷纷被伸到她跟前,后面的镜头也在这时对准了她。
吴大使示意她但说无妨,做了好事当然是要宣扬出去的。
院内的孩子们也在此刻安静下来,沈昱宁看向众人,缓缓开口:“我在达木赞工作了四年,见证了这片土地的艰难和不幸,所以当我离开这里我希望能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去帮助这些还在挣扎的孩子们,即使我是一点点微弱的光,只要能给孩子们带来一丝丝希望,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并不孤单,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人关心着他们。”
话音落下,掌声鸣动。
顾逢晟在她身后注视着,最后也伸出手为她鼓掌。
他这个老婆真是很有本事,这样重要的事情竟然将他瞒了个滴水不漏。
回去的路上,他坐在后座一言不发。
沈昱宁看出他的不对,向他靠近后轻声问:“你生气啦?”
“为什么不和我说?”
“什么?”
顾逢晟面无表情看她一眼,一字一句开口:“我说,你捐款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
沈昱宁那点工资他是知道的,一百万对她而言不是小数目,他只是觉得她没把他当丈夫,两人结了婚却还总是生分,遇到事不跟他讲也就算了,就连他给她的卡,她也一次都没有用过。
他只是不喜欢被沈昱宁当成一个外人,明明他们是最亲密的夫妻。
第62章
边境之乱
车内气氛几近凝结。
顾逢晟好半晌没再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这种感觉还是很微妙,他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大概也是因为如今身份转变的缘故,他总是多出来一些似有似无的小心思,好像因为在一起稍久一点就要患得患失。
“捐款是几个月前刚从南淮回来那几天,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吗?想做的事就要赶快做,钱大部分都是工资,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也很少花钱,这事做了也就忘了,结婚之后也就没顾上跟你说。”
沈昱宁语气平和,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个清楚,她自然看出了顾逢晟眉间久不散去的那点愁态,于是收起方才玩笑的样子认真同他解释。
虽然她也不知道顾逢晟心情差的真正原因,但以两个人这么多年的了解和他方才的话来看,不知情大概就是他有情绪的源头,他这人从前还没这样强势,如今结婚了反倒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想到这,她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就连看向他的目光,也都柔和下来。
“你要是因为我没告诉你生气,那确实是我不对,但我只是忘记了。”
言罢,她又轻轻晃晃他的手臂,想让他开心点,不要心情一差就沉着一张脸。
“我给你的卡你怎么不用?”
顾逢晟嘴角抽动,到底还是温和下来,手微微移开同她的手交互在一起,对上她的视线。
她生日当晚他们住在梨花江苑,那天两人都喝了酒有点亢奋,磨蹭到凌晨才准备休息,最后躺在床上不知疲倦的说了许多话,沈昱宁也不同以往,断断续续在他怀里跟他讲起自己驻外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顾逢晟听得心疼,盖上被子后又下床去拿了钱包,抽出那张被他压在最底下夹层里的银行卡放到床头柜上。
她什么都不缺,但在婚姻里外在赋予的这些东西,他希望她全都拥有最好的。
可她不仅一分没动,还将自己这些年所攒的积蓄全数捐出也不告诉他,没听到她方才这句话之前,顾逢晟还真要被自己那点身为丈夫的自尊心伤害到。
“就因为这事你不高兴?”
沈昱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笑出声。
这算是什么荒谬的理由,他现在奇奇怪怪的想法还真是很多。
“顾逢晟,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心眼?”
再一次四目相对时,两人都笑了。沈昱宁看着车子渐渐行驶到市区,放松下来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今天她奔波了一天,到现在确确实实是困得不行了。隐隐约约记得是顾逢晟把她抱下车又抱上楼,她有意识想醒,却越睡越沉。
再醒来是晚上八点,沈昱宁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屋内空无一人,床头也只开了一盏暖色的小夜灯。
她穿上鞋正打算去找顾逢晟,刚出门就被林则带到了食堂里。
沈昱宁还想着林则今儿怎么好像一反常态似的,跟着他进到食堂里时发现大家在布置环境。食堂里多了气球和彩带,过节的氛围很足。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中秋节。
林则也在她身旁解释道:“一会儿有中秋晚会,顾总让我叫您来一起热闹热闹。”
“那他呢?”
沈昱宁看了一圈也没找到顾逢晟的身影。
“可能是跟阿姨们一起做月饼呢,夫人您也去看看吧。”
他还会做月饼?
沈昱宁小声腹诽,想着顾逢晟今天是怎么了竟然这般新鲜,还想起了做月饼,也是出于好奇,她没顾上再看外面这些忙碌的人们,直接越过进了操作间。
烹调室里,顾逢晟穿上围裙和手套站在案板前揉面团,桌上放了几小盆馅料,阿姨们在他身后帮忙,各自忙着自己的准备工作。他这番模样看起来倒架势很足,好像真要大刀阔斧地在厨房干一场。
她走上前,阿姨们很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过道。
“睡醒了?”
听到脚步声,顾逢晟回头看了她一眼。
“林则说你在做月饼,我没见过,所以来看看你。”
她眼里笑意很深,且目光一直追随在他身上,说话这会儿面团已经彻底揉好,只等着分割馅料就可以开始包了。
“夫人要不要也试试?”
“顾总的手艺很好的,之前我们给大使馆送的月饼就是他亲手做的。”
阿姨们也连忙开口,你一言我一语的告诉沈昱宁,末了也不等她回答,直接动手帮她系上围裙。
顾逢晟切好剂子,再看向沈昱宁时她已经被阿姨们推到他身边了。她有点局促,难得的开始不自在,也是太过惊讶的原因,还在认真想两年前的月饼是不是也是他这样做出来。
“你这手艺到底跟谁学的?”
沈昱宁仔细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好奇到了极点。她在问他调月饼馅和面皮的味道是怎么学的,竟然跟他们从小到大吃的老字号一个味道。
“想知道啊?”顾逢晟笑笑,并没打算在这时候告诉她,只是用眼神示意她戴上一次性手套,“跟我学我就告诉你。”
这人有时候幼稚的很,跟她开起玩笑来也是丝毫不顾及两人的身份,当着厨房阿姨们的面也没有收敛。沈昱宁不懂他的小情趣,但偶尔也觉得他这样很好,虽然今天刚到,但办事处的员工们对他都是笑意满满,他在国内一直囚着性子,估计是在这里才能真正的做他自己。
这样想,就算是高兴的事她也有点难过。
“月饼有什么难的,我之前也包过。”
沈昱宁伸手将面团擀成薄一点的面皮,又把阿姨们弄成圆圆的馅放到面皮中间,最后合上面皮包好揉圆再放到模具里,只等着所有的都包好后放到烤箱里就成功了。月饼简单,难的是把味道做成跟记忆里相差无几,顾逢晟表面上风轻云淡的说简单,实际上当年为了这个月饼学了很长时间,每一步配比都有专门的数据,一步一步按照要求来,甚至温度都有严格要求,这才能做出来勉强相似的月饼。
在异国他乡工作的这些员工,平时除了过年也就是盼着像端午中秋这样的节日,办事处的假期跟国内的天数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每年的晚会形式都不相同,在这一天大家都聚相聚在一起,简单的节目过后会在电视机上连接到国内的频道上,员工们说说笑笑,吃着食堂里准备好的丰盛饭菜,对着这片陌生土地上的月亮思念家乡。
沈昱宁在外多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节日对她而言只能算是短暂的休息日,但这些工人们不一样,他们离开家人和儿女到万里之外工作,仅有的那点空闲也就是在过节时能彻底放松下来。
九点钟,晚会准时开始。
白屿是主持人,他为了晚会还特地换了件红色的西装,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看起来十分喜庆。
顾逢晟带着沈昱宁坐到离台很近的第一排,看着白屿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他主持水平一般,完全凭着自己不屈不挠的意识和脸皮才惹得台下轮番大笑。
“你这同学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还有宋慕,你怎么连提都没跟我提过?”
沈昱宁看着台上自作主张唱起歌来的白屿,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也是她心大,忙了一天后竟然才想起关键问题。
“宋慕我俩就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商学院的时候偶尔会被分到一个小组完成作业,回国之后就没什么联系了,就有那么几次在宴会上遇到过,但都是寒暄。”
“白屿跟我稍微近一点,是我招他进的华清,他来达木赞也是为了帮我。”
顾逢晟开口解释,细枝末节也都说了个清楚。周围吵闹,时不时就有掌声响起,他怕她听不清,于是稍微低下头在她耳边同她讲起。
两人坐在第一排十分显眼,白屿正愁找不到机会调侃,看到这一面后直接跳下台,拿着话筒走到他们跟前。
“顾总前两天在工地忙的直转圈,大家知道今天为什么没去吗?”
他一开口,后面坐着的员工们便纷纷将视线移到这边,起哄声不断。
“顾总好像忘记给我们办事处的员工发红包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身后的众人都欢笑着,闻言连忙祝他新婚之喜。
周围笑声更大,白屿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冷静,将话筒放到顾逢晟面前。
“每个人的过节红包再多加一千,包括保卫科和后期部,除了白组长之外大家都有。”
他没有犹豫当即开口,大家欢呼雀跃,只有白屿一脸哀怨。
晚会结束,大家都开开心心地领了月饼和红包回了宿舍。沈昱宁跟顾逢晟在最后,走出食堂时看到一轮皎洁的月光。
他们俩一前一后速度放慢,像是散步一样悠闲。
“我以前每次想家的时候,也都是到使馆外面看看月亮,就像现在这样站在红旗下面,想象着自己是在京平。”
沈昱宁停下脚步,跟他说起自己的过去,刚才在食堂里看到那些员工们一齐给家里打了电话,她也是突然想到自己在外这些年家人的心情。
顾逢晟拉住她的手,月光下,他的目光也被镀上几分柔情。
“要不是因为你们的坚守,那这些在外的人又怎么能像我们刚才那样高高兴兴的过节?”
这话是事实,但她现在听起来倒有些伤感。
因为她现在已经不属于那里了。
他看出她不太对,刚想开口安慰时手机突然响了下。
打开来看,是大使馆紧急发来的一条短信:
【当前,达木赞边境安全形势严峻复杂,矿区内暴乱升级。对此,驻达木赞大使馆提醒在达中国公民、企业务必提高警惕,密切关注当地安全形势,避免前往边境地区。如遇危险情况,请及时报警并与大使馆取得联系。】
顾逢晟脸色突变,把手机拿到沈昱宁面前。
她看了一眼,很快也严肃起来。
回到房间,沈昱宁凭着多年的经验和危险意识让顾逢晟早做打算。现在达木赞还算安全,但能安全到什么时候也说不定,边境的暴动若是能压制遍也不会构成什么威胁,可达木赞政府一向尸位素餐,两年前经过那场大地震后已经几尽边缘,就算是一场小风波也很难说不会危及国内。
“倘若有朝一日真的到了最糟的情况,办事处就会成为这些叛军争抢物资的地方,在我看来,项目停掉恐怕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沈昱宁直言不讳,把这些潜在风险跟他说了出来。
她见过太多次了,一旦遇上战争所有的东西全都成了泡影,项目损失巨大且不说,人身安全都没法保证。整个办事处和工地上有六百多人,他必须要对这些人负责。到了如今,顾逢晟心里也知道这个项目到现在这样也是油尽灯枯,眼下没有什么比生命还重要,于是急忙联系国内,重金以华清的名义租了两架客机。确定好飞行时间后,在深夜十一点跟办事处的所有员工发布了这条消息。
这一夜,办事处的大楼里灯火通明,许多人都失眠了。
第63章
生死考验
凌晨五点,办事处里的大巴车一辆接着一辆驶出大门。
此时天还未亮,整个城市还在沉睡,街道上寂静无人,偶尔路过转角时也会看到早起散步的人们和商贩,看起来一切如常,也应该是一切如常。
暴动发生在边境,达木赞市区并未受到一点影响,虽然新闻每天都在播,但他们一点不觉得害怕,这个国家仿佛已经习惯了在风声鹤唳朝不保夕的周围里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只要战火不蔓延到他们面前,便没什么能让他们惊慌失措,他们还依旧过着他们最普通的生活。
一路上畅通无阻,但机场里跟街道上完全是两个世界。
达木赞机场虽然小且条件有限,但毕竟也算是这里唯一的机场,想要出去也只能走这里。机场里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人潮拥挤,出境口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折腾了快三个小时,最后白屿和顾逢晟才总算目送着员工们都上了飞机。
再转身时,顾逢晟松了一口气。
自昨晚起一直紧紧绷在他脑袋上的一根弦儿,到这一刻终于松了下来。
他有点无力,转身时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宋慕听我说你停了项目,这会儿也忙着带人回国呢,我说你怎么突然想通了?一星期前我苦口婆心的跟你说那么多次你都不理会,昨晚突然通知吓得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机场里人满为患,顾逢晟位置旁边还坐着人,到处都挤得满满当当,白屿没地儿可坐,只能双手叉腰站在他对面。他想问一个答案,也是心里真有不安,达木赞越发平静,他就越觉得异常。
顾逢晟一夜没睡头痛欲裂,坚持着送完人可算能歇下来,周围聒噪也就算了,偏偏白屿也很话多,一个又一个问题像他抛了过来,想不回答都不成。
他缓了一会儿,伸手支住额头,“边境那边恐怕要出事,我前几天是一直没想好,昨天被昱宁一提醒这才下了决定。”
“合着撤离这事儿是你老婆决定的?”
白屿再度开口,语气里却多了几分轻笑。
他想着自己之前说了那么多次顾逢晟都无动于衷,眼下他老婆的一句话就能让他这般动员,人和人之前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你不知道,她之前是一名外交官,在达木赞工作了整整四年,连她都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员工们的安全,我再怎么犹豫也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顾逢晟对这个项目颇有眷恋,左不过也是因为从前沈昱宁在此工作的缘故,她回国后都能想着这里的贫穷,那他也想为这个她曾经生活过的土地做一点事情,无论是之前建造的医院还是现在不得不停止的医疗中心,他愿意把大量的时间精力和物力都用在这里,究其原因,只是他真心希望这里终有一天能变得更好。
既然能在灾难后重建,亦能在风雨中屹立不倒。
当然,人无论怎么强大都是抵不过天意的。
办事处里只剩下五个管理层的人员和两名保卫科的警卫,顾逢晟没跟着员工一起走是因为办事处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而他们也有两位还在生病的员工在当地的中国医院住院,不能抛下任何一个人,所以剩下的这些就成了坚守在岗位最后的人们了。
顾逢晟和白屿从机场回来时已经到了中午,食堂里没剩下一个人,只有仓库里还存放着很多的物资。
沈昱宁不怎么会做饭,想着现在时间比较紧张所以打算给大家煮方便面,整个办事处只剩下他们十个人,饮食解决起来倒也容易,只不过大家吃起饭时,每张脸上的表情都十分严峻。
最后,还是顾逢晟先开了口。
“下午我去见一下达木赞这边的项目负责人,商讨一下违约的事。”
昨晚他给国内通知的时候也跟这边商务部的人说了一下,不管怎么说,现在都算是华清中途停了项目,按照协议约定,这些责任都是必须承担的,已经走到这步,就算金额再怎么巨大也只能如此了。
办事处空空荡荡,仅剩的这些人也死气沉沉。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达木赞的局势紧张到来不及让他们反应。
下午两点,随着达木赞总统病重入院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声枪响率先划破天空,与此同时,达木赞市区内发生恐怖袭击事件,叛军的武装力量已经从边境渗透到市中,反叛军前进的速度前所未有,封锁了城镇大大小小的道路,飞机跑道第一时间被炸毁。
政府军很快反击,但寡不敌众,市区内陷入混战,商铺里的东西被抢劫一空,大街小巷都在交火,各处建筑接连被炸毁。
还不到半小时,办事处外的枪炮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