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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你是不知道,就一监工手续我跟老赵跑前跑后快半个月,丫跟一孙子似的陪着人喝酒,这才算是签了下来,他们政府部门可以说全都烂透了,自己不做实事,内部腐化严重,只等着坐享其成,就你在大马路上遇到一交警人家看你是外国人都想着要敲你点钱,这样的地方,你说还有救吗?”

    白屿两手拿着行李箱一鼓作气往前走,上到三楼后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他满头大汗,说完后站在原地沉默。

    他是个实心眼的人,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当地情况越来越糟糕,一天不如一天,如果真按照顾逢晟最初预定的那样按时完工,恐怕未来这里也不能成为达木赞人民很好的避难所,恰恰相反,这里会变成当权者为谋私利的手段和营地。

    北边为了争夺矿产的开发权一直不断内战,时有暴乱,若有朝一日达木赞的政权彻底被瓦解,那这个国家也只剩下任人宰割的局面了。

    他能这么说,也是希望顾逢晟来是能带着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而不是热血上头还要坚持在这样的地方完成项目,他没那么无私,他来非洲也只是想要挣更多钱。

    顾逢晟没回答他原先的问题,过了一会儿看他气喘吁吁,只是伸手拿出口袋里的方巾递到他面前,“我带了国内上好的茶给你,进屋歇一会吧。”

    白屿点点头,不再多说一句。

    办事处连员工宿舍都是单人单间,里面配备厨房和卫生间,是标准的公寓宿舍。顾逢晟住得地方自然没那么逼仄,但也没有宽敞多少,是一个小套间,里面两间屋子,进屋时先看到的是办公的书房,再往里有一间小卧室。

    达木赞蚊虫很多防不胜防,卧室床上挂了蚊帐,屋里时时刻刻都点了驱蚊香,只推开门一会儿便觉得刺鼻。

    顾逢晟出了一身汗,放下行李后第一件事是直奔卫生间淋浴。白屿没离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十分钟后,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后出来,茶几上已经放了壶他刚泡的新茶。

    “我让林特助住你隔壁,中午在食堂随便吃点?”

    白屿熟门熟路的,直接替顾逢晟安排了,他也没拒绝,坐下后很快谈起工作,从项目进程聊到当地局势,话越说越多,也不可避免地有些沉重,顾逢晟从头听到结尾,逐渐沉重。

    很快,白屿眼光一扫,定格在他无名指间的戒指上,笑容意味深长,瞬间转移了话题。

    他问道:“跟自己初恋结婚什么感觉?”

    顾逢晟想了想,轻声回答。

    “挺好的。”

    像是突然被他提醒,顾逢晟第一时间看向自己右手的婚戒,在他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嘴角已经带了笑,在旁人眼中是一幅很特别甚至有点难以置信的画面。一向如同冰山般冷颜冷漠的男人,竟然也能有这样温和柔情的时刻,白屿起先还不信,现在,总算是信了。

    爱这东西,大概真是人生之中不可或缺的。婚姻或许可有可无,但爱似乎远比这些外在契约要永恒的多。

    第59章

    “望妻珍重”

    白屿原本也不知道他结婚的消息,在国外每天忙得要死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是国内的消息。这事最初还是他从刚在国内来外派的女员工听说的,一开始也不信,后来看了国内沸沸扬扬的消息,这才知道他结了婚。

    那条帖子他翻看了无数次,是打心里真替他高兴,这些年他孤立无援,最爱的人也分道扬镳。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中午是一起吃的食堂,白屿美曰其名是接风,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方便。

    办事处的伙食不错,每人四菜一汤的份例,按照个人口味选择荤素,算是比较不错了。达木赞这边的蔬菜种类少之又少,一直都是从国内空运。当然有些员工也会在离家时带上一些蔬菜种子,只不过土质和气候完全不同,生长完全都是靠运气,遇上干旱时节全部种不出来,偶尔有运气好的时候,宿舍楼后面的空地也会变成一小块绿油油的菜地。

    厨师是从国内一直跟着过来的,手艺自然没得说,就算是一盘普通的凉拌空心菜也能做成国宴水平,林则初到这里看什么都新鲜,吃饭时对着菜色赞不绝口。

    “这儿的菜可比国内的好吃。”

    吃到一半,他十分忘我地喝着眼前的一碗四喜丸子汤,说完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末了抬眼看一眼坐在对面的顾逢晟,他神色如常,不冷不热,只是目光黯淡,吃什么都好像是没胃口一样。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差到了极致。

    白屿看着顾逢晟几乎没动几口的米饭,伸手夹了块肉放到他碗里,“你是不是水土不服,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可能是来这一路太颠了不太舒服,没事。”他这阵子疲劳过度,估计也是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闷热异常,压抑束缚得仿佛要让人喘不过气。

    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将手机从外衣口袋里拿出,走远几步到窗口处站定。

    在通讯录里找到第一个联系人,即将拨出时却又想起来现在京平还在夜里。想到这,他只是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冰箱里有你上次想吃的冰激凌和蛋糕,注意别吃太多着了凉,我一切都好,望妻珍重,等我回来。】

    离开她不过才十几个小时,可他却觉得仿佛觉得一分一秒都格外漫长。

    但没关系,他早就习惯了等待,这些年也都能很好的克制自己,眼下这点困难算不得什么。只是这一次等待的人换成了她,所以顾逢晟才这般难捱。

    放下手机回到座位,却看见白屿身旁坐着个女人,走进再看,这才看清楚脸庞。

    来的人是宋慕,他从前在商学院的同学,当然也是前阵子闹出联姻绯闻的宋家之女。

    顾逢晟正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会在这时,对方已经率先一步走到他跟前,还挂着一幅明媚灿烂的笑脸看向他。

    “好久不见啊逢晟,白屿跟我说你来我还不信呢,没成想你真来了。”

    他们三个在商学院时曾是同班同学,白屿跟宋慕更是同一个课题小组的,那时候顾逢晟跟他们两个关系平平,只是偶尔才在一起学习,大多时候独来独往。

    真正有了交集还是因为白屿家里突然破产,他创业失败,人生失意到了极点时是顾逢晟帮了他一次。后来白屿毕业后回国,为了还清家里的债务四处碰壁,最后还是无意中被华清录取,这些年他从基层做到副总,为了数不尽的钞票空洞而努力,人活得像行尸走肉,只有在他身边,才能稍稍清醒。

    “好久不见,你怎么到这来了?”顾逢晟露出一个疏淡的笑容,“你一个女孩子,在这多危险。”

    他这话还有别的意思,言外之意也是为了提点白屿,办事处一向禁止外来无关人员进入,她在这里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让旁人看到了实在是不妥。

    “我们公司在这边有个发电项目,我是来盯工的。”宋慕自然也听出了他没直说的意思,于是也直截了当表示自己来达木赞的原因。

    她也是个聪明人,先前他们两个联姻的流言弥漫成那样子,就算是她不在国内想要不知道也难,顾家的解决方式虽然是以流言盖棺定论,可宋家到底还是落了层口舌,也要被人质疑是否是攀附顾家而未能如愿。长辈们的事她懒得掺和,但也能清楚的看出来顾逢晟这是在刻意避嫌。

    本打算再解释一下来他地盘的原因,没成想一旁的白屿先她一步开了口。

    “前几天达木赞下暴雨,工地的电源都断了,当时也联系不上国内,是宋慕帮的忙。”

    要不是她在,恐怕工地的情况会更加糟糕。

    顾逢晟没想到这一层,白屿要是不跟他说他也不会知道这件事,闻言很快看向宋慕,认真同她道谢。

    “谢谢你啊宋慕。”

    他诚恳的目光中还多了一丝为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生出的几分愧疚,是很少见的模样,宋慕不自觉笑出了声。

    “老同学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今天是刚好路过所以顺便带人帮你们检查一下办事处的线路,加固一下,要是再遇上大雨能好一点。”

    达木赞这里的基础设施不好,信号差也就算了,就连电压都极其不稳定,时常停电,碰上恶劣天气更是频繁停电,有时候平均每周需要五个小时来减载负荷,企业要想维持生产,就不得不依赖柴油发电机。办事处和工厂虽配有当地购买的柴油发电机,但质量实在是参差不齐。

    宋慕正好在研究柴油发电机在非洲的出口方向,公司里也在做这个,于是直接免费给华清换上了他们还未面市的新款发电机,因为她的帮助,工厂这才没因停电而停工。

    最后,这趟午饭从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

    而此时,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平,沈昱宁正在忙着收拾行李。

    她失眠一整晚,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去达木赞,当然,这个决定不单单是为了顾逢晟,也是因为她自己。

    达木赞那样的地方,她就算说服自己一千次也没办法安心,更何况顾逢晟是瞒着她去的,归期未定,她在国内想帮他也是束手无策。所以这趟达木赞,沈昱宁是非去不可。

    沈谦晔到静海时,她的行李箱已经收好放在门口了。

    “你怎么来了?”

    沈昱宁开门时脸色突变,对他的到访表示惊诧。毕竟两人从上次家宴后就一直僵着,兄妹俩谁也不去联系谁,一直冷了这么些日子了。她以为沈谦晔对她彻底生了气,不会再认她这个妹妹了。

    但显然,不是这样。

    “听说我妹夫出差了,我怕他放心不下你所以来看看。”

    沈谦晔心虚的摸了摸鼻尖,说起谎有点不太自然,怕她看出破绽,他急忙走进屋里,还在玄关换了拖鞋。

    “你怎么知道他出差了?”

    沈昱宁很快反问一句,看向眼前从上到下都一反常态的沈谦晔。

    “当然是他告诉的我,要不然呢以为我吃饱了撑得来看你啊,我是不想让我妹夫为你担心。”沈谦晔语气轻松,慢悠悠走到客厅。

    他们兄妹两个有时候还是挺像的,比如有什么事都是不愿意先低头。好像在他们面前,先低头就代表落人一等,所以很多时候因为嘴硬生了很多误会。

    这么些天,沈昱宁自己也想明白了,她也设身处地站在沈谦晔的角度想了想,过去的事既然已经成为过去,好好活着的人不能因为过去而停在回忆里。想到这,她主动开口跟沈谦晔道歉。

    “那天我不该那么说你,这些年你为我担惊受怕的,我不应该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

    按照外公说的话,这两个人怎么说都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是真有什么隔阂也不过是一时陷在死胡同里想不开,总有转过弯儿来的时候。沈谦晔对这妹妹的爱护之心众人皆知,上次他醉酒后说得那些话自己回忆起来觉得很不成体统,如今听完了沈昱宁这几句话,他更是觉得自己上次过了分。

    于是也开口道歉,只不过语气渐低。

    “之前的事我也不对,过去的就别提了。”

    一向孤傲的人低头认错,还是很新鲜的场景。沈昱宁看了看沈谦晔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的样,不免被他逗笑。

    他们这些人习惯了仰头,以至于现在在自家人面前低头好像都成了一件很没面子的事。不过到底是兄妹,气氛一过便很快恢复祥和。沈谦晔叫人送了早餐上楼,陪着沈昱宁一起吃了顿早饭。

    沈谦晔精致惯了,一日三餐都要吃顶级佳肴,他是醉香楼的常客,在那里有专属他一个人的包厢。早餐自然也是叫人从醉香楼里送来的,味道不错名字也都别出心裁。

    蟹粉脆茄子,鸡茸烩鱼肚,豆皮素包,翡翠烧麦等等。

    吃饭时沈谦晔给她夹菜时,突然问起她门口的行李箱。

    “你这是要去哪啊?”

    沈昱宁知道瞒也瞒不过,索性直说了。

    “哥,我得去找顾逢晟。”

    第60章

    你这是胡闹

    沈谦晔停顿一瞬,再度看向她时眼神复杂。

    “我知道是他让你来陪我的,我也知道他没去澳洲出差,你就别想瞒着我了,就算瞒也瞒不过去。”

    她似乎已经料到他还未开口的话,直接地把一切都挑了明。沈昱宁当然清楚,如果不是顾逢晟跟他说,那她这个一向重视脸面的哥哥不会主动给自己找台阶下。也因为顾逢晟正好开了口,所以他才能顺着这个话茬走下来。

    沈谦晔沉默片刻,没去问她你怎么知道的这些废话问题,她当然聪明睿智,可尽管她多决绝,沈谦晔都没办法同意她去达木赞的事实。

    这也是顾逢晟交代她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试图阻止,想要点醒此刻有点不太理智的沈昱宁,很快,沈谦晔捕捉到在餐桌对面柜子上摆放着的荣誉证书,突然想到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你离职才刚不到半年,在这两年的脱密期内禁止出国,也不能跟境外人员有任何接触,这件事你都忘了吗?”

    她听完后,半晌没有说话。

    这些她当然都知道,也当然没有忘记。时至今日,她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想到从前工作的日子,她不想离开的,那是她努力多年总算能实现的梦想,可是因为她的病,她不得不选择离开。

    “我没忘,我会去打申请报告的,你放心,我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试一试。

    沈谦晔拦不住沈昱宁,也没打算拦着她。他虽然是个外行人什么都不懂,可最基本的东西他是知道的,且不说层层审批需要时间,就算通过了她也还要在重新办理签证,以非洲大使馆的工作速度,没准等她处理完所有的时候顾逢晟早就已经回来了。正因知道这些,沈谦晔才没理会沈昱宁的忙忙碌碌。

    但他显然小看了沈昱宁。

    她出国又不是游山玩水,是有正儿八经的事要去办,返回部里跟领导说明情况后就同意了,拿完手续讲了安全教育后,张司跟她在办公室里小叙。

    张清有些日子没见沈昱宁,看到她比先前稍好一些的状态,心里总算好受一些。关心她最近的身体情况后,又同她讲起前不久她给非洲慈善基金会捐款的事,这位从前的领导满口称赞。

    “达木赞那边给我回馈说把你捐助的资金都用于孤儿院生病患儿的救治上,小沈啊,你真是给那些孩子带去了一束光啊!”

    她哪担得起这样的赞扬,连忙摇头说这都是应该做的。她在那里工作了四年,当地人们有多贫苦显而易见,慈善是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只不过现在总算是有了机会。

    从南淮跟顾逢晟吵架回来的那次,她就已经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所有工资凑整捐了出去,一开始本想不留署名,但因为一百万资金过大,基金会打来电话确认,她这才被迫填上了姓名。

    这事儿原本都快忘了,要不是张司长提起,恐怕她想起来还得废些时候。话说到最后,张清又问起她去达木赞的原由,沈昱宁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去找我丈夫。”

    她很快说完,怕听不清,又开口解释。

    “他是华清集团的负责人,达木赞的援助项目开了工,前些日子遇到些困难他就跟着去了,那边常有暴动,我是关心则乱。”沈昱宁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下来,似乎也是怕这番话会让人觉得自己太过矫情。

    张司长只是温和地笑笑,表示理解。

    “援建的公司都不容易,你毕竟也在那里待过几年,过去了也能帮上忙。只是小沈,你结婚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好歹让我们跟着热闹去喝杯喜酒啊!”

    沈昱宁闻言也露出了微笑,拿起桌上已经签署好的审批手续,后退两步鞠了个躬。

    起身时,她眼睛渐渐泛光。

    “还没来得及办婚礼呢,等办酒席的时候一定第一个给您发请柬!”

    ……

    一周后,中秋节的前两日,所有出国的手续均已落定。

    走的时候京平下了小雨,炎热的秋老虎渐渐过去,天气转凉。她给蒋医生留下一封短信,提着行李箱登上了前往达木赞的飞机。

    沈谦晔缓过神来赶到机场时,她那架飞机已经离开跑道飞往天空了。他第一时间给顾逢晟打去电话,那旁却迟迟不通。最后他气急败坏,也只能在机场大厅的玻璃前看着那架飞机消失在视线里。

    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沈昱宁内心反而平静很多,甚至她也说不上来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当飞机进入非洲境内她看着舷窗外高空之下的荒漠时,她竟然欣赏起了景色。

    从前每一次坐飞机,她都惴惴不安,尤其是刚调到达木赞的那年,她第一次坐埃航的飞机,遇上强气流时感觉颠簸到五脏六腑都要出来,那次她差点以为自己不能顺利抵达达木赞履职。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她对飞机始终有点抵触情绪。

    可如今,那些过去好像都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

    达木赞连续下了四天的雨,沈昱宁下飞机时雨势依旧不见好转,天空阴得可怖,乌云黑压压的一点也不像是在中午。

    她对这样的天气早已见怪不怪,出了海关后拿上行李准备离开,却在一众繁乱的法语中听到两句很气愤的中文。

    沈昱宁停下脚步,转身来看,是两个年轻的男学生在出境口被扣下行李,海关员气势汹汹声称行李箱里有违禁物品需要没收并且交罚款。这是当地一贯的作风,在落地时百般刁难,要么是从签证上找问题,要么是抽查行李,总言之他们碰上什么都想着要小费。

    两个男生语言不太流利,磕磕绊绊解释没有带违禁物品,沈昱宁听得着急,直接走到两人面前替他们解释。海关员依旧不依不饶,只是被她的气势所惊到,语气渐渐放缓,伸手拿出一个绿色的小药瓶递给她看。

    是瓶风油精,实在算不上是什么违禁物品,估计这人也只是想借机索要小费。沈昱宁打算继续开口时,身后的两个男生提醒她大使馆的人来了。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程宣。

    程宣看到她也有点不太敢相信,目光缓和几秒后恢复冷寂,拿出工作证,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海关员。

    他一出面,这事只交涉了三分钟不到就被解决。出到机场外,一直压抑着有数不尽问题的程宣总算先开了口。

    “您怎么来这了?”

    这个问题沈昱宁也想问他,但还是笑笑,如实相告自己前来的原因,说完后又问向他怎么回到这了。

    程宣替她接过行李,回答道:“是我自己要来的,这边的使馆缺人手,我打了调职申请就过来了。”

    “您现在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沈昱宁有些感动,看着身旁跟几月前变化颇大的程宣,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再开口时,鼻腔微微有些发酸。

    “好多了。”

    “那就行,我送您去华清的办事处吧,现在达木赞不太安全,您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最后,程宣开车带着沈昱宁和这两位学生在雨中离开了机场。

    一路上格外艰难,雨天视线不清,土地更是泥泞不堪,车子行驶颠簸不说,还会有陷入泥地的风险。幸亏程宣车技不错,虽然颠簸却也未曾出现什么状况。

    那两个学生是刚从国内医学院毕业来实习的医生,程宣还要送这两个人到华人医院,到达华清办事处时他没多停留,拿下行李时递给她一把伞,最后留下了他现在的手机号后就匆匆离开。

    沈昱宁看着他上了车后降下车窗,她道了声谢,看着车子驶远后这才转身走到大门口的安保室。

    保安也是中国人,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站立时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听她表明身份后很快向屋内打了电话。

    那旁接电话的是白屿,这会儿他们几个正在办公室里开会,冷不丁接起电话听保安义正言辞的说门口来了顾总的家属时根本没放在心上,目光停在眼前办公桌上的地图,过了几秒后,他突然惊讶出声。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顾逢晟也被他这一句大叫转移了注意力,再度看他时眉头微皱,对他的不稳重十分不满。

    保安也迷茫了,于是也大着嗓子再说了一遍。

    “一个自称是顾总家属的女士在门口,要放她进来吗?”

    这话隔着听筒传过来,顾逢晟也听到了。

    他立即起身,拿上雨伞就下了楼。

    雨以及没有一丝要停的意思,周遭雨声急促,落在人心里也让人着急,顾逢晟几乎是跑着到了门口。

    漫天的雨水之中,沈昱宁单薄的身影拿着行李箱站在其中,眼前几乎是发白一样的视线,他看她撑着伞,周身渐渐被雨淋湿一大片。那一瞬间,顾逢晟觉得自己要疯。

    站到她面前时,他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沉默地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带着她进了自己的宿舍。

    进门前,白屿和林则也从楼梯走下来,看到眼前这一情景也都傻了眼。

    “这位是?”

    白屿目光一转看向沈昱宁,试图让顾逢晟主动介绍,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他想着要礼数周全。

    结果顾逢晟听完他这句不合时宜的话后脸色又严峻几分,板着脸告诉两人会议暂停,而后直接进屋锁上了门。

    沈昱宁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被他拉进屋子里。

    再回身时看向他时,能看出他此刻已经明显动了气。

    “你先听我解释。”

    她冷静开口,小心翼翼对上此刻他那双只能看到怒气的眼。

    两人并肩而立,仿佛是即将对峙的姿势,沈昱宁眼眸柔和,跟顾逢晟此时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他冷了许久,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主动败下阵来。

    最后顾逢晟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话里带着些无奈。

    “你这是胡闹。”

    他太想她了,即使被她气得不行可还是不忍心对她发起脾气。这么多年,他都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方才他也是情绪上了头,这会儿冷静下来,对她还是不免愧疚。

    要不是因为他来,沈昱宁也不会冒着危险来这找他。

    “不是答应了乖乖在家等我吗?”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发,将她抱得更紧。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而且明明是你先骗我的,夫妻之间要坦诚,顾逢晟,你已经欺骗我一次了。”

    她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叫人听了也无法反驳。

    他被气笑,向后退了半步,垂眸瞧她。

    “你讲讲道理,我如果实话实说你还会让我来吗?”

    沈昱宁:“当然不会。”

    第61章

    黑暗中的微光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顾逢晟扪心自问自己不是急躁的脾气,这么多年来就算遇上再难的事也从未发过脾气。

    可她一来,就完全让他乱了所有章法。什么也顾不得了,什么也管不了了,只想不惜一切让她回去。

    顾逢晟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放开,沈昱宁伸手碰了碰他紧锁的眉头,柔下声来开口,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

    “顾逢晟,我可以为你分担的。”

    他们是夫妻,没有什么事是需要他一定要瞒着她的,婚姻的真谛也不应该是彼此有了软肋,更多时候,她希望自己站在他身后是支持。

    “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这里是达木赞,这里很危险。”顾逢晟语重心长,还是打算好好将她劝解离开。

    不过就算眼下全都说破也改变不了如今的事实,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里是她待了四年的地方,地震、瘟疫和暴乱都让她遇到过,可这个国家经历了这么多,如今依然还在坚持着。

    如今任谁说服也无用。

    沈昱宁淋了雨,湿了的布料站在皮肤上透不过气,她在屋内环视一圈,将行李箱里的洗漱用品一一拿出后就去了卫生间。

    顾逢晟看她不想再说,于是也不再提起,听着卫生间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和窗外依旧滂沱的大雨,转身去烧了壶热水。

    回来时坐在沙发上等,最后百无聊赖拿起茶几上放着的当地报纸,非洲语言庞杂,达木赞这个小国还是说法语较多,他离开学校已经很多年,法语对他而言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偶然拿起,竟还觉得些许生疏。顾逢晟秉持着勤奋好学的心态,打算试试自己是不是彻底荒废了这门语言,认认真真从头看到尾,每一个单词和语句甚至都在心里默读了一遍。

    有些时候这语言跟感情一样,藏得越深越难忘,十一年过去,法语早已融成他骨子里的一部分,随着时间渐渐成为不可分割的烙印。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沈昱宁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

    顾逢晟放下报纸,抬手看了看时间,十五分钟都还没到,他有点惊奇,想问她今天怎么这么快就洗完了。刚要说话时窗外突然打了个闷雷,这才想起来两人如今不是在京平,沈昱宁对这的生活了如指掌,自然能知道最近频繁停电,若是洗到一半没了水,那还不如一开始就速战速决。

    “当地的商报,没什么意思。”

    他起身到她跟前,十分自然且熟悉地从她手中拿过毛巾替她擦,男人动作轻柔,双手包住毛巾从上至下一点点擦干。沈昱宁头发长了些,乌黑柔顺的秀发垂在腰际,像绸缎一样光滑。这几年因为工作原因她一直很少烫发染发,除了定期修剪和做营养,头发几乎没再收到过任何外界的装饰,如今这样散在他面前,倒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末了,顾逢晟又拿来吹风机帮她吹干。

    “你就这么关上门是不是对人家不太礼貌?”

    吹风机被他关掉后她问起方才在走廊里站在林则身旁的男人,尽管不认识但也能猜出来这个人跟他关系匪浅,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打个招呼,而不是这样被他一个动作就拉到屋里。沈昱宁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顾逢晟却不觉得这有什么,摸着她被他吹到七成干的头发,笑着往她耳边靠了靠,玩笑着同她说:“有什么不礼貌的,不礼貌的是他,明知道咱们两个小别重逢还非要凑上来瞎说话。”

    他被思念驱使,如今一步也不想离开她。

    沈昱宁饿得不行,换了件衣服后直言让顾逢晟带她去吃饭。他们俩刚走出门口,白屿和林则就从隔壁屋子里出来。

    与此同时,正来找白屿的宋慕也跟他们直接碰了面。

    两个女人各自对上视线,周遭空气有些变了变。

    宋慕个子不高,160

    出头但气势很强,久在商场锤炼,周身上下都环绕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只是第一眼,便能发觉这位难以掩盖的女强人气息。跟季娴还不太一样,季娴是柔中带刚,可她,是刚中无柔,眼角眉梢都带着杀伐决断的锐利和狠劲,凭着这股非同寻常的气质,任她站在谁面前都仿佛是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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