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渐渐亮了,他看着窗外,叹息一声后缓缓开口。“昱宁,或许一直以来,我的决定从根本上就是错的,我放弃梦想,在华清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到头来也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他话里带了几分感伤,说完后又自嘲的笑笑。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一直以来我不过都是一个棋子,是个被筛选成功的继承人,也是个一无是处的替代品。”
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呢,从回京平的那一天起,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他注定要在已经行差的错路上手脚并行的爬至终点。
原本今天这一番话,还不足以让他自醒到这种程度,可顾青山对顾若清的包庇已经彻底让他寒心,这么多年,他对他的委屈都是视而不见,所作所为,只是让他为了公司一再隐忍。
当年沈谦叙的车祸,也是牵扯到顾家内争的罪魁祸首,顾若清甚至想在顾逢晟羽翼未丰时就彻底处理掉他,这件事他查了许多年,最后得知害自己的人是自己的亲姑姑时,他才彻底明白。
所有细心照顾的从前,不过只是假象。
可顾青山今天的行为,是彻彻底底让他难过了。顾逢晟甚至联想到,要是当年车祸去世的人是他,说不定他们还会有几分伤心,但今时今日,他已经牺牲了这么多,在顾青山嘴里,也只是一句所谓的责任和重担。
没有人管过他的死活。
他是谁,他的想法又如何,一切都没那么重要。
沈昱宁何其聪明,从顾逢晟这两句不太直白的话中大概已经明白了所有,她拥着顾逢晟,心中替他升起了许多不公。
是真心疼,也是真的替他无力。
想要为她做什么,可想来想去,到此时此刻,都只变成了一句。
“顾逢晟,我们结婚吧。”
怕他以为她在胡闹,她认真的对上他的眼又重复了一句,“我们明天,不,今天就去领证,你说好不好?”
她不想再看他一人穿梭于悲戚哀伤,也不忍再看他孤立无援,当年学外交义无反顾是为了他,如今想要站在他身后支撑,也是为了他。
他太孤独了。
沈昱宁都觉得,换了她自己,她可以忍受,可真要是顾逢晟受折磨,那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她自己可以受委屈,但顾逢晟不行。
在爱人面前,心疼总是加剧的。
所以沈昱宁没法忽视,顾逢晟在她面前自揭伤疤,将这些年的苦衷一一说给她听时会是怎样的痛苦,她也好像破碎到了极点,脑海中仅剩下的理智告诉她,就是不顾一切跟他在一起。
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任何人,任何事也无法分开他们彼此。
周遭安静了好一会儿,沈昱宁见顾逢晟迟迟不回答,有些情急的再度开口。
“顾逢晟,你到底敢不敢跟我领证?”
他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错愕、感动,甚至是,有些后知后觉。
怎么也没料想到的,这句话会是她先开口。
想着想着,看她神情严肃时不自觉笑了笑。
“这有什么不敢的?但昱宁,这样不太妥当,我应该先提亲。”
都这种时候了,顾逢晟竟然还拿大院从前的那套标准来回答,她不理解,也不想遵循。
民政局八点半上班,吃过早饭后,沈昱宁连哄带骗把人带到了民政局,手续办起来很快,红彤彤的结婚证拿到手中时他让然有种深切的不真实感。
他循规蹈矩了三十年,第一次叛逆,竟然留给了沈昱宁。
两人走出民政局大门,顾逢晟有点后知后觉。
“我应该去见见沈叔。”
宁茵那边倒是好说,但沈宗,似乎不太会同意他。
沈昱宁收起结婚证看他,“你是跟我结婚又不是跟我爸结婚,有时间我跟他说一下就行了。”
他认真地看向她,仿佛下一秒又要说出些不用你这样为我考虑之类的话。
“顾逢晟,我想这么做。”
沈昱宁了解他的欲言又止,直接开口反驳他。
“你作为男人的自尊心我可能维护不了,但作为你的妻子,我不会允许有一个人说你不好,谁说一句我都要跟他拼命,你现在有盔甲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盔甲。”
第38章
只有死别再无分离
沈昱宁这番话,是彻彻底底将她内心的所有真实想法一一和盘托出。
从前或许对他还有隐瞒,也因为生病而变得敏感,可经过了这些事之后,她渐渐看明白了很多,纵使有旁人无法窥觊的心事,但对顾逢晟的感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依旧圣洁,容不得一点亵渎。
他已经在往她的方向走了九十九步,那这最后一步,她又何尝不能快走一步到他面前呢!
感情中若总是计较得失,那这段感情必然不会成功,沈昱宁不是什么小女人,她精神强大甚至独立,作为沈家独女,她知道如今两人结婚不算是一个会受到祝福的事情,甚至会有不同的声音在,这个行为算得上有点疯狂,可她也想疯这么一次。
就算被知道,被反对,她也不在乎了。
从民政局出来后,沈昱宁央求着顾逢晟带自己到顾家,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探望顾青山,但他却执着的很,义正言辞的拒绝,半分都不让着她。
在顾逢晟看来,现在这样已经是委屈沈昱宁了,他不能在这种时候让她还是在为他考虑,更何况顾家现在一潭浑水,他也不希望她受到影响。
上了车,沈昱宁闷闷不乐。
顾逢晟自顾自开着车,依旧没给她一个准确的回答,她脸色沉下来,终于忍不住开口。
“刚才宣读的结婚誓言你都忘了吗?爸妈走得早,你现在就剩下爷爷一个亲人,虽然他对你不好,但我也要去看看,这是一个孙媳妇最基本的礼数了吧!”
沈昱宁改口十分自然,有理有据跟他掰扯,试图说服顾逢晟同意。
“老爷子今天下午出院,现在我姑姑跟乔望轩都在身边伺候,我不希望他们非议你,最重要的是,我现在这样已经是委屈你了,我没有理由再让你为我多做些什么了。”
他们都想为对方多做一些,也永远都是最先考虑对方。
也只有在彼此面前,他们是在真真正正做自己。
顾逢晟到最后还是没拦住沈昱宁,将她送回静海后,林则给他打了个工作电话,顾青山已经彻底放权,公司里处处都在等他签字,援非项目的会议也需要推进,尽管他这些天已经尽量推掉了不少工作,可还是有很多事必须要去做,他不能为了沈昱宁就放任这些工作,手底下养着几千人等着吃饭,这是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沈昱宁见他出了门,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十分钟后,她拿上车钥匙,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人进到病房里时,顾青山和一旁的顾若清看到她都明显的愣了一下。
最后还是顾若清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衣物,对她露出一个有些刻意的笑,“昱宁来啦,早就听说你回国了,今儿怎么有空……”
她虽精明,但却是猜不到沈昱宁来这的心思,从上至下将她打量一遍,想要从她脸上寻找点蛛丝马迹,但这小姑娘变化太大,气质沉稳,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藏不住事的小孩了。
所以眼下,顾若清也不知道沈昱宁来这一遭是为什么。
“好久不见顾爷爷,其实应该早点来看您的,但我前阵子生了场小病最近才好,逢晟说您今天出院,我也是顺道来看看您。”
说是看望,但她两手空空,意思不言而喻,唯一能辨别的,就是此时她对顾逢晟的称呼。
“逢晟这孩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这点小事还要告诉你。”
顾若清很快捕捉到她话里的不同,于是也急忙看向她,“劳烦你惦记,今儿就出院了。”
沈昱宁笑笑,不理会顾若清的话,反倒将目光对上病床上的顾青山。他已经换下了病号服,估计她再晚来一会儿,也就见不到了。
顾青山看着她,也没懂她的来意,甚至还在寒暄。
“宁丫头啊,难为你还记得爷爷,等不忙了来家里吃饭。”
沈昱宁听完后摇摇头。
“顾爷爷,今天其实除了来看您,我还有件喜事想跟您宣布。”
她没去理会顾若清诧异的目光,伸手从包里拿出鲜红的结婚证,走到顾青山面前。
“我和逢晟结婚了,过去的遗憾,我们两个人都不愿意再放下,他现在就您一个亲人,结婚是大事,您也得知晓。”
迎着顾青山有些茫然的眼,沈昱宁鼓足勇气再度开口。
“我想跟您说,从前他或许孤独,但现在,我会站在身后陪着他。”
他不再是一个人,也不再是什么都没有,从今以后,沈昱宁会好好爱他。
不管后面再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松开他的手,这辈子,他们只有死别,再也没有分离了。
顾青山躺在病床上,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从沈昱宁手中接过结婚证,打开后仔仔细细看了那张红底照片。
他们两个般配的靠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此时此刻,顾青山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为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始终如一对待顾逢晟的小丫头。
恐怕也只有她,才能让顾逢晟步入婚姻,也只能是她。
“你们年轻人做决定太快,这样大的事情应该先跟家里说,至少也要让两家人知道一下,这么着急领证,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顾青山半响不说话,顾若清冷言冷语开了口,末尾,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沈昱宁没理会这话,直接越过顾若清,完全视若无睹,也不回应。
顾青山不满顾若清这句胡闹的话,不满的眼风一扫,示意她安静后,这才笑了笑看向沈昱宁。
“你是自己偷偷来的吧?”
顾青山睿智,看她拿出结婚证时已经全明白了,他昨天才公布了遗嘱,眼下这会消息定会传得京平到处都是,旁人或许还以为顾逢晟是赢家,得了股权和公司,但内情人明白,他只会失去自由,并且越来越掣肘。
沈昱宁并没想藏着掖着,点头直接肯定了顾青山的问题。
“他原本不让我来,是我自己非要来的,顾爷爷,顾逢晟真的为华清付出了太多,我希望您对他不要太苛刻,他是华清的掌舵人没错,可他也是您唯一的孙子啊。”
这些话她本不该说,今天来这一遭也全是试试,并没打算能靠着自己唤醒顾青山这么多年的严苛和冷漠,可事情只有做了才放心,沈昱宁说完这些话,自己心里的石头也随之一落。
有些时候,结果真的不那么重要。
顾青山沉默良久,最后在沈昱宁离开前给了她一个文件袋。
打开来看,是一把钥匙和产权证书,最上面一行的权利人里,写的是她的名字。
“这是梨花江苑的房子,04
年年初的时候我就改到了你名下,宁丫头,这是迟来的新婚礼物,等我身体好一点了,再亲自登沈家门。”
梨花江苑,二环内的老院子,顾家如今最值钱的一处房产,是祖上留下来的,价值不可估计。
沈昱宁把文件袋里的东西一一收好还了回去,离开医院时心里感触颇多。
-
晚饭时分,顾逢晟从公司回来了。
林则跟着他一起进了屋,将手上提着两大包刚从超市买回来的食材放到餐桌上,笑着跟沈昱宁打过招呼后就要离开。
沈昱宁觉得林则跟顾逢晟时间最久,想要打听他这几年的情况,又看人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想着做他特助肯定是件残酷的事,于是也微笑着留他在家吃饭。
“我们两个吃饭也没什么意思,正好你一起热闹热闹。”
怕人不答应,沈昱宁又找了这么个理由。
“这不好吧……”
林则满脸写着为难,目光飘向一旁的顾逢晟。
他才刚听老板说了自己领证的好消息,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实在是有些多余,但也不好直接违背沈昱宁的意思,于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顾逢晟身上,让他给自己个理由赶紧消失。
顾逢晟却一反常态,笑容温和地同意了沈昱宁的提议,最后还嫌他不知好歹,说了句。
“让你留下就留下,哪那么多犹犹豫豫的。”
林则被架在这,只能坐立难安的同意了这对新婚夫妻热情的邀约。
沈昱宁来了兴致,到冰箱里拿了水果洗好装盘,放到客厅茶几上示意林则随便坐,之后,她看着顾逢晟慢条斯理脱下西服外套系上围裙,动作熟练的将超市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最后,从容不迫地走进厨房。
她觉得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也不太好,于是也前后脚跟着他进了厨房。
“你来干嘛?”
顾逢晟站在水池前洗菜,听到脚步声后回头。
“我来帮你啊,总不能在外人面前让你忙前忙后,这样不太好。”
她神情认真,走上前夺过他手中的芹菜,站在他旁边就要伸手。
“你这是什么歪理?”
顾逢晟哭笑不得,“林则又不是外人,再说了,我做菜给我妻子吃是天经地义的,也没什么不好的吧,你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哪来的歪理一定是要女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
他拉住沈昱宁的手,语气温柔。
“你不要总是为我着想,我要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凡事只考虑自己的沈昱宁,就算是在我面前,我也不要你替我委曲求全。”
他不要她刻意的在他面前有所表现,他要的是最真实的沈昱宁。
“所以现在,请你离开厨房,去看会书或者跟林则聊会天,我很快就好。”
第39章
沈昱宁,现在是2015年
顾逢晟厨艺实在娴熟,推开她到客厅后不过四十分钟,做了半桌子菜,且荤素搭配,更有爽口解腻的凉菜,他这个人一直以来看起来都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可在做菜这方面,沈昱宁觉得自己实在没法跟他比。
她那是不得已而练习的生活技能,但顾逢晟的水平实在不像是随便学学的。
林则倒是对自家老板的厨艺抱有自信,他也算是见证了顾逢晟从无到有突飞猛进的厨艺,最开始在美国那年,他因为胃病折磨,不得不需要吃些养胃的中餐,但他这个人口味刁钻,华人街里的中餐馆尝了不下十几家,最后也没选出个自己喜欢的。
没办法,只能自己做。
林则一直跟在他身边,他除了只会熬粥别的一概不会,更做不出他心心念念的南淮菜,也是压力过大,他自己选了做菜这个法子疏解,慢慢适应过后,竟然也习惯了自己动手煮食的日子。
回到京平后虽然没了那样自由的时间,大多时候都在应酬,但顾逢晟仍然保持着从前的厨艺水准,也是因为这两年没少到梁老师家里探望,所以厨艺也有了新的长进。
现在在沈昱宁面前,他也想多表现。
桌上的菜大多是遵循着沈昱宁口味,她不吃辣,就是个标准的小孩子胃口,喜欢吃甜食,也爱吃肉,只不过后来因为青春期的时候被宁女士要求着控制身材,再加上工作后忙忙碌碌,她的口味也有所偏好,人长大后应该都会下意识替自己选择,吃一些对身体好但却不那么美味的食物,只有偶尔才能随心所欲。
今天算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所以在顾逢晟端上最后一道莲藕排骨汤时,沈昱宁起身从酒柜里拿了瓶红酒。
是一个月之前明熙来时带来的,她那阵子情绪低迷,每天都要靠着酒精寻求安慰,跟沈昱宁住了几天后发现她家里一滴酒都没有,于是只好在第二天把家里的酒置办了一些过来。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生病,所以当她还跟从前一样。
顾逢晟之前也一直没注意,直到此刻看到她拿出来后这才发现身后酒柜里几乎摆满了各色种类的酒。
“林则,你对红酒有研究吗,偏好什么口味的?”
沈昱宁拿了高脚杯放在桌面,认真询问坐在一旁的林则,倒真像是一副即将喝酒的状态。
“我没什么研究,我都可以。”林则很快脱口而出,但他说完后才发现顾逢晟正盯着自己,于是讪讪的缩回即将触碰酒杯的手,低声回绝:“要不还是不了吧,一会儿我还要开车。”
“这有什么的,难得你来,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沈昱宁依旧热情,让林则有点无力招架。
她开了酒,在即将倒下时被顾逢晟伸手拦住。
“你现在吃药还是别喝酒了,要不然胃会难受的。”他看向沈昱宁执着的眼,声音柔和下来轻劝。
沈昱宁却突然笑了笑,挣开他的手,认真的反驳他。
“我哪里有吃药?你是不是糊涂了。”
她眼神坚定,语气平淡的诉说着顾逢晟闻之一震的事情。
“我怎么可能会吃药,我为了这个休假可等了好长时间,明天我就回达木赞了,顾逢晟,你要保重身体,不要再去医院了。”
他目光紧锁,死死盯着沈昱宁,内心跌宕起伏涌现了无数种可能。大概也是怕自己听错,他低下声,再度试探的开了口。
他说:“昱宁,你说什么?”
就算是心里闪过一千种念头,可他还是不敢肯定,也不愿相信,沈昱宁如今的障碍,到了这样危急的程度。
那天深夜,蒋秦长篇大论的论述发了过来之后,也跟他说起了之后病情可能会有的发展,里面包括记忆错乱这一项,所以自那之后,他一直寸步不离,直到确定沈昱宁目前看起来一切正常,可如今,他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沈昱宁看看林则,又看看顾逢晟,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我再重复一遍会很累,不是你们说好是要庆祝我成为一等秘书的吗?”
她不解的开口,执着到一遍又一遍的确认,末了放下那瓶酒,酒杯却在不知觉时被打碎在地。
清脆的玻璃碎在地面上,发出响亮的声息。
沈昱宁第一反应捂住耳朵,双腿不自觉颤抖蹲了下来。她全身发抖不可控制,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
她抬眼,惊慌失措的看向顾逢晟。
“是不是子弹打到使馆的玻璃了?外面没事吧?”
“梁润呢,我去找梁润,他还在外面!”
沈昱宁拉住他的手,清澈的眼眸里几乎溢满了泪水,顾逢晟小心翼翼靠近到她身前,用力抱紧眼前破碎不堪的爱人。
这顿饭到底是没能吃上,林则看见事情发展成这样,收好打碎的玻璃之后就赶紧离开,他原本也是想着庆祝两人新婚,却不曾想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跟在顾逢晟身后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他失态。
可刚刚在屋内,那是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悲伤和无力。
是怎么努力,仿佛都无法挽救的模样。
-
饭桌上的菜逐渐变凉,沈昱宁蜷缩着深蹲在地,好长时间都没有缓过来,她甚至嫌客厅的灯太过刺眼,要顾逢晟关掉屋内所有的灯,他一一照做后,准备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地上凉,我们回屋里好不好?”
屋内只有一点月光,前所未有的黑暗,可他还是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她雾蒙蒙的眼。
无尽黑暗中,那双曾经盛满汪洋的清澈目光也慢慢消失不见了。
沈昱宁没回答,也没动作。
顾逢晟上前试探,见她不再抗拒,安静下来后,找准时机抱着她向卧室走近。整个家里几乎一片黑暗,没有光线行动不便,更需要注意安全,他甚至在进门时撞到床脚,怕她发现,便强忍着疼痛,最后将她轻轻抱上床。
准备脱鞋时,沈昱宁突然一震。
“我们一起回京平,梁润,我等着你跟我一起回去。”
她话里带了哭腔,在黑暗中抓住他的手。
顾逢晟心疼不已,心脏更是不可控制的抽痛,听着沈昱宁不间断的话,他大概也明白,她现在是在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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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在达木赞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喊着的梁润,是她这几年内心最深处不愿面对的惨烈过去。
沈昱宁,从前你说伤口结了痂不愿再揭开,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伤疤呢,能让一向冷静的你镇痛不止?
他听着,想着,她如今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痛苦不已。
若真能重来一次,顾逢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换回沈昱宁平安,可如果没有他,她也不会想学外语,更不会有后面发生的这些事。
命运的齿轮无声前进,卷着人拼命往前走。他们两个人,不过都是齿轮上不起眼的两枚小小螺丝钉。
人生也只有发生过后,才会万分感慨来去。
顾逢晟想起蒋秦的话——
【记忆错乱时,你必须要极力改正,不间断的提醒她那已经过去,如果她能明白过来,那么很快就会恢复冷静,如果不能,那她只会越陷越深。】
他看向沈昱宁,双手按住她的肩膀。
幽静无声中,顾逢晟开口。
“沈昱宁,你看着我,现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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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你已经回京平了,现在我们就在京平。”
见她没反应,他又上前拥住她,在她不做声时,俯身在她耳边柔声提醒。
“我们已经结婚了。”
“沈昱宁,你和顾逢晟结婚了,达木赞已经离你很远,你不要再怕了。”
话说到最后,他竟然觉得鼻间一酸。
“我陪着你好不好?”
沈昱宁觉得自己被困囿在深海中,水草缠住手脚动弹不得,呼吸困难,想说话也说不出来,每上游一步就会被绑得越紧,周身无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堕落深陷,离岸边越来越远。
准备放弃抵抗时,顾逢晟的声音传来,隔着幽暗深邃的黑暗中,一道光照到她身上,再之后,她有了温度,如梦初醒一般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沈昱宁没说话,只是伸手将他抱得更紧。
眼泪滑到顾逢晟脖子上,他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的侧了侧身看向她。
“昱宁……”
“顾逢晟,我说我没事你会相信吗?”
她强颜欢笑,急忙伸手擦掉脸上的泪。就算是他已经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可沈昱宁也不愿意让他见到自己这副样子,她心里始终保留着那么一点自尊,最痛苦的事都交由自己默默承受,绝不让身边人有一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