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里那点反叛冒了出来,也顾不上看向沙发那边的沈昱宁,直接不耐烦的说了句。“宋慕是谁我不认识,你能不能别跟我朋友说我不认识的人?”
短短一句话,沈谦晔说完后,任夕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了,也没在强颜欢笑,直接转身坐到了宁茵身旁。
沈昱宁当然也听到了,而且不止她听到,从始至终一直没开口的宁茵也知道了,她还一直不信,在订婚宴上听说了些风言风语,可她没放在心上。但这会儿,看着顾逢晟没开口回绝,宁茵隐约察觉这事八成是真的了。
“逢晟,既然你忙就先回去,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宁茵看一眼默默坐在一旁的沈昱宁,突然来了情绪,强忍下想在此刻痛骂顾逢晟一顿的心理,语气平淡地下了逐客令。
“没事我不忙。”
顾逢晟飞速开口,生怕宁茵给自己赶出去,目光瞥到沈昱宁的神色,看出她的不开心,顾不上有旁人在他便急忙解释。
“我跟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宋慕跟我也只有同学关系这一层。”
顾逢晟神情决绝,眼神清澈像汪静河,他又道:“宁阿姨,我不管您听到了什么消息,那都不是真的,我想娶的人一直都是一个人,无论谁来劝我,我都还是那个答案。”
这话是跟沈昱宁说,也是给了宁茵一颗定心丸,上次在寺庙里,他已经跟宁茵发过誓,佛祖面前,他说过这辈子除了沈昱宁谁也不娶。无论是顾家还是别的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沈昱宁。
宁茵听完后只是沉静地对上他的眼,眼中的情绪不明,旁人也看不明白那其中的深意。只是屋内安静了许久,最后是宁茵破冰给了台阶缓和。正逢阿姨来说饭准备好了,顾逢晟这才得以从方才的迷局上逃脱。
不过上了桌,气氛依旧还是古怪。
宁茵作为长辈以示尊贵,自然是坐在主位,沈谦晔因为刚才的事冷着任夕,直接拉开沈昱宁跟顾逢晟坐在了一起,最后沈昱宁不得已只能跟任夕坐在另一侧,对这个名义上的二嫂,她今天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就不是很愉快,因为她刚才的话受了些影响,但到底今天是订婚,沈昱宁还是为此多照顾了一下,吃饭前没少嘘寒问暖,吃饭时甚至也主动帮着夹菜,她都佩服自己的气度。
顾逢晟坐她对面,时不时看她一眼,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她读不懂,直接瞪了回去。
沈谦晔看他们两个这样,渐渐发觉出一丝不对劲,于是侧了侧身,低声问向顾逢晟,“我看你跟我妹最近好像缓和了很多啊?”
餐桌很大,沈昱宁忙着回答这边任夕时不时脱口而出的问题,偶尔抬眼看一眼顾逢晟也只是见他在认真吃饭,所以沈谦晔的这句话,她完全没听见。
唯一能看见的,就是沈谦晔越来越明亮的笑脸。
她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开心。
顾逢晟没怎么把沈谦晔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偶尔应对一下他比较无趣的问题,他惦记着自己来的真正目的,没什么心思关心旁人。
第35章
“我和顾逢晟在一起了”
晚饭结束,已经是八点钟了。
沈谦晔借口还有酒局,带上任夕就急匆匆离开东弥。
两人上了车,他却不着急走,伸长手臂从储物盒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最后慢悠悠降下车窗。
眼中尽是漠然,是数九寒天里干涸的枯井,墨一般化开的夜色中,他的话也带着稀薄的寒意。
“任夕,你比我明白,我们两个之间只是利益,所以你别希望我对你会有一丝真情,你的事我不会过问,但我家的事,你也别插手,听明白了吗?”
他厌烦真心,却也被真心背叛。
如今走到这步,一切都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任夕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就算是商业联姻,那也应该有最基本的尊重和理解,可沈谦晔没有,她今天只是稍稍越界一点他便大发雷霆,看来外界传言非虚。
“我那话没有别的意思,顾家既然提了婚事,那还不允许别人说吗,顾逢晟也是,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再怎么有主意不还是得听老爷子的,要不然他能得到顾家的财产吗?”
任夕是家中独女,从小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说好听点是单纯,说不好听是没脑子,要不是看中任家的势力,宁茵也不会选一个这样不懂事的儿媳妇,不过这样的性格也有好处,有什么说什么,起码不会背后下刀子。
她这话也是直言直语,沈谦晔说话点到为止,也不愿意再跟一个女人多费唇舌,显得心胸不宽广,掐掉烟,直接驱车开出别墅区。
宁茵早年留学法国,家里的装修和陈设都带着浓浓的法式风情,置身期间仿佛宫殿。
吃过饭后三人到花园里闲坐,宁茵看出顾逢晟有话要说,于是支开沈昱宁让她去后院浇花。
待人走后,宁茵这才给了他一个开门见山的眼神。
顾逢晟心领神会,也珍惜这不太容易能给他的机会,想也不想就直接开口,丝毫没一丁点隐瞒,全盘托出。
“宋家的事是我姑姑闹出来的风波,您也知道老爷子如今的身体已经是江河日下,他为我权衡了半辈子,如今想在最后关头为我选一门合适的婚事,这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他话里有话,其中的深意宁茵明白。顾若清这个人在集团纵横谋划了一辈子,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侄子登上大位,所作所为皆是不甘心,人拥有数不尽的财富时,便会想要点石成金的权利。
这么多年,顾逢晟的很多绊子都是因为这个姑姑,可老爷子视而不见,仿佛还只当两人姑侄情深,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导致了如今顾若清势力过大,要想处理得当恐怕是不能。
顾逢晟本不想将这些糟乱的事说与宁茵听,他很少在人前示弱,就算是长辈也从来没有,这么多年能让他不顾痛苦自揭伤疤的除了沈昱宁便也没有旁人了。
如今跟宁茵说出来,也是另有原因。
“宋家的事我会赶紧处理,也会跟昱宁好好解释清楚,我们两个能到现在不容易,我也不希望旁的事影响到她,宁阿姨,当年您曾肯定过我一次,如今,我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
他鼓足勇气,但还是难免紧张。
垂眸片刻,很快抬头,诚恳的对上宁茵的目光。
“宁阿姨,我想娶她,这辈子除了昱宁,我不会有别人,也不会跟别人结婚。”
他这半生经历了许多惊心动魄的事,可没有哪次,像今天这般纠结不安。就连跟沈昱宁表明心迹,也没有这样过。
顾逢晟站在一旁,静静等宁茵开口。
这段时间里,他觉得格外漫长,甚至就连院内的风,也都变得闷热了起来。
宁茵倒是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么正经的事,即使能猜到他今天来的原因不简单,却也没想到会这般直白。刚听完这会儿还有点吃惊,看了顾逢晟数次,确定他眼神坚定后,突然来了点别的心思,于是故作严肃板起一张脸。
“要是我反对呢?”
她语气变了变,紧盯着后院庭灯下弯腰浇水的沈昱宁,“说实话,我不认为你们两个结婚能够幸福,昱宁的性子跟我一样,得不到的永远耿耿于怀,可要是真得到了,那也未必有多欢喜,你们两个分开了这么多年,中间的这段空白不是轻易能弥补回来的。”
作为沈昱宁的母亲,宁茵希望她能跟最爱的人在一起,可作为一个置身事外清醒的长辈,她又觉得这两个人太过鲁莽,许是感情总如此,人生也总需要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某些时刻。
她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也只是希望顾逢晟能三思后行。
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掣肘更多,而且顾沈两家当年不亚于是完全闹僵,如今是为着各自的颜面还不得不维持体面,可真再到谈婚论嫁,只怕也是困难重重。
单单顾青山一个人,恐怕就很难让他如愿。
宁茵的这段话杀伤力极大,顾逢晟又岂能不知道这背后的事,可无论怎么样,他都不想再犹豫不决下去,他已经错过她这么多年,如今多等一天都没办法忍受。
更何况,沈昱宁的病,也没办法让他再这样熟视无睹下去。
“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是怕有朝一日我们两个会后悔,这事我想了很久,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因为昱宁的病,我是为了我们两个自己。”
这些年他们一个投身工作,一个远赴他国,若真放下了,也不会两个人这么多年都在感情路上停滞不前。有些时候恰恰是因为放不下。
顾逢晟还想再说,可沈昱宁已经浇完花回来了。
她到花园绕了一圈后心情大好,就连干活时的累也都忽略了,一进凉亭里,便觉得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对。想了一圈可能后,还是猜不到他们两个之间谈什么能这么投入,沈昱宁了解宁茵,看她皱着眉头这样估计是在刁难顾逢晟,也没想太多,走上前轻轻拉住顾逢晟垂在身侧的手。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沈昱宁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
“妈,我和顾逢晟已经在一起了,跟你说一下,之后要是还有人想介绍我相亲,你记得直接帮我回绝。”
她眼睛亮亮的,在庭灯的映射下发出细碎的光。这段话,完全不亚于开诚布公,更是直接把顾逢晟藏在了身后。
有那么点护短的意思,宁茵看着沈昱宁认真的样子,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笑的是,她此刻做的事要是换成男人的做法那必然是勇气可嘉,可换成了沈昱宁,就有点说不出的滑稽。
怎么她都三十岁了,保护顾逢晟时还是十几岁的智商。
宁茵笑而不语,算是答应了这件事。在她心中,她也愿意自己的女儿是真正开心幸福。至于世俗之中的东西,还是能舍则舍吧。
沈昱宁见母亲情绪不错,简单道过别后就拉着顾逢晟往外走,宁茵本想让她留宿,但刚才饭桌上听她说明天还有别的事也就没再坚持,嘱咐沈昱宁注意身体后,目送两人在夜色中出了大门。
夜凉如水,两手交握,心中的隔阂渐渐消失不见。
想起她方才的神情,顾逢晟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你在笑什么?”
沈昱宁看他一眼问。
“我在想你刚才,怎么就这么直白的说出去了,一点思想准备都不给我。”他语气带笑,多了几分玩味。
她突然拧眉,“你还要什么思想准备?”
这事该准备的明明是她,不过她也确实很久没有随心所欲了。今天倒是能找回点从前的感觉,也的的确确是她心甘情愿。
顾逢晟不置可否,心下却也动容,想了想后轻声开口:“昱宁,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做你自己就好,”
夜色中,两人在月光中对望,他眼底眷恋很深,更有无限柔情,就连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话,也都格外缱绻。
“这些事我都可以处理,不用你为我出头。”
“我知道沈大小姐现在很了不起,可我更希望是我来解决所有。”
“你开开心心的,什么都不要想,好不好?”
第36章
从未被爱的顾逢晟
凌晨一点,沈昱宁睡着后不久,顾逢晟接了个急匆匆的电话。
是医院那边打来的,说顾青山情况危急,恐怕撑不过今晚。急忙挂断电话后,他立即起身,掀灭台灯,又轻手轻脚关上卧室门,拿上外套后往外面走。
临上车前,又给明熙打了个电话。
他这一去恐怕没时候,沈昱宁这段日子睡眠不好,需要有人在身边,他也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会不会还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所以找了明熙过来陪她。
那大小姐收了她的礼,自然是随叫随到,但明熙这个人玩心太重,加上最近因为感情的事搅合的情绪不好,也无暇顾及沈昱宁,没办法,事出紧急,顾逢晟只能在电话里再三叮嘱她不能离开半步,得到明熙信誓旦旦的回答后,这才放下心来。
顾逢晟到医院时,顾青山正好被医生从抢救室里推出来。
医院走廊的灯一盏盏在眼前光速划过,白炽灯光微微刺痛双眼,顾青山在稳步前行的病床上,渐渐睁开沉重的眼皮。
他已经是癌症晚期,靠着高昂的特效药已经撑了七年之久,俨然算是个奇迹了,如今再度复发,大罗神仙怕也无力回天,生命走到油尽灯枯时人是有预感的,这过去的一幕幕会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闪现,抢救时,顾青山做了个长长的梦,他觉得自己几乎就要离去,可心里还执念着,没有见到顾逢晟,有很多事还没有跟他一一说好,所以他在医生奋力抢救后暂时脱离了危险。
病房外聚集了一群人,有公司的股东,顾若清和乔望轩母子,还有顾青山用了几十年律师事务所的两名律师,这番神情,倒真像是交代后事。
顾青山被推进病房后,顾逢晟这才停下脚步,方才他是一路跟着跑过来的,站在原地平复呼吸,看着眼前这群人的架势,沉默不语。
“来的这么晚,你心里还有爷爷在吗?”乔望轩当着众人面开口,不外乎只是想再将他在旁人眼中的形象一踩再踩,直到完全成为一个自私自利负恩冷血之人。
他甚至一直在外人面前称呼顾青山为爷爷,以此证明自己也是顾家人,自诩和他一样,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不过都是为了争权罢了。
一旁的顾若清听到乔望轩的话后故意白了他一眼,假惺惺打起圆场,“逢晟,林特助说你最近在忙私事,有什么事是比你爷爷的病还重要的?”
她这话表面是关心,可也都无一例外是让他看起来更加不像话。
顾逢晟本不想在医院跟他们争执,但看着眼前这样不说也是不行,于是直接盯上顾若清的眼,“当然有,查一件关乎顾家声誉的陈年旧案,姑姑您说这算不算重要的事?”
他话里有话,眼神更是毫无余地的看向顾若清,目光中带着震慑和已知,令人寒意顿生,顾若清被这话点醒,错愕的看向顾逢晟时,后背已经起了层鸡皮疙瘩。
是啊,顾逢晟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处处受限的傀儡,一言一行都要按照老爷子的意思去照做无误,如今他虽差了个身份,可对外已经掌了权,华清大改许多,也刮骨疗伤换了片新鲜血液,光是商业造诣,他早已经青出于蓝。
可顾若清后知后觉的,是他一直隐忍到今天,想到这,她心里多了几分后怕。
过了一会儿,医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顾若清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上前询问,得知顾青山如今无恙已经清醒,她立刻就进了屋。
紧接着,是身后那一行居心不良的人。
顾青山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还很虚弱,全身上下更是没有一点力气,环望四周一圈,最后将视线放在顾逢晟身上。
他没开口,只是露出一个费力的笑,是欢喜的神情。
“我想跟逢晟单独说点事情。”
顾青山气若游丝,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但语速还正常。看到顾若清身后站着的几位中年股东,他缓缓道。
“劳烦诸位了,不必特地来看我,人总有这么一天,公司有你们,我很放心。”
顾青山在集团劳心劳力的工作了半辈子,成绩有目共睹,手下的这群人是真心敬仰,眼看着他到了这种关头,心中也多有感慨,上了年纪的人感怀生命,不外乎也是追逝时光。
“那您好好休息,等您精神好点了我们再来探望。”
为首的中年男子说完后,领着顾若清身后的几位股东离开了。
顾若清看了眼站在顾青山病床边没有一点要离开意思的律师,察觉到老爷子定是要交代后事,人一少,她就开始忙前忙后,倒了水又准备切水果,十分殷勤。
看护慢慢将病床摇起,顾青山坐直身子,看一眼顾若清,淡淡开口。
“若清,你和望轩也出去吧,一会儿我再叫你们。”
这话一说,再怎么装傻也得明白了,顾若清没想到自己父亲会这样背着自己,惊讶之余很快恢复理智,微笑着说了个好,拉着乔望轩往外走。
于是病房内,只剩下他们爷孙和律师三个人。
顾逢晟若有所思,也不知道顾青山要对他说什么,一直站在一旁没开口,时而盯着窗台上的一盆水仙发呆,他想起,沈昱宁家里空空荡荡,要是在阳台种些花草应该会好很多,人正想着,顾青山却看出他已经走神了。
“这些日子都没来看我,是不是还怪着我?”
跟宋家要联姻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顾青山以为他是为这事才一直不来看他,到底也是伤心。
顾逢晟摇摇头,“不是。”
“宋家那边我都派人去解释了,男未婚女未嫁,就当是个流言,你犯不着再动气。”顾青山知道答非所问,直接解释。
可这句话,却突然触到了顾逢晟心底拧巴的一股劲,他当即反对出口。
“我哪敢动气,我的一切都是爷爷给的,哪容我有半点想法?”
律师是个中年男子,跟集团那些股东看起来年龄差不多,自始至终站在一旁从未多说一句。
“逢晟啊,爷爷纵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我那都是为了你,今天幸亏你来了,我也还命大,没被阎王爷收去,不管你愿不愿意,有些事总得交代于你。”
顾青山气息不稳,没说一句就要缓一小会,说完这段话后再也没有力气,半靠在病床上,抬手示意律师可以开口。
深蓝色文件夹被打开,律师一字一句道:
“兹证明,顾青山,生于
1937
年
8
月
8
日,现住于京平市西江区拢玉别墅一号,于
2008
年
10
月
1
日立下遗嘱,遗嘱内容具体如下……”
顾逢晟头皮发麻,上前阻止他继续开口,想要夺过遗嘱让顾青山收好,可那律师是一副早就料到了的神情,直接摊开文件,将里面的内容直接放在他眼前。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本人名下占股百分之七十的华清集团有限公司及附属所有分公司的股份由长孙顾逢晟继承,名下十五套房产由顾若清继承,寿泉路熙山四合院及佟山别墅房产由顾逢晟继承,其他人不得对此提出主张,任何人无权过问。
他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百感交集。
顾逢晟甚至想到,自己那年刚从商学院毕业,进入集团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几次三番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更是直接撤职让他从头做起。
如今再想,好像已经是前尘旧事。
看看遗嘱写好的时间,正是他刚进入集团的那段日子,顾逢晟对一切丧失希望,也是那段时间,他离开自己热爱的外语,转身投入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接触也不了解的行业,还要学着在觥筹交错时谈成项目,那时候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在下雨。
可却很难想象,顾青山已经在那时候就决定好要将公司交给他了。
他看着那张纸发呆,“我记得您从前说过,我没有经商天分,华清在我手里会毁于一旦。”
赞美的话很难记住,可直戳心窝的话一辈子都能记得,就算是再亲的人,也都很难保证不在某些时候伤过彼此。
对顾逢晟而言,自己成长路上顾青山的每一声叹息,都曾让他无数次怀疑自己,如今是雨过天晴,可那些伤害没有随着时间渐渐消去。
“这也怪我,对你期望过高,总是拿着你父亲的标准去要求你,却忘了你不是他,没有像他那样在商学院读了六年之久,其实你很聪明,华清现在你做的很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若我明天就撒腿去世,我是放心的。”
顾逢晟很像他父亲,长相到性格都几乎一模一样,这些年来,顾青山每每面对他,心里想起来的总是他的父亲,毋庸置疑,顾青山最爱的只是顾逢晟的父亲,他只是下意识把他当成一个影子,去培养,去塑造,直到雕刻成一个几乎相像的替代品来以此慰藉自己早年失孤的痛楚。
顾逢晟是谁,他不那么在乎。
也是,一个从小没被养在他身边长大的孙子,能有多少感情呢?
第37章
从此以后,我是你的盔甲
病房内安静了许久,律师交代完遗嘱所有内容后将文件递到顾逢晟手上,他心里很乱,这封文件犹如盖棺定论,直接将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换算上了价值。
顾青山只不过是在竭力培养一个接班人,不是长辈对晚辈的美好期许,他只是为了华清的未来考虑,没了这层血缘,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眼前这张薄薄的纸,几乎买断了他的后半生。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似乎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人生路途遥远,他一直在一条路上幽暗独行,始终望不见前路。
吃了药,顾青山总算想起门外的顾若清。
在他心中,对这个女儿始终怀有一丝愧疚,顾若清当年婚姻不幸生了场大病,究其源头也是因为顾青山包办婚姻的下场,为这,他才在遗嘱里留了许多钱财和房产给这个唯一的女儿。
公司的事她虽然插不上手,可手里有钱日后也能过得自在。只要顾逢晟他们两个互相辅助,那华清自然越来越好。
顾若清一进门瞧见屋内的形式,已经知道了老爷子是在交代后事,走到病床前,低头掩面流泪。
顾青山见她伤心,也料到了医生肯定在外面说了他现在的情况,于是也顾不上去看从方才到现在都一言不发的顾逢晟,直接开口跟顾若清说想回家住一阵子。
生命的最后尽头,他想自在快乐的在家里,而不是四周发白的医院病房。
“若清,我只有你和逢晟两个亲人了,如今我已经时日不多,我希望今后你好好照顾逢晟,你们姑侄俩互相依仗,把华清经营的更好。”顾青山的话别有深意,目光更是直接指向了顾逢晟,这两句话虽然简短,可话里话外都是要他们两个好好相处,务必要念着对方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顾若清听完后拉上顾青山的手,在父亲面前真挚的答应了这一要求,并且承诺了自己会好好照顾这个侄子。
得到顾若清这句话,顾青山这才说了接下来的话。
“公司的事,以后都由逢晟做主,你只需要在旁辅佐,时时提点他就好,千万别自作主张,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好好生活,不要总是盯着年轻人的事,更别传出来你们姑侄俩不对付这样的言论,这样对华清没有一点好处,知道了吗?”
他虽病得没力气,声音中气不足,可这段话还是震慑到位,顾若清听完后差点傻眼。她一直以为自己千娇万宠,就算做了什么错事顾青山也会宽恕她,何况他缠绵病榻又何有精力来公司盯着她,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顾青山会戳穿她。
她以为无论怎么样,在顾逢晟跟她之间顾青山还是偏向于她这个亲女儿,可怎么想也没想到,顾青山在意的只是顾逢晟,简而言之,他在意的是华清的名声。
落子无悔,她这盘棋,只怕也即将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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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天光微亮时,顾逢晟带着一身疲倦回到了静海。
他刚出电梯,就听见沈昱宁家的大门突然被打开,再一抬眼,看见她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眼神幽深饱含关切的瞧着他。
“你怎么醒了?”他往前走,不自觉拧起眉,“明熙呢,她怎么不好好陪着你?”
他话里也是浓浓的关心和担忧,即使他脸色很差,可永远是先问向她。
沈昱宁没回答,自顾自穿着拖鞋往他的方向走了走,在离他很近时,主动伸出手拥抱。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让我先抱抱你。”
她声音很轻,发间还有好闻的香气,环抱时香气轻飘飘的飞到他鼻间,在这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竟然难得让人觉得安心。
这个拥抱实在温柔,顾逢晟一时间有点不想离开。但想起明熙还在屋内多有不便,他只是抱了几十秒后就松开了手。
他放低声音,垂眸看她,“你还没跟我说怎么这个时候醒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顾逢晟一直担忧着她的病,也是怕病情会突然加重。而且看着她此刻的样子,显而易见就是大梦初醒,若不是做了噩梦,又怎么会一见到他就突发粘人?
也是他太没经验了,不知道恋爱中的女子原本就是如此。
沈昱宁对上顾逢晟担忧的眼,摇头否定,“刚刚送走明熙,她酒吧里有人闹事,我让她先去忙了,听到电梯声音就想着出来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明熙说顾爷爷不太好,怎么样,他没事吧?”
原本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关心,可沈昱宁问出口的语气,仿佛是已经知晓他在医院所受到的种种,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及,伤得一塌糊涂。
顾逢晟突然低下头,看着她穿得单薄,直接将人拉到屋子里,目光再度交汇时,沈昱宁看到他眼里似有泪光。
在喜欢的人面前示弱总归是有点难为情,他自尊心过高,更何况从前在沈昱宁面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到底还是不想让她知道。
“顾逢晟,你怎么了?”
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他一反常态的不对,隔着那双清澈的眼,几乎想要将他看穿。
屋内光线很暗,只有卧室里开着灯,沈昱宁不死心的确认着顾逢晟的情绪,踮起脚认真地望向他的眼。
很快,他在昏暗的玄关处捧起她的脸,在她即将说出口前,主动用唇堵住了她所有还未说出的话。
他很少这样热烈,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让她差点窒息,沈昱宁知道他情绪不高,于是乖巧的回应,不再多说一句。
五分钟后,顾逢晟理智回笼,慢慢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