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的心情在极短的时间里风云变化,如今艳阳高照,唇边的笑容也在持续上扬。爱人是治愈疲惫精神的良药,顾逢晟对此十分认同且深信不疑。
沈昱宁穿了条鹅黄色的裙子,头发盘成一个可爱的丸子头,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朝气和活力,听完他的问题后,有点委屈的开了口。
“在家里太无聊了,我就是腿伤了一下请个假休息,也不至于被困在家里吧,要不是因为要订婚,我才不会学那些乱七八糟的课呢。”
话说到最后,她渐渐放低了声音。
顾逢晟听力惊人,光看她口型也能知道她是在发牢骚,他觉得这样的沈昱宁有点可爱,是自己从前没见过的另一种风景,存了心思想逗逗他,突然严肃,有点忍俊不禁的样子。
“你要是真觉得订婚麻烦,那我们……”
“哎你这可就不对了啊!”
他故意留了一半,沈昱宁听到后急忙开口打断,事出紧急,她没控制好声量,这话一出后,馆内其他低头的学生纷纷抬头看向她这边的方向。
她被自己蠢到,于是开口道歉,弯腰鞠躬时,一面拉过顾逢晟的手直接往外走。
两手交握,就一直这么走着,微风吹拂的夏日傍晚,他们走在操场外面的甬道,另一面被铁丝网隔起来是离校很近的住宅区,居民楼里热热闹闹,烟火气四起,顾逢晟又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时间过得可真快。”
他看向楼下三两成群的儿童,突然就有些感慨。
顾逢晟从没想过,他们两个的婚事会如此顺利,以至于他都在怀疑自己,这到底算不算是心意相通的联姻?
沈昱宁对他的他看在眼里,可他自始至终都不敢去表达自己,也一直,没对她说过自己最确切的心意,旁人眼里,这门婚事无异于是两家关系上的更近一层,却也有商业联姻的可能所存在,顾逢晟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自己欠缺一个何时的时机。
他觉得,结婚是两家人的意思,可他总要说明,对沈昱宁的喜欢和爱并不简简单单因为这一纸婚约。
-
6
月
4
日,顾逢晟接到了外交部的最终消息。
他又一次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面试,之后的政审环节相对来说比较简单,这通消息,基本已经是敲定了。他急忙告诉沈昱宁,自己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电话那边的沈昱宁也替他高兴。
“恭喜你啊,顾逢晟。”
她得意忘形,最近时常连名带姓的叫他,顾逢晟无可奈何,人也到不了面前,只能在电话里告诫两句,不过是情侣间的小把戏。
挂断之前,他又真挚地开口邀请沈昱宁来佟山别墅看满院子的花,顾逢晟鲜少故弄玄虚,沈昱宁便答应下来。
那日是个艳阳天,顾逢晟叫来方延明熙等人帮他在别墅内装饰,一行人热热闹闹在布置他今晚的求婚现场,大家从没这么开心过,明熙甚至对沈昱宁瞒得严严实实。
待沈家三兄妹到达现场时,这才知道这是他别出心裁的“圈套”
沈谦晔轻声附在沈谦叙耳边,“幸亏你没回去吧,丫头被求婚这么重大的时候你可不能错过。”
顾逢晟甚至破天荒弄了许多烟花来,那时候城中还在禁放,只有京郊几个特别的区域能够放烟花,京平城内连新年都平静寡淡,可在佟山别墅内,他几乎找来了全城的烟花。
沈昱宁完完全全是意料之外,佟山别墅是顾青山在顾逢晟回京平的第一年时送他的生日礼物,建在京郊风景秀美的佟山,别墅伫立山顶,来往之间唯有一条弯曲悠长的盘山公路。这两年,顾逢晟一直没到这里。
今天,也是完完全全为了沈昱宁。
院中种了满院的玫瑰,如今尽数开放,顾逢晟牵着沈昱宁的手,陪她上前点燃烟花。
夜空寂寥,升腾之上时照亮长空。
沈谦叙在身后看,沈昱宁是前所未有的开心,脸上洋溢着感动和幸福,到今天,他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放心了。
求婚环节被放最后面,几个人进了屋内吃饭,晚餐也是顾逢晟准备好的,因为今天全都是他们同龄的年轻人,所以大家都待得很舒服自然,中途明熙接了个电话有点急事要赶紧回市里,窗外即将落雨,她怕自己开车水平有限所以特地叫上了方延一起陪同。
两人中途离开,别墅里边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沈谦晔没被即将落下的雨影响心情,自顾自又打开一瓶香槟,举杯对上顾逢晟,玩笑着开口。
“这以后,就得叫你妹夫了。”
顾逢晟只比他小一岁,这称谓多少是有点占便宜,沈谦叙坐在一旁不禁笑出了声。
“逢晟啊,某些人的算盘我可是听明白了。”
沈谦叙一晚上都沉默寡言,也不同他们喝酒,他自来滴酒不沾,旁人饮酒时他只静静地坐在一旁,今天也是如此。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沈老二,肯定也想让别人叫他哥试试。”
他看着沈谦晔,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顾逢晟有点不理解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气氛,但也没把察觉到这一微妙变化放在心上,看着沈谦晔即将在喝多的范围上试探,觉得自己现在再不表白该晚了,于是准备拿出戒指进行今晚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可他或许是太过紧张,大概也是因为人生第一次,所以不小心把戒指落在了学校的宿舍里。时间紧迫,他登时变了脸色。
沈谦叙看出他的不对,走上前问他怎么了。
顾逢晟皱着眉,低声对他说了来龙去脉,紧接着,他便打算开车去取。
“你疯了?”
沈谦叙拉住他的胳膊,刻意压低声音,生怕沈昱宁看出他们两个的古怪。
“喝了这么多酒还想开车,你是不是嫌弃自己命太长了?”
他一向欣赏顾逢晟冷静持重,不曾想他遇到事了也会这样,但想起是关乎昱宁的,所以也能理解,最后,他看了眼手表,主动拿起顾逢晟的车钥匙说他去拿。
顾逢晟起身想从他手中夺过钥匙,说外面下雨了还是算了,却被他继续按在椅子上。
沈谦叙穿上外套后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好沈昱宁,又问向他舍友的联系方式,这才出了门。
不到半小时,就出了意外。
手术室外,两家人乱作一团,顾青山忙着给沈家人道歉,宁茵忙着封锁全部的消息,只有顾逢晟和沈昱宁,自始至终呆呆地靠在墙壁旁。
沈昱宁目光空洞,裙子被血染红,整个人狼狈至极,顾逢晟的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当然,也都沾了血。
警察打来电话时,他们是第一个赶到的现场的,沈昱宁眼睁睁看着血肉模糊的沈谦叙,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她在内心祈祷了数万次,恳求上天能够完成她的心愿。
可最后,还是无用。
沈宗赶来时,手术室的灯也灭了,医生走出来宣布死亡时间,走廊里瞬间死寂下来。
下一秒,沈宗看向沈昱宁,上前给了她一个巴掌。
她如梦初醒,看向身旁护住自己的顾逢晟,轻轻推开了他的手。
沈昱宁手上还凝固着沈谦叙的血,双目冰冷如寒冬,平静地,对上顾逢晟的眼。
“咱俩的事,还是算了。”
她留给两家人一个颜面,也是为沈顾两家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温和平静地,终结了他们两个的婚事。
沈昱宁知道,沈顾两家再难回到从前,这门婚事也不过是个交代,她安抚了两家人,封锁了消息,两家人的体面需要有人维系,她也愿意,结束这段从一开始就不纯粹的婚姻。
没过多久,顾青山生了场病,清醒过来时,劝顾逢晟放弃外交部。
他那时也不死心,在找沈昱宁无数次仍旧无果后,还是不得不向顾青山妥协了。
于他而言,自从他被接回顾家时,他这个人,就再难自主。
其他人眼中穷极一生不可仰望的东西,在他这里不过是一重又一重枷锁。
沈昱宁意志消沉了好一段时日,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住在她学校附近的公寓。后来是因为学业,硬生生打起精神从悲痛中抽身。大二时,她也成功拿到了出国学习的通知。
后来的一切都很顺利,进入外交部工作后,沈昱宁先后在礼宾司,亚洲司工作,后来是她主动请缨,将自己调任到非洲地区。
她那时候想的是,越远越好。
所以当跟顾逢晟重逢时,她心中百转千回。
一个伤心欲绝的人,走过那么多的路,看过那么多衰败丰盛的景色,兜兜转转,还是与他重逢了。沈昱宁内心坍塌多年的废墟,在那一刻开始清理遗迹,重建。
这条路,他们两个人都走得太过艰难了。
第31章
只有痛感能让她保持冷静
沈昱宁无形之中察觉到很多变化,这次生病过后变了很多,就连宁茵对她也比从前好了很多。
出院后她回到静海,顾逢晟抛下一切工作陪着她,虽是住在隔壁,可不免也太勤快了些,每日三餐都提早准备好,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赖在她家。
宁茵更是,按时按点的叫人送来补汤,甚至还让阿姨亲眼看着她喝完。
沈昱宁不习惯被当成病人,但也不好直接违背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关心自己的母亲,所以每次的补汤都喝得尽数不剩,但到了顾逢晟这,就有点困难了。
她食量本来就不大,喝了汤便再也没有胃口吃下他做的饭,可看着顾逢晟在她家空洞似的厨房里忙碌来去,她也没办法将他的辛苦熟视无睹。
处理完最后一个工作文件,沈昱宁慢悠悠走到餐桌前坐下。
顾逢晟做菜很有天分,她觉得至少比她强,从前从没将他与这样的事联系在一起,如今看着顾逢晟系上围裙在厨房里转悠,心中多了点旁的感动。
有几次短暂的瞬间,她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如果当年跟他结了婚会是什么样子,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细心照顾在她身旁,甚至不畏洗手作羹汤。
“怎么走神了?”
顾逢晟解开围裙收纳好,轻轻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对上她有些呆滞的视线,问:“是不是今天的菜不爱吃?”
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只了解彼此的当年,对于如今和分开之后那些日子的两人,浑然不知。顾逢晟为保稳妥,做的都是沈昱宁当年爱吃的口味,看着她低头发呆了好一会儿,还以为她是变了口味。
“没有。”
沈昱宁摇摇头,为自己方才天马行空的想象感到荒谬,看着顾逢晟的眼,她也不忍他辛苦半天还得不到个回应,于是拿起筷子夹了口离自己最近的鲜蘑菜心。
“我挺喜欢的,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她神情认真,这边的顾逢晟也端起碗准备吃饭,两人相顾无言,沈昱宁还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其实,你不用为我这样的,我点外卖什么的也很方便,而且过两天上班了就去食堂吃了,你在公司又那么多事,还要照顾我,这样我有点过意不去。”
这番话有点别扭,但大体意思也是差不多的。
在沈昱宁眼中,从前他们两个在感情里,她付出的总是要多一点,或许是性格原因,沈昱宁那时候敢爱敢恨,大方热烈地追求自己所爱的。而顾逢晟性格内敛,几乎很少主动向她表达,那时候年纪小哪里懂得感情路上的弯弯绕,她乐在其中,甚至觉得就是要这样的感情才有意思。
以至于,如今顾逢晟稍稍对她付出她便觉得很难接受。
这会让她生出一种强烈的错觉,仿佛如今他们走到一起,是因为沈昱宁的特殊的病。
她自以为自己现在早已经脱胎换骨跟从前判若两人,其实有些东西在骨子里,是很难改变的,就像她对顾逢晟的这些小心思,跟以前暗恋他时也没什么不同。
“昱宁,可我想陪着你。”
即使什么都不做,只让他看着她在身边也好。
顾逢晟好不容易求得了她的原谅,两人能相安无事的住在隔壁,他时不时还能在生活上照顾照顾他,对他而言,他已经没有太多奢求了。
他们两个错过了太多年,如今在生活上能有这样的细微相处已经很不容易了。相爱的人,总是在为对方多考虑一些。
“你吃不下的话就不要吃,如果不忙的话就在旁边跟我说说话。”
他太了解沈昱宁了,了解她每个小动作和特殊的表情,饭一上桌她就轻轻皱了眉,即使是几秒,顾逢晟也看到了。
女孩子食量总是小的,他做饭的时候没考虑到这点,全是想着她爱不爱吃,自然也就多做了些,沈昱宁坐在对面,时不时跟他说一点有的没的,顾逢晟食欲大开,那些菜几乎全都进了他肚子里。
其实他不吃碳水已经很长时间,可看着她高兴,自己也就高兴了。
吃过饭,沈昱宁主动起身帮他收拾餐桌,却被顾逢晟百般阻扰。
“你在我家忙了这么久,我理应收拾的。”
顾逢晟收好盘碗悉数放进洗碗机,回过头来轻车熟路擦起桌子,看向她跃跃欲试的手,有些无奈地被她逗笑。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他声音格外柔和,暖色调的餐厅吊灯之下,将他的轮廓蒙上一层薄薄的光。沈昱宁视线向上,毫无阻碍地四目相对。
“以前我就说过,有我在,你可以一直躺在沙发上休息。”
他今天戴了副眼镜,沈昱宁喜欢的款式。她无端想起,从前两人不在一个年级,偶尔能见到也是在一些大的课堂上,有特别嘉宾来给演讲诸如此类。有一次上课,他在讲台下帮梁老师放多媒体,阶梯教室里大概有二百多人,女生偏多,沈昱宁坐在最后一排,听着前排女生窃窃私语。
“哎,顾师兄真的长了一张好禁欲的脸啊,好想看他戴眼镜,那种银边的,肯定好看死了。”
沈昱宁听她们讨论的入神,还真的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顾逢晟戴上眼镜时的模样。嘴角轻勾,看向台前一本正经的顾逢晟,两人视线相对,他也浅笑一下,惹得台下女生再度混乱。
不过她知道,顾逢晟是对她笑的。
因为昨晚两人一起在佟山别墅里学习到凌晨两点,早晨回学校时沈昱宁在车上睡了一路,头发都没好好梳,胡乱扎了个马尾,顾逢晟,大概是笑她此刻的“蓬头垢面”
课上完后,她在人群中溜到前面被女生团团围住的顾逢晟,书被一手拍到讲台上,沈昱宁笑嘻嘻的,在一众叨扰的声音中说:“顾师兄要去跟我吃早饭啦,我可排了四十天了,姐妹们注意一下先来后到。“
他被气得不行,将自己手上刚合上笔盖的钢笔轻轻敲了她头一下,还不忘跟大家解释。
“你们别听她胡说,我这师妹脑袋受过伤。”
那时候,年轻气盛,顾逢晟的毒舌和幽默也都为他加过很多烟火气。
沈昱宁怔愣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怎的,就想起来这件事了。她看着如今金丝眼镜下目光清澈的顾逢晟,意识逐渐恢复清醒。
夜晚很长,她却觉得,两人心中的距离前所未有地近。
也是这一晚,沈昱宁接到了傅医生熬夜发给她的邮件,是一封有点长的信,最后还附上了她前天的检查单。
傅颜给她下一步的治疗建议,是她需要离开强度过大的工作,尤其是她如今的领域比较特殊,战争后遗症最怕回想从前,即使已经回了国,不管怎么样还都是会从日常工作中不受控制想到从前的创伤。
而她如今的精神状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沈昱宁盯着电脑屏幕里检查单最后治疗建议上的一行小字,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拉开睡衣袖口露出胳膊,入眼的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正如傅医生所说,她如今的病,已经没法再耽搁下去了。
沈昱宁无法控制,更没办法控制,那些记忆如同长了触角的藤蔓,总会在深夜寂静无人时爬上她的脑海。
唯一能冷静下来的方式,便是让自己清晰的感受痛感。
……
晚上十点,明熙直接输了密码进到她家。
前些日子她兢兢业业,一直紧跟在沈昱宁身边,吃住都在一起,唯一不太好的是,两人之间的作息有点不太相同,一起住有些麻烦。
明熙本就三分钟热度,后来看她一切正常也就没继续留下,正逢她那位心心念念的前男友回了国,她不死心的去露了个面,也就耽搁了几天来陪沈昱宁,突然想起她,这才急匆匆赶到她家。
进了屋,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明熙走进书房,有点疑惑她怎么还不睡。
“你前两天不是九点就上床的吗?”
“今儿怎么都这么晚了还不睡。”
沈昱宁眼睛受过伤,视力受到点损害,所以看电脑时不得不多注意防护,她书房里常备眼镜,现在戴着一副细边的边框眼镜,看着多了几分书卷气,明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跟平时完全是两种样子。
就连那些百度百科上的工作照,也没有这一刻令人觉得惊艳。
她甚至觉得,沈昱宁要是不从事这样的工作进个娱乐圈,那必定会圈粉无数人,尽管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沈家的子女连公开露面都不允许,家规如高墙。他们这样的人,自己的能力和功劳永远是摆在家族之后的。
“你还能记起来找我啊,真不容易。”
沈昱宁笑了下,摘下眼镜放到桌上,打量明熙此刻的神情。
大概是被她看穿,明熙也走上前对她笑了笑。
”好吧,我承认我见色忘义,不过我只是打算给前男友一个下马威,差点被记者拍到,所以只能来你这避避风头。”
明熙出师不利,差点被拍到正脸,为了躲避那群记者不曾间歇的追着车子,她只能先到沈昱宁这。她这人三分钟热度,今也是来给她赔罪。
受人之托,她到底还是得好好陪着。
沈昱宁想起她一进门时的问题,起身从书桌上离开,踱步到明熙面前。
“之前那是上班的时候才要控制作息。”
她顿了顿,“现在,我辞职了。”
书桌上的电脑屏幕还在亮着,蓝白色的光同屋内柔和昏黄的光线交相辉映,屏幕上是沈昱宁发给领导的邮件——
对不起,张司长,恐怕我要半途而废了,最新的诊断表明,我的病情已无法支撑如今的工作,因情绪不受控,也怕您见了担忧,故于书面再提离职,学生没能走到最后是我无能,辜负了您的信任。
望今后天高海阔,亦能有再度展翔的一日,不尽欲言,再拜而别!
学生沈昱宁
敬上!
第32章
当下的才重要
辞职的事,沈昱宁照旧瞒了个密不透风。
工作交接了大概两天,全部结束时程宣负责帮她收拾办公室里的私人用品,再次跟着他走到门口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真是有点舍不得。
看着只有三十几平的小屋,距离刚分给她也没过几个月,好像就是在眼前,她缓缓走近停下脚步,将屋内的四周都认真看了一遍。
最后将视线定在窗台上的一盆兰花上。
“记得给花浇浇水。”
从程宣手中接过纸箱时,沈昱宁抬抬下巴告诉他。
她这话很自然,仿佛就是随口一说,就像老板出差前跟下属的一句嘱咐,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
可这话说了不到三秒后,对面一米八的大男人眼睛一热。
因为那盆花,是他送的。
在程宣眼里,沈昱宁最开始给他的印象,是一个冰山一样的人,工作上处处严谨要求精准,一步都没有行差踏错,就连精神都是时刻高度集中。在她跟前工作,其实是很吃力的。
而秘书的职责,也不单单只有工作。
沈昱宁跟别的领导都不太一样,她不吝啬带他成长,甚至还会单独给他讲解,从不让他除了工作外还浪费太多私人时间帮她处理她的事,就连她约定不准时她都要说上一句抱歉。
对程宣而言,她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好领导。
好到,他想不通这么好一个人要受这些病痛的折磨。
“沈司……”
他微微低下头,应该是不太想让她看到自己感性的一面。
“跟着您学到了很多东西,希望您以后一切都好。”
程宣原本还想说点别的,可最后话到嘴边也只剩下这句祝福。末了,他走到窗台前,拿下那盆兰花递给沈昱宁。
当初这花是他恭喜她履新送的,如今,算是个分别礼物。
兰花花语有很多种,程宣最希望的,便是沈昱宁能早日恢复健康。
沈昱宁接过带了些重量的花盆,跟他道声谢后便转身往外走,刚走出门,便看到慢悠悠围上她门口的一行人。
都是司里跟她差不多同龄的年轻人,之前在办公室里忙忙碌碌,倒是很难像今天这样整齐。
她正疑虑时,徐衍从人群后慢慢走上前跟她答疑解惑。这几个都算是学弟学妹,在学校时就听说过沈昱宁,工作后机缘巧合分到一切,但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相处,如今她要走了很不舍,所以想自作主张跟她吃顿饭。
按徐衍的话说,算是全个缺憾,补一个所谓的仪式感。
沈昱宁觉得这算不上什么告别,而且她一直以来遵循的都是无声无息的离开,真正的告别其实也未必需要人声鼎沸,可看着面前一个个期盼的目光,她到底还是答应了。
末了又叫上了程宣,直接将吃饭地点选在了离单位不远的醉香楼。
夏季天长,晚上六点还很明亮,太阳慢悠悠落了山,街道上渐渐拥堵,鸣笛声此起彼伏。
顾逢晟刚从华清出来,在会议室听那些股东聒噪了整整两个小时,前些日子他投了援建非洲的项目单,几乎是受到了所有人的反对。股东们大多是从前跟着顾青山打拼下来的老臣,纵横商海多年经验丰富,他们觉得顾逢晟花几百亿在非洲做项目实在是有点意气用事,投资大周期长且回报慢,为了个虚名做慈善不值得。生意人分析一针见血,顾逢晟决绝却也被僵持在场。
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顾若清一派,直接冷言冷语奚落他。
直言他虽然全权主持工作,可一切的决策还是要老董事长说了算,顾逢晟听得厌烦,可也不得不顾着不能撕破脸。
整场下来,完全是精疲力尽。
旁人或许有休息的时间,但他马不停蹄,还要去赶下一场。
车子行驶在光华路,林则突然从副驾驶上转过来看他一眼。
“到沈小姐单位了,这么早就亮了灯啊。”
他被这句话打断沉思,揉着眉心睁开眼,隔着车窗望向对面,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
林则复又开口,像是不吐不快似的,得不到问题就不瞑目。顾逢晟看他一眼,倒也没嫌他多嘴,不冷不热的语气让他直说。
“就是……您有没有后悔当年放弃了这里?”
他犹犹豫豫半天,这会儿车早已经过了,顾逢晟没有当即回答,沉思许久,直到车子即将停下前这才有了回答。
“有过,但那已经过去了。”
前些日子他或许还会为此苦闷,甚至是多思,但这一刻,顾逢晟的语气里多了坦然和释怀。
人生不可能没有遗憾和后悔,可除此之外,总还有更重要,更值得的事。过去的,应该彻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