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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她少女时期幸而忧伤,隐秘心酸的日记本,字字句句都写满了顾逢晟。

    这些事如今想来,也只剩下个吁叹。

    第4章

    “一段感情走到穷途末路”

    不过顾逢晟到底还是喝了酒。

    就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宁玉安自己去酒柜里拿出来陈放许久的佳酿,美曰其名难得有人陪着,所以得痛痛快快喝一点。沈昱宁哪里阻拦得了,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吃饭,看着对面顾逢晟的酒杯空而复满,重复了许多个来回。

    她实在看不下去,抢先在那瓶酒就要悉数灌进他的胃里时,伸手拿了过来。

    “外公,您今天真是有些高兴过了头,他下午要是有事怎么办,这一身酒气您怎么让人家工作!”沈昱宁到底是有些情绪的。

    宁玉安当然也能看得出来,上了岁数但是眼明心亮,且几杯酒喝下去心里美得很,于是也想起来点什么别的话。他含糊着怪她,“昱宁啊,你这是怪罪外公不懂事?可你从前不是叫逢晟哥哥的吗,如今一口一个他他的,简直比我还要没有礼貌。”

    她本来还想再反驳几句,但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胃里也翻江倒海的酝酿着,她急忙起身,在下一秒就要吐出来的时候,捂嘴离开座位跑去了卫生间。

    傅医生说吃了药后会有些副作用,恶心呕吐感会增强,但是为了治病,这点副作用还是可以忽略不计。

    沈昱宁打开水龙头洗脸,那双纤长的手在镜子里用水在脸上揉搓了许久,最后停下时,眼里的光也终于暗淡了。

    又过了一会儿,眼角有泪落下来,她伸手抹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

    原来现在连眼泪都控制不了。

    她有些自嘲。

    “还好吗?”

    顾逢晟依旧悄无声息的,站在卫生间的门框处低头看她。

    这个角度,沈昱宁是仰视他的。

    他容颜未曾更改,棱角更明显了,眼里也多了岁月沉淀的味道,温和持重,气质更胜从前。

    “没事,刚才油烟味闻多了。”

    她很快移开眼,胡乱抽了两张纸巾擦脸,而后将身子站直准备出去,但顾逢晟却还是定定的站在她面前不挪步。

    “我要出去。”沈昱宁说。

    他仔细看着她,眼角微红,眼下乌青严重,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即使这几天再倒时差也不会这样憔悴。

    “昱宁,你哪里不舒服,我看你的脸色很差。”

    顾逢晟喝了酒,衬衫上沾染了些酒气,但她却并没觉得难闻,这轻微的酒气跟他常年清冽的气质所混合,反而给他此刻蒙上了一点别的意味。

    连带着,跟她之间的距离,也让她觉得有些过近。

    “没事,生理期。”

    她轻描淡写,让他所有还未说出的关心话语都缄默在喉。

    也是,他现在连个关心她的立场和身份都没有了。顾逢晟看着她挺拔的背影,胸口一阵钝痛。

    两个过去那么熟悉的人再见面,竟然也觉得如天寒遇火光,即使浑身被冻得僵硬,也是因为生怕被烫着而不敢上前。

    -

    司机来接顾逢晟时,沈昱宁也正准备离开。

    宁玉安慢悠悠的送两人出来,看着顾逢晟从他车里搬出一个四方的纸箱。是他在饭桌上说好的宣纸,他让特助去家里取了一趟,正好能赶得上回来。

    他把箱子搬进屋,拿上外套出来。

    “你这孩子,这也太多了,我写个一年也用不完啊。”宁玉安满脸堆笑着,话外还是夸他过于客气了。

    “外公您才客气,我好歹跟着您学了点皮毛,总不能不交学费吧?”

    顾逢晟为人处世滴水不漏,每一句话都是让别人感受到诚意和尊重。他前些日子心烦,频繁的来找宁玉安练书法。老一辈人讲究修身养性,如此才能平心静气解决问题。宁玉安久来没有人陪,所以跟他也说了许多。

    他这番说辞,倒也是没法让老爷子拒绝。即使这箱宣纸颇为金贵,他也是满怀开心的收下了。

    “以后有空了常来,我对你就跟谦晔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外孙。”

    临上车时,宁玉安又嘱咐道。

    顾逢晟笑着点头,坐上车后降下车窗跟宁玉安挥挥手。沈昱宁被迫站在外公跟前,一起目送这辆不菲的车离开了疗养院。

    “你回国的事还没跟家里说呢吧?”宁玉安回过头来问她。

    沈昱宁点头不语。

    “丫头,不管怎么说,你爸妈的事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你还是他们最宠的小女儿,他们是离婚不离家,你不能当做没有这个父母一样,那样是不行的。”

    沈宗和宁茵的这场婚姻,曾经也是一对势均力敌的典范,两人家世相当又青梅竹马,谁人都说一句顶配。但沈昱宁六岁那年,他们两个离婚了。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但是或多或少也有感情破裂的原因,所以自那之后,沈昱宁被变着法的扔给长辈们,不是在爷爷家,就是在外公家。这么些年,她也始终无法理解父母的自私。

    宁玉安见她不说话,试图继续开解:“谦晔前些日子来找我,说挺想你的,不管怎么说,你这二哥到底是你血浓于水的亲人,不要因为当年还对他有什么想法,这么些年他也不易,有空了你该回去看看。”

    上了年纪的人都想着说合,即使是一段空有其表的虚无关系,他们仍然觉得要好好经营,再不济,总是不能撕破了脸面。道理她都懂,但是做起来总得费些时辰。原生家庭的不幸,终究还是得身在其中才能知晓。

    回到家里吃药休息后不久,沈昱宁又被一通电话从梦中吵醒。

    “听说你回国已经好几天了,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联系我呢?”

    她还没完全清醒,脑中混混沌沌的,一时没听清来电人是谁。刚想开口,那边又叫了声师妹,声音清润带磁性,她立刻就想起来了。

    这是从前学校里比她大两届的师兄徐衍,如今也是她的同事,只是岗位不同。

    “不好意思,我最近在休息,一直也没怎么出去。”她从枕头下面摸到窗帘遥控器,摁键后打开了完全遮光的窗帘。

    暮色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有些长。

    “我跟你开玩笑呢。”徐衍顿了顿,“我也刚下会,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沈昱宁停了几秒,还是答应下来。

    “好,那你把地址发我手机。”

    七点半,简单洗漱后她出了门。徐衍定的餐厅离她家很近,是家老字号,藏于繁华人烟中,她们以前常来。老板是南方人,江南菜做得很出名,在老城区这一片经久不衰。沈昱宁步行到了餐厅,徐衍站在门口台阶上等着她。

    他穿了件驼色的翻领夹克,下面搭配了条平常上班穿的黑色西裤,随性简单,背对着人低头交代一个工作电话。

    听到她的高跟鞋声音,转身挂断电话。

    “师妹!”

    久别重逢,徐衍放下手机后冲她伸开双臂,笑容爽朗。

    他一直都是恰到好处的热情,很容易感染旁人。沈昱宁停了两秒,还是轻轻上前完成了这个拥抱礼仪。

    “还没恭喜徐司,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发言人。”

    两人隔开了一段距离,她十分艳羡的看着他道贺。这话虽然冠冕堂皇了点,也确实是她的肺腑之言。徐衍从小到大都是老师们眼中的优等生,那时候顾逢晟和他在同一个班级,大家都说他们两个是并列的学霸校草。徐衍温润顾逢晟倨傲,老师们各有所爱,只是顾逢晟稍稍比他多获得了那么几分欣赏。

    她最近确实容易多思,以前的事总是不知不觉就映到了眼前。

    徐衍按照记忆点了几个她从前喜欢的菜,都是偏清淡的,最后又嘱咐侍应生加了道甜点。

    “我请客你得多吃点,感觉你好像更瘦了,女孩子不要减肥,健康还是很重要的。”

    方才在外面视线昏暗,进到屋里才能看得清楚,徐衍眼中的沈昱宁,一直很追求完美,即使忙得脚不沾地也要精致见人。但她现在素着一张脸,虽然也是另一种清冷的美,看着还是不太有精神。

    “没减肥,只是在睡午觉的时候被你一个电话叫醒,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她下意识拿起手机看看自己,又很快放下。这些个小动作,真是得在完全熟悉的人面前才能如鱼得水。

    这么些年她在工作上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多,徐衍算一个。上大学后到外派,他是唯一能联系上沈昱宁的人。两个相同理想的人话题广得很,上学时谈天说地,工作后从国际形势到哲学理论,也无一不是讨论的话题。对沈昱宁而言,徐衍亦师亦友,是她最敬佩的师兄

    “我也是今天在外院官网上看到你和顾逢晟的照片这才知道你回来,要说你这回来的可是够安静的,怎么回母校也不叫我一声,咱们好歹也是同门啊。”菜上齐,徐衍给她夹菜时,说起今天约她的缘由,津津乐道的感叹道。

    她愣了愣,“我和他的照片?”

    “当然啊。”徐衍不明所以,迎着她过于直白疑虑的视线打开手机点开网页放到桌前,伸手指着页面最上给她看,“就这里,有你们两张照片,下面好多学生评论,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沈昱宁看过去,只觉得周身起了点凉意

    顾逢晟和她被摄像头捕捉到了两个画面,一张是两人坐在台下,目光郑重看向前方的。另一个画面,是同在台上颁奖,和站在两人中间的一位学生笑着合影。照片里算不上有多亲密,说是平平无奇也不为过,可或许是因为他俩这张脸和周身的气质太过相似,所以让这两张照片有种浑然天成的般配感。连她看了,也不禁生出一种错觉。

    那些热烈的回帖,大概也是因为这样。

    “碰上他真是没有一点好事。”

    最后她没什么感情的总结道。

    徐衍见她这样笑了笑,反倒看得更起劲了,伸手滑到最下面的评论区,细细琢磨着这些学生堪称记者般捕风捉影的本事。

    然后放下手机,端详起她此刻的神情。

    “别说,你们俩这两张照片不错,那张颁奖的还有点结婚证件照的感觉呢!”

    面无表情,他佯装低头。

    “你们两个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有点活成对方的样子了呢,你看人笑得多好,你一直板着一张脸多显老。”

    依旧面无表情。

    她不吃这套插科打诨。

    最后知道无效,徐衍便也不再开口了。

    一段感情走到穷途末路,说不遗憾后悔都是些小孩子的气话。当年的事,他作为一个旁观者都惋惜的不行,就更别说裹挟其中多年的当事人。

    -

    第5章

    往事不堪曲折

    顾逢晟受邀来谈合作。

    觥筹交错,酒足饭饱后上了车,司机照例去买解酒药。也就是这么凑巧,甚至不偏不倚,多一会儿都不差,他就看见了那幕。

    那家他从前常带着沈昱宁去吃的餐厅门口,她抱了一个男人。

    街道对面的宾利车内,顾逢晟有些无望的摘下了眼镜。面具戴的久了,难免要成为真正的面具,长在骨血里,最后拔也拔不出来。方才在饭桌上,那些人几近讨好谄媚,无一不是要将他哄好方能得个合作顺利长久。成句成句的吉祥话说下去,数不尽的酒精进了肚,谁还能辨别虚拟真伪。

    这样的生活,其实他一天都不想再过。

    司机打开车门进来,刮进一些稀薄的冷风进了车内。

    他清醒过来,接过解酒药时告诉他先别开车。

    司机不明所以,“可林特助说了您八点半还有一个行程的。“

    他突然就不想再好脾气下去,拧着眉,用难得冰冷的语气开口:“他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当然是您。”

    最后司机只得讪讪的转过身去。

    解酒药很快会让人清醒,顾逢晟觉得这样没什么趣味。他坐在后座,找了个便于倚靠的位置,目光直直望向那边餐厅的门口。

    他想等等看,一如这数年来日复一日的自己。

    手机响了一下,方延连着发了好几条微信。

    输入密码,点开微信后看了过去。

    【我可算知道你往学校投这么多钱是为啥了,合着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图片.】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学生都是你俩曾经的

    CP

    粉呢!】

    他反应了一会儿,点开照片放大看,是他们两个的合照。酒精麻痹心智,令人暂时飘然享受。他笑了笑,而后点开自己相册里的最近照片。

    那天他们两个大大小小的照片,如今都在他的手机里。

    想到这,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了。

    -

    餐厅里,徐衍默默转移了话题,但依旧滔滔不绝讲述着他回国这两年的奇闻趣事。在沈昱宁面前,他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好在两人私下里很少谈论工作,他所说的也不过是些从前相熟人们的近况和故事。

    倒不至于索然无味,只是她脱离京平太久,很多人和事听起来都有前尘往事之感。

    “话说你最近忙什么呢,我前两天想去办公室找你,后来张司说你最近都在休假。”徐衍好奇,也是疑虑这个工作狂如今怎么反倒休息下来了。

    沈昱宁看着方才侍应生摆在自己面前的甜汤,用汤匙搅了搅,她的思绪跟着转动的漩涡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说出实话。

    “师兄,我最近想了很多事。”她放下汤匙,双手不安的搭在一起,有些为难,“这些年我固执己见,咬牙撑着走到如今,是不是根本就是个错误的事?“

    徐衍敛了神情,听着她前所未有的这番话。

    他太了解沈昱宁了,正因如此,他能立刻警觉到她是遇到了什么事。沈昱宁从来不会摇摆不定,更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她一直活在当下,奋力前行,可这番话,竞也让他有些怀疑。

    “昱宁,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徐衍关怀看向她,每一个表情都不想错过。

    “我生病了,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好,心理上的问题,好像还挺严重。“沈昱宁话语平静,几乎是对上他此刻错愕的目光开口:“调任之前我打了个辞职申请,被驳回了,张司大骂了我一通,我是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做了太多错事了……”

    她垂下头,失意到了极点,将自己所有的脆弱悉数摊开给他看。这个拥有她同样理想的,曾经在不见光影的战场上把后背都交给对方的战友,这个知晓她所有走过的路的师兄,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沈昱宁,破碎,柔软,甚至是千疮百孔。

    徐衍缓了好一会儿,心里像是被放了一个定时钟表一样摇摆不停,连话也难以说出口。

    是没想到,也是前所未有的一记重创。

    他鼻一酸,想到多年前学生会团建在京郊西山,枫叶一样火红的秋季,他们一行人在山顶豪言壮语,诉说着自己未来将拥有的无数梦想,但如今,那些人已经离开了一半了。

    “这件事我一直没跟任何人说,家里也不知道,他们都以为我回来是正常调任,不知道我身体的事。”

    看他好一会儿没出声,沈昱宁再度开口。

    “你放心,我替你保密,但你也要听我的,先别放弃。”

    徐衍知道,沈昱宁一向不愿意麻烦别人,自尊心更是强得要命,如今能跟他这样坦然,也是真正相信他。他虽然现在不清楚她病到什么程度,但他已经在这一刻发誓,尽自己最大的力保护好她,起码要让她在工作上再无后顾之忧。

    可想到这,他又不得不再多想一点。

    “师妹,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劝说你,但是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如果真是放不下的,那咱们就这辈子都别放手,好不好?”

    他说的是顾逢晟,这也是方才拿出照片玩笑的最初原因。他太清楚这两个人了,都是不愿意低头的人,可感情里,无论谁对谁错,只要放不下,那就应该有一个人先站出来缓和。

    至少,别给自己留下后悔的事。

    徐衍第一次见沈昱宁,是在他大一刚开学的第二个星期。

    那天是周六,他和顾逢晟被分到一个小组,在图书馆里查询资料一直到晚上七点。顾逢晟途中接了个电话,说一会儿自己的妹妹来送晚饭,叫他跟着一起吃点。十分钟后,两人走出图书馆大门,沈昱宁穿了条衬衫裙站在一辆惹眼的跑车前,见到顾逢晟时笑得眼里都开了花。

    后来听同学说起顾逢晟家里,言语中又透露出沈家。他这才知道,那天那个小姑娘,原来是沈家的女儿。

    人生禁不起推敲,过了两年沈昱宁成了他们的学妹。可又不到半年,顾逢晟就退了学。

    2006

    年,徐衍和沈昱宁一起被分到了驻法使馆做随员。那时候她刚出国不久,还沉浸在至亲离世和感情受挫的巨大悲伤中。她吃不惯那些甜腻的法国菜,他就把她拉出来,在使馆狭小的宿舍里吃了一次又一次她爱吃的火锅。

    沈昱宁从前明媚肆意,想要的永远都能得到,可那是徐衍第一次见她那般失魂落魄,没有生气。整个人周身带着一股颓唐,任何事都是淡漠的一张脸。

    他担心的不行,可她只是把生活过得乱七八糟,考评成绩依旧是全

    A。元旦那天,使馆难得放松,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包饺子,他卷起衬衫准备擀皮时,瞧见远在窗边的沈昱宁站在那里发呆。

    巴黎的深冬很冷,屋内热气腾腾,透明玻璃上起了雾,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上面写了字。

    他很快收回视线,装作没看见,热情的叫她过来帮忙。

    使馆里热热闹闹,可她心事重重。

    -

    顾逢晟待了快一个小时,总算在自己即将失去耐心时,看见沈昱宁走出了餐厅。

    许是因为酒精作祟,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下了车。

    但很快,一向眼神清明的他隔着川行的车流看到跟她并肩行走的男人是徐衍。方才那颗波澜的心,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他又看到,沈昱宁衣着单薄,只是穿了条长度到膝盖上的裙子,露出一小节如玉般的小腿,虽是春天,可想到她今天下午的难受,不免还是泛起涟漪。

    顾逢晟笑了笑,像是认了栽,这替她担心的毛病一直没有好。从前是看不见偷着揪心,如今在眼前,反而更是七上八下的折磨。

    挂断了无数次特助打来的工作电话,他有些眷恋的再看一眼她所在的方向,心底躁郁不止。

    人生第一次,有了想将自己浸染在烟草中的冲动。但他没有,想从前有过这样的时刻一般,神色自若,独自在内心里煎熬。

    手机屏幕亮着,是微信里和方延的对话框。他那个好兄弟正愤愤不平的替他心疼,断断续续给他打了很多字。

    【之前我是觉得你根基不稳,所以在集团才一直收敛锋芒,现在既然已经挑明了,怎么还不好好收拾他们。】

    【还有,昱宁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别跟我说你这些年不是在等她!】

    【人都回来了,你再不出手人家又该跑到天涯海角了。】

    ……

    当年他们两个分开的真正原因被长辈们彻底封锁在沈顾两家,所以即使是这些朋友们,知道的都是寥寥无几。在方延眼里,他以为他们分开只是因为沈昱宁的一时任性,没成想,这一走就是九年。

    顾逢晟听着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在夜色中转身上了车。

    他从前想过关于两人的很多结果,各种各样的,甚至在午夜梦回时,还会梦见沈昱宁嫁给别人。那次是她离开第三年的生日,他被合作对手灌了许多的酒,凌晨才回到家里,睡了没到两个小时又被梦惊醒。

    梦里沈昱宁穿着红色的旗袍,在玉云楼里举行婚礼,席间敬酒,她带着个陌生男人走到他跟前,一脸幸福的跟新郎介绍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那一个梦,彻底将顾逢晟击溃。

    可他第二天,又要马不停蹄的投入到刀剑无眼的商海里。

    有些事无从说起,更没有缘由提及,也就是最近,因为想见到她,所以才出现的频繁了些。可这些,倘若不是沈昱宁想要的,倘若她只想他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那他也愿意就当一个幼时看她长大的哥哥,以兄长的身份来忘却前尘往事。

    尽管,往事不堪曲折。

    第6章

    是他还放不下

    2015

    年五月底,沈岳南七十九岁的生日。京平这边都有八十过七十九岁大寿这一说,所以今年沈老爷子的生辰要求是大操大办一场。

    沈岳南膝下有两子一女,沈昱宁的父亲沈宗是长子,原本操办大寿这样的事应该由他做主,但这位每日忙于公务,连接个电话的工夫都没有,更别提筹备宴会。沈昱宁的二叔沈哲也从政,倒是能在百忙之中接家里的电话,可也是抽不开身。

    最后,这件大事只好落到了小女儿,也就是沈昱宁的姑姑沈慈身上。

    沈慈纵横商海几十年,在投资圈风生水起,办个生日还是大材小用了。不过沈家沈家严谨,沈岳南又一直低调惯了,所以依旧还是按照最传统的中式寿宴,来叫上平日里关系亲近的人们热闹热闹也就罢了。

    请柬写到一半,沈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放下毛笔问向沈岳南,“顾家那边,要去送吗?”

    她顿了顿,“虽说顾叔现在躺在医院里,可咱们应该也要给顾家一个请柬的,要不然就让逢晟来吧,好歹是从您手底下长起来的孩子,总不能因为昱宁的事一直冷着人家,顾家的产业,以后多半是要他来继承的。”

    沈岳南坐在沙发上,拿起茶桌上的紫砂杯抿了一口茶,深思着,“昱宁回来了,跟家里断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想看她再难受,要是她回来,就别叫逢晟了吧。”

    “丫头回来了?那她怎么不说一声呢,这孩子,气性也太大了,还能一辈子不回家,她到底是姓沈的。”

    沈慈一向喜欢这个侄女说一不二的性格,像极了年轻时的她,可现在来看,这丫头一点没学会她的变通,倔强的像头拉不回来的牛。

    也好,人总是要经过岁月的磨砺,才能真正有所长进。总要舍弃一些陈旧的,再换取一些崭新的。

    “我是听老许说的,他家那小子不是在外事局吗,说咱们丫头调回来是高升了,我看她这按耐不动的意思,倒是真想把自己从沈家摘出去。”

    到底是从小养大的孙女,上大学前一直在自己跟前生活着,如今走了这么些年,沈岳南思念的厉害。

    他也清楚,不回来的原因在他。是对他这个爷爷有成见。沈岳南是老思想,这么多年背地里没少偷偷保护她,在战乱国家时,他甚至动用自己的老部下,再三要求保护好自己这个唯一的孙女。沈昱宁当然对这种行为不齿,后来见领导几次三番不安排自己上前线,到底也能从中察觉到是家里的原因。起初还按捺下不满,但之后因为一件事,彻底跟家里闹翻了天。

    当时甚至说,自己以后不会说自己是沈家人。

    这也就有了沈慈方才那番言论。

    “您别这么想,横竖都是您亲孙女,怎么可能会记恨你,到时候我肯定让这丫头回来。”沈慈宽慰沈岳南道。

    虽是这么说,可沈岳南心里还是犯起嘀咕,过寿那天,巴巴的坐在一旁露出气定神闲的样子接受祝贺,但眼睛,一直往院门口的方向溜过去。

    宾客渐至,孙女没等来,顾逢晟却来了。

    他是个会做人的,跟着亲家宁玉安一起来的,即使是心有不愿,但表面上还是得热烈欢迎。而且,顾逢晟办事圆滑,送了礼又说了好听的话。

    “我爷爷病着,但还是惦记着您,以前他常跟我说沈爷爷是他此生唯一的知己,我替我爷爷来给您过生日,也算完成他一个心愿,您别嫌我吵就好。”

    当着大厅里一群长辈,他十足恭敬十足奉承。

    这一番话说得沈岳南想起往日和顾老爷子的情谊,到底还是满心愿意的把顾逢晟给留下了,他以为沈昱宁不会回来,所以一直让顾逢晟陪在跟前聊天。没成想,快开饭时,他那个孙女才姗姗来迟。

    “生日快乐爷爷,我亲自给您做了个蛋糕,用的代糖,一会儿您吃一块?”

    沈昱宁拎着蛋糕盒子走进前厅,看着待客椅上的长辈们,大大方方的走到沈岳南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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