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江肆,在小区楼下晒太阳,他看了好久的蔷薇花,说道:“小花,我想,我以前是太苛待你了。”以前,是指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吗?
我嫁给江肆的时候只有十六岁。
那时我家还是有些家底的,我虽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地主家小姐,也是从来没有碰过锅台灶碗的。
可我和家徒四壁的孤儿江肆有娃娃亲。
江肆来提亲的时候,只有一篮子的鸡蛋。
我爹看了看鸡蛋,又看了看穿着粗布的江肆,坚决不同意年轻时定下的玩笑婚约。
但我极其满意江肆。
4
十七岁的少年脸庞,清冷倔强的眼神,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和细细长长的手指,无不让我心动。
哪怕只有一篮子鸡蛋,我也要嫁给他。
我爹向来疼我,看我这么喜欢他,给我准备了不少的嫁妆,还给江肆买了一辆洋车子,方便他来回学钢琴。
年龄小就结婚的坏处就是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即使有丰厚的嫁妆,可江肆要去城里和著名的钢琴家学钢琴,一节课就是十几块钱,嫁妆很快就被他花了个底朝天。
但江肆也不是一分钱不挣,有时候他会去参加比赛,赢了比赛就会有奖金,但奖金他从来都不带回家,他要给他的钢琴老师交钱,让老师带他去参加更多的比赛。
家里的钱所剩无几的时候,我怀孕了。
我希望江肆能安定下来,不要再去闯了,他花的钱多挣的又少,家里做米粥时我都要反复斟酌下多少可以既能饱腹又能攒下一些粮食。
可江肆不听,他总是拿着琴谱,练习当下最热门歌手的乐曲,人琴合一,陶醉忘情。
我记得,他最喜欢弹的琴曲叫《梦境之舞》,音乐豪放热情,独树一帜的音乐风格使走在大街小巷播放的磁带都是这首歌。
后来,我听别人说,唱这首歌的人叫,卢雪。
那时我真以为,江肆只是喜欢卢雪的歌,是她的“歌迷”。
所以我孕中期急需要营养的时候,我卖了一筐鸡蛋,买了一碟卢雪的磁带送给江肆当生日礼物。
可江肆却没有那么高兴。
“你不是说没钱了?那你还买这个东西,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不会买吗?”
原来,卢雪的每一个音乐磁带,江肆都有,排列的整整齐齐,就放在他的钢琴架上,细心的用透明的膜覆盖住。
大概是我买磁带的这个举动让他以为,我其实还有钱,就是不愿意给他学钢琴而已,他大发雷霆。
我哪能受得了这个气,就和他吵起来了。
争执之间,他推了我一下,我脚肿根本就站不稳,被他一推,腹部正好撞到了桌角。
难耐的疼痛,冰凉的器械和满是悔恨的眼泪,还是没保住已经七个月的孩子。
那是我和江肆的第一个孩子,自那以后,整整五年,我都没再能怀上孩子。
“小花,天明之后,我还能再看到你吗?”
时间线回到现在,江肆那满是不舍的眼神反复在我脸上停留。
我知道,他想听什么。
但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啪”的一声关上了灯。
不想多看这张老脸一眼。
5
大儿子给我打来电话,说明天是江肆定期体检的日子,让我打个车带他去医院。
通话结束后,和大儿子聊天的页面再没有出现任何的信息。
我不会用现在的高科技,但我知道,住在隔壁的那个五十岁的小老太,每个月她儿子都会用手机给她转五千块钱的零花钱。
在手机上转的钱,买啥东西“滴”的一声就可以带走了。
可是大儿子什么也没转过来。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像从前的那几十年一般,做好早饭,喊江肆来吃饭。
但我好像忘记了,江肆已经残疾了,他再也不能走路了。
我把饭送到他嘴边,他乖得像几岁的孩童一般,不挑食也不抱怨饭做的难吃。
毕竟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他总说,我做的饭是他吃过的,最难吃的饭,鸡拿着锅铲呼啦两下都比我做的饭好吃。
也许这么些年,难吃的饭他也吃习惯了吧。
上公交车的时候,没人来帮我。
大夏天的,天很热,乘客催着我赶紧上来,外面的空气吹进来热的冒汗。
司机也催我,他早上还没吃饭,就等着到终点站吃点东西呢。
可我实在是没办法,我得把江肆从轮椅上抱到公交车上,然后再把轮椅抱到车上,最后再把江肆放回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