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胡至功并没有接这句话，他只是沉默不语，好似没有听见。项奕却微微一笑：“陈书记说的片面性从何而来，我感觉座谈会上还是挺全面的，连风水之术都拿出来了。看来职工们还真是畅所欲言，只是有些不大会表达而已。”
陈凌志对于项奕的态度，还是有些奇怪的。从履历上看，项奕是本土的干部，他原先是扬赋市一把手，后调至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
在这个位置上过渡了几年，直接杀入了省委班子。只不过之前一直都表现得很低调，可是这一次调研，特别是来到天水市之后，他的声音就多了起来。
从项奕的表现来看，分明是挺张元庆的。只是两人根本没有什么交集，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突然青睐上了张元庆。
面对项奕的装疯卖傻，陈凌志淡淡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是真是假，还是要持续关注。当然我觉得天水市的工作是不错的，虽然个人色彩浓郁了一点，但是终归是做出了成绩。”
这番看似褒奖的话，实际上还是针对张元庆。
项奕呵呵一笑：“我们传统有句话叫做，有心行善，虽善不赏。不过我觉得失之偏颇，到底有心还是无心，我们无法从外在判断，不过有没有行善，确实能够从具体事情上看出一二的。总比一些人，一年造声势，二年造计划，三年见不到脚手架来得强。”
陈凌志都没有想到，项奕敢为了张元庆，直接跟自已针锋相对。
虽然项奕是省委常委，不过省委秘书长这个职务，还是省委的大管家。不过现在这位大管家，似乎有些强奴欺主的架势了。
陈凌志看向胡至功，胡至功神情淡漠，并没有参与两人的讨论。
这位大佬不说话，陈凌志也不好说什么。他的位置也很尴尬，虽然说是省委常委，不过挂着的还是省城市市委书记的职务，影响力也不是很强。
直到下车的时候，胡至功才当着其他人的面吩咐秘书：“晚上晚饭之后，帮我约张市长过来一趟。”
秘书答应了下来，陈凌志欲言又止。
而在另一边，张元庆正在教训连山水：“你从哪学来的歪招，竟然写举报信，谁教你的？而且为什么事前没有跟我商量？”
对于那封举报信，张元庆觉得有些蹊跷，果然一问连山水，就问到了来源。
连山水赶忙道歉：“老板，这种事情，如果提前跟您说了，难免会露出一些破绽。您不知道最好，这事虽然是我安排的，不过写信的还有寄信的，都是另有其人，相互之间不知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查到我身上，跟您也是没有关系。”
张元庆摇了摇头：“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别搞这种画蛇添足的事情。万一在生活区出了什么问题，你是帮我呢还是毁我呢？”
连山水讪讪一笑，不过还是解释道：“这个工作我全程跟进的，肯定是心里有底的。”
张元庆玩味地看着他：“能想到这个鬼主意，你背后的高人是谁，鲍市长？”
第1283章
胡至功的开诚布公
这种诡异的手法，不像是连山水能够玩出来的，因为还是具有一定风险的。
在天水市，能够玩出这样鬼主意的，又亲近张元庆的，应当就是鲍勇这位亦正亦邪的家伙。
张元庆知道很多人都说自已很邪，可是他知道自已的邪，一方面是关系野，很多关系别人并不知道。哪怕是自已老丈人，也未必能把自已的关系都知道。
另一方面是张元庆的路子野，很多事情不按书上干，有些事情处理的方式，在一些保守的人眼里，显得非常出格，偏偏都能出奇效。
只是这种邪，张元庆觉得跟鲍勇那种邪比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连山水所做的这件事，就有点鲍勇那种让人猜不透的邪。
果然张元庆这么一说，连山水嘿嘿一笑：“老板，不是您让我拜鲍市长为师么。”
“你啊，多学点他的城府，少学一点他的手段。”
张元庆对此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连山水这件事其实做得还是有点漂亮的。不过这种手段还是有风险的，一旦给人家拆穿了，容易弄巧成拙。
连山水的道行还不够，就怕画虎不成反类犬。
正在张元庆与连山水交流的时候，胡至功的秘书齐清逸打电话过来：“张市长，晚上胡书记约您晚饭之后见面。先跟您预定时间。”
张元庆赶忙说道：“齐秘书，我这边时间都行，您看着安排。”
齐清逸就是通知一下，毕竟胡书记想要见面，不管什么大事都能往旁边放放。更何况今天上午，这一连串的表现，张元庆可谓出尽了风头。
这个时候，不趁热打铁，那就是错失良机了。
张元庆挂了电话之后，连山水立刻笑着为张元庆茶杯添了开水，小心问道：“老板，胡书记那边怎么说？”
张元庆对他摇了摇头：“少管闲事，把自已的事情做好。”
连山水赶忙闭嘴，不敢再说什么了。
等到连山水出去之后，张元庆想了想，又打电话给了自已老丈人。
周强斌接了电话之后说道：“我还准备给你打电话的，没想到你自已已经忍不住了。你所说的事情，我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像是出现了一些情况。胡书记来四九城的事情被搁置了，至于你说林省长的事情，暂时没有什么消息。”
张元庆闻言，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正部级的调动，那都是高层操心的事情，其他人能够得到一星半点消息就很不容易了。
他也想过询问潘顺义，但是人事方面的事情很敏感，询问这位中组部的副部长，那不是让人家犯错误么。
下午，胡至功又去了天水市的革命传统教育基地，开展了革命传统教育。
天水市这边的陪同人员已经发生了变化，至少白玉意没有跟着一起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上午的事情让他有些颜面挂不住。
对此，张元庆只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之前让自已全权介入天驰集团和化工城的就是白玉意，现在做出了成绩，把他撇到了一边，那也是正常的事情。
如果换作张元庆是白玉意，真要是把事情交出去了，那么就不会犯这样的红眼病。张元庆向来坚持一点，那就是权责同体，不是自已的，自已也从来不会心理失衡。
更何况，作为全市一把手，甘于幕后也是一件好事。道德经有言，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意思就是，有道的君主清静无为，治国安邦，百姓只知道有君主的存在，而不知他有何作为。因为君王用王道，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为而民自正，顺从道的法则，使民风淳朴，使民知其所在而不知其所为。
次一等的君主，民众都称之为有道，老百姓亲近他，赞誉他。再次之的君主，昏庸无道，鱼肉百姓，百姓反感他，轻侮他，甚至团结起来推翻他。
白玉意既然在事情上，想要做到片叶不沾身，那么就要行王道了，以无为到无不为。只可惜，他要真有这个境界，也不至于心理失衡。
当然两人之间的斗争，也是不可避免的，这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吧。
在革命传统教育结束的时候，胡至功颇有些感慨的在车上发言，谈到了革命信仰，算是给车上的干部们上了一堂微课程。
张元庆等人还好，纷纷掏出随身的本子记录。不过路程颠簸，一个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真正吃亏的就是随行记者了，一个个扎着二字钳羊马拍照、摄影，展现了扎实的马步功夫。
张元庆身边一个胖记者东倒西歪的，他都不忍心偷偷把他扶着。等到拍摄结束，那位记者还很感激地对这位年轻的市长连连点头。
回到宾馆之后，天水市陪同干部们与调研组共进晚餐。
张元庆则是揣着规划文件，等着吃完饭，就主动去找胡至功。
胡至功对规划文件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去房间说吧。”
张元庆跟着胡至功去了房间，在路上就对大规划进行了汇报。特别是强调了此次大规划的重要意义，那就是对接安北省打造都市圈的战略。
张元庆是很希望得到省委支持的，有了这个支持，那么天水市这边的分歧就能迎刃而解了。
到了房间之后，胡至功认真将规划翻了一遍。从他翻阅的速度来看，看得非常细。x08
看完之后，胡至功下意识掏出了香烟，张元庆已经掏出香烟递了上去。
接过了张元庆的香烟，胡至功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元庆同志，这个规划的内容是不错的，有目标、有追求，有一股跳起来摘桃子的劲。不过天水市实施这套规划，却不容易。你们的底气，究竟来自哪里？”
张元庆诚恳回答：“我们最大的底气，还是省委的领导。”
难得从张元庆嘴中听到这么恭维人的话，胡至功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想要省委的支持，难度还是比较大的。你觉得如果省委开会，在我不表态的前提下，你这个规划可能通过么？”
张元庆不好多说，但是他盘算一下，四成以上的把握还是有的，甚至胜算能达到五成。
还没等张元庆回答，胡至功又说道：“如果省委班子调整，你那位大哥离开安北省，你又有多少胜算？”
张元庆一听胡至功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一紧，看来他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第1284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之前张元庆就有一些猜测了，但是他没有想到，从胡至功的口中得到这个消息。
以胡至功的身份，断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故意诈自已。
张元庆忍不住问道：“林省长要离开安北省？”
胡至功并没有说一些模糊的话，而是非常坦诚地说道：“这件事已经在走流程了，等到调研结束，林省长就要去部委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离开之后，你何去何从？”
张元庆确实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来了这么一个大反转。在自已最关键的时刻，林峰云竟然被调走了。
可以说林峰云绝对是张元庆隐形的巨大支持，虽然这位大哥从来没有在表面上给予自已很大的帮助。可是暗地里，帮了自已很多。
而且有时候，林峰云都不用表态，他只要表明关系，那么自已很多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张元庆这一次搞这么大的规划，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做出一番业绩，通过出彩的成果，为林峰云挑大梁增光添彩。
现在看来，这份光彩跟林峰云无缘了。
难怪上一次，林峰云让张元庆低调一点，看来是提醒他收着一点力道。只是想必他也明白，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做了，就没有中途而废的道理。
张元庆沉吟半晌，一言不发。
胡至功看到他这样，也不由叹了一口气：“元庆，从内心来说，我是欣赏你的。也希望你的路能够走得更稳一点，可是有时候，一些事情并非能够如我们所愿。天水市这边，你还是要想办法唱好配角戏，这是一个人成长的必然。
体制内的斗争，必然是伴随妥协一起的。哪怕是很多现在看起来强势的人物，难道他能够一直强势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做到和光同尘。”
张元庆能够理解胡至功，他如果不为自已好的话，也不会说这么多的话。
只是让张元庆唱好配角戏，那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这出戏的主角值得他去当配角。
从目前的种种情况来看，白玉意是唱不好主角戏的。
张元庆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了一声：“胡书记，你是让我躺平么？”
胡至功皱起眉头：“如果是让你躺平，我还用费口舌么？配角不代表就是要躺平，而是找准位置，重新发力。二把手最高明的是妥协调和，善于在各种关系中搞调和平衡，要做到经得起挫折、受得了委屈。”
张元庆沉默不语，胡至功又温声说道：“你若是朽木一根，我是不会花费心思跟你说这么多的。我知道你是一个能干事也能干成事的人，可是有些时候，也是时势造英雄。
我建议你要用心竭力当好配角，在与一把手的配合中，充分发挥对一把手权威上的维护作用、决策上的参谋作用、工作上的助手作用和团结上的伙伴作用。”
胡至功所说的很多话，都是十足的干货。
不过胡至功所说的事情，让张元庆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憋屈的。
“我希望你好好冷静一下，通过一段时间思考这件事。规划的事情不着急，等你找准了定位，我们再商讨这件事。”
胡至功知道一时之间让这位风头正盛的年轻人退让，这个难度是很大的。可是站在胡至功的角度，这么做是保留实力最好的办法。
在胡至功的成长过程中，也是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无奈。然而经历这样的无奈，也是一种成长。他希望张元庆能够明白过来，不要再做木秀于林的事情。
胡至功说完之后，端起了茶杯喝茶，这是送客的意思。
张元庆却恍若未觉，他沉思了片刻，这才看到胡至功仍然在喝茶，于是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
就在张元庆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回过头看向沉默的胡至功：“胡书记，小时候读李白的诗，心里很喜欢。因为这个诗人够狂，我觉得他最狂的一句话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胡至功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而张元庆的眉头却完全舒展开了：“让我唱好配角戏并不是不行，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能让我心服口服，我甘愿当这个绿叶。
可是现在让我退让，我只想问一句凭什么？说一句大不敬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坚信，哪怕是寒门子弟或者我这样的农门子弟，还是有一条自已的路。”
胡至功听到张元庆的话，表情变得很复杂起来，他反问了一句：“若是根本就没有这条路呢？”
张元庆淡淡一笑：“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胡至功被他这番话说得良久无语，只是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张元庆转过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直到张元庆离开了之后，胡至功端起茶，想要再喝一口，却发现茶杯里面已经空了。
他放下了茶杯，苦笑了一声：“这小子，还是有点理想化了。好运不会一直都在他那边的，有时候逆风仗，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调研组在天水市待了两天半，调研结束之后，胡至功就带队离开了。
关于规划之争，并没有给任何的意见。这令很多关注此次规划之争的人，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要知道这个规划之争一日不定下来，天水市的很多工作就要承受一日的影响。
不过在胡至功回去之后不久，一条消息就传了出来，林峰云被调至工信部担任副部长，正部级待遇。
这条消息，彻底打碎了很多人的预期。要知道之前就连很多省媒，都开始为林峰云造势了。
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让一些善于钻营之辈，都感到了始料未及。
在林峰云离开之后，省委副书记盐成道顺利接班，平稳过渡到了代省长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安北省组织了一个培训，地点在四九城党校。而参加培训的，都是一些市领导。天水市这边，张元庆的名字就在培训名单。
这也就意味着天水市大规划之争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其中一方的主将，被直接送出去培训一个月。等到一个月之后，只怕胜负早就已经分出来了。
第1285章
已入套中
“宜将剩勇追穷寇啊，白书记，趁着这个机会，咱们要有所动作了。”
张元庆被送到了党校，宣磊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三番两次想要挑战张元庆，可是这家伙实在太强了，让宣磊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可是现在张元庆短时间离开天水市，宣磊觉得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如果抓住机会，绝对能够成功狙击此次大规划。
天水市大规划虽然一直都是丁柏奇在吆喝，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张元庆站在后面。如果能够趁机将规划否定，将会极大挫伤那边的积极性。
只不过对于宣磊的提议，白玉意却没有显得很意动。
宣磊眼看白玉意没说话，目光落在了鲍勇的身上：“老鲍，你觉得怎么样？”
鲍勇脸色有些为难，他看了一眼白玉意，然后苦笑着看向宣磊：“宣部长说得自然很好，不过我看我们胜负已分，是不是要展现一点君子之风？说不定以德服人，更有奇效。”
鲍勇在说话的时候，白玉意的脸色方才微微放缓。
显然鲍勇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面。
白玉意缓缓说道：“老宣，你还是要跟老鲍学习，有时候不要操之过急。”
宣磊脸色不是很好，不过还是应了下来。
鲍勇赶忙说道：“其实宣部长也是关心则乱，毕竟这个时候，趁热打铁也是没有错的。”
“行了，你就别为他找补了，我这边还有点事，你们先去吧。这段时间，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别给我出纰漏。”
白玉意老气横秋地吩咐了之后，就挥了挥手。
鲍勇和宣磊一起从办公室走了出来，鲍勇赶忙说道：“宣部长，去我办公室坐坐呗，我准备了你喜欢喝的红茶。”
宣磊本不想去，可是鲍勇的姿态很低，他皱了皱眉就过去了。
进了办公室之后，宣磊坐在沙发上，鲍勇则是忙前忙后的泡茶，最后端到了宣磊的面前：“宣部长消消气，看看这茶叶怎么样？”
宣磊品了一口，微微点头，看了一眼鲍勇，似笑非笑地说道：“说起来，还是老鲍你最懂白书记，你虽然在市政府这边，但是和白书记比我们都近。”
鲍勇嗨了一声，然后解释道：“宣部长，您又不是不知道，白书记为什么喜欢用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因为我们到了这个年纪也不求什么很大的待遇了，能退休前提半级享受待遇就很好。所以对我们，白书记要求就是把事情做好，得过且过即可。
但是宣部长你可不一样，你的年龄比白书记大不了几岁，而且你与白书记只差半级。只要走得顺，你还是能够跟得上白书记的步伐的。今后白书记身边，也只有你能称得上是股肱之臣，所以白书记对你自然是严苛一点。”
鲍勇一番话，说的宣磊脸上的阴阳怪气消去了大半，不过想到白玉意的态度，又皱起了眉头：“白书记就这么错过机会，我也确实很着急。”
显然，宣磊还是没有想通，为什么白玉意不趁着这个机会，给张元庆致命一击。
鲍勇笑着说道：“你是一心为白书记考虑，不过白书记现在已经志不在区区天水了。天水市不过就是一个跳板而已，他最终目标肯定是要在省一级。胡书记刚刚把张市长调走，白书记立刻下手，就显得有些下乘了。而且也显得我们这边很心虚一样。”
宣磊仔细想想，似乎是这个道理。胡至功已经出手，那么胜负已分，规划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老鲍，还是你的脑子好用，眼光长远啊。”
宣磊笑着夸赞了一番鲍勇。
鲍勇摇了摇头：“宣部长，以你的智慧不会看不到的，你之所以现在看不到，是因为你盯着张市长。其实我知道，你已经把张市长作为真正的对手了。毕竟白书记真要去了省里，你和张市长还是要争一争的。”
被这么一说，宣磊笑容就更甚了。一个人的水平怎么样，那就要看他的对手的水平怎么样。
他笑着摇了摇头：“老鲍你还真是多想了，我凭什么和张元庆争？他可是二把手，我一个组织部部长，在常委的排名可差远了。”
鲍勇哈哈一声：“您可真是谦虚了，这天水市有谁不知道，你可是白书记左膀右臂，影响力在班子里面，已经排上前三了。组织部部长直接担任书记，也不是没有。”
“哈哈，老鲍你可真会说笑话。”
宣磊笑得很开心，不过嘴上还是客气了几句。
鲍勇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将已经冷却的茶水倒在茶盘之上，仿佛祭奠一样。
……
而在四九城的张元庆，在封闭学习中，基本上回归了单纯的生活。
他明白，胡至功将自已弄过来，也是想要磨磨自已的性子，让自已好好冷静一下。总的来说，胡至功对自已是没的说的，只不过张元庆想法和他不同。
然而没想到来党校学习还没一个星期，他就见到了党校常务副校长艾毅。
上一次张元庆来到四九城党校上课的时候，曾经见过艾毅一面，那个时候柏岭还是党校教研处副主任。
张元庆和柏岭加强了联系，反而与艾毅没有什么交集。
“学习感觉怎么样？”
艾毅看起来比较严肃，不过面对张元庆的时候，刻意挂上了一丝微笑。
张元庆诚恳说道：“学到了很多，只不过心里有事，有些内容听不进去。”
艾毅对此也没有当一回事：“我估计你也听不进去，恰好有人帮你请了假，你出去一趟吧。估计回来之后，就能听得进去课了。”
张元庆露出了一丝狐疑：“党校上课还能够请假？”
之前张元庆参加过各种封闭式学习，哪怕是在省委党校里面，想要请假都没有那么容易。没有省领导开口，只能乖乖在里面待着。
到了四九城党校就更是如此，哪怕省领导出面，也未必能够请得了假。
却没有想到，有人帮自已请了假？
艾毅似有深意地看着张元庆：“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他想要帮你请假，我是肯定拦不住的。”
第1286章
四九城豪先生
张元庆觉得奇怪，他从党校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潘顺义的秘书。
因为之前打过几次交道，潘顺义的秘书直接开车到了张元庆的身边。
张元庆上车之后，开玩笑说道：“我就说哪位大佬替我请了假，还真没想到，原来是潘部长。”
秘书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张市长，四九城党校的假可不好请，就是我领导也没有这么轻松。”
“那是谁帮我请的假？”
这么一说，张元庆越发好奇了起来。有这个能量的，难道是邢老，或者叶副总、冯老？
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像，他还指望潘顺义秘书替自已解惑。
没想到秘书嘿嘿一笑：“张市长，我只认识我领导，再往上的领导，我也不认识。”
作为中组部副部长的秘书，他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人是不认识的。之所以说不认识，看来是不想说而已。
秘书将张元庆送到了一处马场，看来今天聚会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到了门口之后，秘书说道：“张市长，您自已进去吧，我不方便过去。”
看来今天这里面的人，还有些神秘，就连潘顺义的秘书都不能进去。
张元庆走进去之后，他下意识掏出手机，发现手机信号已经被屏蔽了。包括他进入马场之后，感觉有人盯着自已。
张元庆也没有东张西望，今天这个规格看起来有点高了。
一直往里面走，张元庆终于听到了声音。远远看过去，两个中年男人正在赛马。两人的技术都不错，相互咬得非常紧。
虽然两人都穿着骑手服，不过张元庆还是能够认出来，落后一点的人正是潘顺义。至于领先的那位中年人，张元庆看起来觉得有些面善，却并不认识。
等到两人比赛结束，张元庆这才赶忙上去帮忙。
马场里面还有一些保镖守着，不过他们离得较远。
潘顺义下来之后，拍了拍张元庆的肩膀：“你小子来得正好，等会儿替我上阵，跟豪先生好好比比。”
豪先生？张元庆这才注意到那位中年人，中年人的气质很好，你能感觉到他年龄应该比潘顺义大，只不过看起来保养得不错。
豪先生穿着一身骑手服，他笑地看向张元庆：“张市长，要不要来比一比？”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让自已比，那么自已就试试。
“行，那我就献丑了。”
张元庆也不怕丢脸，将外套脱了，从马场服务人员拿过防护用具戴上。
“我这匹马驯服得不错，你试试。”
潘顺义还很慷慨地把自已马借过来了，张元庆翻身上马，先是适应一下。他之前为了参加马术交流会，在郑瑶的支持下，学过一段时间。
好在学习的东西，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他先是驾驭着马小跑了一会。他的腿和膝盖夹紧，把自已固定在马鞍上，顺着马背上下起伏的动向摆动。
这种被称为“压浪”，因为在马背之上颠簸，有点像是驾驭小船遭遇一波波的浪。小跑了一圈回来之后，张元庆看向那位豪先生：“请豪先生赐教。”
“好，那咱们试试。”
豪先生一口答应下来，然后翻身上马。
潘顺义当作裁判，一声令下之后，张元庆和豪先生驾驭骏马飞驰了出去。这马场有一个环形跑道，比起学校操场都要大。
比赛是通过三圈来定胜负，这个距离恰好能充分发挥马匹的速度。
随着胯下的大马速度越来越快，张元庆顺着颠动的幅度，在颠起时微微站起，一浪结束的时候再坐回马鞍。这样的，被称为“打浪”。
张元庆虽说是学过，不过动作还是有些生疏。他跨骑的马，很快就被豪先生甩出了一截距离。
张元庆也不泄气，他努力往前趴，顺着赛马颠簸的幅度而动，几乎是身子是悬空的。在他这样的控制之下，马的速度得到了一定的提升。
不过想要战胜这位豪先生，张元庆毕竟只能算是新手上路。哪怕追回来了一些，最终还是以豪先生胜利作为结束。
从马上下来之后，豪先生很尽兴。
“没想到，张市长的马术不错。”
豪先生夸赞了张元庆一句，张元庆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也只能说是略懂而已。
三人到了旁边一个遮阳棚下，这里摆放着一些饼干、水果、茶水等。
张元庆跟着两人坐下，他也不着急询问他们找自已过来是为了什么，大不了就当请假出来骑了一会儿马。
还是潘顺义先开了口：“原本准备喊林部长过来，但是他刚接手工作，有些忙就没过来了。”
潘顺义所说的林部长，自然就是林峰云。
张元庆也只是笑笑，在外面他很少吹嘘自已与林峰云的关系。不过他和林峰云的关系，也不用多说了。
豪先生并不说话，虽然脸上挂着笑容，却给人一种很有压迫力的感觉。
潘顺义问道：“说起林部长，你现在怎么样？”
张元庆非常的坦诚：“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几天在党校里面学习，但是心思还在天水市。”
对于张元庆的处境，潘顺义应当是非常清楚，他正因为说什么，豪先生却插话：“来时不可待，往事不可追。还是要放宽心，往远处看。”
张元庆又看向了豪先生，他可以确定，对方应当不是体制内的。否则以对方的气度，肯定在潘顺义之上。
作为体制内的人，部级以上的领导，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的。对方虽然不是体制内的人，但是张元庆也没有掉以轻心。
能够让潘顺义这样的人物，心甘情愿地陪同，绝对是不是普通的身家。
“豪先生说得对，有些事情和赛马一样，看远一点才能预判后面的道路，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
张元庆很乖巧地听从了意见。
豪先生却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毕竟骑马的是你，别人的建议还是看你自已能不能接受。”
张元庆笑容不变：“那也要看建议怎么样，总不至于别人让我跳马，我也要接受吧。因为从马上跳下来，可就没有办法比赛了，说不定还会摔断腿。”
第1287章
外其身而身存
豪先生打量着张元庆，给了一句评价：“张市长的话，暗含机锋。”
“豪先生过奖，我就是抒发心中感慨而已。”张元庆没有装模作样，他也不认为自已说话有什么机锋，就是心中所想而已。
豪先生没有继续和张元庆聊天，而是与潘顺义聊了起来。
让张元庆感到意外的是，豪先生对于各省的领导了如指掌。这次林峰云调整只是省领导调整的一部分，还有其他省份的省领导也进行了调整。
看似正常的调整，张元庆听出了龙争虎斗的感觉。这里面，包含了很多内里的斗争与考量。
豪先生感慨了一声：“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张元庆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圣人遇事谦退无争，反而能在众人之中领先。将自已置于事外，反而能保全性命。
这句话，从豪先生口中说出，让张元庆感到了一丝警醒。似乎这番话，也是在提点自已。
现在的自已，之所以被弄到了四九城党校，不就是自已要争么。结果胡至功是为了保护自已也好，还是为了维持稳定也好，最终把自已短时间放逐。
其实在这一次斗争之中，自已算是出局了。如果换作自已是白玉意，肯定会充分利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在人事、发展等多方面出手，不断地扩大战果。
不过这几天，张元庆晚上始终与连山水保持联系，通过他了解天水市的蛛丝马迹，白玉意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这倒是让张元庆感到有些意外。
对方暂时没有动手，张元庆也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就算白玉意的敏锐性差了一点，短时间能够按捺住，可是三个月的时间太长了，他早晚能够反应过来。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已仍然是鞭长莫及。
而造成这样结果的，似乎就是因为自已的争。豪先生引用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大致意思是正是因为无私，反而能成就一已之私。
这与《道德经》中“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相似，张元庆想到这里，再对照之前的表现，顿时感觉自已还是显得稚嫩了。
张元庆叹了一口气，他这才发现豪先生和潘顺义都看向了自已。
张元庆一怔，然后苦笑一声：“刚刚听了豪先生的话，不由想到了工作上的一些事情，所以心有感慨。”
潘顺义点了点头：“元庆，如果有什么不顺的也可以说出来，让豪先生替你答疑解惑。”
豪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而不语。
张元庆隐隐感觉，这位豪先生应当是一个高人。而且他的身份必然是很特殊的，豪肯定不是姓氏，而是一个代称而已。
就连潘顺义在他面前，都显得伏低作小，所以其身份不是自已能够揣摩的。潘顺义让自已主动说天水市的事情，大概是想要在这位大人物面前推一推自已。
可是天水市的事情，张元庆估计这位大人物也不感兴趣，所以婉拒道：“感谢潘部长，不过您与豪先生都是大人物，放眼都是全国大事，我这小小一隅的小事，实在不配令你们费神。”
豪先生却说道：“大事、小事都是相比较而存在的，任何大事的完成都离不开小事的积累。就如同棋盘之上，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步，都是关乎最终大局。所以小事不仅是大事的基础，还能通过积累和转化推动大事的成功。”
这豪先生说话，带有辩证的味道。张元庆能够感觉到他的话似有所指，只是想要参透对方的话，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
在这方面，张元庆自认比不过自已的小军师周依依，换作她的话，不仅能够立刻领会，还能够及时作出回应。
张元庆知道自已在这方面资质并不高，所以他也没打算装得高深莫测，就将天水市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没有详细说胡至功与自已谈的话，只是说了自已正在推行的规划，然后在规划到关键时刻，自已安排来学习。
潘顺义闻言，沉吟不语。他今天说话，和张元庆平时说话不一样，处处透露着小心谨慎。
豪先生却从张元庆所说的工作中，品味出了其中的无奈，安慰了张元庆一句：“你现在这个位置，想要做成一些事情，与县区想要做事不一样。权力越大，受到的约束就越多。凡成大事，人谋居半，天意居半。”
张元庆却对这句话，有些不理解，他反问一句：“什么是天意？为什么我只看到人为？”
张元庆自然是只能看到，白玉意背景雄厚，胡至功委曲求全，这哪里是天意，分明是为了利益而妥协。
豪先生也不与他争论，淡淡说道：“看不到天意，不代表天意不存在。天若有意，人力难以抗衡。”
听到对方这么说，张元庆隐隐能够感觉到，豪先生所说的天意并非真正的天，而是在这些事情之上，更加高层的意志。
这些更加高维度的意志交锋，通过斗争妥协，而最终产生的结果。
不过张元庆只是反问了一句：“豪先生，那我想要问你，是天大还是民大？”
此话一出，潘顺义脸色一变，轻声呵斥：“元庆，你怎么说话呢，向豪先生道歉。”
大概是察觉到张元庆话里的火药味，潘顺义及时提醒。
张元庆立刻收回了自已的桀骜，诚恳道歉：“豪先生，年轻人说话火气旺，冲撞了您。”
而豪先生并没有生气，相反他说了一句话，让张元庆吃惊了半天。
豪先生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你小子有点意思，难怪阿颖对你很感兴趣。经常在我耳边提到你。”
之前见面的时候，豪先生一口一个张市长，显得很生疏。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换上了你小子，就显得亲近了。
而更让张元庆诧异的是，豪先生所说的阿颖，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就是钟颖。
张元庆试探性地问道：“您是钟颖的……”
“我是钟颖的父亲，鄙人免贵姓宋，宋豪意！”
第1288章
大人物的气势
张元庆一听说是钟颖的父亲，不由想到之前和宋联雄聊天的时候，对方曾暗示过，只要自已能够压得住白玉意，钟颖的父亲会关注自已，甚至助自已一臂之力。
他本以为，钟颖父亲出现的时候，肯定是自已已经把白玉意完全压下去的时候。最起码，这一次的规划圆满完成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到这位大人物。
没想到，在自已落了下风的时候，钟颖的父亲反而出现了。张元庆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所以，张元庆很乖巧地喊了一声叔叔。
宋豪意微微一笑：“你小子刚起来比谁都刚，老实起来又让人喜欢。其实我早就想要见你一面，不过想要看看你的潜力究竟在哪里。这一次，你被弄到四九城，和你自身没有多大的关系。
如果凭借真刀真枪地干，白玉意不是你的对手。而且你这一次弄出的规划，很有气魄。让我看到了，你有经营安北的苗头。而且我知道，你有多次机会离开安北，但是都没有离开。”
张元庆之前就猜测钟颖的父亲是闫派的高层，现在看来，还是很有可能的。否则的话，对方没有必要早早地关注自已。
不过提及自已之前没有离开的事情，张元庆谦虚地说道：“宋叔叔，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只是之前有些事情没有解决，不忍离开而已。如果组织真让我换个地方，我肯定服从组织安排。”
张元庆说的也是实话，他之前有好几次机会离开，甚至王老也曾提过，让自已来四九城历练一下。
可是那个时候，正是张元庆在基层积累经验的时候。总不能事情做不完，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后来针对韩家，捅出了大事，安家老爷子也提过让自已离开安北省。那个时候，张元庆如果离开，也就离开了。
只是他不愿意承安家的恩惠，让自已干姐为难。
所以听到宋豪意这么说，张元庆还是解释一下。
宋豪意却笑了笑：“你现在想要离开，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真把你弄到四九城来，会影响你岳父。”
张元庆听到宋豪意提到自已岳父，他有心想要帮自已岳父探探情况。
不过宋豪意说完之后，又开口：“走，找地方吃点东西。反正都没有开车，今天破例喝一点酒。顺义，你今天可别推辞。”
张元庆很难看透宋豪意的底牌，宋豪意并非体制内的人，可是他似乎又不像是某些人的代言人。从他说话的口吻来看，他应当是个能做主的。
至少从潘顺义对他的尊重来看，宋豪意的影响力应该是很大的。
三人一起到了餐厅，这里已经准备好了特色的菜肴，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唯一算得上肉的就是糟货拼盘，里面有鸡爪、鸭舌、鸭胗和毛豆。剩下的都是南瓜马蹄百合红枣甜汤、青椒炒银芽一类的。
也不知道是艰苦朴素，还是说越是上流人物越是返璞归真。
不过酒是好酒，光瓶没有商标，闻起来一股酱香味。
张元庆手脚麻利，上前一步用纸巾替两人擦了板凳，然后又是端茶倒酒。
其实熟悉张元庆的都知道，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很少表现得不近人情。更何况，秘书的活，他也是有底子的。
宋豪意和潘顺义心安理得接受他的服务，等到三人都坐下之后，宋豪意端起杯子：“先干一杯吧。”
这杯子三钱大小，张元庆见状跟着一起喝了一杯。
宋豪意和潘顺义又谈了一些近期发生的大事，有些事情都是国际上的事情。两人侃侃而谈，并没有像是侃大山一样，令人觉得在吹牛逼。
他们的语气，与张元庆和别人讨论安北省的工作差不多。
张元庆明白，自已和他们不在一个境界上，人家是真正能够登高望远的主。甚至在他们的口中，一些政策也不是无比神圣的，针砭时弊的时候也丝毫不留情。
聊了一会，还是潘顺义将话题引向了张元庆这边：“豪先生刚刚说到元庆的岳父，据我所知他这一次提的事情，好像又有了一些波折。”
张元庆对潘顺义是很感激的，这位老大哥明显是帮自已投石问路。
当然作为潘顺义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是这个举手之劳，有时候就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