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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沈逾白只得深深鞠躬,以示敬意。

    一杯酒喝完,李庆芳并不放他走,而是继续笑道:“古往今来,连中六元者,唯逾白一人矣,真真是才华横溢,我等自愧弗如,怕是过不了几年,逾白便与我等平起平坐了。”

    立刻有人附和:“以他之才,必能最短时间入阁。”

    “新科状元端的是一表人才,如此年轻便有此成就,实非我等能比拟。”

    如此夸赞让沈逾白目光晦暗。

    中状元的滋味实在好受,他昨晚便有些难眠。

    好在经过一晚,他已然抽离,否则经首辅等人这番吹捧,必飘飘然以为自己便是那天下无双之人,以此心态,将来必有祸患。

    须知三年一个状元,能真正登上高位者只寥寥之数,一旦他真听信了这些,也不过是那风光一时后便泯然众人的其中之一罢了。

    沈逾白正要开口,却听刘阁老道:“状元如何风光也只是一时,首辅当年也是惊才绝艳,从翰林升为首辅已算臣子中升迁快的,也足足用了十九年,他人便是熬二三十年,多数也入不了阁,更遑论与首辅相提并论。”

    刘阁老此话一出,新科进士们惊诧不已。

    刘阁老可是他们座师,亲自点的沈逾白为会元,此时怎会当众如此贬低沈逾白?

    纪兴正更是担忧地看向沈逾白。

    他们这科是刘阁老的门生,往后便是刘阁老指哪儿,他们便打哪儿,沈逾白如何就惹得刘阁老不满了?

    那往后逾白的官途还如何能顺遂?

    李庆芳笑道:“刘阁老此言便是过去看轻沈六元了。”

    秦诏不辨喜怒:“光是沈六元的名头,足以让圣上看重。”

    终于等到秦诏开口,沈逾白便开口:“朝廷为广纳贤才,对状元多以嘉奖,便是圣上也礼贤下士,然我尚未娶妻,终究不过一小子,怕是担不起众位大人的厚望。”

    此言一出,宴会的气氛被瞬间点燃。

    自古便有榜下捉婿的传统,沈六元不到弱冠之年便冠绝士林,如何不让人惦记。

    许多家中有适龄未婚女子的人家早盯上了沈逾白,此时听他提起,立刻心思活泛起来。

    只是当着几位阁老的面,他们不好多问,待琼林宴结束,必要往状元郎住处走一趟。

    “我家中有一女待字闺中,不知可能与沈六元结个亲?”

    薛玉书一开口,众官员齐齐扼腕。

    怎的就让这厮抢了先?

    能中进士还未婚配者,实在少之又少,就该先下手为强。

    沈逾白便露出一丝悲愤:“多谢座师大人看重,只是我已发誓终身不娶,怕要辜负座师大人一片心意。”

    因着薛玉书担任过淮安县院试的提学官,沈逾白称呼一声座师也不为过。

    一见沈逾白如此神情,众人便知其中定有隐情。

    秦诏更是心猛地一跳。

    这是要在今日将事情捅破?

    不待秦诏开口,薛玉书的声音已经传来:“哦?怎的要发这等誓言?你可知君子一诺千金,若你不娶妻,如何延续香火?”

    沈逾白却是看了秦诏一眼,更悲愤几分:“我当年不过一小小解元,遇到他人强迫,也只能发此誓明志。”

    宴会现场便是一静,众人目光若有似无往秦诏身上飘。

    沈六元乃是安阳淮安县人,秦侍郎的老家便在此。

    能将堂堂建康府知州的弟子逼迫到发毒誓的地步,除了秦家还能有谁?

    这位新科状元郎在会试前被赶出安阳会馆,若说背后没有秦家,怕是谁也不会信。

    薛玉书起身,给沈逾白倒了杯酒,旋即将手中酒杯与沈逾白一碰,自己一饮而尽。

    沈逾白顿了下,仰头,也是一饮而尽。

    此事便算揭过去,也无人再提及,宴会仍旧推杯换盏,好一派繁荣热闹。

    琼林宴结束,“沈六元”发誓终身不娶的事就传了出去。

    起先只是在进士与官员中流传,待众多向沈逾白提亲的人家得知此事,便传得更远。

    若是什么极好的诗词文章,或许只会在读书人中流传。

    如今却是沈六元的私事,那就能迅速传遍大街小巷,让百姓茶余饭后论起此事津津乐道。

    “还能是谁,秦家呗!秦家势大,往我们村口一站,就要沈六元入赘。堂堂解元,只配入赘秦家,左不过是仗着秦侍郎的势。”

    沈知行最近迷上了喝茶,往茶肆一坐便是一整日,将秦家逼婚之事一遍遍说给茶客们听。

    茶客们听得痛心不已。

    堂堂解元,已是国之栋梁,竟被一个白身的秦家人毁了。

    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那位被毁的解元连中六元,成了前无古人的六元及第,简直是文曲星下凡,再被毁,那就让无数人义愤填膺又心疼。

    如此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就该春风得意,娶一贤妻,幸福美满地过一生。

    秦家却逼得沈六元发那等毒誓,绝了后,简直是罔顾人伦!

    对百姓而言,娶妻生子是人生头等大事。

    世人都说成亲是小登科,从成亲之日起,正式成为大人。

    待生了孩子当了爹,那就能当家做主了。

    子嗣是重中之重。

    堂堂沈六元却绝了户!

    何况沈六元还有个为了治洪水死在任上的爹沈守信。

    忠良之后,竟沦落到这般田地,如何不让人惋惜心寒。

    沈六元该被逼到何种境地?

    这秦家实在太嚣张!

    立时就有人写了本书,讲的便是文弱书生如何被当地大户欺压,最终连中六元回来报复秦家。

    此书被迅速传阅,在士林中引起了极大的影响。

    他们信奉的便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谁还能越过沈六元?

    从沈逾白中状元,他在士林中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秦家逼婚无疑彻底点燃了读书人的怒火,各种秦家“逼婚”桥段被写出,或找说书人说书,或唱上戏台,城中男女老少随口便能唱几句其中桥段。

    第208章

    安家

    秦侍郎最近如被架在火上烤,因着秦家逼婚的事,言官弹劾他的折子如雪片般往天元帝案桌上飞。

    虽天元帝未表态,可圣心难测,若任由这把火烧下去,他便岌岌可危。

    秦侍郎到底没忍住上门拜访了李庆芳。

    彼时李庆芳正在书房练字,他只得恭敬站在一旁掌灯,并不敢打搅。

    虽是晚上,书房却是灯火通明。

    李庆芳写完字放下笔,终于开口:“势在他处,先退又何妨。”

    秦侍郎眸光晦暗,却缄默不语。

    静待片刻,墨已干,李庆芳便将那幅大字递给秦侍郎,道:“回去吧。”

    “老师……”

    秦诏呼吸乱了些,却在触及李庆芳的眼神时将后续的话咽了回去,只得垂眸看向纸上那个大大的“和”字。

    从李府回来,书房的烛火燃了半夜,第二日一早,秦招便上了告罪折子。

    通常官员至此,天子便该给官员留些脸面,以全君臣之礼。

    可天元帝还是未松口,而言官的弹劾也不见停歇。

    更有言官上早朝时当堂弹劾秦诏纵然家中子侄为非作歹,横行无忌,险些折了今科状元郎。

    状元郎乃是大越良才,秦家此举,便是损坏大越朝的根基,实乃不忠!

    秦诏脸色阴沉如水,也带着整个秦府阴云密布。

    ……

    沈逾白最近极忙,按照惯例,他需先向天子上一封谢表,交由礼部呈给天子后,便要与一众新科进士去鸿胪寺学习礼仪、上表等事宜,再入文庙遏圣人。

    新科进士依照殿试排名攥名字、籍贯于一座石碑之上,再将此碑入文庙碑林,流传千古。

    便是肉身已死,名字却随石碑世世代代流传下去,受人敬仰。

    忙完这些,整个科举流程才算走完,新科进士们用几日时间在京城安家,之后就该按照朝廷授官入各部各司任职。

    沈知行整日流连茶肆酒肆时,罗大舅陪着沈逾白跟随牙人在京城选宅子。

    此时沈逾白才理解“居京大不易”。

    外城边郊一个一进的小宅子,也需三四百两银子,折合人民币十几万。

    状元风光无限,入了翰林也只是个从六品编纂,月俸八石,折合人民币3700多块,若没家中支持,光生活就极艰难,更别提买宅子。

    翰林最清贵,却也极贫寒。

    许多人便是趁此时雪中送炭,将苦熬不住的翰林们拉入泥沼。

    不过沈逾白没有这种顾虑,只因他身后站着一个小富婆。

    苏锦对他现在看的宅子一个都不满意。

    住得太远,每天要比别人提早两三个小时起床,多缺觉。

    咱又不是没钱,何必受这个苦。

    买靠近内城的,越靠近越好。

    于是就在离内城两条街的北宝胡同买了一进的宅子。

    宅子虽小,却是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搬进来就能先住着,缺什么往后再补。

    沈知行才从茶肆回来,就被知会搬家。

    他一下懵了:“我不过出去喝喝茶,说说秦家的恶行,你们连客栈都不让我住了吗?”

    罗大舅道:“逾白买了宅子,我们搬去宅子住。”

    于是沈知行喜滋滋跟着搬家。

    客栈掌柜极不舍,还特意摆了一桌给状元郎送行。

    待马车停在北宝胡同那处宅子前时,沈知行便悄悄凑过来,对沈逾白挤眉弄眼:“原来你也下注了。”

    罗大舅没想到沈知行会不打自招,便朝他使眼色,奈何沈知行正想与沈逾白显摆,哪里看得到。

    沈逾白“嗯”一声:“你下注了多少?”

    沈知行颇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整整一百两全压你中状元,一赔五,光这一把,我赚了五百两,如今我的手头可是有六百多两!”

    沈逾白笑得和善:“才来京城多久,你竟学会了赌。”

    沈知行心头一紧,直觉不好,赶紧解释只这一回,往后不会再赌。

    “你既已沾了赌,我便不能留你在京城,你随大舅一同回乡吧,我会写封信给你爹,将你赌钱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清楚。”

    罗大舅已无心再继续考科举,自是要回乡谋缺,只是不放心沈逾白,便等着他安顿好再走。

    而沈知行则要入国子监读书,三年后再参加会试,便需与沈逾白一同留在京城。

    有逾白的信,他爹非得打断他的腿。

    沈知行浑身一个激灵。

    他都是当爹的人了,还是堂堂举人,若再让他爹打了,他就再抬不起头来了。

    沈知行便连连给罗大舅使眼色,奈何此时的罗大舅专心收拾屋子,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

    沈知行便知他靠不住,只能“嘿嘿”两声:“我就是气不过他们说你中不了状元,为了给你出口气才压的注,往后我定然不会了。”

    “上一个沾赌的人还在顺天府大牢蹲着。”

    沈逾白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渗人得很。

    罗大舅帮腔:“逾白一路走来险象环生,此次又狠狠收拾了秦侍郎一番,秦家必不会放过逾白,若放你在京城,便是一个攻讦逾白的突破口。”

    沈知行就知今日非要狠狠拿出诚意来才行。

    还有什么能比六百两银子全交出来更能展现自己的诚意?

    沈逾白却不接,只道:“你只记得,沈族荣辱全系于你我二人。”

    沈知行就想起入京前,全族锣鼓送行的情形,热血翻涌。

    又想到秦家上门逼婚的屈辱,眼底燃起熊熊烈火。

    “三年后我定会中会试!”

    沈逾白不再多言。

    自他中了状元,风光了一番后,沈知行便放松下来,连着数日都未再拿书本。

    天下聪慧又好学之人何其多,唯有比旁人多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方有可能金榜题名。

    将屋子收拾干净,天已经快黑了,干脆找了附近一个食肆吃饭,也算庆贺乔迁之喜。

    因着天色已晚,倒没人认出状元郎。

    待几人回来时,门口停了辆颇豪华的马车,马车灯笼上是大大的“秦”字。

    沈知行小声道:“秦家人怎么会在这儿?”

    沈逾白眸光一凝。

    他们今日才搬过来,秦家就找来了,怕是有人一直盯着他。

    思索间,马车里出来一人。

    此人虽两鬓斑白,眼神却极有神,在马车悬挂的两个灯笼映照下,面色更是红润。

    “老夫已在此等候沈六元多时了。”

    第209章

    初次交手

    空荡荡的房间,除了擦干净的桌椅外,只有一套玻璃茶具。

    翠绿的茶叶漂浮在玻璃杯中,伴随热气翻转。

    热气笼着秦诏的脸,让人看不清神情。

    沈逾白慢悠悠转着杯子,神情淡然。

    还是秦诏先开口:“沈六元好手段。”

    一招大义灭亲,轻易破了秦家对他的围剿。

    当时大可乘胜追击,将秦家逼婚一事说出来,可沈逾白并未如此做。

    他在等一个更大的机会。

    更大的机会意味着更大的冒险。

    一旦未中状元,沈逾白便会错失最佳反击机会。

    越朝有史以来,会元可中状元者不过寥寥,沈逾白敢如此做,要么他是个不顾一切的赌徒,要么就是他有足够把握。

    若沈逾白是个赌徒,倒也不怕。

    可惜,此子更像那蛰伏起来的猛兽,静静等着猎物入他精心布置的圈套,再予以重击。

    一个农家子,却能突破秦家的重重围剿,在波诡云谲的局势下连中六元,绝非池中物。

    秦家惹了个不该惹的人物。

    沈逾白手指轻轻摩挲玻璃杯,眸光意味不明:“再如何算计,也无法动秦侍郎的根本。”

    否则秦诏不会特意上门。

    这不过是做给那些言官看的小手段。

    “待秦侍郎从我宅子离开,京城便该传秦侍郎放低姿态,亲自上门与一后生晚辈赔罪,而这一切不过是因族中晚辈不懂事。”

    秦诏一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假以时日,沈六元必能在官场有一席之地。”

    沈逾白抬眸,静静看着秦诏:“秦侍郎谬赞了。”

    秦家已对他多番出手,便已结了仇。

    何况此次他对秦家反击,虽无法让秦诏丢官,必然也让他损失颇多。

    只一个,往后即便刘阁老退了,秦诏因着秦家的事便无法入阁。

    秦侍郎亲自上门,虽能暂时缓解危机,却也表明此事对他影响颇大。

    此次反击也只能到此为止。

    不过,秦家必要付出什么,才会让圣人愿意相信秦诏上门赔罪一事。

    “待沈六元成亲,我必送上厚礼。”

    茶水已只有温热,秦诏轻啜一口,茶香便在舌尖萦绕,让他心情颇为顺畅。

    此子虽出手狠厉,然终究是年少,有先手却没留后手,无法置人于死地,便是给人机会。

    沈逾白借着六元之势攻讦他,靠的不过一个“名”与一个“礼”。

    而今,既是长者又是长官的秦侍郎亲自登门赔罪,若沈六元还计较,就是“不懂礼数”,必会遭受盛名带来的反噬。

    以沈逾白的聪慧,今夜过后,两人再见面,沈逾白便要客客气气地笑脸相迎。

    此一局,终究让他秦诏轻易化解了。

    沈逾白轻笑一声,不疾不徐道:“我既已发了此誓,必要信守诺言,此生必不娶。”

    秦诏呼吸急促了几分,语气也不负之前的从容:“你若不娶妻只纳妾,也不过是小道,只会被人骂沽名钓誉。”

    “既不娶妻,又何必纳妾。”沈逾白淡淡道。

    秦诏只片刻就冷静下来,还劝导沈逾白:“你果真只为了出口气,就要让自己绝户?”

    他如此成竹在胸,打的便是沈逾白不可能真的不娶妻生子的主意。

    若沈逾白果真不成亲,这件事就永远过不去。

    世人皆知沈六元被秦家害得成了孤身寡人,时刻提醒着人们秦家如何霸道,他秦诏如何纵容族人为害百姓。

    若沈逾白往后升官,官越大,便越会让人惋惜其悲惨,怨怼尽数落到秦家身上。

    沈逾白见茶凉了,又端起炉子上的水壶,将滚烫的开水倒进自己与秦诏杯中,两个杯子里的茶又滚烫起来,热气顺着杯口疯狂往外涌。

    “虽非我所愿,然在沈家湾村口发下誓言后,我此生便已注定不能圆满。”

    这便是已经抱好了决心,轻易不会再动摇。

    秦侍郎胸口闷得厉害。

    明明他已放下三品大员的派头,亲自来了这一趟,为的就是将此事彻底压下去,如今事情表面是解决了,可只要沈逾白一天不娶妻,对他们秦家的影响便存在一天。

    秦诏突然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男子。

    还不到弱冠之年,又未入官场,更没家中长辈时时教导,怎么就如此难对付!

    秦诏苍老的脸上面皮微颤,眼见茶水再次滚烫,他已没了耐性再等茶凉,直接便走了。

    马车没入夜色中,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沈知行望着远方道:“我们才搬家他怎么就找来了?”

    沈逾白淡淡道:“若不是今日便找来,又如何给我下马威?”

    这便是明晃晃告诉他秦侍郎权势如何了得,但凡他想,立刻就能找到沈逾白。

    而沈逾白就算入了翰林也不过一从六品小编纂,权势与吏部左侍郎不可同日而语。

    沈逾白眼中闪过一抹戾气。

    从六品编纂可随意窥探,三品呢?二品乃至入阁呢?

    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与秦家再无和好可能。

    那便只能你死我活。

    要不断往上爬,才可有足够资本对抗秦家。

    凉风拂面,吹皱一江春水,却吹不走忧愁。

    罗大舅叹口气:“此番我虽要回去,却极不放心你,逾白,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不可能长久居于京城,又恰逢建康府知州是逾白的老师,此时正是去投效崔知州的好时机。

    第二日下午,罗大舅拿着沈逾白写个崔明启的信便启程回家。

    沈逾白和沈知行来送行,罗大舅又是好一番叮嘱,给沈逾白留了一百两便要走,被沈逾白拦住要还钱,罗大舅却死活不愿意接。

    “你刚买了宅子,手头定没剩多少钱,往后还要过日子,多留点钱傍身总没错。”

    翰林院是有名的清水衙门,清贵清贵,清贫在前,尊贵在后。

    而所谓“贵”,也是因在天子身边行走,有更多机会罢了。

    沈知行想推辞,却被沈逾白拦住。

    沈逾白行礼向罗松茂道谢,目送罗松茂与那车夫一同离去。

    “大舅将银钱留给你了,他路上怕是钱不够。”

    沈逾白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道:“我已在马车上放了二百两。”

    穷家富路,长途跋涉若钱不够,必然极艰难。

    为了能让他们路上舒坦些,沈逾白让车夫将马车一并赶走。

    当了官,便要忙于政务,再见不知是何时了。

    而他也要入翰林,正式入官场了。

    第210章

    真墓?假墓?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越史研究小组过来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场阵雨。

    之后又连着好几天台风,他们干脆待在酒店研究照片上的壁画。

    越研究,他们越发现墓地的异常。

    实在是科举跟明朝太相似,而且洞里的家具也都是明朝所有。

    况且壁画里还详细画了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的内容。

    四书五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五千年前怎么可能会有。

    李老提出一种想法:“我们不能仅仅凭借石门上残缺的记录就认定这墓地是越朝的,更有可能是明朝的墓地,而壁画与石壁上的内容只是他人杜撰。”

    虽然越史研究小组更希望再发现一个越朝的墓地,可他们更尊重史实,几乎全赞同了李老的想法。

    如果墓地是明朝,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研究价值。

    杨老原本还有些不甘心,等看了从墓地带出来的各个朝代的物品后,他也赞同了李老。

    兴致冲冲而来,败兴而归。

    一时间,越史研究小组众人性子都不高。

    “想也知道这不可能是越朝的墓地,科举是隋朝才出现的,越朝怎么可能会有。”

    “越朝离现在五千多年,就算有墓地流传下来,也不可能短时间能就发现两座。”

    杨老也泄了气:“早点走吧,不要妨碍他们的考古工作。”

    苏锦劝道:“我们既然都来了,可以再仔细看看,也许就是越朝的墓地,却在明朝被人盗了呢。”

    “就算有盗墓贼,也该是将墓地里所有东西都偷走,不可能往里头搬桌椅等东西。”

    李老摇摇头:“组长你该尊重史实,而不能靠自己的想法来考古,否则你得到的会跟事实相差甚远。”

    苏锦心里焦急。

    实际从进入墓地,她就已经能肯定这必也是沈逾白的墓地。

    可这事儿无法直说。

    任由他们离开,他们就错过一个越朝墓了。

    而且她是亲眼见证沈逾白考科举的,当然知道这一切是真的。

    “那尸体呢?墓地总有主人吧?”

    李老一噎。

    卫老猜测:“也许这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假墓地?”

    “那也该有墓地主人,为什么墓地主人会把科举的内容镌刻在墓地里,是否他与科举有关?这些谜团都没解开就断定不是越朝墓,会不会太武断了?”

    众人沉默了。

    这些确实都是疑点。

    李桥站直身体,对苏锦道:“我赞同组长,就算墓地真是明朝的,为什么又要套在越朝的背景下?”

    其实他早就觉得奇怪了。

    这壁画好像怕他们看不懂,特意用文字说明,借此来跟他们科普的。

    这一点跟上个越朝的墓地一样,那个墓地通过碎瓷片科普农业,而这个墓地换成壁画。

    他直觉这两个墓地的主人是同一个。

    苏锦给李桥竖起大拇指:“厉害。”

    李桥满头黑线:“你是在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自己赞同她的意见,就被夸厉害,实在奇怪。

    苏锦真诚道:“夸你。”

    她能认定这是越朝的墓地,是因为她提早知道很多东西。

    而李桥是靠自己发现的线索判断的,当得起她这声夸奖。

    杨老被说服,当即道:“上一个墓地的农作物产量也高到离谱,也违背咱们的认知,照样是越朝墓地,这个墓地的科举虽违背史实,我们轻易就将其否定,如果判断错误,就会错失一个越朝墓。”

    众人心头一颤,最终还是决定再仔细研究。

    壁画内容都整理完后,趁着天气好,一行人又上了山。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他们准备更充分,只用了两个小时就爬上了山。

    站在墓地看壁画与从照片上看壁画的感觉完全不同,杨老等人进入后又盯上了壁画。

    苏锦却盯上了两个房间。

    空着的那个房间墙上屋顶为什么会变黑?

    “像是烟熏的。”

    李桥仔细看完后给出结论。

    “墓地里怎么会有烟?难道有人会在这儿烧火?”

    苏锦疑惑。

    李桥指着那乱成一摊的泥巴道:“这就可能是堆起来的土灶,也许是有些人在此烧火做饭。”

    土灶上方熏黑得最严重,往外扩散越来越浅。

    他以前当安保时,有过野外生存经验,这种很明显的烟熏痕迹一眼就能看出来。

    苏锦顺着他的讲解看去,果然如此。

    只是谁会在墓地烧火呢?

    这种问题一时想不通,苏锦和李桥去了另一个房间查看一番。

    石桌、石椅规规矩矩放着,若不是积了厚厚的灰,就仿佛有人用过。

    苏锦将灰清空,并未看出什么异常。

    以沈逾白的性格,不可能特意弄个墓地却只放这么点壁画吧?

    至少要留下点什么证明这是越墓才对。

    不过他明知墓地会被盗,墓地又会被风化,如果真想留下关键证据,应该也会藏得很紧。

    苏锦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个石床上。

    房间除了桌椅,也就剩下石床了。

    苏锦凑近石床,用小刷子将表面的尘土扫掉,露出被打磨光滑的石板。

    上面并没有什么异常。

    苏锦又围着石床走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苏锦不禁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就算真藏了什么东西,经过几千年怕是也留不下来了。

    苏锦虽有些失落,到底没放弃,又将床头柜上的灰尘清理干净,这才露出床头柜原本的面目。

    那四四方方的“石墩”表面雕刻着一朵盛开的牡丹。

    苏锦心头一跳,立刻仔细查看了一番,没察觉异常,她便尝试移动,刚一推,就听到“咚”的一声。

    苏锦精神大振,喊了李桥来帮忙。

    两人合力,“床头柜”被推到贴近石床后,那石床发出沉闷的声音,自动移开。

    苏锦和李桥两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愣在原地。

    外面的杨老等人听到声响,急急忙忙冲进来:“发生什么事……”

    后面的话在看到面前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杨老咽了口水:“好家伙,竟还有一层!”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漆黑的入口,就是之前的石床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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