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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原本以为他们动身算早的,到了安阳才发现许多客栈都住满了人。

    罗大舅笑道:“乡试不同以往,离家远,折腾人,大家都是早早过来,好好稳心神,也养好身子,再与其他生员多多走动,将往常自己读书不通的地方互相交流探讨,也对考乡试有助益。”

    沈知行听得连连点头。

    以前在沈家湾,他这个秀才公稀奇,走哪儿都被人敬重。

    到了安阳,秀才就不值钱了,还被人戏称穷秀才。

    内心除了挫败外,也生出一股想中举的渴望。

    往常在学校,多是学经义、学制艺文章,策论、时政很欠缺,而客栈里的论政之风极盛。

    每日天刚亮,许多人就会齐聚客栈一楼的大堂高谈阔论,仿佛不发表一番自己的见解就不是读书人一般。

    沈知行简直如同鱼儿入了海,从早到晚待在大堂。

    一直到夜间众人都回房歇息了,他才来沈逾白屋子里,规劝沈逾白:“你也莫要整日在房间待着,多出去结交好友,往后真考中举人了,也好有个照应。”

    沈逾白这些天除了早上要出去走动锻炼身子外,要么去书肆看书,要么就在客栈房间写文章,几乎就没跟客栈那些秀才来往。

    你不与人交往,不代表别人不关注你。

    作为小三元,建康府不少人是听说过沈逾白的,当听到沈知行介绍自己姓沈,就问起沈逾白。

    这一问就知道沈逾白此次也来科考。

    “小三元才学过人,自是不愿与我等为伍。”

    有秀才酸溜溜说着,被沈知行听到就很不痛快,与那人吵了起来。

    好在其他人劝和,两人才就此作罢。

    不过这事儿也传开了,最近沈知行出门,总有三三两两的人突然住嘴。

    若他们当着沈知行的面说,还能吵两句,这么避着他才叫难受。

    这不,沈知行就来跟沈逾白告状了。

    沈逾白放下书本,看向沈知行:“我们与秦家相比如何?”

    “我们两个穷秀才哪里能跟世家相比。”

    “他们会选秦家还是选乡试前结交的好友?”

    第161章

    质疑

    沈知行一顿,底气很不足:“总有人重情重义吧?”

    沈逾白淡淡道:“你又如何分得清你所结交之人是重情重义之辈,还是忘恩负义之辈?”

    沈知行不知如何作答。

    沈逾白提醒道:“秦家在安阳势力大,想做些什么极容易,安排个人与你交好,背后捅你刀子也未可知。便是真心相待的朋友,若拒绝了秦家,届时你那朋友也会得罪秦家。”

    秦家想要按死他,乡试是最后的机会。

    毕竟是地头蛇,在主考官的威慑下明面上不能做什么,背地里的动作可以很多。

    会试是在京城,一个三品官还不敢在会试动手脚。

    若他是秦家,定会不择手段。

    沈知行听得心惊肉跳,愤愤道:“你怎么不拦着我?”

    沈逾白笑得温和:“你这几日如此高兴,我便不忍心拦着你。”

    听见这话,沈知行心中感动不已。

    想来最近他总是与那些考生厮混在一起,忽略了沈逾白不说,还让他担心,自己就格外自责。

    如此艰难,他没有丝毫成算不说,还不顾逾白,光顾着自己高兴,太不对了!

    又一想,那些人学问还不如逾白,与其与他们厮混,不如跟逾白学。

    “他们如此说你,定然是嫉妒你,等你中个举人,他们便要气死。”

    沈知行愤愤地表心迹:“我也不理他们,明儿一早你出门就叫我。”

    他这股子意气在翌日一早全消了。

    被沈逾白叫醒时,他懵懵地瞧着窗外:“天还未亮吧?”

    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沈逾白理由很充分:“锻炼半个时辰,等天亮了就该早读了。”

    可这才寅时(凌晨四点)啊!

    自己做的承诺总归要兑现,沈知行只能拖着困倦的身子起床,跟着去喊罗大舅。

    为了省钱,罗大舅与罗二舅住一间屋子。

    沈逾白敲门时,罗二舅踢了脚罗大舅:“你该起床了。”

    罗大舅爬起来坐了好一会儿才醒神,爬起来穿上衣服,要出门时听到身后传来二弟的鼾声,心中一梗。

    从来到安阳后,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忙得完全忘了为乡试担忧,全是因为有个记挂他的好外甥。

    他也终于明白沈逾白为何能小小年纪就中小三元。

    实在因他过于勤奋。

    就算有天赋,要是没下苦功,也难有所成。

    不过今日罗大舅心里好受了些,只因多了个走起路来比他喘气还重的沈知行。

    在三人的忙碌中,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就到了七月底。

    乡试从八月初八开始,一共三场,每场三天。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许多平时闭门苦读的考生如今也出了门,或打探消息,或结交朋友。

    都是读书人,自是要风雅行事,诗会便成了一个好选择。

    若是作的诗好,很快就会传遍安阳。

    因此诞生了不少才子,这些人也成了此次乡试的热门人选。

    这期间还遇到件事,建康府上一届案首,也是此次有名的大才子冯旦被人当众发话,说是沈逾白躲着不见人,是因为才学不行。

    有人当场反驳:“那沈逾白可是你们建康府的案首,小三元!”

    冯旦嗤笑:“知州大人的徒弟,自是能得到厚待。”

    这话迅速在学子间传开,在瞧见沈逾白时,纷纷露出不屑的神情。

    还有人对着沈逾白背影道:“我等寒窗苦读十数载,不如别人拜个好老师,真是世风日下!”

    沈知行气的扭头就要与人吵,可大堂里人多,他根本不知是何人说的。

    罗大舅拉了他一把:“莫要惹事。”

    被拉进房间里,沈知行连着喝了三杯凉水都没将火气压下去。

    “他们连逾白的文章都没看过,凭什么诬陷逾白是靠关系得的小三元?”

    沈逾白又帮他倒了杯水,笑着道:“嘴长在他们身上,由着他们说就是了,何必置气。”

    “我是为你不值,若不是……”

    沈知行将即将出口的话咽回去,这才继续道:“你若参加那些诗会,定然能声名远播,到时就没人会怀疑你了。”

    沈逾白端起茶抿了一口,神态自若:“参加乡试的人里最不缺的就是案首,我虽是小三元,却也并非唯一,若没有人推波助澜,名声怎么会如此大。”

    “你是说秦家?”

    罗大舅已经知道沈逾白与秦家的恩怨。

    舅甥是极亲密的关系,秦家必然将其看成一派的,定然也不会对罗大舅手软,沈逾白早早就提醒罗大舅行事要谨慎。

    “这是要毁你的名声,好歹毒的心思!”

    沈知行气得将杯子狠狠放在桌子上。

    沈逾白摇摇头:“只要考中乡试,这些谣言就不攻自破。秦家要的是激起我们的怒火,让我们在乡试中失利。你越失分寸,越是着了他们的道。”

    沈逾白即便再聪慧,也只是个少年。

    少年人最心高气傲,被如此多考生质疑,必然不服气,届时就会想证明自己。

    只要他去参加诗会之类的,秦家多的是办法毁了他。

    换言之,他不理会这些言论羞辱,秦家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来乡试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秦家无论出什么招,他不接就是了。

    “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咱们就中乡试,气死秦家!”

    沈知行攥紧拳头。

    一旁的罗大舅抿着唇,并不想在此时说什么丧气话。

    乡试哪里是那么好考的。

    如今这些所谓才子,能中乡试的寥寥无几。

    乡试不止考制艺文章和五言八韵诗,还需试诏、判、表、诰一道,还需对时政等发表议论和见解。

    县试、府试、院试注重才学,只要用心苦读,就能考上秀才。

    从乡试开始,便是为朝廷选拔政治人才,单单苦读四书五经已经无用,还需政治嗅觉。

    寒门学子除非天生在这方面天赋惊人,否则是比不过那些世家从小培养的子弟的。

    能不能中,还需真正下场才能知道。

    乡试本就艰难,还有个秦家穷追猛打,逾白如何能扛得住?

    罗大舅心中为沈逾白担忧,每日与沈逾白去书肆看书时,总会拿些《乡试二三题详解》《解元文集》之类的工具书与沈逾白和沈知行论政。

    每每议论起来,沈逾白总是见解独到,倒是给了他许多启发,心中的担忧就会淡些,可一想到沈逾白的身子,担忧又会加重。

    如此反复横跳中,到了考官入帘之日。

    第162章

    小三元不过如此

    所谓入帘,也就是入考场。

    每逢七月,朝天子就会选派重臣前往各直隶州、府与省城等当乡试主副考官。

    为了防止科举舞弊,从任命旨意下来后,官员们便要留在宫中,不得与他人接触。

    宫中太监会前往各家报信,给各家半日收拾官员随行行李,当日出发赶往各地。

    到达各地后,禁止主副考官与当地官员接触,直到八月初一这日在众多考生的目送下进入考场。

    与主副考官一同入帘的,还有多名同考官。

    同考官进入贡院后,一人一房阅卷,也被称为房考官。

    除此之外,还有内提调、内监试、内收掌等官员一并入内。

    连布政使都在其中担任监临官,可见乡试之紧要。

    如此众多官员齐齐入帘,必然引起众多人围观。其中,考生们最是积极。

    须知考生们的命运全捏在这些考官手中,提早知道考官为何人,若能写出投其所好的文章,也能增加中举的机会。

    不过这捷径并不好走,须知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文风,贸然改变极易降低文章质量。

    再者,阅卷的同考官极多,同考官喜好各不相同,谁也不知自己的文章会落到哪位手里,怎么迎合?

    是以多数人只是来看看热闹。

    在仪仗鼓乐的欢送下,考官们排队入了贡院,大门被关上,重重官兵把守在门口。

    从此刻起,考官们再不能出贡院,还需在八月初八前出完乡试题目,并进行刊印,待乡试结束,桂榜揭晓方可再出来。

    直到整个仪式结束,众人纷纷散去。

    沈逾白与大舅、沈知行一起转身离开。

    许是人太多,大舅不知被何人绊了下,好在沈知行及时扶住,才避免摔倒。

    沈知行怒瞪向撞人的男子:“怎的随意撞人?”

    那男子眼睛瞪得比他还大,理直气壮道:“是他自己站不稳差点摔倒,怎么凭空诬赖我?”

    沈知行气得当即与男子吵起来。

    此处人极多,若是摔倒,极容易造成踩踏,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男子是无意的,也该赔个罪才是。

    与男子同行的有六人,此刻纷纷怪沈知行小气。

    “这么多人挤来挤去,齐兄并非故意,你何必穷追猛打。”

    “《论语》有云,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这位仁兄读书实在不精,想必此次乡试难中。”

    这话气得沈知行发抖。

    罗大舅怒道:“你们有错在先,不赔罪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如此咒人?”

    一时间,不少还未来得及走的考生都看起热闹。

    只是具体如何,没人瞧见,光看双方打嘴官司,也不知谁对谁错。

    此前沈逾白思索这些人是否与秦家有关,见他们如此久还在争论,并未有其他举动,就知与秦家无关。

    心中便知六人只是人品差。

    他面露讥诮:“你们光会念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怎么不知此话是用以约束自己而非要求旁人?想来你们对落榜早已习以为常,才能张口便是难中。”

    六人气得面红耳赤。

    他们年纪确实都不小,好几个人头发已经花白,也多次参加乡试未中。

    不说沈知行,就连罗大舅在他们眼中也是晚辈,哪里愿意低头给晚辈认错,也就有了这番胡搅蛮缠。

    被年纪还小的沈逾白公开嘲讽,如何能受得了。

    当即就有一人指着沈逾白怒道:“小小年纪果然读不懂圣贤书,难怪如此不通礼节。”

    沈知行沉着脸道:“学问可不会与年纪一般自行增长。”

    意思你们光长年纪不长学问,一大把年纪还不通礼节,简直白活。

    这话可是彻底戳中六人的痛脚,将几人气得胡须乱颤。

    再加上被众多考生围观,更觉脸挂不住。

    这小子年纪虽小,奈何嘴巴实在狠毒,他们六人便是一起上也不是对手,互相打了个眼神就想遛走。

    谁知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那少年清冷的声音:“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自己犯了错连站出来赔罪都办不到,要连累为你出头的朋友们受人白眼吗?”

    六人齐齐顿住脚步,其中五人都看向另一人,那人姓齐,正是绊了罗大舅的人。

    那五人本就是为那姓齐的考生出头,如今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心中还是怨惹事那人的。

    要是他早早赔罪,后来这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而沈逾白就是利用他们这些怨气来进行挑拨。

    姓齐的考生若是再强撑着不赔罪,就是置朋友于不顾的不义小人,不仅会被帮他出头的五个朋友鄙夷,更会被在场众多考生不齿。

    与那严重后果相比,只是低头道个歉就不值一提。

    姓齐的考生终于转过身,对罗大舅赔罪:“我虽无意,还是差点绊倒这位先生,还望这位先生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话音落下,他一揖到底。

    罗大舅在沈逾白嘲讽几人时,气就消了三分,如今瞧见此人赔罪,心底的怨气尽数消了。

    不过他还是道:“无心之失我本也无意计较,但你们羞辱我朋友,理应给他赔罪!”

    姓齐的考生脸色变了几变。

    在他眼里,沈知行比他儿子还小,让他给如此年轻的人道歉,实在让他难以忍受。

    可此时已经低头了,只能咬牙继续。

    又转身对上沈知行,道:“这位小兄弟义薄云天,品行高洁,此次乡试必能高中,千万不要将我等的气话放在心上。”

    沈知行大为畅快,恨不能当场再说几句刻薄话还给姓齐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得理不饶人也不好,当即道:“这件事就算了吧。”

    姓齐的很恼火,阴沉着脸站直,扭头看沈逾白,压着怒火问道:“可以了吗?”

    既然大舅和沈知行都原谅他了,沈逾白也就不再追究。

    那姓齐的憋了一肚子火与朋友们一起离开。

    沈知行高兴道:“还是逾白你厉害!”

    逾白的攻击实在厉害,将对面六人打得节节败退。

    不等沈逾白开口,人群里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原来你就是沈逾白,淮安县那个小三元。”

    话音落下,一个头戴蓝色方巾,身穿灰色对襟长袍的年轻男子从人群走出。

    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身姿挺拔,仿若一株青松。

    男子在相距沈逾白五丈远处站定,一双不大却极有神的目光打量着沈逾白,嘴角一掀:“不过如此。”

    第163章

    乡试1

    四周围观的众人立刻面露欣喜。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小三元沈逾白,今日总算见到真人了。

    而且还是被大才子冯旦当众发难,这下有好戏看了。

    沈逾白看向那浑身是刺的男子,顿了下,问道:“你是谁?”

    冯旦双手负在身后,颇为傲气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沈逾白垂眸,片刻后再抬头,脸上已经带了一丝疑惑:“我们认识吗?”

    四周为之一静。

    冯旦更是愣怔。

    他最近在安阳声名鹊起,无论在何处报上名讳,立刻能受到无数吹捧。

    今日他如此兴致勃勃,沈逾白竟没听说过他?!

    愤懑、不满、羞恼,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让冯旦整个人如蒸红的虾子般从头红到脚。

    而始作俑者沈逾白已经去扶着罗大舅转身离开。

    冯旦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沈逾白等人快走远了,他才朝着沈逾白的背影大声道;“此次乡试我必在你之上!”

    沈逾白停住脚步,回头淡淡道:“乡试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冯旦再次被堵得面如猪肝。

    乡试有主副考官主持,又有众多同考官阅卷,在未出结果前,谁也不知自己能不能上榜,更别说名次如何。

    若你真信誓旦旦,别人就该怀疑你舞弊了。

    以本朝对科举舞弊的严惩程度,谁敢沾一点边。

    四周围观的考生们纷纷噤声,心中却知道大才子冯旦初次与沈逾白的交锋以大败告终。

    这小三元才学如何尚且不知,论争吵倒是各中好手。

    沈知行极努力才不让嘴角上扬,一直憋到离开现场,他才兴奋:“逾白你平时看着温文尔雅,怎么吵起架来如此犀利,就连大才子冯旦都不是你的一回合之敌!”

    罗大舅问道:“你真不知道冯旦?”

    沈逾白笑道:“他最近名声太盛,我就算不想听,他的名字也时常钻进我耳中。”

    他虽然不与外人往来,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沈知行一惊:“那你怎么装不知道他?”

    “我们已经吵了一场,不好在同一天吵第二场。”

    沈逾白淡淡笑道:“离乡试没几天了,不惹事是最好的。”

    沈知行很想说今天还没惹事么。

    不过想到自己是带头闹的,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罗大舅点点头:“还有七日乡试就要开始了,这几天还是以稳为主。只要考上举人,我们就能改换门庭了。”

    三人最近一直避着人群,今日还是沈知行想来见识一番,三人才挤过来看考官入帘,谁知道就遇见这么多事。

    接下来几天万万不能再惹出什么事来了。

    在罗大舅的紧张中,转眼就来到八月初八这天。

    乡试需在天亮之前入场。

    前一日众人收拾好去贡院的东西后就早早睡了。

    为了不误时辰,沈泽整夜没睡,到时辰了赶紧将几人叫起来,用扁担挑着行李往贡院赶。

    前面三场童生试都是当天考完,乡试却是一场考三天,吃喝拉撒都在号舍里,需要准备的东西就极多。

    沈逾白因身子弱,需考虑更周到,带的东西也更多。

    贡院坐落于贡院大街,离他们所住客栈不算远,等他们过来时,贡院门口已经人头攒动,门口的火把照亮半条街。

    与童生三场试相比,乡试极庄重,便是此时如此多人在场,也是鸦雀无声。

    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厚重的门被推开,便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接着就是两队兵卒举着火把站在贡院大街两侧,把一众考生们夹在中间。

    光是那股肃杀之气,就吓得一些胆小的考生惨白了脸。

    紧接着便是搜身。

    乡试的搜身极严格,分内外两道。

    先在外检试点搜一次,入了大门,还要在内检试点再搜一次。

    若在内检试点搜出考生有夹带等行径,外检试点负责搜身的兵卒便要受到惩处。

    可要是外检试点的兵卒能搜出夹带,一人能得二两白银的奖赏。

    在重利与严惩的双重胁迫下,外检试点的兵卒搜查得格外仔细,莫说衣服要脱光,就连束发都要解开。

    在各村颇受敬重的秀才公们此刻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摆弄。

    负责搜查沈逾白的是个稍胖的兵卒,在得知沈逾白的名字时,眼神明显一变,竟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沈逾白按照他的叮嘱,将衣物鞋子递给那胖子兵卒,等其一件件仔细查看,连滚边部分都仔细摸了一圈。

    人搜查结束后,兵卒将沈逾白的米全部倒到地上,拨弄开后将米袋往沈逾白怀里一扔,又盯上了旁边的袋子。

    “这里是什么?”

    沈逾白道:“木炭。”

    兵卒立刻警惕起来:“才入秋,天气尚且炎热,怎么还带木炭?”

    “我身子弱,怕冷,入秋后的夜间寒气渐重。”

    兵卒上下打量了沈逾白一番后,到底还是将整袋木炭都倒了出来。

    瞧见那有二寸长的木炭,兵卒脸色大变,从一旁捡了块石头,将那些木炭一块块砸碎,再捡起碎末一一查看,确认没问题,再敲下一块。

    而两边的兵卒搜检虽严格,也只是将手伸进米袋里搅拌几下,断没有将米倒到地上的,更没有砸木炭之类的行为。

    种种迹象表明沈逾白被格外“关照”了。

    沈逾白蹲下身子,将米合着尘土一同捧进米袋里。

    待他将米装好,兵卒已经将木炭全都捶成渣滓。

    胖兵卒将所有行李仔细检查完,终于将沈逾白放行。

    而此时,左边队伍已经检查完五人,右边队伍检查完六人。

    沈逾白垂眸,秦家势力果然大。

    进入内检试点,兵卒搜检更仔细,甚至连米都给磨成了粉。

    他带来的各种肉与菜也都被捣烂,胡乱塞回袋子里。

    检查完,拿到号牌找到对应号舍,刚一进入,身后传来“咔”一声响,是兵卒锁门的声音。

    从今日起,未来三天他一应吃喝拉撒都要在这个狭窄的号舍里。

    而沈逾白一抬头,就瞧见号舍屋顶有个成年男子拳头般大小的洞,风从洞里吹进来,将号舍里的灰吹得四处飞扬。

    贡院每次开启前两个月会进行修缮,号舍有如此大洞,该立刻就修好。

    而此时,这个大洞就明晃晃地在他头顶,除了是修缮之人怠惰外,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第164章

    乡试2

    结合搜捡时那些兵卒的反应,人为的可能性就极大。

    果然如他所料,给他分的号舍不好。

    号舍除了

    沈逾白拿出块灰布,用带来的木钉子和锤子将其钉在屋顶。

    这块布是苏锦特意买给他的,能挡风防水。

    苏锦查了不少古代科举的资料,知道贡院里的号舍条件有多艰苦。

    已经入了秋,昼夜温差大,沈逾白身体又弱,要是晚上被寒风一吹,病倒了,那就没法再考试。

    苏锦原意是想给沈逾白弄个防风帐篷,再搞个睡袋,这样就能万无一失。

    可惜这些东西都无法带进贡院,只能选了能挡风防水的布给他带上,真要有风,就往身上一裹。

    为了能让沈逾白带进去,她特意选了个表面看起来与麻布极像的布料,此刻正好被沈逾白用来修屋顶。

    屋顶修好,风就吹不进来,号舍顿时舒服了不少。

    沈逾白也不闲着,拿出馋了土的米出来,用纱布过滤。

    虽然米被碾碎,主要还是只断成两截,在纱布上漏不下去,而灰土的颗粒小,用纱布很快就能分开。

    只是带来的纱布不大,这么操作费了一番力气,好在很顺利就将米给弄干净了。

    用带来的水一洗,丢进陶锅里。

    贡院不能带刀,肉是沈逾白昨天就切好的,如今被捣烂了,更容易煮。

    盖上陶盖,接下来便是生火。

    木炭虽都被砸碎了,炭沫还是能烧,生火时比完整的木炭还容易些,只是没完整木炭经烧。

    左右无事,沈逾白将洗了肉与菜的水倒进炭粉里,搅合一番,将炭粉捏成一个个炭球,整齐地摆放在脚边,等着自然晾干,便又禁烧了。

    做完这下,下午就没什么事,只等着半夜放题。

    沈逾白将号舍当桌子的那块木板取下来,与当凳子的那块木板并排放在一起躺下去,盖上薄被睡觉。

    虽烧着炭,号舍并不封闭,光是门就有极大的缝隙,也不用担心中毒。

    一门之外,兵卒在沈逾白的门口来回徘徊。

    到交班时,新来的兵卒往门口使了个眼色,问原先在这儿的招风耳兵卒:“怎么样?”

    招风耳兵卒道:“刚进去时里面动静不小,后来就没了动静,已经快两个时辰没声响了。”

    新来的兵卒压低声音:“不会已经病倒了吧?”

    招风耳兵卒道:“才进去,不至于这么快吧?”

    每年都有考生病倒在号舍,那也是熬到心力交瘁,疲倦难当时才病倒的,还没听说才进号舍就病倒的。

    顿了下,他又追加道:“若真病倒了,咱们也省事了。”

    话音刚落,里面飘来一阵混杂着肉味的米香。

    两人均是一愣,下意识趴在地上透过门底的缝隙看向号舍,就见沈逾白正揭开锅盖往里放菜叶子,放完还用勺子搅拌着陶锅里的粥。

    陶锅源源不断冒着热气,好像将整个号舍都笼罩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又站起身,默默完成交班。

    号舍里的沈逾白往粥里放了些盐和苏锦给的专门煮粥用的调料,再盖上锅盖。

    这才起身活动了下身子。

    这一年他虽在考试,却因痨病渐好,又有苏锦的投喂,再加上自己运动,窜高不少。

    县试时,他在考棚里还能勉强躺下,如今在与考棚一样大的号舍里睡觉便只能蜷曲着腿。

    睡一个下午,精神虽养好了,身子倒是有些僵。

    将身子活动开,正好粥也煮好了。

    盛了一碗,坐在木板上慢慢品尝起来。

    这粥加了调料后更香了许多,味道也极好,半碗吃完,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热。

    沈逾白知道这主要是那调料的功劳。

    入秋之后,白日仍旧闷热,傍晚之后渐渐转凉,而这粥便驱散了体内的寒气。

    一碗粥吃完,沈逾白洗干净锅,天已经黑了。

    借着火炉里的亮光,沈逾白察看了炭球。

    沈逾白买的是上好的炭,便是炭粉烧着也没多少烟。

    下午他时不时便要醒来加炭粉,实在睡不踏实。

    还是炭球经烧。

    因着下午太阳大,放在地上的炭球都干得差不多了,再经过一晚上,明天应该差不多能用。

    坐了片刻,他又躺了下来。

    下午虽经常醒,他睡得倒还好,这会儿倒是不太能睡得着。

    不过沈逾白就闭目养神,直到一阵低沉的鼓声响起,外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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