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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四周众人便齐刷刷看向沈逾白。

    院试案首竟是小三元?

    所谓小三元,即县试、府试、院试三场全是案首。

    因主考官各有喜好,并非文采斐然便能得,还需一定的运气,得之实在不易。

    因此在众人瞧见沈逾白那年轻的长相时,一个个瞠目结舌。

    竟如此年轻便得了小三元!

    在一众惊叹的目光中,站在沈逾白身边的沈知行都不自觉挺直了背脊,与有荣焉。

    沈逾白比之镇定许多。

    他住在崔家,老师昨晚回来时虽未与他说什么,然老师脸上神情轻快,他便知自己的排名不会差。

    只是得案首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以秦家在燕北的势力,在院试上压一压他的名次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他当然不会觉得秦家心善放过他,能得案首,想来老师出了大力气。

    思索间,沈秀清已经冲到他面前,装模作样地向沈逾白作揖:“给案首行礼了。”

    不等沈逾白开口,沈知行先拉住沈秀清,确认自己也中了后,又连忙问沈秀清如何。

    “我只能等后年再来考了。”

    与县试相同,院试也是三年考两次。

    沈知行不可置信:“你落榜了还这么高兴做什么?”

    沈秀清全然不在意:“咱们沈族一下出了两位秀才公,其中一位还是案首,我就算落榜了又有什么的。”

    沈逾白笑道:“秀清还小,若真早早考中,对他心性有妨碍,等两年长大些了再中更好。”

    沈知行瞧着沈逾白那同样稍显稚嫩的面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话。

    明明沈逾白只比沈秀清大一岁多,说起话来却像是隔了辈一般。

    沈秀清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在他心中,早已将沈逾白当成老师。

    府试若不是有沈逾白帮忙,他根本中不了。

    如今好歹已是童生,下回不用考前两场,直接参加院试。

    而且有这两年时间,他大可好好学学,努力扎实自己的学问文章。

    终究还是要自己肚子里有货才能走得长远。

    在一众考生的注视下,沈逾白三人坐上沈泽的牛车,悠悠然往客栈而去。

    等在客栈里的沈族长根本坐不住,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外头突然响起敲敲打打的声音。

    门被敲开,外面的伙计简直喜上眉梢:“恭贺老爷,令公子沈逾白夺得院试案首,外面报喜的人已经来了,老爷您赶紧去大堂吧!”

    第141章

    扬名

    沈族长几乎是冲出去。

    到客栈大堂时,一群报喜的人吹着喇叭,敲着锣鼓在门口卖力了好一会儿,才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客栈。

    领头的男人双手撑开块红纸,朗声高喊:“恭贺沈逾白沈老爷高中院试榜首,为小三元,往后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如今客栈里住着的多是赴考的考生与送考之人,闻言便忍不住羡慕。

    案首与其他中院试的人是不同的。

    中院试的生员中,头一等便是廪生,只取院试前十名,能入府学,每月能从朝廷领取廪银,甚至有可能入国子监。

    县试、府试、院试等都需要廪生作保,廪银为二两,还可收获人情债,便是养家糊口也够了。

    次一等的为增生,建康府有二十名额,若廪生有空缺,便可补上。

    第三等是附生,可成为官学的学生,大多入县学,也有优秀者入府学。

    此等生员人数极多,却无收入进账,多数还要为养家糊口发愁。

    而小三元远远高于廪生,往后再参加乡试必定高人一等,被主考官所器重,只要不失大水准,举人也不是不可能。

    一旦考中举人,那就是一方乡绅,从此便与普通百姓截然不同。

    这便是荣誉加身的好处。

    沈族长感觉自己快飘起来了。

    他接过红纸,哆哆嗦嗦看着上面的字,的确是沈逾白的名字。

    小三元呐。

    即便沈守信当年也没此等荣耀。

    逾白比他爹强!

    一旦沈逾白考中举人,至少能保证沈族五六十年的荣耀。

    沈族长思绪万千,竟就老泪纵横起来。

    这些年,眼看着沈族落寞,沈族长夜不能寐。

    如今哪里能不激动。

    这可让报喜的人愣了神。

    乡试以下的考试是没有安排官方报喜人的,今日这报喜之人是自己准备一应物件,守在府衙外,等着发案后特意做足派头来贺喜,为的就是赚笔赏银。

    似这等大喜事,但凡恭贺了,主家必不会亏待他们。

    可今日出了意外,守在客栈的只有一位老人,而这位老人此刻完全想不到给商银,总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讨要。

    领头之人一咬牙,便吩咐同行的人把动静搞得大大的。

    唢呐拼了命地响着嚎着,锣被敲得“铛铛”响,动静大得整条街的人都过来了。

    见沈族长还不给赏银,领头的人又是一声大喊:“我们来给沈逾白沈老爷贺喜了!”

    沈族长总算回过神,明白过来便要去掏衣兜,这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急,竟没带银子。

    他只得跟对方拱手:“容老朽先将喜报送回屋,再来与各位喝杯喜茶。”

    领头之人心想可算要见到钱了,便笑容满面:“此乃多少年都出不了一桩的大喜事,自是要好好高兴一番,那我们就等着老伯的喜茶了。”

    沈族长当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多给赏银。

    不过沈族长也不在意,人家特意给你做这等派头,让大家都瞧见高兴,为的不就是赏银吗。

    给,多多地给!

    光是这小三元的名头唱响,便对逾白有莫大的好处,也对他们沈族有莫大的好处。

    沈族长回屋拿了赏银,给到那报喜之人时,报喜领头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往常虽也能得赏银,也只有今日的一半。

    他们当即就要叩谢沈族长,却被沈族长拦住:“老朽还想求诸位件事。”

    领头人手压在沉甸甸的银锭子上,得知沈族长想让他们帮沈逾白扬名,便笑道:“此事老伯尽可放心。”

    他们就是干这等事的,既然人家给了足够的银子,事情就要干得漂漂亮亮。

    不出三日,府城的孩童们便都在背诵沈逾白的文章。

    一时间,“小三元”的名头越发响亮,以至于沈逾白去拜访座师薛玉书时,薛玉书笑着道:“小三元的名头如今都传遍整个建康府了吧?”

    沈逾白一如既往恭敬:“家中长辈欣喜,四处宣扬,让大人见笑了。”

    以薛玉书的能耐,怎么可能连此事背后之人都查不出来。

    如今状似随意的调侃,实际却是对沈逾白的警告。

    还只是秀才便如此张扬,如何能走得长远。

    薛玉书既点了沈逾白做案首,自是希望沈逾白的仕途能走得长远。

    提学官可不仅仅是为了选出文采斐然之辈,更是为自己往后培养助力。

    沈逾白虽已经拜师崔明启,不会再成他的弟子,可有座师这层身份在,便脱不了干系。

    更重要的是,崔明启深受圣上器重,不然也不会被外派到建康城来。

    能因沈逾白与崔明启交好,对薛玉书来说,此次当提学官便有了意义。

    也因此多了句指点。

    不成想他亲自点的这位院试案首竟如此通达,并不隐瞒此事是故意为之,却是家中长辈欣喜之下所做。

    长辈无不望子成龙,既有此等喜事,当然要大肆宣扬一番,也仅仅是为了显摆高兴。

    沈逾白任由他们宣扬,就变成了尽孝而非个人张扬。

    薛玉书竟愣了下神,旋即笑容更甚。

    “长辈如此欣喜,不该阻拦,往后更该刻苦勤勉,以免让长辈被外人看笑话。”

    沈逾白一揖到底,恭敬道:“学生谨记。”

    薛玉书便知沈逾白听进去了。

    年轻一辈中惊才绝艳者不少,能有沈逾白如此老成心性却是极少。

    可惜啊,已经被崔明启抢了先。

    若他能早些发觉这个好苗子,收入门下好生教导,此子往后成就必定不在崔明启之下。

    门下学生与他人的亲近程度是截然不同的。

    思及此,薛玉书便问道:“五经你钻研的哪部?”

    大越朝的读书人多是从五经中选出一本作为本经。

    参加科举时,也是选出本经的题目来答。

    沈逾白拱手:“学生本经为《春秋》。”

    薛玉书本经也是《春秋》,因此更惋惜了几分。

    借着端茶挡住自己的神情,再放下茶杯时,语气与以往无差:“既得了案首,也该与你的老师报喜。”

    沈逾白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学生谨记大人的教诲。”

    沈逾白中案首当日就已经拜见过崔明启,不过此时在薛玉书面前,就该是“听从教诲”。

    第142章

    献丑

    待沈逾白离开,侍从抱着酒坛子匆匆跑来,神情颇为怪异。

    “老爷,沈公子送您的是一坛酒。”

    薛玉书只一顿,便笑得意味深长:“如此年纪送礼倒会投人所好。”

    他爱酒的名声早传出去,一些想攀关系的人总会送些酒与他,以为能讨得他的欢心,岂知他尝遍天下美酒,于寻常人来说是好酒,在他眼中不过尔尔,也就越发不喜他人送酒。

    既不懂此中奥妙,又何必献丑于人前?

    原本对沈逾白的赞赏,因其送的是酒便淡了许多。

    也不过一个世俗攀附之人。

    到底是自己高看了。

    薛玉书摆摆手:“你们分饮了吧。”

    侍从想说什么,见薛玉书神色恹恹,当即恭敬退出去。

    院试考完,薛玉书需等到那些学生一一上门拜访完,才可起程回京,否则便无法聚集门生,这一趟也就白跑了。

    连着几日招待考生们,薛玉书也有些乏了。

    眼见回京的日子越发近了,便给侍从们放了假,也好让他们在建康府转转。

    与他出来办一趟差事,总不能让他们连些土特产都不能带回家。

    便是身居高位,也需笼络人心。

    给他们放一天假,他也好独自饮酒,看一两本书,惬意自在一番。

    只是这难得的闲适在中午便戛然而止。

    一股浓烈的酒香从外飘进屋中,让他顿觉费尽心力搜集得来的美酒变得如水般寡淡无味。

    薛玉书冲出屋子,沿着酒香一路疾走。

    香味在一间屋子前浓郁十倍不止。

    他抬手便要推门,到底多年涵养让他该为轻敲。

    待屋内人将门打开,他一眼瞧见自己那些该在建康府闲逛的侍从们此刻竟围坐在长桌前。长桌是用三个方桌拼凑而成,上面放着一些下酒菜,每人面前都放着一个白瓷碗,碗中便是散发着浓郁酒香的清酒。

    侍从们瞧见他来,纷纷站起身行礼。

    薛玉书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便快步走到桌边。

    侍从们只得让出位子,又给他添了副碗筷。

    待一碗酒倒满,薛玉书迫不及待饮了一口。

    气味醇厚,深邃而持久,略带一丝焦香,入口绵密,又有微微的甘甜,中和了酒原本的辛辣。随后,酸味、苦味、涩味等逐渐呈现,又互相融合、平衡。一口咽下,香味在喉咙与口中持续,令人回味无穷。

    薛玉书享受地眯起眼,久久无法回神。

    待一切结束,他大赞:“好酒!”

    他自诩酒痴,但凡世间有名的酒,他尽数尝过,却没有一种能与此酒相提并论。

    便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喝着,细细品味其中奥妙,只觉自己半辈子的酒白喝了。

    薛玉书便激动问酒的来处,当日的侍从道:“此酒是大人赏赐给小的,小的见今日有空闲,便约着大家一同来吃喝一番。”

    “难不成是那些生员送来的酒?”

    薛玉书惊诧。

    近日拜访他的生员多数送了酒来,他并未查看便都赏给侍从们了。

    实在是好酒难得,生员们才中院试,能有多少家底,送的酒必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连看看的兴致都没有。

    “是沈公子送来的。”

    当日的侍从恭敬应道。

    薛玉书惊诧之余,便忍不住扼腕叹息。

    此等好酒,竟让他如此糟蹋,白白让外人喝了去!

    酒将胃暖得热热的,竟熏得他脑子有些晕,让他忍不住抱起酒坛看,只剩下浅浅一层,便是他如今拿走,也不过一碗的量。

    薛玉书悔恨交加。

    他本以为沈逾白也是那等攀附之人,谁知沈逾白送的酒竟如此之好。

    薛玉书便再也舍不得将酒坛放下,将自己碗中所剩清酒一饮而尽,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抱着酒坛一路往外。

    只是走着走着,浑身燥热发软,腿脚便不听使唤起来。

    薛玉书双手紧紧抱着酒坛,又是一声惊呼:“好酒!”

    待再次醒来,已是翌日。

    薛玉书问过后才知自己昨日瘫坐在地上后,也不起身,就地而眠。

    还是侍从合力将他抬回的屋子。

    薛玉书更惊奇万分。

    他素来被人称为千杯不醉,昨日只饮了一碗酒便醉得不省人事。

    思及此,肚中酒虫便犯了,当即要侍从将剩下的酒拿来,谁知侍从却说昨日酒坛摔了个粉碎,剩下的酒全流走了。

    薛玉书心疼不已。

    如此美酒竟撒了,简直暴殄天物!

    薛玉书在屋中踱步良久,终于对外大喊一声:“备车!”

    既然马上便要离开建康府,也该去拜访一番崔明启。

    马车摇摇晃晃到崔家时,崔明启还在府衙。

    家中女眷自是不便出来待客,作为弟子,沈逾白此刻便是接待的唯一人选。

    薛玉书再看沈逾白时,眼中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火热,也不兜圈子,干脆道:“你送的酒我喝了,甚好。”

    沈逾白笑道:“不过是族中酿的粗酒,有幸得了大人的欢喜,明日学生便回家再拿些赠予大人。”

    薛玉书心中一动。

    竟是族里酿造,那在外就买不到。

    如此一来,他若想喝此等好酒,必然只能向沈逾白讨要,一来二去,两人关系便更加亲密。

    他本就有心与崔明启交好,如今退而求其次,与沈逾白相交,倒显得没那般迫切,还能成一段佳话。

    况且沈逾白也说,是族中所酿之酒,那便是特产,算不得受贿贵重之物,让他收起来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只短短一番交锋,薛玉书又是心中大动。

    他虽是酒痴,却断断不会为了一时口欲就将自己置于那等危险之地。

    派系、前景等都要考虑其中。

    沈逾白样样附和,人又实在聪慧,必不会止步于小三元。

    心思百转,面上却是仿若贪酒到极致:“既如此,那我便等着。”

    虽是说等着,然薛玉书不好一直不返京。

    沈逾白将人送走后,与崔夫人将事情交代过,就由着崔家下人将他送回沈家湾。

    待到第二日来府城,再去拜访薛玉书时,连着一同送去的是五坛酒。

    此次薛玉书极热情,留下他闲聊一下午,才让人将他送回崔家。

    才进入崔家大门,门子便急忙道:“沈公子,老爷在书房等您。”

    沈逾白答应一声,径直去了崔明启的书房。

    敲门进入时,崔明启正坐在案桌之后,见他过来,点了点桌上的抵报:“看看吧。”

    自从院试过后,崔明启便开始将抵报给沈逾白看。

    抵报分为两种,一种是能在民间流传的,宣扬朝廷各类政令等,多在官学流传,官学之外几乎难得一见。

    另一种更神秘,只在官员间流传,其中的官员升迁罢免,官员相互弹劾、朝廷黑幕、皇家种种都记载其中。

    沈逾白看的是后者。

    第143章

    党争余波

    沈逾白拿起来看到的是沛县发生山火,火蔓延到各村,将村民的房屋烧毁许多。

    沛县县令因失职被罢免。

    大越朝各种天灾不断,若只是寻常天灾,老师必不会如此郑重。

    沈逾白心中微动,细细思索起其中奥妙。

    他的目光落在朝廷的处理结果上。

    抵报上并未写明山火被扑灭,应该还处于危急时刻,此时最忌讳临时换人。

    沛县县令即便有失察之责,却也很了解沛县的情况,完全可以让他戴罪立功,先将山火扑灭,再来清算。

    除非这山火是一个借口,真正目的就是对沛县县令发难。

    大越朝有133个县,县令虽不说多如牛毛,却也实在不值得让人花费如此巨大的精力去对付。

    那就只剩下一条——涉及党争。

    沈逾白抬头问崔明启:“沛县县令可是与何人走得过近?”

    崔明启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凝重:“他乃是刘阁老的徒孙。”

    沈逾白一顿,却也没料到竟涉及阁老。

    通过近两个月的论政,沈逾白已经对朝堂上一些重要的人物有了了解。

    这位刘阁老已经入阁二十多年,早已是八十多的高龄,熬走了两任皇帝,如今也是三朝元老。

    奈何年纪太大,身子不好,经常告病,已属于半隐退状态,谁会对付一个这样的人?

    崔明启明显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道:“刘阁老一日占着内阁名额,底下的人便一日不愿消停。”

    像刘阁老这样占着位子,下面的人怎么往上升?

    如今即便刘阁老想退也退不了。

    他代表的是一方势力,一旦他退下来,他整个派系便没了庇护,便是鱼肉,任人宰割。

    即便为了派系那些人,刘阁老便是病得在塌上起不来,也要牢牢霸占着自己那位子。

    顿了下,崔明启再看沈逾白时已是意味深长:“薛玉书也是刘阁老的徒孙。”

    沈逾白先是惊讶,再就是了然。

    “圣人想保刘阁老?”

    当提学官实在是件无本万利的事。

    只需赶一趟路,就能有成百上千个门生,这些以后全是其助力。

    若圣上想对付刘阁老一派,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薛玉书当燕北提学官。

    崔明启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全是思索的神色:“不一定是想保刘阁老,也许只是想保薛玉书。”

    近日他很喜欢与沈逾白谈论这些事。

    两个月后便是乡试。

    乡试以前的府试院试等,只要埋头苦读,做好八股文章,也许就能中,成为生员。

    可乡试不同。

    一旦中了乡试,便是举人,已经有资格接受朝廷派官,所以需考时政。

    虽说前面还有进士等着派官,很难轮到举人,也有特殊情况,譬如局势动荡,大量官员被贬,便有可能轮到举人们。

    所以说寒门难出贵子,只因他们根本看不到这些抵报,得知的朝堂局势是极其浅显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那等治国的思维。

    大户子弟却从小耳濡目染,眼界自是开阔。

    当然,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沈逾白能给他提供一些全新的角度。

    比如此刻,沈逾白道:“若如此,圣人该是想薛玉书与老师交好。”

    崔明启陷入沉思。

    他倒是没想到这点……

    “若真如此,便也能解释薛玉书为何不惜得罪秦家也要站在我这边。”

    看来圣上想保的是薛玉书。

    崔明启原本是进士,被外派当了个小县令,后来转为武将,立过赫赫战功。

    只是如今太平盛世,哪里还有仗打,于是崔明启又自请外派当文官。

    因着他文武双全,又在文武官来回跳转,并没有什么派系,便成了孤臣,极受圣人看重。

    圣人更是将建康府这个烫手山芋交到崔明启手里,为的就是让崔明启立功,待调回京城,便立刻往上升。

    崔明启虽官职不算高,在军中却很有威望,是有极强后盾之人。

    而薛玉书虽是中枢之人,却被师祖连累得风雨飘摇,一个不慎就会掉入万丈深渊。

    两人情况实际是与表面相反的。

    圣上特意将其安排到燕北来,为的就是让薛玉书借崔明启在军中的威势,崔明启却未猜透圣心,险些驳了圣人的脸面。

    一时间,崔明启颇为懊恼。

    帝心难测。

    “学生已送了五坛美酒与他,也算全了座师情分。”

    沈逾白的声音适时响起,崔明启便是松了口气。

    他自己虽没与薛玉书接触,可他的弟子接触了,甚至还示好了,往后再多走动走动,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崔明启连着说了几个“好”字,越看自己的弟子越喜欢。

    其他人的弟子在这个年纪还是疯狂惹祸,可沈逾白不同,不止不给他惹祸,竟还帮他分析参谋,可算得上军师了,如何能不让他欣喜。

    光是自己夸赞已经不够了,该要更多人来夸一夸逾白这个好徒儿。

    原本他想着让沈逾白安心为乡试备考,如今看来便是回村住几天也不妨碍什么。

    崔明启打定主意,就笑道:“逾白啊,你如今也是生员了,合该回村显摆显摆,我给你放十天假!”

    于是沈逾白就被打发回了沈家湾。

    虽前一天为了掩人耳目回了一趟村子,却是去的族长家,之后便直接离开,并未在村里耽搁。

    这次他回来倒是引来不少人来围观,并纷纷问好。

    这可是十多年来村里唯二秀才,还是小三元,了不得了!

    若不是族长亲自来将沈逾白迎进自家,沈逾白还被村里人围着不能动。

    即便去了族长家,族里人也都未离去,还在门口守着。

    族长询问得知沈逾白能回村住十天,顿时大喜。

    “有十天假,咱们摆三天流水席。”

    沈逾白本意要拒绝,可族长却道:“咱们族这回一连出了两位秀才公,外加一位童生,必然是要庆贺一番的。”

    不是只为沈逾白一人,他也就没了拒绝的理由。

    沈族的流水席又足足摆了三天,整个沈族上下俱是喜气洋洋,除了沈守忠外,便只有彩娥闷闷不乐。

    如今陈家乱成一团,已经靠不住了。

    可沈守忠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了,儿子却什么也没捞到,如何能让他甘心。

    在沈逾白回来之前,他就一次次去陈家要钱,却次次被打出来。

    第144章

    自古以来就对吗?

    四个人出去考试,两个秀才公,连最差的沈秀清都是个童生,而沈鸿业连童生都没中,这让沈守忠如何能甘心。

    在陈家处处吃亏后,一看到沈鸿业就来气。

    等沈逾白一回来,那小三元气派不得了,村里人得了空就往沈逾白的屋子跑,一开口就是要看看小三元秀才公。

    沈守忠如今是一瞧见沈鸿业就要骂几句,连吃饭时也是摔摔打打。

    为了躲开沈守忠,沈鸿业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

    沈守忠却还要在窗边转转,什么自己命不好,生不出好儿子之类的话对着屋子里传。

    与大房气氛压抑相比,三房则是喜气洋洋。

    往常沈逾白披着月光从外回来,沈守忠才会冷哼一声,转身回自己屋子。

    连着两日都是如此,沈逾白倒也习惯了。

    流水席是为沈逾白和沈知行摆的,两人便要在席间招待。

    因沈逾白身子弱,族里人便不与他敬酒,这敬的酒全是朝着沈知行去的。

    沈知行本就高兴,每日上午就能喝醉,下午到晚上就只有沈逾白招待众人,待回家已经是月亮高挂于繁星之间。

    到第三日回来,院子里竟没有沈守忠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坐在院子中间的彩娥。

    瞧见他回来,彩娥没精打采地打了声招呼,又拖着腮帮子忧伤地看着月亮。

    眼前突然一黑,彩娥抬头看去,就见沈逾白站在她面前。

    她扯了笑脸:“逾白哥。”

    沈逾白一直在席间招待,身上沾了些酒气,微风一吹,气味飘到彩娥鼻尖,刺得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不去流水席了?”

    沈逾白略显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彩娥扁扁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么贪嘴。”

    沈逾白:“……”

    此刻的沉默振聋发聩。

    彩娥自己先沉不住气,仰头看向沈逾白:“逾白哥是秀才公,懂得多,能告诉我为什么女子不能参加科考吗?”

    风吹得树叶“扑簌簌”响,竟让人在六月里生出一丝凉意。

    从沈逾白中了县试,族里摆了三天流水席后,彩娥便知读书好就有好吃的,日日围着沈逾白读书。

    待沈逾白离开沈家湾后,彩娥就跑去族学的丙班门口旁听。

    起先很小心,待发现先生并未赶走她后,她胆子就大了起来。有次先生点了一名学生提问,那名学生未答出来,外面的彩娥高兴地抢答了。

    先生便气恼对那学生道:“你日日坐在教室读书,却比不得一个旁听的小丫头,该罚!”

    于是从这之后,那学生就恼恨上了彩娥,还纠结班上与他玩得好的几人欺凌彩娥。

    彩娥打不过他们,就大声喊:“你们太笨了,先生教了十几遍都背不会,我只要读五遍就背下来了!”

    那孩子听罢,当即与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你背下来又如何?你又无法参加科举,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彩娥不信,就去问了族学的先生、爹娘以及堂哥沈鸿业。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女人合该找个好婆家,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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