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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下沈族长终于不动了。

    郑氏一大早起床就在屋子里喊二房的王氏做饭。

    厨房的青烟飘起来时,沈族长上门了。

    沈老汉赶紧把他迎进屋子,又是喊郑氏倒水,又是客气让族长在家吃饭。

    沈族长摆摆手:“不用忙活了,我说完事就走。”

    于是沈老汉和郑氏就知道地被佃给沈族长了,还有契书。

    郑氏急了:“我们要被这些地给秀莲当嫁妆,不能佃给族里!”

    “谁说要给秀莲当嫁妆?”

    族长好像是应郑氏的话,眼睛看向的是沈老汉。

    “老头子说了,我也说了。”

    郑氏急忙道。

    沈族长并不答她的话。

    沈老汉就开口:“我做的主。”

    “这事儿你怕是做不了主,120亩地是守信的,守信死了自是传给独子逾白,没得道理传给妹子。”

    沈老汉脸色一僵。

    郑氏叫嚷起来:“我们又没分家,守信死了,地就该是家里的,就该我们做主。”

    族长面色更是不悦。

    沈老汉气急,对着郑氏怒吼:“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出去!”

    别看平时郑氏吵得厉害,真到了沈老汉动怒事她是不敢惹的。

    出去后,屋子里只留了族长和沈老汉。

    谁也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聊了什么。

    等送走族长,沈老汉已是手脚发软地靠坐在炕上,谁问话也不理。

    沈家的一天三顿饭都是在主屋吃。

    今天的早饭,沈逾白竟然难得地从自己屋子出来,坐进了主屋饭桌。

    沈守忠头一个呵斥他,却被沈老汉拦住。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不自在,一个个的目光往沈逾白身上瞥。

    沈逾白波澜不惊地吃完,拦住想去收拾碗筷的罗氏。

    沈老汉狠狠抽了一口烟,宣布了一件大事:沈秀莲的嫁妆没了。

    沈秀莲呆坐在椅子上,随即猛地站起身:“爹你答应了的怎么能反悔?”

    “我是答应了,族里不答应。”

    沈老汉几乎是怒吼出声。

    沈秀莲扑进郑氏怀里又是放声大哭。

    嘴里又念叨着不活了之类的话。

    沈守忠怒道:“咱们家的地想怎么处置族里管不着!”

    “地是族里给守信的,只能传给逾白。”

    沈老汉目光落在沈逾白身上,好像要将这个孙子给看穿。

    其他人也是齐齐看向沈逾白。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都快病死了的沈逾白竟然能得到族长的庇护。

    沈秀莲的哭声更大了。

    “不能让陈家退亲啊老头子,秀莲的名声要是坏了,以后还怎么活?”

    郑氏也跟着哭起来。

    母女俩的哭声越发大起来。

    沈老汉恼了:“陈家要来退亲就退,难不成秀莲一个大丫头还能嫁不出去?”

    “那鸿业呢?没点背景,鸿业以后怎么谋前程?”

    沈守忠不甘心道。

    “鸿业那个终身在族学读书的名额要还给逾白,往后鸿业别想着前程了,学着种地吧!”

    沈老汉怒吼完,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整个人再次瘫靠在椅背上。

    第27章

    有价值才有公道

    哭声戛然而止。

    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当沈鸿业的筷子落地时,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往常家里的事他根本不关心,可是此刻他知道那个名额没了,他的前程也没了。

    沈逾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起身将罗氏带走了。

    跨出主屋那一刻,屋子里响起沈守忠的咆哮。

    哭声再次响起,吵吵嚷嚷。

    沈逾白脚步不停。

    只是他身子弱,想走快也不行,后面的声音全被他收入耳中。

    回到屋子后,忍了一路的罗氏终于问起沈逾白是怎么回事。

    沈逾白将事情大致说了。

    罗氏高兴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

    “还好族长为人公道,愿意为你出头。”

    沈逾白神情微闪。

    公道?

    若是公道,以前就不会将任由沈家如此欺负他们母子。

    不过都是利益使然。

    他病好了,又适当地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再许给族里一些好处,族长自然来做这个公道事了。

    那些地佃租少,很快就会成族里的香饽饽。

    族长除了能从中获得声望外,还能收取不小的好处。

    不过他并不会为此感到愤懑。

    若是生病前,他还有书生意气,总想讨公道。

    卧病三年,看透世事炎凉,也对世间多了许多感悟,这些必然影响他后续处理事情的手段。

    他脸上闪过一抹远超年龄的老辣,只是罗氏并未察觉。

    主屋一直吵闹了半个时辰才停歇。

    只是接下来的沈家乌云密布。

    沈守忠更是时常在沈逾白窗外转悠,还刻意加重脚步声。

    沈逾白并不在意,还闲适淡然地将这件事的发展说给苏锦听。

    “你脑子怎么长的?沈逾白你怎么这么聪明?怎么能想到请族长呢?”

    虽是看字条,沈逾白却好似能听到苏锦兴奋地大呼小叫。

    沈逾白故作矜持地写道:“我们的宗族观念重,族长比县太爷的话还管用。”

    所谓皇权不下县,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村里大事小情,都是由宗族、各村村长、里正或是乡绅来共同处置。

    便是死了人也都是村里族里自行解决。

    等字条传过去他才想起苏锦看不见,便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这次苏锦的字条来得很快:“你们族长怎么就愿意帮你呢?”

    沈逾白简单解释了一遍,苏锦就懂了:“他能拿着你的地去收拢人心,还能赚好处,你保住了地,还能有佃租收,这是双赢的局面,只有你小姑受伤的世界出现了。”

    “她自己不醒悟,受了伤也怨不得旁人。”

    在沈逾白看来,陈家能拿退亲威胁,根本不是良配。

    最好就是拿回庚帖退亲,再择一好人家。

    可沈秀莲舍不下那份富贵想往上凑,甚至拿他爹的地去凑,他定不会同意。

    “不对,还有你堂哥沈鸿业也受伤了,族长肯定是看到你的潜力比你堂哥好,才将名额还给你,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明年离开族学了。”

    苏锦的话让沈逾白眸光微闪。

    他确实拿了话刺族长。

    爹留给他的东西,哪怕他不要,也该是他给出去,旁人不能来抢。

    只是这等上不了台面的心思不便说与苏姑娘听。

    沈逾白的文字依旧纯净:“族长或许是看中了我的潜力。”

    “算你们族长有眼光,你肯定能当官,还要当大官,跟着那位首辅已经建设全新的大越,到时候你要把所有细节都告知我。”

    沈逾白胸口涌出一股豪气:“必定如此。”

    光是听苏姑娘说起那位首辅所做之事,他就向往至极。

    修大运河,推行税收改革……

    聊完自己的事,沈逾白就问起苏锦:“修复方案准备得怎么样?”

    苏锦:“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想明天带着云水纸和修复方案去探望老师,给老师一个惊喜,也让老师快快好起来。”

    第二天一早,苏锦把东西都收到双肩包里,打车去医院。

    到病房时发现师母也在。

    师母接过苏锦买来的苹果笑道:“你来看看老胡就行了,不用买水果。”

    苏锦对着师母眨眨眼:“不是买给老师的,是买给师母吃的,师母高兴了,老师就高兴,病也能快点好起来。”

    师母虽然四十出头,保养得却很好,烫得微卷的头发随意绑成马尾,慵懒中带着一股知性的味道。

    总而言之,气质很好。

    师母被苏锦的话逗笑了,转头对胡老师道:“你都跟苏锦说什么了?”

    “我只说了我不喜欢苹果,你喜欢,其余的话都是她自己想的。”

    胡老师说得一本正经,转眼自己笑出声。

    师母没忍住跟着笑,还招呼苏锦坐在陪床的椅子上,自己坐到床边。

    苏锦觉得两个人怪怪的。

    虽然在笑,眉眼间却有化不开的愁绪。

    “老师你笑得很勉强。”

    在师母面前,苏锦很给老胡面子,一口一个老师。

    师母背脊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拿了个苹果专心削皮。

    胡老师叹口气:“老丈人知道越史系要被撤销的消息,又听说我生病了,要求我和你师母离婚。”

    苏锦很震惊:“老师最艰难的时候还逼着你们离婚?太过分了!”

    胡老师无奈地笑了下:“也不怪老爷子,他有心结。”

    很快苏锦就了解了背后的真相。

    师母的爸爸许学林是位考古教授,年轻时选错了研究方向,耗费十几年时间,经费不够就自己贴钱,把家底掏空。

    这么努力并没有换来成果,妻子得了重病都没钱治,最后妻子早逝。

    “老爷子含辛茹苦把你师母养大,只想你师母能过得好。可惜我研究一辈子也没出什么成果,现在又病倒了,连累你师母跟着一起受苦。这事儿怪我,是我让你师母跟我过苦日子。”

    师母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苏锦,又拿了个苹果继续削:“日子不苦,就是没大富大贵而已。”

    胡老师苦笑:“我也想开了,老爷子年纪大了,别让他跟着怄气了,咱们俩还是离婚吧。”

    “你竟然想离婚?”

    师母从床上站起来,把苹果往旁边的桌子上用力一放,水果刀狠狠插进削了一半皮的苹果里,把病房其他人都吓得抖三抖。

    胡老师心有余悸地看了那个被捅的苹果,干笑着解释:“这不是为了让老爷子安心吗。”

    “借口!当初你追我的时候比现在还穷,怎么就没想到让我爸安心?我看你就是嫌我老了,找个借口跟我离婚!”

    第28章

    后半生的幸福全系在你身上了。

    “我冤死了,老婆你自己看看你身材多好,人长得也有韵味,多少男人盯着,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胡明去拉许图南的手,却被甩开。

    “那你还舍得离婚?”

    许图南眼圈泛红。

    “我也舍不得,可你爸天天跟你吵架,你每天要上班,还要来照顾我,我看着心疼。”

    胡明的话都带着哽咽。

    夫妻俩看着对方,仿佛世上只有对方的存在。

    “老师……”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两人。

    胡明发现苏锦还在,心里很不满。

    这种时候不都是自觉出去,还要帮他把门关上吗?

    自己这个学生真没眼力。

    没眼力的苏锦还在咬苹果,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看着两人紧握的手。

    许图南羞红了脸拨开胡明的手,假装继续削苹果。

    “喊我干嘛?”

    胡明没好气问道。

    “我有办法帮你说服老爷子。”

    胡明立刻坐直身体,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乖徒儿有什么办法?”

    苏锦也不跟老师计较,将苹果咬住,拿纸擦干净手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从中抽出一张裁好的云水纸递过去。

    胡明将信将疑地接过纸,一入手,他脸色巨变:“这是……”

    “云水纸,卷轴原本所有的纸张,大越十大名纸之一。”

    苏锦又将文件夹递过去:“这是卷轴修复方案,云水纸就是修复卷轴的重要材料之一。”

    胡明惊骇地捧起文件夹翻看起来。

    卷轴在他手里三年,他每天都要反复看反复摸索,对卷轴的触感一清二楚,这也是他在接到云水纸的瞬间大惊的原因。

    再看到详细的修复方案,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等回过神,一股狂喜涌遍全身。

    “卷轴修复有望了!越史即将被证明,我华夏五千年的历史即将得到验证!”

    胡明手抖得厉害,目光灼灼看向苏锦:“你怎么办到的?”

    苏锦狡黠一笑:“老师忘了吗,这是秘密。”

    胡明心里有很多疑惑,但是苏锦不愿意说他也不勉强,一会儿摸摸云水纸,一会儿看看卷轴修复计划,心中有股复杂的情绪涌动。

    “你这辈子没研究错。”

    许图南安慰地靠近胡明。

    胡明含糊地点点头,在苏锦错愕的目光下抱上许图南的腰,将头埋进她肚子里呜咽起来。

    许图南拍拍他的后背,转而歉意对苏锦道:“他一辈子的心愿就是证明越朝的存在,现在终于有重大进展,他高兴。”

    苏锦郑重点点头。

    老头子怎么努力她是亲眼看到的。

    如果没有他坚守,卷轴就无法被发现,也不会落到她手里。

    而跟他一样默默无闻努力证明越史的人还有很多。

    他们仿佛在追一个炫彩的肥皂泡,也许终其一生都没法追上。

    可这样的精神总能鼓舞她。

    现在她有卷轴,有沈逾白的帮助,能做很多事。

    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在听证会上保住越史系不被撤销。

    而在此之前,她要先帮帮老师。

    “有这些可以说服老爷子吗?”

    苏锦巴巴问夫妻两人。

    胡明粗糙地抹了把脸,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你这些东西意义重大,证明我的研究方向没错,我不是在浪费生命,肯定可以说服他!”

    “我爸现在不想见你,你说的话他肯定不会听。”

    许图南没胡明那么乐观。

    就算有证据,她爸听不进去也没用。

    她又不是研究越史的,自己都搞不懂这些,更别说讲给她爸听。

    夫妻俩之间的气氛再次凝滞。

    “我可以去啊。”

    两人齐齐看向苏锦,就见苏锦双眼亮晶晶的。

    “我爸听不进别人劝说。”

    许图南犹豫着道。

    苏锦根本不犹豫:“我可以先试试,实在听不进去再想办法。”

    夫妻俩一商量,觉得让苏锦打个头阵也没什么损失,当即拍板决定由许图南在周末把老爷子约出来。

    在苏锦离开时,身后的病房传来胡老师一声呼喊:“乖徒儿,为师后半生的幸福全系在你身上了。”

    回到宿舍后,留下自己的午餐后,其余全传送给沈逾白。

    阵阵诱人的香味在鼻尖萦绕,沈逾白惊奇的眸光微闪。

    “这是何物?”

    苏锦:“炸鸡和可乐,你快尝尝。”

    沈逾白看了会儿手里的鸡翅,试探地咬一口,炸得酥脆的外表发出“咔”一声响,里面的鸡肉却是鲜嫩多汁,味道在味蕾绽放,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一个鸡翅吃完,他如玉的手指油光发亮。

    拿着帕子擦干净手,目光落在旁边一个插着塑料管的花花绿绿的塑料杯上。

    苏锦贴心地把吸管插进杯子里,还贴了字条告诉他如何饮用。

    沈逾白按照指示,轻啜了口。

    入口瞬间,无数气泡在舌头上炸开,带着沁人的甜味,解了炸鸡的油腻。

    沈逾白看向炸鸡和可乐的眸光异彩连连。

    “极品美味。”

    苏锦“咔咔”咬着鸡腿,看到沈逾白的评价后解释:“在我们的朝代,这两样叫垃圾食品。”

    “如此绝味怎么能是垃圾食品?应该是珍馐才对。”

    苏锦“噗”一声,要不是她反应快及时捂住嘴,鸡肉怕是要喷出来了。

    炸鸡和可乐竟然被沈逾白叫珍馐?

    真是没吃过好东西啊少年。

    最近为了给沈逾白养身体,买的饭菜很清淡,导致他没见过世面。

    是她的错,她反思。

    给沈逾白详细解释了为什么叫垃圾食品。

    沈逾白却更惊奇:“你们不吃油炸食物竟是怕发胖?还要减肥?你们食物如此充裕?”

    这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大越朝的百姓要拼尽全力才能不至于饿肚子,沈氏一族已经算是日子过得丰裕,一天吃三顿,也多是粗粮稀粥,只有农忙时才能吃干的。

    而未来的百姓已经因为吃太饱导致身体肥胖,竟还要节食减肥。

    费了大量油炸成的鸡肉成了“垃圾食品”。

    差距实在过大。

    沈逾白:“未来的世界为何如此富足?”

    这么深奥的问题苏锦答不上来。

    她只能从自己的认知给他讲,比如“生产力的提高”、“科技发展”、“粮食种子改良后的高产量”之类。

    两人一个敢讲一个敢听,一直聊到苏锦困极睡觉,沈逾白还意犹未尽。

    翌日一早,沈逾白背上布包,拄着木棍去族学。

    到族学时,天蒙蒙亮,族学里已经有一学生比他先到。

    第29章

    本就是夺回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此时天刚刚亮,沈鸿业已经点着油灯坐在甲班教室里背书。

    看到沈逾白进来,他站起身,将桌子上的书本收拾进包里,背着布包走到门口。

    扫了眼沈逾白拄着的木棍,他开口:“我比你来得早。”

    沈逾白“嗯”一声,算是回答。

    或许是被他冷淡的态度激到,沈鸿业语气急促起来:“我比你更努力,身体也比你更好,我比你差的地方仅仅是我爹没殉职!”

    沈逾白淡淡看向他:“这是我爹用命换来的名额,别人抢不走。”

    沈鸿业脸色极难看。

    今日沈逾白来了族学,他就要离开。

    可他不甘心。

    “你身子弱,根本无法参与科举,你就算抢回去也只是浪费名额。”

    沈逾白绕过他,坐到最后一排角落的位子。

    这是沈鸿业刚刚坐的位子。

    沈氏族学一共只有三个班,孩童启蒙在丙班,启蒙结束进入乙班学四书五经,这一阶段多是背诵为主,先生并不讲经意。

    四书五经能倒背如流了,升至甲班,学经义,做文章。

    沈逾白是十岁才回的沈家湾,同年考进族学甲班。

    待他13岁,沈鸿业才考入甲班。

    同年他得了痨病,被族学要求回家休养,这一养就是四年。

    沈鸿业去年顶了他的名额继续待在甲班,不过年纪最大,个头也就最高,自是坐在最末尾。

    既是替换沈鸿业来读书,坐在沈鸿业的位子正合适。

    沈鸿业满脸怒容:“我便是不用名额也必定考上秀才!”

    沈逾白已是拿出《尚书》来诵读。

    门口进来一位先生,从沈鸿业的行礼才知这位姓朱,是沈逾白离开族学后请来的。

    这位朱先生年纪很大,穿着灰色长袍,头发花白,面容瘦削清苦,像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之前沈守忠想要夺走沈逾白的砚台赠与这位朱先生。

    朱先生是族学里唯一的秀才,深受族里重视。

    沈逾白站起身对其行了学生礼。

    朱先生扫了眼沈逾白手里的书,双手背在身后开口:“满招损,谦受益,你可有读到?”

    这句话出自《尚书·大禹谟》,意为自满会招致损失,谦虚可以得到益处。

    朱先生说这话,用意在明显不过。

    沈逾白还未到18,能在族学读书,名额完全可以让给沈鸿业,可沈逾白在不需要名额的时候将名额抢走,就是做事不留余地。

    沈逾白心中有股怨气,语带讥诮:“《论语》有云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本就是夺回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处事不公,便是先生又如何。

    朱先生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作为堂堂秀才,来到一个乡村族学授课,已是屈尊。

    族学一直待他礼遇有加,将他安排教导甲班。

    学生们更是因为他的身份对他毕恭毕敬,还从未有人敢如沈逾白这般顶撞他,让他如何能不恼?

    气急之下,他连说三个“好”字。

    “若能将用在嘴皮子上的心思花在文章上,早该功名在身。”

    沈逾白眼中戾气翻涌:“学生卧床三年,如今也不过17有余,先生又如何知道学生在先生这等年纪无法功名在身?”

    被学生如此怨怼,朱先生气得隔空点着沈逾白:“你读的圣贤书就是教你如此不尊师重道?”

    “尊师重道”的帽子扣出来,平常学生早就瑟瑟发抖,当场败下阵来。

    沈逾白却是个离经叛道的人,这三年受到的种种白眼早就磨炼了他的心性。

    连爷爷奶奶等长辈他都敢于反抗,又怎么会对一个还未正式教授他的先生屈服。

    沈逾白朗声道:“圣人云: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学生不过陈述孔圣人的话,何来不尊师重道?”

    朱先生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气恼至极,连先生的姿态都顾不上,对沈逾白怒喝:“你对四书五经读得如此透彻,还来上我的课做什么?出去!”

    这次沈逾白并没有跟之前一样和朱先生辩解。

    也实在没什么好辩解。

    将学生赶出教室老师的权利。

    沈逾白将书放回布包里,拄着木棍在沈鸿业幸灾乐祸的注视下走出教室。

    不过他并未离开,而是拄着木棍在门口站着。

    教室里传来沈鸿业安慰朱老师的声音。

    随即是朱老师刻意提高的音量:“族学的学生比不得我的学生,为师必定倾尽毕生所学,让你高中秀才!”

    沈鸿业欣喜地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甚至还有磕头声传来。

    里面一派师生情深的景象。

    再从教室出来时,沈鸿业昂首挺胸,仿佛斗胜的公鸡。

    出来时,不屑地睥了沈逾白一眼,背着包离开。

    此时天已经大亮,学生们陆续来到族学。

    只是在看到门口站着的沈逾白时,下意识绕远了走。

    族学的诵读声传出去,引得扛着锄头去地里的人们的目光。

    这小小的三个班就是沈氏一族的希望。

    那些将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读书的学生中,极有可能会出不得了的人物。

    沈家湾的人只要听到诵读声,就会有希望。

    当他们看过来时,就见沈逾白撑着木棍站在教室门口。

    众人心里不免好奇这是发生了何事。

    不过老师在带孩子读书,他们不敢打搅,也就没和沈逾白打招呼,只是多看几眼后离开。

    陆陆续续经过的人多了,便有些人在离开族学后议论几句,随即也就将这事丢在脑后。

    族学里先生时常罚站学生,这事并不稀奇。

    九月的太阳任然晒人。

    沈逾白大病未愈,身子虚得厉害,又一直站着,还顶着太阳晒,不一会儿就出了满头的汗。

    守在藏书室门口的二爷时不时往这边看,见沈逾白往日苍白的脸此刻却被晒得发红,身子微微颤抖着,就知道他熬不住。

    极少离开位子的二爷起了身,用豁口的碗给沈逾白端来一碗凉水,被沈逾白拒绝。

    二爷站在门外对着屋子里的朱先生作了个揖:“朱先生,逾白卧床三年,学问定然落后不少,还望先生对他多多包涵。”

    往常有学生没回答出先生的问题,或者没写完作业,就会被先生罚站,二爷猜想沈逾白肯定是课业落后了许多,被朱先生不喜才赶出来罚站,就帮着求情。

    虽然二爷是个老童生,并不被身为秀才的朱先生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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