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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没忘。”屹湘笑了下。便是记得,也……“也没什么。”

    “还没什么?就算别的忘了,Nicos-Brown设计大奖是谁都随便能拿的?NB啊、NB!”得雨怪叫。

    屹湘“扑哧”一声笑出来。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

    (十)

    “你笑什么笑?”

    屹湘摇头难。(请记住我)

    得雨不会知道她在笑什么。

    “Nicos-Brown-Prize那是什么,时尚界的普利策哇!19岁零5个月,这个最年轻获奖者的记录,一直是你保持的呀!我说,你还敢笑……老师们都说你是我们中最性灵、最有才华的一个!”

    “你可以继续夸,我都笑纳。”屹湘拖了长音,微笑。她下巴右侧有一颗蓝微微的痣,随着那微笑轻轻颤,就好像一朵闲花飘摇摇在风中似落非落,牵的人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得雨不禁发了呆,“湘湘啊……”她是女人,也觉得不能久看郗屹湘。但就是忍不住。一眼接一眼看下去……

    “嗯?”屹湘头低下去,那颗蓝痣被遮住了。得雨的眼睛这才得了闲。

    “你母亲怎么能容得你一而再的……”得雨停住。印象中屹湘那位资深外交官的母亲,对屹湘要求之严格乃至苛刻脐。

    “自甘堕落?”一针扎在了指尖。初时屹湘并不觉得痛。但刺的深,沿着那针痕,终凝成一颗绿豆大的血珠子,她吮了一下。嘴里顿时溢满血腥味。按住伤口,等血凝固。

    得雨叹了口气,好半晌才小声说:“我只觉得可惜。”

    “这次我若是过劳死,你再可惜不迟。”屹湘说。

    “胡说。”苗得雨把针线递到屹湘手边去,“我不是来给你送午饭了?都是你爱吃的……”

    “哎呀糟了!”屹湘忽然叫道。

    苗得雨吓一跳,“姑奶奶,你千万别弄坏了……”

    屹湘将针线往腕上一别,胡乱的从自己的包里掏摸着手机。

    “得雨你有没有66的电话?”她看向苗得雨。

    “你不会拨查号台?”

    “我英文不好不是?”屹湘瞪她。

    得雨给她报出号码。屹湘忙拨过去,告诉餐厅说麻烦通知叶小姐,郗屹湘有急事不能赴约了十分抱歉……

    得雨趁她挂了电话,问:“谁的约会,你这么紧张。”

    “我哪儿有紧张。”屹湘重新拾起针线。

    “还是有一点的。”得雨微笑。

    “我未来的……嫂子。”屹湘说。不想让得雨猜。

    “你哥终于要结婚了?”得雨拍手,“我还记得他的样子……”得雨絮絮的说起了往事。屹湘听着,只觉得那些,真是遥远,远到她几乎都已经忘记了……

    ……

    66餐厅的领班过来向叶崇磬转达屹湘不能赴约的讯息的时候,叶崇碧也还没有到。叶崇磬听完了,微笑点头,继续翻着杂志。

    餐厅里满堂食客,却甚是安静,连音乐声都没有。

    这点儿又让叶崇磬觉得格外满意些。他顶讨厌嘈杂。

    他是到了哪里,都爱捧中餐的场。见客户、约朋友,乐得图个熟悉自在。纽约不难见中餐厅,却也再难得这样好的,偏偏又是美国佬经营的。这就不能不说人家功夫用到了实处,让他这个吃主儿也吃的服了。

    餐厅的主人菲尔?苏亚雷斯听说他来了,特地过来同他寒暄。

    ——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

    (十一)

    叶崇磬笑,说他们在沪上的餐厅他常去。(请记住我们的)

    菲尔微笑着说他有听分店经理提起,还得多谢叶先生捧场,强调了一下:“叶先生多给意见。难”

    “菲尔,你最会讲话。”是清脆的女声,叶崇磬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谁来了。他对翩然而至的叶崇碧笑了下。菲尔侧身笑道:“叶小姐。”替叶崇碧移开座椅。

    叶崇碧笑着坐下来。仍在和菲尔讨论,说前天晚上的蒸蛋卷,蛋皮还是老了一分,咬劲儿是够了,蛋鲜味却少了……

    叶崇磬却笑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偏最会从鸡蛋里往外挑骨头。”

    “幸亏如今我们这些人有个好名儿,‘美食家’。”崇碧也笑着说。

    菲尔听着这兄妹二人互相打趣,说他去忙些别的,适时的离开了。

    “今儿不忙了?”叶崇磬将杂志推到一边,“约你,你推三阻四、支支吾吾,人家一句‘可以’你就立刻抽出午餐时间,还说这样的话?脐”

    “什么啊,自己也忙的要死,我有时间见你,你都未必有时间出来。而且你知道我最讨厌跟谁谁谁的秘书打交道,个个儿都有权利过滤电话,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比正主儿还大牌。”崇碧腮上梨涡微沉。

    “强词夺理。”

    “本来就是嘛。”崇碧眼珠一转,语气缓和了一下。

    叶崇磬打量着妹妹。

    崇碧虽不是倾城佳人,但五官精致而落落大方,更胜在气度雍容。尤其是那对大大的眼睛和红润的嘴唇,让她的脸显得明丽生动。所谓见之忘俗,便是这样的一副模样了——和他不同,崇碧长的更像他们母亲。他们母亲总是有一股坚定沉着的气质,只是崇碧,在他这个哥哥面前,未免多几分在外人面前未必肯露出来的咄咄逼人。

    叶崇磬告诉妹妹她要见的那位有急事不能来了。

    崇碧两道英气十足的眉飘扬向上,拨电话回事务所去。

    崇磬见她如此,索性招手叫侍应过来。崇碧只顾拨电话,他便做主点了餐。一时菜上了,崇磬催促她,她才放下电话,兀自心有不甘的样子。

    “我特地从高等法院赶过来的呢。”她微微嘟了嘴巴。

    “吃。”崇磬拿起筷子来,示意崇碧。他适应崇碧的口味,给她点了清蒸石斑。“人家不来,咱们吃顿清净的。”

    “是,这下可合了你心意。”崇碧打开餐巾,笑言。有点儿无可奈何。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叶崇磬问。他对见邱家的人确实没有很大兴趣,但也不想直接承认。日后免不了成了姻亲,撇清都撇不了。

    崇碧笑了下,“我以为,你开口就要问我,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

    “所以一直躲着不见我啊?”叶崇磬问。筷子尖儿戳到了葱油鸡上。

    “哥,我做的决定,从来没后悔过。”

    叶崇磬忍了又忍,“碧儿,你要知道,即便你有那个能力复制母亲的成功,他未必是那块复制父亲的料。”

    “哥,”叶崇碧看着哥哥,“复制这个词,你用的不恰当——我从未想过复制。他也绝不会。”

    叶崇磬眉头微蹙。

    崇碧的筷子,伸向石斑的头部,将紫苏叶子拨到一边,夹起了鱼眼睛,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

    (十二)

    她轻声淡语的说:“就譬如说到吃鱼这回事,轮到他下箸,定是对准了鱼眼睛。(请记住我)可是他并不吃。哥,我要做的,不是改变他的习惯,也不问他为什么那么做——但假如他得到了一只,我会帮他拿到另一只。”

    叶崇磬看着那鱼眼睛,忽然间胃口大失。

    崇碧又笑起来,道:“你接下来别那么老土,劝我‘努力’爱上他哦。”

    叶崇磬不言声。也没否认。

    “哥,我不需要‘努力’的爱上他。我爱他。”叶崇碧微笑。石斑鲜嫩,入口即化。吃的舒坦,赞不绝口之余,还不忘低头看表,“可惜湘湘不能来。难”

    崇磬模样淡淡的。心想有什么可惜的。不过如此看来,邱家兄妹竟是两个样子的。潇潇那么周到通透的人儿,妹子却是另一个模样。单单这不守约一点,就让人不舒服。难怪但凡提起来邱家的孩子,都只说一个潇潇。

    “你这几天休息不好?要不去我那儿,方便些。”崇碧问。哥哥对邱家人都颇多挑剔,她心里不免有些难受,但想想这是哥哥关心她的缘故,也便释然。来日方长,总有一日,他会知道她没选错。

    “习惯了。”崇磬说,“偏偏又赶上国内最近事情多些。”

    “那你还住城外?”崇碧问。

    叶崇磬“嗯”了一声。好像崇碧多此一问似的。

    “你不考虑把那间屋处理掉?何苦来的……妈那天给我打电话又说起来。说你人回去了,心没回去。脐”

    若在纽约逗留超过三天,哥哥必然要去他郊外的老房子住。不在纽约的时候,那房子便空着,只有两个工人打理。她早前也曾建议过他,若是实在喜欢郊外幽静,换个处所也好,反正现在世道不佳,很多上好的房产放盘,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他想都没想就给否了。

    她的大哥,唉……

    见叶崇磬只是不接茬,崇碧只好说:“我过几天用一下Aurara。离开前,有几个朋友一起聚一聚。”

    “让JK安排。”

    “好。Aurara,你也不带回去?”崇碧问。崇磬曾跟她说过,有阵子,他得在Aurara的床上才睡得着。

    “不。前年亚宁来,说喜欢Aurara那款式,想要艘一样的。图纸出来给我看,我瞧着不错,跟他一起另外订了。”

    “你们俩能看上同款的东西,难得。”崇碧笑出来。

    “你这是夸他,还是损我?”叶崇磬笑吟吟的。

    崇碧轻笑,摆手,“这时候也该交货了?”

    “前阵子交的。我也只是用了一两次。新东西,比不得Aurora顺手。”

    崇碧笑笑。心里有点儿异样。Aurora,那岂是“顺手”而已?

    “我听说国内低空飞行限制要取消?”

    崇磬点头,“你消息还挺快。也是最近才松动了些。你的执照还没过期?”

    “早着呢。”崇碧笑着说,“我是担心你,总怕你玩游艇,万一哪天会游出去不回来。”

    “那我要是飞,也有可能飞上去不下来。”叶崇磬笑着,喝了口水。

    :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

    (十三)

    “喂!”崇碧叫着

    叶崇磬笑起来,爽朗而愉悦,伸手拨乱崇碧的额发,“傻瓜。”

    崇碧看着哥哥的笑容,“哥……难”

    “吃你的鱼眼睛!以后有你受的——你嫁了那邱潇潇,还想明目张胆的上天入地出海?想的美!”叶崇磬不客气的说。

    ****************8

    连续工作四十多个小时之后,郗屹湘终于赶得及在最后时刻到来之前交差。

    这还多亏了从意大利赶来的两位师傅给她打下手,才能加速礼服修复的进程。

    看到她终于站直了已经僵了八成的身子、将手里的针扎到手腕的针包上,已经外面等候很久、急的如热锅上蚂蚁的同事们,迫不及待的簇着一个高挑瘦削的模特过来。众人吵吵嚷嚷、步话机细细碎碎,原本安静极了的衣仓里,立时热闹起来。

    那模特站在礼服前,皱眉脐。

    这位波兰裔的女模个子并不算很高,单薄而瘦削,脸上有特地营造出的一种苍白,令她显得柔软,用这种柔软乃至柔弱去衬托这件华美到极致、纯洁到令人感到忧伤的礼服,是相当其如其分的。

    屹湘对着模特做了一个手势。

    模特抬手抽了一下腰间的带子,外袍从身上抖落,在几个助手帮助下,以最快的速度、小心翼翼地穿上礼服……周围安静了。

    屹湘走近些。

    礼服如水膜一般贴在模特身上,肌体与衣物之间,没有一丝缝隙似的。

    屹湘蹲下去整理着礼服的下摆,蕾丝细密,曳地三尺;拖尾头纱从肩头泻下,最终与礼服下摆交汇在一处……她微微仰头,正遇到模特低垂的目光;她站起来,侧着头,从四面八方的巨大镜面里查看着。

    “Perfect!”模特唇间逸出一个单词,脸上的表情仍是冷冷的。

    屹湘低声说:“我希望你在台上的表现,配得上她。”

    模特惊异的看屹湘——这位面孔陌生的“小裁缝”,竟然对礼服用了“她”,而不是“它”。

    屹湘松开了握住拖尾头纱的手,轻轻后退,让开了过道。

    模特高昂着头、抬着尖削的下巴,疾步离开,身后有专人替她托着裙摆。

    那裙摆原本应该足足有十米长,如此修复,简化的不止一点,还好屹湘自问算是依足了Josephina的路线,力求修整如昔……屹湘揉了下酸涩的眼睛。仓库里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下她。

    “郗小姐?”仓库门口有管理员在等她出来之后好落锁。“发布会马上结束了。”善意的提醒她。

    屹湘经过层层安检,从专用通道进了发布会现场。

    此时发布会已经进入尾声。

    她本想找一个角落呆着,安静的看完这场秀。不料一进来就被眼观六路的总指挥苗得雨逮到:“你的位子在那里。”她笑眯眯的推着屹湘,虚虚一点,指着T台边预留的几个空位,“Vi特别交代的。”

    屹湘看看,那是什么位子啊?看看,左边Vi-Westwood、再左边汪陶生……那层层叠叠的公司高层,周边点点星光闪耀。她说:“这里就很好。”

    ——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

    (十五)

    “是她?”苗得雨索性拉了屹湘一把,眼睛仍盯着那边,笑着,“你看她穿的那款小礼服,真是美丽,是JW本季新款……听说Jose和她私交不错,她这两年重大场合全穿Jose给她量身打造的服装;都说Jessica衣着品味这几年直线上升,出入国际大舞台也口碑极好、从不穿错,我看,这不是她厉害,Jose厉害才是真的……哎,她旁边坐的是谁?好有型的男人。(请记住我)”得雨这倒吸凉气的语气。多多少少是有些夸张

    屹湘紧攥着笔,在速写本上勾画着,说:“连你都不认得,我会知道?”

    “也是。”苗得雨笑着,“不过……这男人真好看。不,不单好看……是哪个男明星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又不像男星,男星没有这种气质……”

    男明星……不,不是的。

    屹湘目光低垂,素描本上的线条似乎都扭曲到了一起……

    苗得雨回头看看后台,对着等候上场的模特做了个“稳住”的动作,对着麦说:“把握好节奏,前面走快了两秒”,又回过头来,在屹湘耳边说:“今天这场,最出彩的就是几位华裔模特,前两年还觉得她们上了T台腿不是腿、胳膊不是胳膊,动作夸张极姿势粗糙;你看看如今,担大梁都完全没问题……哎哎,那边,你看看那边,那又是谁?今年新面孔还真多……星光璀璨啊星光璀璨!AZ也来了……我要让AZ在我内衣上签名,哈哈……难”

    屹湘仍是不语。

    发布会接近尾声,场内的气氛近乎沸腾,得雨人终于也跟着兴奋起来,不住的说这说那,眉飞色舞的;抽空看一眼屹湘画的图,又忍不住大笑,道:“我说,也难怪你那些idea总是被斩,你看看……Jose的设计你都要改两笔,这不是讨打是什么……湘湘,Jose的设计是最轻灵的。”

    “这次,够轻,但,不灵。”

    苗得雨有点儿意外的看着屹湘,说:“你这个批评很严重了。”

    屹湘合上素描本,“我先回了。”

    彻夜工作的缘故,她头重而脚轻脐。

    “你怎么能先回?你得等着看看……喂,你修复的压轴大作还没有出场……马上就出场……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喂!等下还有庆功会!”苗得雨迭声的叫屹湘,屹湘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头也不回的匆忙离开了。

    苗得雨仰头,对着黑暗的天幕叹口气。

    这个郗屹湘!

    她的视线转回展示台。优雅的模特缓步绕台行走……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着屹湘刚刚的评价。

    Josephina成名二十年了,的确有些……固步自封。

    屹湘的眼还是毒的——能说出这种话来,她的锐气还在。

    万幸。

    得雨不由自主的笑出来,转身退后。

    她得去后台看看,“桂冠”上的那颗钻石,即将出场。

    ……

    屹湘出了会场,那穿透耳膜似的风笛声终于弱了些。她推开侧门,站在梯间里,良久,一动不动……

    走出中心的大门时,示威的人群还没有散去,吵嚷嘈杂,群情激昂,其状令人愈加心烦。

    屹湘在公司保安的护送下离开。她急切的想要回到住处去。一刻也不想多做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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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

    (十六)

    回到住处,整个人已经如同虚脱,上便一头栽到床上去……这一觉睡的却不能算好。(请记住我)恍惚间是有什么人在床边走来走去、手机铃响的七零八落,耳边又有忽高忽低的细碎话语声……衣服和被子湿乎乎的缠在身上,愈加让她烦躁不堪。朦胧间胡乱的从床头柜上拿了药盒过来,吞了两粒下去,渐渐的,那些声音都消失了……

    万籁俱寂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很小。应该还是在外公的深宅大院里玩捉迷藏的年纪。

    应该是西厢,外公的书房。

    外公的书房很大很大,她最喜欢在玩捉迷藏的时候,藏到外公的书房去……她总是藏的很好,藏在外公的椅子后面。外公的圈椅上有一张大大的熊皮,垂下去,落在地毯上,她藏在那里,听得到外公乐呵呵的说:“没有,我没有看到湘湘。你们去别处找。”

    她就安全了难。

    面颊蹭着柔软的熊皮。熊爪尖利的指甲被打磨的没了尖。她是有一点点害怕,不敢去看熊眼——仍是宝石一样的亮晶晶。

    那么出出进进几次,他们找不到她,外面便也渐渐的安静下来,她窝在那个温暖黑暗的小角落里,就快睡着的时候,外公就会用手里那卷书轻轻的敲一敲椅子,“湘湘丫头,出来吃烤红薯了。”

    她睁眼便看到外公脚上那精致的圆口布鞋。

    内联升老师傅的手工,千层底。鞋口上针脚细密,绾一个结实的结。

    她看着,忍不住想动手摸摸……听到外公叫她,轻巧的钻出来,像只小猕猴一样,爬到外公膝上,伸手抓案上白瓷盘子里的烤红薯。细细长长的烤红薯,剥开,金黄的瓤,热气腾腾的,带着一股子焦香,让人流口水……

    外公,您吃一口脐?

    湘湘乖,外公这里还有。

    她一个接一个的吃。手指上沾了黏黏的红薯汁,来不及拿盘子里的毛巾擦,伸手便摁在宣纸上,卷起一面,团成一团,脏唧唧的……外公素来好洁,却从来不恼她这个行事腌臜的捣蛋鬼来把他的书房弄的一团糟糕。还会亲自拿了毛巾给她擦干净。做这些的时候,外公一直都笑眯眯的。

    外公书房里有张大大的画桌。她趴在地上玩玻璃弹珠,东一颗、西一颗,把弹珠放在地毯上,每一颗花蕊放一颗弹珠……在画桌下钻来钻去,额头时常碰到桌腿,于是总嫌那件东西笨拙而讨厌,推不动,也踢不动,无可奈何。有一次,拿了外公的开信刀在桌腿上乱刻,被外公的秘书看到,心疼的直吸凉气,说首长这个这个这个……他不只替外公打理那些文案,还替外公心疼画桌、也替外公心疼那些好容易淘换来的古宣纸,看着她扮鬼脸也拿她没办法……外公却一笑,指着那个画桌说,“湘湘,以后你出嫁,外公什么都不给你,就只有这个。”

    什么是出嫁,什么?

    她哪儿懂什么是出嫁呢……

    “湘湘,我逮到你了!”

    屹湘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

    第十三章

    花开旖旎的时光

    (一)

    董亚宁绘画功底真是好。(请记住我)笔调简约,却连维多利亚女王颊上的阴影都刻画精细。他常想董亚宁其实很适合去做个画家。不过董亚宁却说过:做什么画家,清贫一世还等着高山流水遇知音这码子事,运气好了可能死后几十年会成名——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不如及时行乐。画画?高兴了给我公司的项目画一笔假山画一笔小溪就是了……

    叶崇磬推开了一家门面窄小的铺子。

    进门已觉得比别家更为幽暗些。又有好一会儿没有人出来招呼他。

    他自管自的踱着步子,打量店里的陈设品。货架都是半人高低,绝大多数是精巧的饰物。金丝编就的首饰盒,珍珠宝石串成的晚装包……有些年代并不算久远,上世纪初的物事而已,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文雅。

    他站在那里,看着一款镶有七八种宝石的女士款烟盒。暖光下,烟盒上的宝石散着柔和的光,那烟盒像是蒙了一层彩色的雾霭……

    “有什么能帮你的?”一个温柔而带着几丝倦怠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难。

    叶崇磬回头。

    浓重的阴影里站着一位身量娇小的女士,穿着闪光缎的旗袍披着厚厚的羊毛披肩。

    叶崇磬微笑,客气的说明来意,将手上的那一张图纸递了上去。

    老太太接过图,打量了几眼叶崇磬,说:“你好。”

    叶崇磬微笑。图纸上有几枚繁体字,是董亚宁极漂亮的行草。他说:“您好。不知道您这儿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老太太微笑,把挂在颈间的花镜戴上,说:“请随我来。脐”

    叶崇磬随老太太移步走到一面依壁而设的柜子前。他见面前这只柜子放在古董店里真是少见,长宽高阔、和那一格一格的小抽屉,分明是早前中药店的药柜。他嗅了嗅,似乎真的闻到一股草药香。

    老太太说:“早前唐人街一家中药铺歇业,我瞧着这柜子材质好,便接了过来。”

    “金丝楠木。”叶崇磬看了看。此处光线更暗些。但金丝楠那细腻的纹理,柔润的光泽,很好认。

    老太太点头道:“难为当年漂洋过海带来的。更难为一心一意的做足了药铺的款儿。在此地撑了这些年,也不易。”倒不曾惊叹叶崇磬只一眼便能辨出木材。古董商人,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她拉开一个格子。

    “段施清大夫?”叶崇磬问。

    老太太笑笑,点头。

    叶崇磬点头。回国几年,倒不知道段大夫的中医诊所已经歇业了。

    “有了!”老太太拿出一个小巧的椭圆形的胸针来,“瞧瞧可是这个?”说着走到店中央一张八仙桌改制的展示台前,将胸针放在了天鹅绒的托盘上,移了灯来照着,并把那图纸展开来,铺在旁边。

    店门上迎客的铃音清脆悦耳,应是又有客人进来了。

    ——

    第十三章

    花开旖旎的时光

    (二)

    董亚宁绘画功底真是好。(请记住我)笔调简约,却连维多利亚女王颊上的阴影都刻画精细。他常想董亚宁其实很适合去做个画家。不过董亚宁却说过:做什么画家,清贫一世还等着高山流水遇知音这码子事,运气好了可能死后几十年会成名——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不如及时行乐。画画?高兴了给我公司的项目画一笔假山画一笔小溪就是了……

    叶崇磬推开了一家门面窄小的铺子。

    进门已觉得比别家更为幽暗些。又有好一会儿没有人出来招呼他。

    他自管自的踱着步子,打量店里的陈设品。货架都是半人高低,绝大多数是精巧的饰物。金丝编就的首饰盒,珍珠宝石串成的晚装包……有些年代并不算久远,上世纪初的物事而已,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文雅。

    他站在那里,看着一款镶有七八种宝石的女士款烟盒。暖光下,烟盒上的宝石散着柔和的光,那烟盒像是蒙了一层彩色的雾霭……

    “有什么能帮你的?”一个温柔而带着几丝倦怠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难。

    叶崇磬回头。

    浓重的阴影里站着一位身量娇小的女士,穿着闪光缎的旗袍披着厚厚的羊毛披肩。

    叶崇磬微笑,客气的说明来意,将手上的那一张图纸递了上去。

    老太太接过图,打量了几眼叶崇磬,说:“你好。”

    叶崇磬微笑。图纸上有几枚繁体字,是董亚宁极漂亮的行草。他说:“您好。不知道您这儿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老太太微笑,把挂在颈间的花镜戴上,说:“请随我来。脐”

    叶崇磬随老太太移步走到一面依壁而设的柜子前。他见面前这只柜子放在古董店里真是少见,长宽高阔、和那一格一格的小抽屉,分明是早前中药店的药柜。他嗅了嗅,似乎真的闻到一股草药香。

    老太太说:“早前唐人街一家中药铺歇业,我瞧着这柜子材质好,便接了过来。”

    “金丝楠木。”叶崇磬看了看。此处光线更暗些。但金丝楠那细腻的纹理,柔润的光泽,很好认。

    老太太点头道:“难为当年漂洋过海带来的。更难为一心一意的做足了药铺的款儿。在此地撑了这些年,也不易。”倒不曾惊叹叶崇磬只一眼便能辨出木材。古董商人,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她拉开一个格子。

    “段施清大夫?”叶崇磬问。

    老太太笑笑,点头。

    叶崇磬点头。回国几年,倒不知道段大夫的中医诊所已经歇业了。

    “有了!”老太太拿出一个小巧的椭圆形的胸针来,“瞧瞧可是这个?”说着走到店中央一张八仙桌改制的展示台前,将胸针放在了天鹅绒的托盘上,移了灯来照着,并把那图纸展开来,铺在旁边。

    店门上迎客的铃音清脆悦耳,应是又有客人进来了。

    ——

    第十三章

    花开旖旎的时光

    (三)

    叶崇磬只管低头去看——精致的牙雕,因为日久而有极细小的裂纹,像小小的细鳞,这是象牙制品不可避免的岁月痕迹。(请记住我)紫金的底托,因氧化而带着特有的哑光效果。再被乌蓝的天鹅绒衬托着,更有一种美感

    美还在其次,最让叶崇磬满意的,是眼下这款,连细节都与董亚宁要求的没有明显出入。他顿时觉得今晚这趟来的不虚此行……

    “这种材质的胸针寻常,不寻常的是这雕刻技法。”忽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这轻缓的话语飘然而至,倒似是把刚刚那药柜子中的草药味道给携了过来似的。叶崇磬微微侧了脸——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女子,厚厚的围脖一直遮到了鼻尖;她立于灯影之中,面目并不十分的清楚,一对眸子闪闪烁烁,倒是清亮的很……她不看叶崇磬,直视了店主,眉眼里是含了笑的,问:“陈太,你又有压箱底的好货要沽出了?”

    叶崇磬收回目光。将胸针放在托盘中。

    陈太对那女子笑一笑。

    那女子口音带着英伦腔调,让人想起剑城秋季那满地的黄叶难。

    “真好看——不如便宜了我……”她戴着薄薄的棉手套,托了胸针在手心。还似模似样的,拿起了放大镜。

    叶崇磬想,这位新来的,想必是老板的熟客人。

    “你喜欢,可以和这位先生商议。”陈太笑眯眯的。

    那女子只轻笑道:“这么说,我可就要横刀夺爱了。”

    叶崇磬不动声色,心里多少有些不快,因了她那句“横刀夺爱”。

    他望住陈太,开口询价。他没有多少时间耗在这里。既然寻到了,就一定要拿到脐。

    陈太笑答:“在我店里寻东西,那可要看缘分的。”

    叶崇磬眉头一舒,道:“头回见您这样的卖家儿。”

    陈太微笑,“先生贵姓?”

    “免贵姓叶。”

    “叶先生,古玩是有灵魂的。不该你的,你带不走。”

    店里静静的。

    一声轻笑划破这沉静。

    “瞧你们顾左右言其他的,”站在二人中间的女子恰在此时把胸针放回了托盘上,轻声说:“苏富比有一季专拍维多利亚时代的小饰品,有一款相似的胸针,成交价格是七万三千美元。”

    “那是,”叶崇磬看她,“哪一年?”他淡声而问。

    那女子的拇指在手机屏上上划了几下,图片导出来,手机托在掌上,给叶崇磬看,“在这儿呢……是09年9月的。要说到品相,眼下这个虽尺寸略小,但雕工更好些呢。”

    那药香飘过来,浓浓淡淡的。

    叶崇磬略沉吟片刻,转脸对着陈太,报了一个数字。

    那女子摊了一下手,将黑莓手机放回口袋里,双手也插在外套口袋中,悠闲的晃着身子,“算你识货。”下巴埋进围脖更深处,只留了大大的眼睛在外面。

    叶崇磬只等陈太的回话。

    ——红袖添香网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

    (十四)

    得雨笑了,“好,那我就陪你站这里。(请记住我们的网址)”她手里拿着对讲机,耳麦挂的牢牢的,眼睛紧盯着场内,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哎,还有一组,就是‘桂冠’了……刚刚Vi说,他看到你完成工作了。”

    “嗯。”屹湘应着。心里还是有点儿紧张。Vi经常一句话就枪毙了人。

    得雨耳麦中有人在说着什么,音乐声大,她只得按住麦去听。

    屹湘自管看秀。

    会场中光线很暗,只有展台是明亮的。所有的灯光都汇聚在那里。音乐声悠扬,是苏格兰风笛……屹湘立即抬手捂了一下耳朵,使劲儿的在耳上按了按。耳膜的疼痛渐渐好些,她才打量会场内——这里是专门为发布会而建的。本季被打造成了全黑的空间。顶棚像是一把黑色的巨伞,笼罩下来。展台并没有采取常规的T型,而是蜿蜒曲折……取意“曲水流觞”。因此特地场地上设置了四个巨大的人工喷泉,灰色的岩石、雪白的细沙令这里看上去像一个宏大的花园。

    喷泉随着音乐声变幻着节奏,穿着婚纱的模特缓慢行走其中,将每一分、每一寸的美丽展示给现场的观众。还有LW传统的简洁、优雅、精致、奢华。

    屹湘盯住离自己最近的这位模特身上一件缀满了水晶的婚纱。亮晶晶、光闪闪,像是旁边飞舞的水滴蒙在了纱上,又会随着脚步的移动,升腾起来……美的如梦似幻。

    屹湘一边看,习惯性的打开随身携带的素描本画着,光线暗,但不影响她手上的感觉。

    忽然听到苗得雨问:“湘湘,你看,那个是不是Jessica?”

    “你说你怎么就改不了这脾气,你成日家什么级别的明星见不着?”屹湘被她扰不过,“哪里?难”

    苗得雨给她指着,说,“十一点钟方向。”

    她们俩正站在会场的东北角。屹湘看到在西侧靠近展示台的位置,一个穿着嫩黄色tube-dress的女子,正微笑着看着台上,不时的转头和她旁边的人交头接耳……是,正是著名华人女星Jessica,陈月皓。这两年在好莱坞风生水起的,号称是几十年才出一个的天才女演员……也难怪得雨意外。陈月皓那颇有点儿特立独行的性格,让她极少混迹秀场这类媒体前沿地带。

    到底是个有格调的女星。又或许是……关于陈月皓的传言,从她出道,就没有断过……

    屹湘聚精会神的看着陈月皓。

    陈月皓真的如同一轮皓月当空。那种光芒是遮不住的。此时她正在微笑着同她身边的人在交谈,温柔而妩媚目光,完全聚焦在眼前的人身上,那人闲闲的,转了一下头……屹湘闪电一般后退了两步,退到得雨身后。

    呼吸骤然间急促起来脐。

    风笛声折磨着她的鼓膜,疼痛难忍。

    红袖添香网

    第十三章

    花开旖旎的时光

    (四)

    屹湘走过去,伏在沙发背上,接过那便笺来,托在手上先看了一会儿。虽是便笺,印的却讲究。友禅纸,叠成方块,倩秀的台阁体小楷写着“郗屹湘小姐启”。打开来,素雅的纸面上印着樱花和蝴蝶,书着几行小字,落款是“汪瓷生”,时间是今日。懒

    屹湘拍了下额头,低低的说:“糟了,我竟然忘了。”她早就把Laura邀宴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此时看着这好看的便笺,叹口气,说:“幸好来得及。”

    “我倒是记得,你说过。”陈太看着电视节目里那个留着一撇小胡子的男主持人,说着,又笑:“他偶尔插一句长沙话,怪有意思,也怪好听的。”

    屹湘笑着,看看时间,说:“还好来得及换衣服。晚上七点半……我先陪你吃过晚饭。”

    “不用,你自管去。”陈太看电视好像蛮上瘾的,摆着手,“酒店的湘菜也好吃,或者我下去吃一顿也好——小叶早上走之前,我们一起出去吃了顿早饭。小叶还是美食家,跟他一起吃东西也错不了……他给买了药酒呢,你看到了?”她这才回头,屹湘仍看着手里那张便笺,叠起来、打开、再叠起来……合着根本就没将她刚刚说的听进去呢。

    屹湘看着。汪瓷生。名字也美……没想到,Laura开口邀约,竟是她亲笔写邀请函。这是将老式的做派做的稍稍随意些……“是个连背影都风姿绰约的人儿呢。”她叹着气。心里竟有些期待,不知今晚近距离的见了她本人又会怎样。对的,Laura美,Josephina也美,美的个个不同——汪家是专门出产美人么?虫

    陈太见她有些迷迷糊糊的样子,伸手摸她的额头,说:“孩子呀,你是不是中邪了?”

    屹湘笑,抖开手里的方片,展示给陈太看,说:“你瞧,都说字如其人,这么美的字,人该美到什么地步去?”

    陈太却转了头,说:“能美到什么地步去?再美,照你说的,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你看看我……保养再好,也阻止不了地心引力,皮肤还不是一个劲儿的下垂?”

    屹湘笑弯了。将方片放在电话机边,说着:“我去洗澡,等下先跟你下去吃点儿东西,我再去。”

    “记得擦药酒。”陈太微笑着。看了会儿电视,到底也有些好奇,歪了头去看那方片上的字,看了一眼,她皱起眉,又拿近些。镀金链子挂着花镜,正在颈间,她拿起来,打开那方片细看……

    屹湘到浴室匆匆的冲了个澡。特别将水温调高一些,洗过澡出来时,她全身都红彤彤的。从衣箱里检视着随身带的衣服。衣服带的不少,就是她日常的风格,好都是好的,但不知恁的,偏偏这会儿却都不太合适了似的,她左看右看间,半晌没有挑出合适的来——忽的惊觉自己好久没有这么精神紧张了……她在床边坐下。

    这几天,她就没有放松过吧。

    一转头看到了放在床头的布包,这是从湘西带回来的那套土家服装。手指触到那布包,自然又看到了床头的药酒。怕带着这味道赴宴失礼,她决定还是回来再说……只是叶崇磬一整天了吧,没有来电话也没有消息,不知道他是不是平安到了,又有没有不舒服?以他的从容不迫,若不是真有急事,应该不至于走的那么快……

    屹湘听到外面门响了一下。这一下让她返神。再看看衣箱里的那些衣服,又好像也没有那么差劲了……于是捡出一条土红色的长裤,茶绿色的衬衫,丝巾绕颈后堆在身前,蹬上靴子在镜子前站了,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一番后,她从衣箱夹层里摸出一个胸针来,别在左边。

    有了这枚胸针,她再随性的装束,应该也能赚回些印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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