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簕崈送他的房子里家具齐全,复古的挂钟上,指针指向罗马数字Ⅹ,不知道是上午十点还是下午十点。推开窗,空气凉爽,温度宜人,不远处就是雪山和湖泊,迎着风就能闻见草场清新的味道。
当地跟东八区隔着六小时时差,簕不安花了半天时间研究自己独栋小别墅周围的吃喝玩乐来打发时间,等到正中午,他给簕崈拨电话,准备好好感谢自己的金大腿——
接得还算快,刚接通,簕不安率先开口:“哇塞,早知道早点来了,这地方也太漂亮了,小酒馆好多,到处都是餐厅,市区去景区就四十分钟~”
电话那边传来轻轻的杯盘相碰声,正是早餐时间。
簕崈说:“你喜欢就好。”
簕不安精神亢奋:“太喜欢了!你呢?昨晚睡得好吗?我太困了,下飞机就睡了,都没来得及跟你报平安,到了哈,安好勿念!”
“嗯。”簕崈说:“没事,管家说过了。”
“说过了?”簕不安掐着手指头算:“哦对,我落地你那边是下午。”
“怎么办啊!”簕不安砸了咂嘴,装模作样地惋惜:“以后你睡觉的时候我这边已经半夜了,我肯定不能每天通宵监督你好好睡觉,要不你也来吧,到时候我天天给你暖床,要不然我占你这么大便宜,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啊~”
得意洋洋的尾音散在荻城还算凉爽的清晨,来自很遥远的异国他乡,蝉鸣还在,但似乎……不那么聒噪了。
夏天还是应该有蝉鸣,只是……
簕崈:“好了,我要出门了。”
“行吧,那就祝我亲爱的哥哥工作顺利~”簕不安做作地叹气,欠揍道:“而我,你的废物弟弟,就只能无所事事地打一天电动,然后去尝尝真正的洋酒和洋妞喽~”
簕崈平静道:“少喝点酒,注意身体。”
哎?就这样?
簕不安有点不高兴了,败兴而归,还记得电话:“行吧……身体好着呢……那,电话……”
“没时间就不用了。”簕崈说:“有医生在。”
簕不安总觉得簕崈是故意打发自己走的,电话也是他不想再继续,证据就是这天晚上,他只喝了一点点酒,打起精神熬到半夜,等荻城入夜,给簕崈打电话监督他睡觉,他想表明他们的友谊天长地久,然而,忙音六十秒之后,传来冰冷无情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次日,簕崈没有主动回电。
簕不安打电话过去,是李由接的,李由公事公办道:“大少在开会。”
簕不安:“那昨晚呢?他也在忙吗?”
李由的回答依然板正敷衍:“大少按时下班了,下班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簕不安不信邪,又熬了一个夜,打过去,还是无人接听。
再第二天,打给簕崈,终于是他本人接的,熬了两夜,加上水土不服,簕不安嘴角都长泡了,质问也闷闷不乐:“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了?”
簕崈:“现在不是在接?”
“我说昨晚,还有前天晚上,你是有事在忙,还是睡了啊?”簕不安问。
簕崈的回答简短而冷淡:“睡了。”
“……啊”这下无言的变成了簕不安,半晌,他压下心里的不快乐
关心道:“你……失眠好了啊?”
“看了医生,开了安定片,吃完就睡了。”簕崈道。
“哦”簕不安泄气了,感觉自己的作用大大减少。
然后想跟簕崈分享一下自己初来乍到两天的趣事,他在酒馆认识一个五十多岁、正在学中文的老头,老头是个鞋匠,专门做私人定制的,说能教他做训马的鞭子,才起了个头,说到高兴处,簕崈就打断了:“待会有事,约了人。”
簕不安很少关心簕崈约了什么人,公事还是私事,他尽可能把传闻里杀伐果断的簕崈和自己认识的簕崈区别开,为了不影响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但是这天的对话太干,他为自己感到尴尬,为了缓解尴尬和失落,他顺口问:“谁啊?”
估计是不认识的合作对象什么的,簕不安兴趣缺缺,已经想好道别语了,但是,答案出乎意料。
簕崈说:“约了唐榆表妹,陪她逛街。”
“……诶?”簕不安想起唐榆是谁了,就是那天在法餐厅遇到的那个漂亮姐姐,他惊讶了一声,难以置信:“约会?”
还想多八卦一点,簕崈嗯了一声,然后说:“先挂了。”
挂断前,簕不安听到簕崈那边有隐约的女声。
——估计是‘唐榆表妹’吧?簕不安酸溜溜地想到。
他不甘心,给簕崈发短信:【哟哟哟,有女朋友就是不一样,马上就不理弟弟了】
发完短信,失落地倒在沙发里,对待会儿的赛马没兴趣了。
作为答谢,他还想做条马鞭给簕崈——簕崈有一匹阿哈尔捷金叫流光,太阳下面通体浅金,特别漂亮。
做什么颜色他都想好了,还没得瑟呢,簕崈连听完自己话的时间都没有。
簕不安谈过恋爱,所以可以理解人谈起恋爱就没时间搭理狐朋狗友,但……还以为簕崈这种冰山工作狂不一样呢,结果……也没什么不一样!
打电话给簕崈是为了陪他睡觉,因为簕崈入睡困难,需要在睡前跟人闲聊放松心情,为什么这个人是自己?因为簕崈没有别的朋友,但是现在,簕崈的病有医生治疗,也有漂亮温柔的女朋友陪他聊天。
簕不安越想越气,甚至一度食不下咽日夜难安,恨不得一天八百个电话轰炸簕崈,打扰他和女朋友约会,但他又不好意思干这么缺德的事情。
于是更加心存怨念。
——好吧,真实原因是他外语很差,在当地交朋友很困难。
当然,还有他很不愿意承认的一点:被簕崈需要了这么多年,他还以为自己的角色很重要,他一度认为自己对簕崈不可或缺,然后,就在这么突然的一天,他得知自己有点自以为是,有点挫败。
当然了,簕崈也并不是表面那么云淡风轻。
晚上不接电话不是睡了,也不是自制力好到能对来电显示的簕不安三个字视而不见,他只是在下班的时候将电话留在了办公室。
安定片一瓶瓶全都收进抽屉不见天日的最深处,他选择自我煎熬,任由那些不应该的渴望蚀骨灼心——他不相信,只是一个本来就不应该肖想的人,还能因为关系回到本该的位置而怎样?
人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他善于跟自己对抗,所以才能走到这个位置,这次也一样,结果再怎么差,也不可能差过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对簕不安做不应该的事情。
至于簕不安听到的女声,并不是他以为的唐榆,而是李由新招的助理。
招新人之前,簕崈和李由有简短的对话,簕崈问李由是想直接退休还是去国外工作,两个选择都能得到相当丰厚的报酬,李由斟酌很久才讲出自己的想法:“我还是想跟在您身边。”
李由来身边已经快四年,簕崈也用惯了他,但,李由和簕不安的关系有点太密切,即便特意交代,也很难保证他们私下能不再往来。
——不是见不得他们有私交,而是簕崈准备把自己身边跟簕不安相关的人和物都清理干净。
东西好说,人就不一般了,尤其是李由。
知道他心意的最好是死人,其次是哑巴,他相信李由不会乱说话,但是为了万无一失,还是这样处理比较好。
唐栀有事要在荻城逗留几个月,簕崈跟着搬出了荻园,他本来就很少在人前露面,这下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跟簕世成越来越不死不休,甚至严重到鼓励簕崈凶残一些的唐肃不得不主动撮合二人和解。
——还不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夏天结束的时候,簕崈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接到过来自六小时前的骚扰。
起初,簕不安还会隔三岔五打个电话,但是簕崈要么不接,等铃声从急促到缓慢然后平静,要么接通,无论是否在忙,都一律用冷淡而简短的话结束。
有时候簕崈觉得自己是个对自己心狠手辣的瘾君子,但是,只有这样才能戒断。
等什么时候,自己习惯了远离簕不安,不再期待铃声什么时候响起,不再期待后窗被偶然敲响,不再对簕不安三个字做出特别的反应,应该就是戒断成功了。
很可惜,三个月还不足以。
但是,有一些成效,至少他现在习惯了拒绝。
这晚十一点钟,簕崈参加了一个慈善晚宴,喝了一小杯白兰地,有一些微醺。
恰好,唐栀关心了一句簕不安的现状,问他散心散得怎么样。
簕崈想起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听到簕不安的消息,邮件也积压在未读一栏没有查看,于是觉得自己的戒断小有成效,可以尝一点甜头了。
于是,铃声响起的时候,簕崈告诉自己:五十秒。
五十一秒的时候,铃声还在,簕崈缓慢按下接通键。
簕不安似乎是喝醉了,呼吸沉重,嘴贴着听筒,声音大且模糊。
“喂……在忙吗?”簕不安呼出一口热气,看了眼手机,确认电话接通了,然后继续说:“还以为你又在忙。”
“知道……知道我今天看到谁了吗?”喝高了,簕不安断断续续地吐字,呵呵笑着:“你肯定猜不到,我在酒店,看到了,簕!世!成!”
“知不知道他跟谁一起?”簕不安拿着手机在酒馆吧台前晃圈,拔高声音提高悬念。
簕崈声音低而遥远,并不关心答案,微凝气息只为品尝自己的阶段性奖励:“谁?”
“哈哈哈哈!我不认识!”簕不安笑着,带着愤怒:“你也不认识!”
这很正常,簕世成跟谁在哪做什么,无关紧要。
奇怪的是簕不安,一般情况下,簕不安也不会因为看到簕世成在外面拈花惹草而出现极端的反应。
但——
簕崈听到,自己十分渴望,但要装作不在意的那道声线带着极其满涨的愤怒:
“他妈是个男的!跟我差不多!人都能当他孙子了!他对人家动手动脚!”簕不安摔了酒杯嘶吼:“俩男的!恶不恶心!”
【作者有话说】
小虫:好的,死心了
◇
第36章
戒断反应
【报意思啊,醒来看见昨晚给你打电话了,喝多了,没打扰你吧?】
簕崈这边收到短信是上午十点,也就是说,簕不安宿醉然后睡到了下午四点钟。
簕崈正在开会,十点半的时候中间休息,他回复簕不安:嗯。
没回可以解释为在忙、没看到、忘记了,一个冷冰冰的嗯则代表簕崈没空在意这些小事,也没时间敷衍自己。
眼看着簕崈越来越懒得搭理自己,李由也高冷了不少,还真是见风使舵。
簕不安躺在床上切了一声,簕不安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又睡了几分钟。
宿醉的感觉不好受,早上醒来房间里空荡荡的感觉也不好受,好像晚上玩得越开心,第二天的空虚就越严重,自我厌弃也越严重,然后,为了填补白天的空虚,晚上就要交更多新朋友,喝更多酒,参加更疯狂的派对。
——感觉也是一种另类的贤者时间。
总之,短短几个月,方圆十公里以内的酒吧夜店已经全是簕不安的酒肉朋友了。
前一晚喝多了跟簕崈说了什么簕不安没记太清,大概知道自己骂了簕世成好久,保守估计有四十分钟,簕崈一直不说话,到最后他都以为簕崈早都挂了,等他骂尽兴了才回去继续跟朋友喝酒,然后一觉醒来一看通话记录,打了五十多分钟!
然后可能是脑子抽了出现幻觉了,他感觉昨晚挂电话之前簕崈好像说了句“少喝点,早点睡”,所以才想打电话问候簕崈一下,结果,就得来冷透了的一个嗯字。
所以应该就是幻觉,簕崈估计根本懒得管自己有没有喝死在外面,可能都没关注自己说的什么,放着电话在旁边忘挂了。
簕不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次是簕崈主动要跟自己割席,这回没什么原因,没有谁犯错了,谁突然讨厌谁了,只是到时间了,本来,他能跟自己好这么多年就挺让人意外,临了也没说恩断义绝什么的屁话,挺仁至义尽的。
但就是不甘心,好歹这么多年,自己开裆裤的时候认识的簕崈,虽说中间自己也犯过浑,但是簕崈也太绝情了,前脚关心自己,说什么他大爷的“想让你好受一点”,还找唐阿姨回来安慰自己,一转眼,就这么没头没尾结束了。
簕不安心里一边想着早就他妈的该断了,太子爷的臭脚谁乐意捧谁捧,一边又咽不下这口气——快三个月了,越想越气。
一点不夸张地说,灌肚子里那些酒,有一半是因为簕崈的不念旧情。
簕不安知道,自己要是有骨气,就应该若无其事,拿着簕崈打给自己的零花钱挥霍逍遥,但偏偏三个月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前一晚那个电话算是开了个口子,他的怨气源源不断地从那个口子里冒出来,对簕世成的,对汪裴的,对小时候那个虐待过自己的保姆的,对每一个无视亏欠过自己的人,尤其是簕崈。
人在异乡,语言不通,新朋友都是只会吱哇怪叫的鬼佬,沟通都是夹生的,老朋友不是上班就是上学,更不用说还隔着小半天时差,簕不安怀疑簕崈是故意的,把自己丢远了他好躲清静。
鸡蛋煎糊了,簕不安把火一关,完全没心情吃饭了。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给簕崈发骚扰信息:
【好久不联系了,最近在忙什么呢大小姐?】
【对象谈怎么样了?】
【你最近怎么都不搭理我啊?是不是天高皇帝远,感情就容易变淡啊?早知道当初不走了,荻城夜店也挺好玩的,还能认识漂亮姐姐】
【大小姐,您是哑巴了吗?】
【……】
最开始还心平气和,但是,消息一条条石沉大海,明明没有回复,簕不安却能在每一次自己点击发送后脑补出一个冷冰冰的【嗯。】,带着簕崈特有的,一点注意力都没分过来的敷衍语气。
簕不安终于装不下去,捂着抽痛的腹部蹲在墙角滑下去,两眼发黑,快昏过去还坚持发最后一条消息:
【簕崈,你也是王八蛋!!!】
急性胃炎,簕不安躺在医院打点滴的时候疼得翻来覆去,医生发现他还没有成年,问他有没有监护人,送簕不安来的白人管家跟医生解释了几句什么,簕不安听懂了一半,和病魔抗争中还能忙里偷闲插话,气若游丝道:“die,all。”
医生愣了一下,然后发现管家也愣住了,于是明白面前是一个家庭关系不合的叛逆少年,笑着耸了耸肩,表示理解。
虽然进门看到年轻主人面色惨白躺在地上的场面很吓人,但好在不是很严重的问题,棘手的是医嘱。
规律作息,按时吃饭,清淡饮食,适当运动,禁烟禁酒,保持心情舒畅。
所以那句古话说得很有道理: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人生哪来那么多没有原因的意外?多数时候都应该找找自己的问题。
意识到自己可能约束不了簕不安,管家把簕不安生病的事通知给了李由,簕不安不知道李由有没有告诉簕崈,反正慰问电话是李由打的。
李由关心了簕不安几句,要他好好休息,然后就是老生常谈的那几句叮嘱,簕不安已经在医生和管家口中听了好几遍,没味道的流食也已经吃了好几天——他倒没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簕不安说:“行,知道了,谢谢,拜拜。”
李由:“……三少再见。”
簕不安觉得李由也有点不高兴,他有点不明白:“李助怎么了?工资降了?”
“马上要调职,涨了。”李由说。
“哦。”簕不安笑了一声,凉飕飕说:“升职加薪,恭喜啊。”
李由:“谢谢三少。”
官方的语气,听得人心里吹冷风。
簕不安切了一声,纳闷了:“不是,我搞不明白你们这些人,他就算了,神经病一个,你跟着时间长了,也有毛病?升职加薪还不好啊?还是说,死人也是会传染的?你们公司禁止员工上班时间高兴?”
李由终于忍俊不禁,嘴角刚抬起,就透过总裁办的门缝看到簕崈平静的侧脸。
自从三少离开,老板脸上就没再出现过什么情绪。
前两年还能看到簕崈笑和生气,当初刚入职的时候,就因为自己猜测了一下三少跟老板的关系,就差点被辞了,簕不安在簕崈心里什么分量李由觉得自己知道的最多,簕崈就这么放下了,李由很佩服。
李由轻声提醒:“大少把他养了好几年的乌龟放生了。”
簕不安愣了一下,觉得很无语:“什么意思,断情绝爱啊?”
【作者有话说】
李由:三少已经被送去爪洼国吃喝玩乐三年了
簕崈:他知道错了吗?
李由:他说咱们都是神经病……
两个人都放不下,但是,小虫放不下:跟自己较劲;小猴子放不下:发疯外耗别人
◇
第37章
许愿池里的王八
簕不安没听懂暗示,李由丝毫不觉得意外,叹了声气,歇了多管闲事的心,李由说:“三少好好休息,我先不打扰了。”
送文件的时候,李由刚摊开文件找签名的地方指给簕崈,簕崈忽而开口:“你的年假是不是还没休?”
李由动作僵住,疑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太子爷不快。
簕崈龙飞凤舞在合同上签字,然后说:“可以休假,去看看他。”
李由不知道这是不是试探,招特助的事情拖了两个多月了,来了三个人,第一个名校海归高知美女,输在形象太夺目,第二个疑似搞错了特助的工作内容对老板太殷勤,第三个平平无奇够不到老板看似没有实则极为苛刻的要求,找人顶替自己工作的事到现在还没着落,李由既忧又喜。
李由斟酌着说:“最近工作比较忙,我就先……”
“是你私人的事。”簕崈打断李由:“和工作调动没有关系。”
李由默默吞下后半截试探,心说老板心思真难捉摸。
李由:“我今天跟二助交接一下工作。”
簕崈点了点头,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别处。
不过,李由差点扑了个空,他在出发前一天得知簕不安准备回国一趟。
簕二少的画廊开业,邀请万里之外的簕不安参加开业仪式,簕不安住院那几天在医院每天吃麦片烤土豆,回家还是麦片烤土豆——管家严遵医嘱,连块牛排也舍不得煎。
他现在听到奶酪麦片培根烤土豆就想吐,所以一听簕衡说有席吃就回来了。
回了荻城就是回了他的江湖,簕不安在荻城的半个月过得很充实:参加了画廊开业仪式,在寻月山庄那个马场玩了几天,见了自己那帮兄弟,呼朋唤友吃吃喝喝几天,还抽空去看了苏可。
苏可爸妈也算是遍访名医了,到处给苏可检查,终于有个国外的医疗团队给方案,说是做完手术有希望重新回去跳舞,具体得看后面恢复的怎么样。
簕不安抱着花进去的时候,苏可在病房里一边做五三一边压腿,簕不安看傻了:“大小姐,您这也太刻苦了吧?”
苏可回头,险些没认出簕不安。
簕不安好长时间没折腾的头发偏长、柔顺地垂在脸颊旁,苍白的脸上一对黑眼圈格外突出,也就几个月没见,瘦了好多,突然就从堕落青年变成了颓废青年。
苏可怀疑道:“你不会在国外染上什么非法的东西了吧?”
簕不安对着窗户照了照,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怎么了?我这是新风格,朋克风,是不是挺rock的?”
苏可不敢苟同,别过脸:“出去别说我们谈过。”
“怎么啦?嫌丢人?……出去打听打听,我也是很有市场的好不好?”簕不安放下花,凑过去看了眼苏可的习题册,吹了声口哨:“咱们首席苏小姐考到第一没有?”
苏可在腿伤并不一定能完全痊愈的前提下很有野心地准备文化艺考两手抓,簕不安不解她怎么能坚强成这样,苏可回答:“我只能这样,这几个月爸妈到处帮我找专家检查做手术,已经花了很多钱了,我爸还安慰我说没关系,他会好好赚钱给我跳舞,他们没放弃,我也不能放弃,不管能不能治好,我都不能让他们失望。”
说话时有风吹过,少女看向窗外半空的一片落叶。
簕不安跟着看过去,才初秋,大多数叶子都半死不活挂在枝头,他看到那片没有黄透的树叶打着旋儿缓缓飘,仿佛想找个枝头重新生长。
然后,他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虚无缥缈。窗前的身影纤细却而有力量
他和苏可是两个极端,苏可背后有人撑腰,所以越挫越勇,而他,遇到挫折就逃了。
簕不安说:“我是挺没用的。”
苏可回过头说:“是的。”
簕不安说:“我喜欢你。”
苏可说:“谢谢。”
簕不安笑了:“我想追你。”
苏可还是说:“……谢谢。”
苏克表情平静,就像分手那天,簕不安犹豫很久才说:“我有点事情,得跟你提分手。”,苏可上一秒还在跟簕不安开心谈论方才走过去好看青年,闻言什么都没问,平静而干脆地答应:“好。”
收回思绪,簕不安收起脸上的笑,正色道:“我开玩笑的,我应该向你道歉,我没跟你说实话,分手是因为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苏可还是很平静,她是很骄傲的人,喜欢直面困难,所以不愿意理解懦弱的人:“谢谢你来看我。”
簕不安走过去,张开手臂:“我想抱你一下,祝你早日康复,顺利当上首席。”
这天苏可没有喝酒,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拥抱,所以拒绝了。
簕不安还抽空见了汪裴一面,汪裴肚子已经挺大了,身材保持地不错,脸也依旧漂亮,听说簕不安回国,很开心的要带他去逛街,扬言要给儿子狠狠出血,然后问簕不安想吃什么,随便点。
她皮包里夹着簕世成的副卡,浑身上下的每一处妆扮都价值不菲,大着肚子走在寸土寸金的世贸大厦里,每家柜台都对她笑容有加,看样子早就过惯了挥金如土的生活。
很不巧,汪裴选了簕不安和苏可分手的那家法餐厅,又很不巧地偶遇簕崈和唐栀。
簕不安老远就看到他们,没办法,母子二人都太亮眼,走在一起尤其。
簕不安说:“换一家吃吧。”
汪裴先是不解,然后了然:“怎么?牛扒吃够啦?”
但还是答应了。
挽着年轻帅气的儿子走在街上,汪裴心情很好:“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你是我包的小白脸儿啊?”
簕不安目光跟着一辆车,没回答汪裴——是簕世成的车。
商场门口,簕世成下车了,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男生,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什么越界的举动,估计因为荻城认识的人太多才有所收敛。
吃饭的时候,汪裴跟簕世成打电话撒娇,问簕世成明后天有没有时间陪她逛街。
簕不安面前是他一直很喜欢的葫芦鸡,然后,听到簕世成的声音,热气腾腾的葫芦鸡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汪裴正跟簕世成说话:“现在?现在跟小安在一起,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跟他一起吃个饭。”
簕世成笑了笑,要他们好好吃,然后问簕不安最近在做什么,有时间可以回家看看。
簕不安疑心自己听到什么不雅的声音,然后想起来他们下车之后去的方向是酒店。
汪裴说了句什么,簕不安没听清,因为他突然觉得反胃,冲去洗手间吐了。
汪裴吓了一跳,胡乱讲了几句挂断,然后跟过来问簕不安怎么了,簕不安趴在水池边,胆汁都吐出来了,有气无力地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