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夜,荻山上的簕宅灯火通明,几千亩的宅子在很短的时间里挂上白幡,可见准备充分。簕崈站在荻山最高处的院落里俯瞰远近错落的灯火,想到这些年对簕不安的纵容,做出了彻底纠正错误的决定。
簕家能够绵延几百年屹立不倒,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规矩森严,家产怎么分割早有章程,而簕世成,虽然风流多情,却也不是什么能被美色迷惑的昏君,对身后事安排得当,死前拟过十几份遗嘱,改来改去,中心思想基本都是一样的,绝大部分产业交给能力出众血统优越的继承人打理,其他的私生子,喜欢的多给点,不喜欢的少给点,薄厚不一的不动产和真金白银分到手里,至少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簕世成的葬礼隆重到登了三天报,葬礼结束,一众小房私生子眼巴巴望着主持葬礼的宗族族老。
那人清了清嗓子,却没说话,李由上前一步,接替族老的位置,没说遗产的事,反而宣布了众人的去处。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李由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脸上的微笑依然恰到好处:“请各位太太少爷小姐们择日搬离荻山。”说是择日,语气却没有真让他们择的意思,话里话外明明是“抓紧时间滚蛋”。
有人没听懂:“搬到哪?”
李由微笑,思索片刻没想起对方名字,便用次序替代称呼:“六少想去哪就去哪。”
提问那人张大了嘴:“啊?”
“那……”又有一人迟疑举手:“那我们的……遗产呢?”
当然了,老爹尸骨未寒,问这么直接不好,也确实有人假模假样谴责了几句,但说到底还是更关心钱,于是纷纷盯着李由。
李由还是很礼貌,留着点体面反问:“什么遗产?”
众人:“?”
簕六急了:“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纷纷骚动起来,簕不安掏了掏猝不及防被身侧爆喝炸到耳鸣的耳朵,及时退出激动往前涌的人群,保镖及时挡住激动的众人,他听到李由笑眯眯说:“各位在簕家过了这么多年枯燥无聊的生活,难道不想出去看看吗?”
有个女人哇的一声哭出来,对着灵堂抹眼泪:“老爷啊,你尸骨未寒,就有人要欺负孤儿寡母……”
她旁边一米八过的孤儿也跳脚了:“出去看什么?什么意思!爸说了要把荻西的酒庄给我!”
一众哭声和指责下,李由叹气,语重心长道:“各位太太少爷,我很理解也很同情你们对于老爷突然离世的不舍,但是,你们还是应该靠自己自食其力,没钱的话,端盘子也好,看大门也好,或者当门童,哪怕是下海,也是个谋生的手段,饿不死的,不是吗?”
当然了,只是挖苦人的话,不至于,就算簕世成死后没分到,也有生前散下去的那些。
簕不安感觉这段话莫名熟悉,怀疑看向李由,对方却并不给他眼神。
保镖开始行动,把不情不愿开始撒泼咒骂的众人往外清理,簕不安也被推了两把。
簕不安刚扯掉身上的孝衣,李由就走到了他面前堵住他的话头:“小音小姐找到了,待会儿就送到三少这边。”说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一视同仁地请他滚。
簕不安噎了一下,往灵堂中看去。
簕崈从始至终没有出现。
现在是什么意思?终于彻底掌权了,所以不顾情面把所有讨厌的人都赶走,然后独享荻山?
呸!谁他妈在乎!喜欢一个人呆着就烂在荻山!
簕不安冷笑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花衬衫就往外走,蛮不在意道:“好,那你早点把我妹妹送过来。”
李由点点头,等把所有人都清理走,回去复命。
大白天,簕崈罕见地没在处理工作,而是单手揉着眉心,似乎有些不适。
李由象征性关心了一下老板的身体健康,得到簕崈“没什么”的回复之后就不再多嘴,简单报告说一切都已经处理妥当。
簕崈嗯了一声,李由便开始汇报其他工作,讲簕崈下个月出国的行程。
簕崈听完,忽然问了一句:“接走了?”
反应了一下也不太确定是不是问的簕小音,李由犹豫着,回答:“小音小姐已经派人送给三少了。”
簕崈表情没有变化,但是李由感觉到他有话想问,绞尽脑汁揣测老板心意,直觉有关三少,头疼间,办公室门发出巨响,但这不是疗养院办公室的脆皮门,足以用作防弹的门板纹丝不动,门外传来很熟悉的咒骂。
“去你妈的破门也欺负老子!”
【作者有话说】
簕不安的十三个兄弟姐妹知道真相后连夜把簕不安绑成粽子送到大哥床上(bushi
伸手要海星!
第0003章
漂亮姐姐和特调
簕不安不算簕小音和簕崈有十三个兄弟姐妹,其中,比他大的簕二经营了一家画廊,虽然花钱比赚钱多,但是至少算一个正经营生,其他的,簕五是个姑娘,从老不死手里拿走了一家半死不活的连锁酒店,半年时间就蒸蒸日上,是这些兄弟姐妹里簕不安认可的有本事的人,其他的,就算手里有生意也烂的一塌糊涂,还不如簕六之流当个纯粹的米虫。
但就是这些无所事事的二世祖瞧不起簕不安,觉得他跑到外地隐姓埋名在破烂角落里开酒馆是丢荻城簕家的脸。
簕不安不明白,其一,一个私生子的名头有什么好顶在头上招摇的?
其二,他们一群米虫,有什么好瞧不起他自力更生的?
当然了,也不是完全自力,盘铺面进货还是花了点从老不死手里得来的零花钱,但那不是应该的吗?
至于为什么开酒馆而不是干别的,自己是个酒鬼这件事应该早有预兆,至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端倪。
那时候汪裴不在,他住在簕宅数不清的小院之一中,老不死新人在怀压根想不起这有个儿子,别的兄弟姐妹也不跟自己玩,他就只能自己解闷,在亭子里摆一堆牛奶饮料矿泉水之类的,假装调酒师给自己‘调酒’喝。
——调酒师这个职业是他从电影里看来的,老不死虽然不常来看他,但是簕家有钱,给每个私生子都不吝啬,那时候彩色电视机刚问世不久,他们每个人房间就都有了一台,配着dvd,能看电影,他从小就收集了很多很有小资情调的电影,每一部里面几乎都有酒吧的场景,金发洋妞和外国佬靠在柜台上调情。
他在凉亭里果汁兑牛奶,橙汁石榴汁兑在一起叫龙舌兰日出,葡萄汁兑的叫长岛冰茶,巧克力牛奶是配了百利甜的咖啡酒。
簕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凉亭,看了半天,问:“这么喝不会闹肚子吗?”
凭心而论,簕家没有长得丑的,可能是因为有钱,能不断升级基因的原因。但是,他第一次见簕崈的时候,简直他妈的惊为天人!
簕崈妈妈是个混血美人,所以哪怕荻山一堆长相不凡的非婚生子,簕崈也还是凭借其深邃的五官和一双浅灰色的眼睛脱颖而出,更不要说混血味儿很浓的幼年时期,簕崈还是个卷毛!
受那些电影的熏陶,哪怕在还不会说脏话的年纪,簕不安也觉得这张脸太他妈好看了!
他看呆了,端着自己的暗黑饮料呆愣愣走过去犯花痴,声音都不自觉放甜了:“姐姐,你好漂亮啊姐姐!”
——好在这话是三岁的簕不安说的,彼时他还没有对自己的直男身份视若珍宝,要是换到现在,让他知道自己不但对着男人犯花痴,还对男人说这种话,他能呕出三升鲜血!
可是,三岁的簕不安没有性别意识,智力也没有发育完全,看到一张漂亮的脸就叫姐姐,簕崈却已经五岁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男人。
——五岁的男人也是男人。
他很严肃地皱眉,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悦。
这是从父亲身上学来的。从他出生开始,父亲、母亲、舅舅,所有人都在引导他做一个行为有度、心思难测、不为簕家丢人的继承人,他也很严格地遵守那些教条:斯文地吃饭睡觉,克制天性,不像别的五岁小朋友那样大笑大闹。
然而,很可惜的是,彼时,这个表情并没有一丝丝威慑的作用,反而漂亮的脸出现的褶皱让簕不安有点气愤:“你不高兴吗?谁惹你不高兴了?我帮你打他们!”
要知道,这座园林危机四伏,到处都有抢他玩具的强盗,而且强盗们都有妈妈帮忙,而他,英勇的簕不安骑士,可是有着一挑三抢回自己企鹅玩偶的英勇战绩!附近这些小院子,没有一个‘野种’是他的对手!
——‘野种’这个词是他在送饭的佣人嘴里听到的,那个阿姨说这边住的都是‘野种’。
簕小崈因为这句话呆住了。他不由撇嘴。
好笑,放眼荻山,谁敢惹自己不高兴?
他哼了一声,心想就是你这个蠢货。但是身为继承人要有礼貌,不能言辞粗鄙,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所以他压下心里的不满,把注意力重新放到簕不安端着的那杯黑漆漆的毒药上,问:“这是什么?”
簕不安很高兴,漂亮姐姐是第一个光临他的酒吧且没有打翻自己的吧台的顾客,这杯是他研制出的新品,里面加了葡萄汁、牛奶、炼乳、红糖,还有蜂蜜,他为这杯饮品取名卡布奇诺,盛情邀请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漂亮姐姐品尝。
“笨,我是哥哥!”簕小崈纠正道。
“哥哥?”簕不安惊呆了,他看过的电影里,卷发美人都是姐姐。
簕小崈半信半疑:“这真的能喝吗?”
阿姨和母亲都告诉过他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也从来没人敢给金尊玉贵的继承人乱吃东西,簕崈也一直表现地很靠谱懂事,但是,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五岁的小孩子对未知事物抱有天然的好奇心。
所以,簕小崈怀疑地喝下去那杯毒药。
跟丢了大少的佣人终于找过来了,根本没注意眼巴巴等着漂亮姐姐……啊不,哥哥给点反馈的簕不安。
佣人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大少,您别乱跑啊!”
簕崈抿了抿嘴,看了眼簕不安,维持着冷冰冰的表情说:“嗯,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咱们回去吧。”佣人接过簕崈手里喝完的空杯子顺手放在桌上,嘀咕了一句:“喝了什么?”
当晚,簕崈肠胃炎引发高烧,私人医生守了半夜,等金贵的继承人退烧才离开,母亲问他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簕崈立刻就想到了那杯味道古怪的黑魔药。
面对母亲的疑问,他选择摇摇头,然后阖上长且卷翘的睫毛,假装困睡过去。
簕不安掰着手指也数不到五,距离见过那个漂亮姐姐……哥哥过了好几天,他以为他跟漂亮哥哥不会再见了,结果他又出现了。
簕小崈站在桌前观察那一瓶瓶的饮料,思考是哪一瓶害得自己上吐下泻还发烧,簕不安以为上次的光临给漂亮哥哥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想象着电影里浪荡不羁的西部牛仔邂逅金发美人一见倾心再见定情的情节,当即很热情地问他要不要再试一试自己的新品。
簕小崈看了眼他手里蓝色的新毒药,说:“上次是哪一个?我想要那个。”
“上次……”簕不安凭回忆复刻那杯‘卡布奇诺’,最后看颜色差不多了,很热情地递给簕小崈:“好啦!”
簕小崈勾了勾嘴角,脸上出现一点恶劣的笑:“很好喝,你先尝尝吧。”
簕不安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继续递给簕崈。
簕崈微笑着婉拒:“我不喝啦。”
【作者有话说】
过家家爱好者十级颜狗簕小安和从小就腹黑的簕小崈
可爱!
!
第0004章
小猴子和小虫子
因为没有靠山的原因,簕小安在荻山深受排挤。
他明白,英雄总是孤独的。
但还是常常扼腕自己怀才不遇。
大多数时候,他都只能独饮这份孤寂,把手里加了糖的巧克力牛奶一饮而尽。
漂亮哥哥的出现让他觉得遇到了知音,漂亮哥哥还对他的美酒进行了赞扬!
簕小安感动极了,被拒绝了也不觉得气馁,反而很有干劲地想要给漂亮哥哥再做一杯招牌饮品。
簕小崈围观了半天也没发现簕不安有什么异常或者不适,反而干劲十足地往一只海碗里兑新的魔药,他惊呆了,怀疑簕不安蓄意投毒。
——殊不知,长久的独酌,簕小安早已百毒不侵……阿不,千杯不醉。
又过了一会儿,簕不安依然精力十足,并且端着新鲜出炉的毒药,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簕小崈无言,稚嫩的聪明脑瓜飞速运转,思索该如何婉拒这满满当当一海碗毒药。
即便毒不死,也能撑死,或者齁死!
——他眼睁睁看着簕不安在海碗中加入了两大勺麦芽乳精。
三岁的簕小安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圆鼓鼓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看自己不接,又往前推了推。
簕小崈深深叹气,决定喝完就立刻回家请医生。
他接过海碗,鼓起勇气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一道温柔的女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那是簕不安第一次见唐栀,也就是簕崈的母亲。
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唐栀有多好的话,簕不安希望她是自己的母亲。
——她集齐了簕不安对一个母亲所有的幻想:温柔可亲,知书达理,气度非凡。
她怀有圣母玛利亚一样温柔而怜悯的慈悲,让簕不安在幼年时期感受到了缺失的母爱,让走在极夜里的人看到光。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簕不安都非常不理解他的死鬼老爹为什么放着这么漂亮的正房太太不要,非要在外面找一些庸脂俗粉甚至市井小民。
唐栀出现后,簕崈立刻放下碗,板正地喊了一声“妈妈”。
簕不安于是知道了这人的身份。
他先是思考,然后失落。
所有人都有妈妈,无论周围那些喜欢欺负自己的野种,还是这个漂亮哥哥。
他也问过照顾自己起居的阿花:“你是不是我妈妈?”
其实他知道不是的,其他的野种除了妈妈外也有佣人,但是他抱着一种期望:万一阿花身兼数职呢?
就像电影里的英雄,戴上面罩是惩恶扬善的英雄,摘下面罩就成了普通人,在大地主的庄园做最普通的工作。
虽然阿花冷漠又嘴毒,很多时候都不搭理自己,但说不定阿花在执行秘密任务。
阿花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我才不是,你没有妈妈。”
人怎么会没有妈妈呢?
思来想去,簕不安认为自己大概是齐天大圣的近亲,大圣也没有妈妈,大圣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但是很可悲,他在自己的秘密基地被破坏的时候,换着角度抓耳挠腮,并不能像大圣一样变出金箍棒。
在唐栀面前,簕不安变得很拘谨,磕磕巴巴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他还没给这碗饮品起一个响亮的名字。
唐栀没有见过簕不安,但是能够出现在荻山的小孩,十有八九又是丈夫外遇产生的赠品。
佣人在身后小声告状,大少生病那天,她也看到大少喝了这里的东西。
唐栀掩下那点落寞,问簕不安:“你住在哪里?”
簕不安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院子:“我住在小山上!”
顺着簕不安手指的方向,唐栀忽然温和地笑了一下,簕崈跟着看过去,看到院子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小重山”三个字。
簕不安不知道美人阿姨为什么笑,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手上蹭到了果酱,他瞬间有点不好意思,收回手背在身后,悄悄蹭了蹭。
簕崈抿了抿嘴,忍不住告诉簕不安:“那是小重山。”
“小虫山?”簕不安愣住了。
小虫山小虫山,顾名思义,小虫山上住的当然是小虫子。
他还以为自己是猴子的亲戚,原来是虫子的亲戚。
揉了揉眼睛,他决定坚强——不能在漂亮哥哥和漂亮阿姨的面前丢人,男子汉大丈夫,掉眼泪的事回到小虫山再说。
唐栀要带着簕崈回去了,簕不安悄悄擦掉眼泪,忽然想起自己还没问过漂亮哥哥的大名。
电影里,知道美人的名字就代表着剧情要更进一步了。
簕崈绷着脸,不说话,唐栀摸了摸儿子的头,觉得儿子难得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有喜欢的玩伴,便鼓励道:“告诉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舅舅时常告诫自己要有正房长孙的样子,父亲也不喜欢自己腻着母亲,簕崈一向回避母亲的慈爱,闻言小脸绷得更紧,回头,很冷淡地说:“簕崈。”
簕虫。
顾不上漂亮哥哥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簕不安再次惊呆。
簕,说明他们是一家人,虫,说明他们是一家人!
自己不是猴子的亲戚也不是虫子的亲戚!而是漂亮哥哥的亲戚!!
簕不安大受鼓舞,擦干眼泪对着夕阳余晖用力挥手:“我叫簕不安!漂亮哥哥!下次见!”
“下次我给你做世界上最好喝的酒!”
【作者有话说】
歪打正着的小宝~
可爱!
携小虫山霸王拦路抢劫海星收藏作者关注!通通交出来!
第0005章
你是一条坏虫子!
但是,下次见面不醉不归的伟大承诺没能实现。
生活总是事与愿违的。
像是忽然想起小重山里还住着一位少爷,荻山的大管家给小重山的小少爷安排了启蒙老师,并且没收了小少爷害人不浅的糖精饮品们。
第一堂课不教三字经也不教千字文,先教小少爷认了二十多个词牌名。
读书是件让人烦恼的事,一夜之间从威风凛凛的小虫山下来,簕不安骤然得知小虫山不是山,自己和其他的‘野种’其实都住在什么词牌名里。
总之,再一次见面的时候,簕不安已经失去了他那一桌糖精饮料和可贵的自由,并且首次认识到自己和簕崈之间的天壤之别——长桌的首尾两端,簕崈坐在威严的男人和温婉的美人中间,很冷淡地俯视每一个喊他哥哥的人。
簕不安也在那一天开始真正开始认识这个存在于新时代但是等级森严、伦理扭曲的老派家族。
那天是清明。
当然了,簕小安还不知道什么是节气什么叫清明,在这之前也不知道每个月初月末,这个大家庭都在聚餐,以前从来没人告诉过他。
他只知道,这一天,佣人阿花忽然抱来很多套漂亮的衣服,让他自己挑选。
宝蓝色浅蓝色黑色棕色浅灰色……,很多种颜色的小西装,还有托盘里琳琅满目的领结和领带。
簕小安惊呆了,问:“我们要去拯救世界了吗?”
电影里的主角换好西装就是有重要的事,要么是约会要么是拯救世界,总之就是要隆重登场了!
阿花不了解簕不安小脑瓜里的想法,要不是大管家忽然通知她带簕不安去家族聚餐,她本来可以跟阿香出去逛街的!
带着怨气,她愤愤然嘀咕:“拯救什么世界?是去吃饭!”
“哦。”有点失落,但是没关系,吃饭也行,因为有一段不被人关注差点饿死的经历,他最喜欢吃饭了。
簕小安很快重振旗鼓,给自己挑选帅气的衣服。
期间想象了很多个场景:自己戴着礼帽压低帽檐、一身西装叼着玫瑰花出场,或者空无一人的舞台,聚光灯一打,自己像超级英雄一样忽然出现!
簕不安认为,自己的审美天赋曾在幼年时得到过抹杀,好在他很坚强,并且在后来脱离荻城,才得到大展自己艺术家风采的空间。
他一眼选中埋在最底下的很亮眼的宝蓝,阿花愣了一下,然后很熟练地无视他的意见给他套上一套浅灰色小西装。
簕小安垂死挣扎,想要那条一看就不同凡响的亮黄色领带,阿花再一次独断专行地给他装上一只红色丝绒的蝴蝶结。
簕小安气愤至极,并在半小时后和唐栀告状。
本来,唐栀听说阿花的行为有点不满,但是,当庭对质的时候,阿花一脸无语地说:“可是他想缎面亮蓝的西装配缎面亮黄的领带!我说我不小心拿错了,那不是给他的,可是三少非要穿!”
虽然没见到那一身衣服,但唐栀一想到那个配色,罕见地有点无言。
片刻后,无视簕不安期待的眼神,唐栀说:“小安的新衣服很好看。”
第一次被人叫小安,簕不安一下子就忘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蓝色西装和黄色领带。
他们是在去餐厅的路上遇到,唐栀很快就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开了。
稍晚些时候,簕不安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漂亮哥哥,还有一群同样衣着隆重的‘野种’。
簕崈冷着脸坐在宽大的梨花木餐椅中,一群大人带着小孩跟他打招呼问好,他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簕不安迈着短粗的小腿被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到簕崈跟前想要问候他最近过得好不好,对上簕崈冷漠的眼神,忽然就有点开不了口了。
他本来还想夸一夸簕崈的衣服,是一身黑色的小燕尾服,像电影里优雅绅士的贵族公爵。
他张了张嘴,忽然间听到身后音量不低的七嘴八舌,有人问这是谁,有人回答是某个舞女丢来荻山的私生子。
一样都是非婚生子,也要硬分出一个高低。
因为阅片无数,他听懂了很大一部分。
在还不懂羞耻心的年纪,簕不安被这些不友善的窃窃私语弄得有点茫然,紧接着听明白说的是自己,平时会很彪悍地打回去,眼下却有点无地自容。
簕世成没看到地上的簕不安似的,唐栀稍微笑了一下,指着一个空位子对簕不安说:“待会儿再找哥哥玩吧,先吃饭。”
桌上有很多菜,好些都是簕不安喜欢的,但是他人小胳膊也短,够不到,想要求助别人的时候发现左右都是跟自己打过架的死对头,阿花也不在餐厅里。
抬头,簕崈垂着眼睑,面前那么香的八宝葫芦鸡他居然视而不见!
簕不安生气了,明明说是来吃饭,为什么没有人吃饭?!
他气鼓鼓地想要离开,还没滑下椅子就被抱回去安置在原地了。
还有,美人阿姨明明说待会可以一起玩,可是,到这顿饭吃完,簕崈都没有给自己一个眼神。
是日,簕不安回到小虫山,问阿花要了一只葫芦鸡,恶狠狠地吃完,硬把自己吃到积食。
阿花不耐烦地给他揉肚子,问他是不是饿死鬼投胎,簕不安气愤极了,翻过身不愿意说话,结果压到了脆弱的肚子,硬生生疼出两滴眼泪。
他有一点委屈,他本来很高兴自己有了一个朋友。
那天之后的好多天,簕不安都没有再见到簕崈,这天他写完先生留的家庭作业,抱了一个大水壶去自己的秘密基地,准备借酒消愁不醉不休,结果去的路上遇到了簕崈。
簕崈跟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边,他们在一座小桥下遇见,簕崈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像不认识自己一样移开了目光。
簕不安张嘴又闭上了,本来也想装作不认识簕崈,可是走开了,他越想越生气,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抛弃,他放下水壶扭头,双手卷成喇叭状生怕自己不够大声,对着离开的二人大喊:“你是一条坏虫子!”
簕崈脚步停了一下,他的舅舅唐肃很敏锐地察觉两个小孩之间不应该的友情,蹙眉说:“不要什么人都沾。”
簕崈抿着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