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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易总。”

    他有一把极好的嗓音,厚实,低沉,有磁性,不过是简单的易总两个字,居然让易思龄心脏一抽,砰砰地跳。

    他第一次叫她老婆的时候,她也是心脏砰砰。

    谢浔之淡淡地看她一眼,面容温沉,看不出情绪,“来我办公室,有些工作细节要和你商讨。”

    易思龄跟上去,和他并排走在一起,娇贵的红与沉稳黑色相映,像坚实的土地上开出一朵玫瑰花,如此般配。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牵手,甚至没有看彼此一眼。

    到了办公室,门阖上的瞬间,谢浔之扣住易思龄的手腕,把她往墙上一压,速度太快,易思龄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脖子上那串华丽的红宝石珍珠项链晃出波光似的影。

    他温柔地把手垫在她的后脑勺,双眸灼热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干嘛啊!”易思龄声音很软,明亮的眼睛觑着她,心跳在打鼓。

    谢浔之拿目光描摹着她精致饱满的唇形,口红均匀覆盖,心中涌出想弄花的念头。

    “刚刚表现很好。”他克制地说。

    “我知道很好!”易思龄脸上发烫,抗议地推了他一下。

    “你知道是你知道,我赞美是我赞美,这不冲突,老婆。”谢浔之温和地看着她,深呼吸两个来回,最终,吻还是没有落在她唇上。

    不忍心破坏她今天精心而完美的造型,他还没有堕落到这般田地,不过是看见她一身鲜红,宛如飒爽的女将军,在那间沉闷的会议室大杀四方,对她的迷恋又上升一层,仅此而已。

    他堪堪维持稳重风度。

    温热印上耳廓,深深浅浅地辗转,吻弄,含吮。

    易思龄在他怀中逐渐发软,像是有电流从耳廓抵达心尖,她委屈地撅着唇,觉得谢浔之好烦,为什么要撩她。

    在会议室有多正经威严,现在就有多轻浮败坏。

    意犹未尽的亲昵过后,谢浔之又恢复工作的状态,给易思龄倒了一杯气泡水,杯子自然不是被她嫌弃过的纯白瓷杯,而是从谢园带来的一只星芒水晶杯,放在办公室,作为易思龄的专用。

    “找我什么事。”易思龄喝了一口,感受着气泡在舌尖上噼里啪啦炸开。

    刚刚没有接吻,她潜意识里有些失落。这种失落很隐蔽,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谢浔之温和地说了一句稍等,拨通内线,让等在外面的人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长相清秀,气质成熟的年轻女人。,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浔之:“她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行政秘书,在蓝曜工作八九年了,各方面都很优秀,之前在人事做过几年。我让她跟着你,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

    张箐欠身,打招呼:“您好,易总,我叫张箐,以后就是您的秘书了,有任何事您吩咐我就好。”

    易思龄喜欢这份大礼,她正愁在蓝曜没有自己人,笑盈盈地朝谢浔之投去一瞥,意思是她非常满意。

    谢浔之哪里看不出她小朋友一样的娇气,只是笑而不语。

    易思龄伸出手,“你好,张秘书,以后一起工作,互相指教。”

    张箐犹豫了片刻,不是不想握,实在是被易思龄满手的珠光宝气吓退。

    那无名指上戴着澄净的钻石对戒,食指还戴了一只富丽堂皇的花环款红宝石戒指,手腕上更是叠带两支满钻手镯,伸出来的时候,钻石和钻石之间发出叮咚的悦耳声。

    她就是买假的也不敢买这么大的克拉。

    易思龄也不放下,仍旧明眸善睐地望向她,张箐恭敬地伸出手,轻轻握上这只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养出来的纤纤玉手。

    她决定今天不洗手了,掌心都被易思龄熏香,好好闻的味道。

    “那就不打扰谢董啦,我让张秘书带我去看办公室。”易思龄跃跃欲试,一点也不想呆在这。

    谢浔之看出她的迫不及待,心中的情绪很复杂。他感同身受了易坤山在易思龄出嫁那天的心情,想把她留住,但不得不看她走出去,拥抱广阔。

    最后只能沉沉道:“中午一起吃饭。”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赶在易思龄拒绝之前,平静地说:“带你去食堂,你不是一直想吃?”

    易思龄想了想,嘟囔着:“可是我想和穗穗一起吃食堂…”

    谢浔之很强势地替谢明穗做了安排,“明穗她今天不吃食堂,她有饭局,我陪你吃。”

    张箐埋着头,目瞪口呆。

    这对话怎么听着不对劲啊?

    “行吧,那你陪我吧。明天我和穗穗吃,你不要插进来。”易思龄勉强同意了。

    张箐肃然起敬:“………”

    .

    蓝曜大楼是一栋八十层高的超甲级写字楼,每家子公司都在这里设立了办公点,一些和蓝曜合作的银行,企业,单位都有设点,六十到七十层是一家对外营业的高端商务型酒店,四十七层还有一家高端艺术中心。

    易思龄拿到了自己的工牌,张箐说她的牌拥有总部最高权限,能刷开谢浔之的办公室。

    “刷开他的办公室就叫最高权限嘛…还挺给自己贴金。”易思龄笑着把玩工牌,一边撒娇地说。

    短短几步路,张箐已经对这位传说中的大小姐有了浅短的认识。即使很浅短,也足够推翻她之前的所有看法。

    易思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魅力,会让人不知不觉喜欢她。

    至于工作上的能力,张箐还没有领教过,持保留意见。可不论怎样,她以后就跟着易思龄了。

    她被谢董指定去给易思龄当秘书,董事办的其他人明里暗里都很同情她。跟在大小姐身后当秘书岂不是很惨?跟着谢董,虽然忙些,但好歹不用当爹又当妈,当牛又做马,而且从董事办调去子公司,就是下放,工资没变,但很多隐形的福利都没了,升迁途径也窄了。董事办可是整个集团的权力中枢,实习秘书走出去都昂首挺胸,人人都巴结。

    张箐不计较这些,她是从农村里考出来的小镇做题家,老实本分,勤劳吃苦,凭自己的能力做到董事办二级行政秘书,她就希望跟着易思龄之后也能充实一点,别天天闲着,她闲不住。

    “对了,张秘书,你本来是董事办的秘书,现在跟着我岂不是算发配边疆?”易思龄把员工卡一收,抬眼看过去。

    张箐没在职场上听过如此直白的话,发配边疆…

    有些尴尬,也很紧张,正想着如何回能让大小姐满意,就听见易思龄继续说:“你放心,跟着我,不会吃亏。我可不是那种小气巴交的老板,下个月开始,工资我先给你涨三分之一,年终奖这些,等我上手了再给你安排。你安安心心跟着我!去了福娃娃,你就只听我一个人的,不用怕得罪任何人。”

    谢浔之里都在讨论这事,福娃娃的员工当然也知道了。

    有说谢董一掷千金哄美人一笑,有说这也太不把福娃娃当回事了,好歹也是个百年老品牌呢,还有持反对意见的,说大小姐怎么就管不好福娃娃?人家可是星顶集团董事长!

    【我就知道上次大小姐来集团有猫腻!没想到是来提前考察啊!高招!太高了!】

    【别喊大小姐,以后要喊易总。】

    【以后蹲谢董的同时还能蹲到易总,谁又幸福了我不说,cp粉的天堂啊!】

    【对对对!大小姐今天穿的红色look杀疯我!以后每天都能直播看大小姐走秀!我决定放弃蹲谢董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去福娃娃了…[憨笑]】

    【福娃娃是我们能进的吗?你别想啦,都是有背景的关系户才能进的去…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当社畜吧…】

    “舅舅,您说谢董到底下的是什么棋啊,咱们福娃娃庙小,怎么容得了这尊大佛!”赵乘愁眉苦脸地看着方荣根。

    方荣根眉头蹙着,一上午就没松过,他早就押宝押到谢春华这方,等着那边派人来接管福娃娃,现在计划全盘打乱。

    来了一个易思龄。

    这可是尊大佛。

    光是福娃娃总裁就压他这个副总裁一头,人家还是谢董的夫人,蓝曜集团的老板娘,易家大小姐,title多到他背上的冷汗都要淌出来。

    “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你以后给我嘴巴放乖点,在易总面前装孙子,务必要捧着她,奉承她!她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关键信息糊弄过去。她找你批钱,你也尽管给!”

    “只要她不来搞事,咱们还能舒舒服服过,总不能大小姐把肉都吃了,不给咱们留点汤吧。”

    赵乘连连点头,他在方荣根的扶持下,把着福娃娃的财务部,这可是肥差,不能弄丢了。

    “小黄总那边什么动静?”

    “谁知道呢,估摸着还在睡大觉吧,他天天上班迟到,您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连大小姐空降了都不知道。”

    方荣根放下心来,“不怕,多的是给咱们垫底的。易总要开刀也不会拿咱们。走,把到岗的都召集起来,咱们去门口等着,迎接大驾。”

    张箐一边介绍福娃娃的内部管理结构,一边引着易思龄往福娃娃办公区走。

    谢浔之的办公室在顶楼,一个人独享一整层,整个董事办围绕他服务,更有独自的会议室、会客室、休闲区,宁静舒适。

    福娃娃的办公区在27层,这一层还有另外三家子公司和一个律师事务所驻点,人来人往,拥挤喧嚣。

    随着易思龄的高跟鞋踏在过道上,一叠声的“易总好”“易董好”响起,也有喊她夫人的。

    福娃娃的办公区前面摆着一个巨大的福娃娃logo,周围稀稀拉拉站了十几个员工。打头的是个中年男人,他身侧跟着一个穿着中规中矩的年轻人,看上去也是个小领导。

    “易总!可算把您盼来了,我是做梦都没想到还能见到您的真人,真是三生有幸啊!!”方根荣点头哈腰,激动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一幅见到观音菩萨下凡的真诚。

    “咱们谢董能请来易总带领咱们福娃娃,实在是英明睿智,高瞻远瞩,慧眼识珠,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能在易总的带领下,再创辉煌。是不是!”他看向身后稀稀拉拉的员工。

    “是!”

    “是…”

    配上稀稀拉拉鼓掌声。

    连跟在易思龄身后的张箐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没见过这么会吹彩虹屁还不尴尬的人。

    易思龄含笑颌首,“方总,你好。我的办公室在哪?”

    方荣根小心翼翼观察易思龄的脸色,“您的办公室都收拾妥当了,我这就带您去。”

    “大家都去工作吧,不用站在这,也不用跟着。”易思龄微笑地扫过这些员工。

    办公室不大,一个小隔间。比起谢浔之的差远了,比起她在星顶酒店的办公室更是差远了。

    她在星顶酒店的办公室可是拿总套改造的,又请了法国顶级居家设计师设计,堆金砌玉,琳琅满目。

    没事,办公室朴素可以改造。她是来工作的,也是来舒舒服服工作的,不可能为了别人的看法就让自己不高兴。

    “办公室我这两天会请人来重新布置。”易思龄敲了敲办公桌,“这个桌子也得换掉。我不用合成木。”

    方荣根:“对对,咱们易总要用最好的!这个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办公室改造我自己出钱就好,不用走公账。”易思龄笑了笑。

    方荣根无有不应,只要易思龄说什么,他就一连串彩虹屁,“易总廉洁奉公,以身作则,这是给咱们所有人都上了一课,以后一定谨遵易总教诲,跟着易总的步子走!”

    易思龄懒得跟他多话,这家伙是靠拍马屁提到副总的吧?

    谢浔之的集团怎么回事!拍马屁是企业文化是吧!这些马屁她真是听都没听过,土死了。

    “易总,今天是您到任的第一天,意义非凡,需不需要我召集大家开个见面会?我给您介绍部门和员工,您也能给大家提提要求和规矩。”方荣根这才说了一句有内容的话。

    前面全是放彩虹屁。

    “不急。”易思龄笑着把手机拿出来,“工作上是用什么通讯软件?微信吗?还是企业内部APP?”

    蓝曜有一套完备的企业内部通讯软件,可以上下班打卡,请假外出,开视屏会议,建工作群,还包含所有员工的通讯方式,能发内部邮件,以及浏览内部官网等等…

    “嗯,咱们用微信多一点,蓝app也有咱们的工作群,全看您的。”

    “好,以后都用集团的app吧。”易思龄不喜欢微信上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人。

    方荣根又是点头哈腰,这都能拍马屁。

    易思龄在集团app上找到方荣根的邮件,发过去一则文件,“方总,你查收一下,这个表请你让所有福娃娃的员工都填一份,明天下班之前交纸质版到我的办公室。”

    方荣根还没来得及看那份表,就点头:“可以可以,我督促他们认认真真填写!”

    “还有,你这两天给我一份完备的公司介绍,包括部门职责,产品,市场分析,营销宣传途径,各大经销商的名单…总之福娃娃这几年做了些什么,你就写什么。”

    方荣根心想这好办,不就是一个公司详细介绍嘛,他手上多得是ppt存货,精美又华丽,不怕唬不住一个小丫头片子。

    “哦,对。”易思龄微笑,清亮的眸意味深长地看着方荣根,“方总,我最讨厌ppt了,你出一份详细的文字报告,不要套话,也不要网上能查到的信息,我会查重。”

    方荣根:“…………”

    交待完,易思龄就走了,也没有要开会,甚至没有去其他部门转一转,红色的倩影翩然而去,走之前在公共区域的零食柜里面拿了一盒福娃娃的芝士蛋糕。

    从福娃娃出来,易思龄让张箐去找福娃娃人事部的部长,“让他把所有员工当时招聘进来填写的简历找出来,也是明天下班之前交到我办公室。”

    中午吃饭在食堂。

    谢浔之已经在高管食堂订好了餐,易思龄不肯,只好半途改道,去了嘈杂拥挤的员工食堂。两人一起端着餐盘去自助区选食物,理所当然收割全场的目光。

    今天的食堂明显比往常更热闹,连空位都没有了,都是挨着挤着坐。

    群里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好配好配,配一脸!这两人坐在一起,感觉随时能搞上床!嘶哈嘶哈!】

    【铺天盖地都是老板和老板娘爱情的味道,吸一吸回魂。】

    【大小姐穿高跟鞋后好高哦,但是站在老板边上还是有身高差,我爱死这种高挑组合了!一点点身高差磕死我!】

    【谢董119吧?谁都跟咱们老板有身高差。】

    【但是大小姐跟咱们老板没有颜值差!嘿嘿!俊男美女好养眼!】

    【我只关心大小姐打过的那份红酒牛肉没有了,大哭啊啊啊啊!我好想吃大小姐同款!】

    就连易思龄打过的菜,拿过的桃子味气泡水,都被一销而空。

    谢浔之看着面前小口小口吃饭的女人,眸色流露出一抹温柔,“好吃吗?”

    “还可以。”易思龄笑,“比裕丰的工作餐好吃。”

    “工作怎么样,没有谁给你气受吧。”谢浔之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桂鱼,剔出刺,放在易思龄的碟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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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他们只会吹彩虹屁,吹我的同时还不忘吹你。”易思龄想起来就觉得好笑,桃花眼笑成了弯月。

    谢浔之无奈,低声说:“吹我什么?”

    易思龄瘪瘪嘴,很不乐意地说:“…吹你高瞻远瞩,英明睿智,慧眼识珠。”

    谢浔之思索了片刻,淡淡说:“倒也不算吹。”

    “………”

    易思龄斜眼觑他,轻轻地哼了一声。老东西不要脸。

    .

    福娃娃这边,所有员工都盯着这张表发呆。

    姓名年龄学历工作经历都不说,这些是常规操作,还要填星座,MBTI,擅长玩哪个社交网站,是否追星,有关福娃娃的产品喜欢吃哪一种,还有技能,特长,愿意在哪个领域发展……

    黄屹航啪地把笔记本电脑阖上,“什么东西,我才不填。”

    “小黄总…这是易总交代的,您还是填一下。”方荣根苦口婆心做这位小爷的工作。黄屹航是福娃娃的运营总监,谁不知道是靠爹的裙带关系进来的,什么英国硕士毕业,还是学的市场营销,肯定是水硕!只知道蹦迪泡吧玩飞镖!

    “行,我让助理填。”

    黄屹航退一步,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副总。

    方荣根心里骂爹,骂黄屹航的爹,黄威。黄威是乐泉的CEO,在谢春华面前得脸,是大红人,不然他也不会这样捧这位屁事不做,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爷。

    “您还是亲自填一下吧,助理至少不知道您的…MIBT啊……”

    黄屹航无语:“方总,是MBTI。”

    “港岛来的大小姐,就知道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有毛线用。”

    方荣根在心里骂骂咧咧地走了,办公室门关上,黄屹航这才把脚放下来,随手拿起一支飞镖射向飞镖盘。

    第二天下班之前,易思龄这才慢悠悠地来福娃娃的办公室。栗姨和小慧办事妥当,把她选的办公桌、椅子、柜子都办妥当。

    轻熟风的潘多拉奢石长桌,奶白色的办公椅,超大显示屏的新款电脑,猫咪键帽的键盘,还有一个水晶小吧台。她喜欢的杯子,碟子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上面。盛开的弗洛伊德花插在手工吹制的花瓶里,昂扬夺目。

    易思龄把那只打领带的狮子玩偶从包里拿出来,摆在办公桌上。

    非常完美。

    方荣根早已经把收集起来的表交到她的办公桌上,易思龄连翻都没有翻,只是把方荣根叫来办公室。

    方荣根正准备下班开溜,哪里想到易思龄在下班前十分钟杀过来,又连忙戴上工牌,屁颠屁颠赶回去。

    “易总,您有什么指示?”

    易思龄:“让所有人再填一遍我发的表。明天下班之前交给我。”

    方荣根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再填一次啊。我说的不清楚吗。”易思龄蹙眉,倒是她先委屈上了。

    方荣根搓搓手,吞咽,“是这些填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还没看呢。”易思龄笑,声音很清脆,也很散漫,“让他们再填一次,顺便告诉他们,这张表直接和年终绩效,年终考核,以及是否能够继续留在福娃娃挂钩。我在福娃娃有绝对人事主导权,谢董亲自批的,这事方总是知道的吧?”

    方荣根表情碎裂,这么大的事,您怎么第一次不说,要留着第二次说!

    “是是…我立刻交代他们去办…”方荣根冷汗都冒出来了。

    易思龄微笑,“第二次还填得不认真,那就走人哦。”

    方荣根想到那一帮祖宗,还有大祖宗黄屹航,心里想着完了,要整人了。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大小姐长得美,心好狠。

    比翼双飞

    这两天,

    福娃娃的员工一片愁云,充满了对未来的无望,一个个全都打起精神,

    没事做也找事做,

    完全没了往日轻轻松松摸鱼的氛围。

    茶水间里,

    大家压着声音议论。

    “你说大小姐到底要做什么啊……那个表,填一次还不够,

    还要填两次…”

    “谁知道…故弄玄虚吧?要不然就是生活太无聊了,

    整我们找乐子?”

    “我觉得就是。没办法啊,

    人家背景硬,

    整个蓝曜都是她家的。还不是得捧着她…”

    “不至于吧…”一个端着茶杯的年轻小姑娘插话进去,

    “她整我们能有什么乐子?我觉得易总肯定想让福娃娃更好,

    她让我们填的表,

    其实能看出很多信息…”

    一群老油条刷刷地望过去,

    想看看这是哪来的清澈又愚蠢的大学生。

    果不其然,小姑娘穿着卫衣休闲裤,

    一看就是来打工的社畜。

    “得了,你一个新来的能比我们清楚?我姑父说了,大小姐就是天天在家呆着无聊,要出来找乐子,咱们福娃娃就是个边缘品牌,

    还不是大小姐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小姑娘抿抿唇,

    不敢再说话,端着咖啡默默回工位上去了。

    在福娃娃,

    勤勤恳恳工作的员工基本是没关系没背景凭自己能力考进来的,

    新进来自然要被其他前辈逮着压榨,有背景有关系的则天天摸鱼玩乐,

    领导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副总办公室里,方荣根正在苦苦填着表格,他是没想到自己四十多岁了还要填这玩意,为此还花了二十分钟测试什么MBTI。

    隔壁运营部,黄屹航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上,眯眼,手拿飞镖,试探着找角度,倏地,箭头飞过去,中了七环。

    至于他的第二次填表,和第一次一模一样,一字没改,全由下属打印好给他交上去。

    黄屹航缓缓地把手臂枕在脑后,他并不关心那位空降的大小姐要做什么妖,两周之前他就写好了辞职报告,妈妈哭着让他不要冲动,他也就暂时忍耐,如今看来也没有上交的必要了,反正不是那个女人调过来。

    看来他爹谋算一场,还是空亏一篑,想到他爹吃了屎的表情,他就想笑。

    .

    次日下班之前,易思龄的办公桌上又多了一摞调查表。

    和贺嘉语吃过晚饭后,易思龄这才晃晃悠悠地来了福娃娃,彼时,隔壁三家子公司都有不少加班的身影,但福娃娃的员工走得一干二净。

    正好,没人知道她来偷偷加班。

    加班太丢人了。这对于立志当咸鱼的她来说,加班绝对是她奇奇怪怪丢人的点之一。

    若是被陈薇奇知道她居然跑来京城加班,一定会笑她。虽然陈薇奇自己也天天加班。

    易思龄抿着嘴,不高兴地把公共区域的灯打开,进办公室后,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桃子味气泡水,一边喝一边翻开那两摞交上来的调查表。

    张箐工作很踏实,把每个人上交的两份表格,还有个人简历都归纳在一起。每个人之前的那张表写了什么,之后的表添了什么删改了什么,一目了然。

    大多数员工都是第二张表填写的内容比第一张丰富很多,有些员工第一张表压根就是完成任务,敷衍了事。前后两次填表虽然看不出来工作能力,但至少工作态度,以及对她这位新老板的态度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也能大致摸清是什么来路。

    不算工厂工人,门店员工,一线销售团队,光是在福娃娃总部办公的行政人员就有七十多人,分配在各个部门,有销售部,市场营销部,运营管理部,后勤部,人力部,研发部,财务部。

    七十多人里面至少有二十个都是关系户,靠各种关系塞进来混日子的。

    她需要把这些人重新分组,重新分配任务。

    窗外落日西沉,眨眼间就成了夜色的海洋,主路上川流不息的车灯连成猩红的灯笼串,让易思龄想起过年时,谢园点燃的上百盏花灯。

    布置精致的办公室里点着温馨明净的水晶灯,四周很安静,桌上打领带的狮子玩偶威严却温柔,沉默地陪伴她。

    这是易思龄人生中第一次加班。之前从来没有过,不可能有。

    谢浔之给她开的工资是一年三百四十万,外加百分之五的分红,是福娃娃历任CEO的最高薪酬,她轻轻哼,就是便宜老古板了,三百多万,还不够她一个星期购物的花销。

    她工作时大部分都很认真,偶而开小差,托着腮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指尖那支深紫色星月钢笔被她吊儿郎当地转出残影。

    谢浔之走到福娃娃的办公区,看见里面灯火通明,唇边不由地勾起笑,有些无奈,不接他电话,不回消息,居然是在加班。

    他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心情颇为沉重。

    谢浔之环顾这里的办公环境,自然是没有顶层宽敞宁静。易思龄的办公室在过道里面,四周落地窗上贴着半人高的磨砂膜,看不清室内,只能看见最顶上那盏水晶灯,明灿地亮着。

    他放轻步伐,锃亮的牛津皮鞋稳重地踏在地毯上,脚步声销声匿迹,走到易思龄的办公室门前,他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而入,动作轻柔,似乎不愿打扰她。

    但这未免有些虚伪。

    都进来了,怎么是不打扰?

    易思龄没有察觉有人进来,还在奋笔疾书,21K黄金笔尖在纸上发出唰唰的声音,安静的小空间里,全是她的标记和香气。

    谢浔之这两天在北城考察,没能来得及第一时间欣赏她的新办公室,此时打量着四处花里胡哨的布置,很难不笑出声。

    是她的风格。

    那幽微地,几乎是涟漪一般的低笑,从鼻息里散出来。

    钢笔倏地停下,墨水渗出来,易思龄抬起头,正正对上男人沉热的眼神。

    刹那间,心跳接近停止。

    “你怎么来了!不是今晚要住在北城?”她的表情出乎意料,看见他很惊喜。

    谢浔之为那一刹那的惊喜而柔软,路途的疲惫被她清脆动人的声音一扫而空,快步朝她走过去,把人一把抱进怀里,揉了又揉。

    她今天穿着一套浅灰色条纹西装,利落飒爽的垫肩,里面搭配飘逸蓬松的紫色蚕纱衬衫,一枚硕大的蝴蝶结系在领口,手上耳朵上皆是珠光宝气,一如既往地漂亮吸睛。

    谢浔之隐隐听到很多有关易思龄的话题。

    说易思龄如今是整栋蓝曜大楼最靓丽的风景,不少员工都故意去二十七层偶遇她,甚至出了她的穿搭锦集,每日更新。

    只要是易思龄在食堂吃过的菜,绝对性一扫而空,连那台乖乖停在专属车位上的红色法拉利座驾都成了打卡风景点。

    没人能把一个破班上成女明星出街,她可以。

    大家总是喜欢看她,研究她,关注她。

    “提前回来了,想你。给你打电话发消息都不接,栗姨说你没回去,我猜你应该在这。”

    易思龄这才想起来她把手机开静音了,被他那句自然到天经地义地“想你”弄得脸红,嗔怪地推他,“我认真工作呢,你就喜欢打扰我。”

    “是很认真,老婆。比和我在一起还认真。”谢浔之口吻散漫,亲了亲她耳廓。

    易思龄被他弄得双腿都酥麻,连忙推开他,义正言辞地拒绝男人的诱惑,“不要打扰我。我还要加班呢。”

    谢浔之看了她几秒,幽暗的视线低下去,桌上铺满了调查表和简历,一时半会怕是完不了。

    “我陪你加班,老婆。”

    易思龄心里高兴,但还是嘴上嫌弃说:“你在这我效率肯定很低。”

    谢浔之:“不一定。说不定事半功倍。”

    ,尽在晋江文学城

    易思龄脸上发烫,哼了哼,不和他理论,继续坐下,拿起笔,一幅即将进入工作的架势。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在沙发上,“你自己照顾自己吧,我可没空管你。想喝水自己倒。”

    这待遇可是千差万别。

    她在他的办公室享受专属vvip待遇,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按摩服务,还能让她爽得双腿乱颤双眼失神,轮到他来探班,她就一句想喝水自己倒。

    谢浔之淡定地走去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他其实也可以在这里加班,但易思龄的香气让人色令智昏,他无法专心工作。

    干脆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旁,不出声,只看她工作。易思龄知道他在边上,也没赶他走。

    谢浔之认真地将铺在桌上的表啊简历啊一一扫过,随后视线不经意瞥见那只狮子玩偶,他眯了眯眼,心中有很微妙的情绪在流荡,温暖又惬意。

    “为什么让他们填两次一样的表。”

    易思龄抬头看他,“这样能看出他们的态度啊。”

    谢浔之笑了笑,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其中深意,但还是想听她说,一双深眸认真地看着她,“不如说来听听,我很好奇。”

    易思龄白他一眼,“福娃娃的人员组成很复杂,蛀虫又多,我得一一摸清楚,这个方法是最快的。若是在工作上态度认真,那么填第一张表也会很认真,比如这个女孩。”

    易思龄抽出两张表,摆在一起,“你瞧,这个人第一张就写满了,第二张呢,由于我放了一些狠话,她肯定心里是害怕的,想着得再多写点才能让我满意,于是呢,把平时当过明星超话小主持人的经验都写进去了。大学刚毕业的小妹妹,工作态度认真,没什么背景。可以放心用。”

    “这个人呢,就是第一张敷衍了事,第二张写得很认真,说明她大概率是个关系户,平时上班摸鱼,交待的工作能敷衍就敷衍能推就推,可我一旦放狠话,她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害怕丢工作,就会打起精神来应对。这种人敲打敲打,也能用。毕竟学历不错,字也写得好,长得也漂亮,都加分呢。不过懒一点而已。”

    易思龄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眼中的光彩很耀眼,宛如不停绽放的烟花,偶而垂眼看资料,偶而仰起脸注视他,说起别人懒时,还会不好意思地抿抿唇。

    肯定是想到了自己。

    她也懒,还好意思说别人懒。

    谢浔之滚了下喉结,眸色愈深,身体里逐渐蔓延起一种不合时宜的占有欲,他非常完美地将其压制下去,宛如压制一头破笼而出的野兽。

    修长的手指将边缘的两张表拿过来,“这两张呢?”

    “第一张和第二张一字未改。”

    易思龄眯眼一看,冷笑,“这种人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关系户。”

    “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拿他开刀,杀猴给鸡看。”易思龄哼了声,傲娇地扬起下巴。

    谢浔之注视她,“如何开刀。”

    易思龄满不在乎,心想她整人的办法多了去了,“我自有我的办法。比背景比关系,我可是他祖宗。除非他当场辞职,我弄不了他,只要他有一丝留下的想法,就得听我的。”

    她的刁蛮简直是让人心潮澎湃。

    谢浔之沉默,没有说话,就这样注视着她,直到易思龄都觉得不对劲,这男人怎么一直盯着她看?眼神浓黑,也不知道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她手中还握着钢笔,就这样拿笔尾端戳他的手背。男人的手掌撑着桌面,手指屈起,连带着微凸的青筋,她一戳,那青筋迅速怒张,像是要用力揉弄什么才能罢休。

    谢浔之没有动,手仍旧牢固地撑在桌面,语气沉敛:“这人是黄威的儿子,的确算关系户。他若是让你不高兴,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犯不着。没谁能让我不高兴。”

    谢浔之耐心问:“一个都没有吗?”,尽在晋江文学城

    易思龄撅了下唇,清凌的眸子眨了眨,很自然地对他撒娇:“你啊,你天天让我不高兴。”

    谢浔之很难不笑,这是独一无二的殊荣,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浓,像一团化不开的凝墨。

    “老婆,这么有趣的方法都能想出来,很厉害。”谢浔之换了更松弛的姿势,手指很轻地点着冰凉的奢石桌面,“以后我要向你学习。”

    诚然,他是发自内心的,并非吹捧,哄她或者阴阳怪气。

    真正强大的人会懂虚心的珍贵,而不是自以为是,认为别人的东西也不过如此,从而获得肤浅的优越感。他不会,他觉得易思龄很优秀,有太多值得他学习的东西。

    易思龄嫌弃地嗔他一眼,吹什么彩虹屁呢,还如此一本正经,又不是她属下。但得到表扬和夸奖,她还是很愉快地翘起尾巴,脚在地毯上欢快地一蹬,滑动的滚轮皮椅迅速向后退去,她就这样随着椅子在空中转了一个圈。

    谢浔之有些眼花缭乱,直到她重新对上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过来。

    从上而下的角度看她,觉得她更像那只玩偶了,是一只娇贵的小猫,头上永远有一顶隐形的王冠。,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浔之,你少来。”易思龄笑,“我虽然立志做咸鱼,但我又不是草包!”

    她处在洋洋得意的情绪里,丝毫没发现眼前的男人紧紧地锁着她,像即将迈出雾林的雄狮,要吃掉她。

    下一秒,谢浔之直起身体,转身就走,易思龄怔住,看见他走去把办公室的门阖上,落锁,又将百叶帘拉到最底,动作流畅而流落。

    折返回来时,他大步流星,双眸幽沉地攫着她,俯身逼近,克制而有力的双臂从她后背交叉穿过去,很轻而易举就把她圈在怀里,身上幽幽的沉木香气像网,从头到尾罩住她。

    吻她压根就不需要同意,一触即发的事,唇舌很凶悍地破开她的齿关,掌心终于揉到了渴望的东西,她的腰肢开始发酸,有层层电流从他手掌传进她的心底。

    他吻的动作充满占有,脖子上的青筋因为兴奋而暴起,也许,根上的筋脉也在幽冥的深处暴起。

    只是她此刻触不到。

    “咸鱼?”他潮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唇角,一边啄吻一边哑声问,“……为什么说自己是咸鱼…”

    他记得从前也听她说过一次,但没有问,那时和她还是客客气气,相敬如宾的状态,很多时候他不愿唐突,那时的他还傻啦吧唧想当个君子。

    当君子会饿,而饥饿是人类从古至今都无法抵抗的基本需求。

    易思龄快绝望了,呼吸紊乱,双眼迷茫地眨了眨,他怎么连咸鱼都不知道啊…

    “……不应该是小美人鱼?”他舌尖划过,继续问。

    易思龄:“…………”

    小美人鱼从他口中而出,都变得有些土了。

    “不对,美人鱼寓意不好。不是这个。”谢浔之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在吻她,一整天都没吻过了。

    “我想想…”

    易思龄被他勾得舌尖酸麻,他一边吻还一边思考,吻得和风细雨,让她晕晕乎乎。

    谢浔之脑中的卡通动画童话人物非常贫瘠,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谁像易思龄,谁都不像。她就是她。

    他哼笑一声,手掌流连忘返地捏了捏,“算了,昭昭就是昭昭。不是什么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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