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分钟以后,霍明绪皱着眉忍受着车内的气味,侧头看了一眼副驾正低头吃菜包的乔澈:“没人在我车里吃过东西。”“如果你不想我死在你车上就稍微忍着点。”吃了大半个菜包,胃里总算没那么空了,乔澈低垂着眼:“包子的味道总比尸臭好。”
霍明绪觉得乔澈身上总有一种很特别的本事,他可以一句话让霍明绪哑口无言,读书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
乔澈把一个包子吃完,从羽绒服口袋中拿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指尖,把用过的纸巾扔进装包子的口袋里,转头看着车窗外。
他不太喜欢坐出租车,每次都觉得头晕反胃得想吐,然而今天却罕见地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车上的暖风甚至让他有点犯困。
大概是霍明绪这车太贵了的缘故,乔澈闭上眼想。
第0004章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好欺负
乔澈没想过会有再见到霍明绪的一天,就像他没想过即便是十年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还不如一对陌生人,可在霍明绪身边,他依然可以安然睡着。
车速渐渐降了下来,门口的感应门没有识别出霍明绪的车牌,保安裹着羽绒服从门卫室里走出来,猫着腰敲了敲车窗。
霍明绪把车窗放下一小半,外面的凉风一下子吹进车内,把乔澈惊醒了。
职高不算大,保安还算尽职尽责,对乔澈有印象,笑着打了声招呼:“乔老师过来了?”
“麻烦师傅帮我开一下门,谢谢。”乔澈眼底还没彻底恢复清明,睡眼惺忪地看向霍明绪这头的车窗,不可避免地看到霍明绪棱角分明的侧脸。
保安应了一声,爽快地放了行。
“停哪里。”霍明绪一进来摸不着方向,问乔澈。
还有十分钟就是下节课的上课时间了,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被霍明绪这辆车吸引了目光。
乔澈指了指距离教学楼较远的一条小路边:“那儿吧。”
车子靠边停下,乔澈动作麻利地松了安全带,拉上羽绒服拉链,把垃圾拎在手里。
“谢谢霍总送我过来,我们两清了。”乔澈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乔澈的声线很干净,一句平淡的“两清了”落在霍明绪耳朵里却成了巨大的笑话。
乔澈当年不告而别,没人再在他面前提过乔澈的名字,几元钱的早饭可以两清,那样的辜负清不了。
乔澈的背影淹没在背着书包的学生中,没过多久上课铃就响了,霍明绪放下车窗点了一根烟,盯着明灭的烟火出神。
十年前作为班长的乔澈在厕所碰到正在抽烟的霍明绪几人,皱着眉道:“把烟灭了。”
当时和霍明绪一起的全是除了打架什么都不干的二代混混,几人没一个怕他的,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班长要不要也来一根?”
乔澈的目光并没有分给身边任何一人,只看着为首的霍明绪,他的眼神又干净又明亮,就像一下子看进霍明绪的心里。
霍明绪的心里腾升起一种莫名的烦躁来,最开始乔澈走后的一年,他也想过如果再见到会是什么样子,再后来,乔澈杳无音讯,就成了他心里一个落了灰的角落。
有三个男生路过,兴奋地对霍明绪的车指指点点,其中一个以为车上没人,摸出手机刚打算拍个照,走了两步一眼就看到搭在车窗边夹着烟的手指,吓了一跳。
“过来。”霍明绪靠在座椅看着外面的三个男生。
男生手机还攥在手里,缩了缩脖子,心虚地开口:“我没拍…”
“问你个事,答出来你就拍。”霍明绪道。
男生“啊?”了一声,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几分钟以后,男生如愿以偿地360
°无死角拍了霍明绪这辆车,霍明绪如愿以偿问到了乔澈上课的教室。
中国人的思想相对总是很保守,“死”是个不吉利的字,即使是就业形势这么严峻的形势下,殡葬专业依然只有两个班。
然而乔澈的课学校却特地腾出了最大的一间教室,霍明绪从后门进来,教室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最后一排靠后门还有两个座位。
“遗体沐浴是一项正式的服务项目,每一个生命都在自己的哭声中来到这个世界,在别人的哭声中告别这个世界,离世时也应当有一场送别的洗礼,洗去尘世间的病痛、辛劳与烦恼。”
乔澈单手撑着讲桌,声音从麦克风中传出来,淡淡的,像是在讲述一件最平常的事,身后投影的PPT上是一具让人想给自己眼睛打上马赛克的遗体。
霍明绪不适地皱了皱眉,坐在他身边的两个女生一抬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吓人了吧!下次别来了!”另一个女生转头看着身边的闺蜜,小声抱怨:“真搞不懂咱们学学前教育的,你怎么就非要跑来修这么一门课!”
闺蜜强迫自己专注于乔澈的脸:“这教室里一大半都是外专业的,还不都是为了看乔老师嘛!不然哪儿还有接近男神的机会了!”
女生白了她一眼,继续小声嘟囔:“下节课我说什么也不来了。”
一节大课一个半小时,中午放学铃打响,不少学生都围在乔澈身边问东问西。
乔澈站在讲台上,比学生们高出一截,从霍明绪的角度看过去,能依稀看见乔澈温和的眉眼。
霍明绪这种外形和长相,坐在一群学生中实在太惹眼,从他进门乔澈就看到了,上课的时候不能分心,等围在身旁的最后一个学生也道了谢收拾书包出了教室,乔澈没办法再装作看不到这个人。
霍明绪站起身走到讲台边,乔澈弯腰拔下U盘,直起身看着他:“还有事吗?”
霍明绪待会儿还有一个会要开,耽搁不了太长时间,正要开口,乔澈的手机振动了几下,霍明绪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
“房东”两个字。
“张阿姨,”乔澈接起电话,吵闹声从电话里传来,张阿姨好半天没说话,乔澈有点担心,又叫了一遍:“张阿姨?”
对面隐隐传来争吵声和摔东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张阿姨才小心翼翼地捂着电话开口:“乔老师,你能不能现在回来一趟?”
“我马上回来,您等我一会儿。”乔澈说完匆匆挂断电话打开打车软件。
迟疑了两秒,乔澈抬眼看向霍明绪:“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送我一趟,房东阿姨上了年纪,平时又是一个人住,我怕她出了什么事。”
霍明绪不太方便,看了一眼腕表,还是应了一声:“可以。”
乔澈租住的房子位于职高附近,是一个很老的小区,连个门卫都没有,车子随意出入,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路边的车位,车子刚停稳,乔澈就急匆匆地推开车门进了面前的一栋居民楼。
霍明绪看着他着急的背影,不耐地拧着眉,用完就甩,这么多年一点改变也没有。
楼道里声控灯都坏了,一走进去一股发霉的味道,两侧堆了不少纸箱。
霍明绪没走两步,就听到楼上传来激烈的吵闹声。
“今天就从这儿滚出去!”一道粗犷的男声,霍明绪上了三楼,只见左手边的那家门敞开着,乔澈面前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气的脸红脖子粗。
乔澈看了一眼站在男人身边的房东阿姨,房东阿姨一脸为难:“乔老师,你之前租房子的时候说你是职高的老师,我就……”
“少和他废话!晦气死了!早知道你成天摸死人,我们才不会把房子租给你!”男人直接打断了房东的话:“欺负我妈上了年纪好骗是吧?马上收拾东西走人,小心我告你!”
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侧头看了一眼,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楼下走上来,身上的黑色大衣一看就价格不菲,五官很英俊,看上去跟这栋楼格格不入。
男人下意识噤了声,以为他要上楼,往旁边让了让。
霍明绪停在三楼,并没有再往上,面色冷峻地看着男人。
“我不记得标准化的租房合同上有租客职业限制这一条。”霍明绪站在乔澈身边:“你想去哪里告,说来听听。”
男人心虚地看了看乔澈,气势明显比刚才弱了不少:“那,那也得看是什么职业!在殡仪馆工作可不行!”
“阿姨,”乔澈的目光仍然很温柔,男人的话像是根本入不了他的心:“我的房租还有四个半月到期,您把房租退给我,我今天可以搬。”
乔澈工作的事还是今天房东阿姨儿子火急火燎回家说的,说完以后非逼着她打了通电话让乔澈退租。
乔澈这个房子租了两三年,他礼貌又温和,房东阿姨对他印象特别好,虽说心里也确实介意他入殓师的工作,可是就这么把人赶出去也确实于心不忍。
听到乔澈这么说,房东阿姨很是过意不去,急忙开口:“好,阿姨退给你。”
乔澈点点头,侧身从男人身旁进了门,霍明绪迟疑了一秒,抬步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家里的装修和家具都是过时的款式,最里头是一个卧室。
乔澈从衣柜里拿了一个行李箱出来放在地上,打开柜门,里面的衣服不算多,可是挂的很整齐。
这卧室小得让霍明绪烦躁,站在卧室门口下意识摸出烟盒来,还没等抽支烟出来,只听“嘶”的一声,乔澈皱着眉,手上一抖,手腕被上了年头的衣柜划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霍明绪的烦躁在这一刻被那抹赤红推到了顶峰,两步走上前,一把握住乔澈的手腕,拇指抹去渗出的血珠。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好欺负,”霍明绪语气不善:“房子说退就退?”
乔澈手腕被他握着,沉默地看了霍明绪几秒钟没有开口,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莫名其妙地让霍明绪想起那天陆成川形容他那个患癌的患者时所说的话:没有任何求生欲。
第0005章
爱与恨,他是后者
老房子的采光比不上新建的高层,窗外是光秃秃的树枝,有很少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屋子显得格外冷。
乔澈把衣柜中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有条不紊地叠好装进箱子里,霍明绪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动作,乔澈蹲在地上,稍微动一下目光就能看到他熨烫得笔挺的裤脚。
他的手腕上是刚刚被霍明绪动作粗鲁地贴上的创可贴,根本遮不住那条血口子,看上去有点滑稽。
“房东阿姨这几年一直很照顾我,知道我一个人住,逢年过节包饺子包粽子都会给我送来一些。”乔澈低着头整理手中的衣服,根本没看霍明绪,声音传来,像是在拉家常:“介意我的职业是人之常情,没什么怪的,何况别人对你的好总要记得。”
霍明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乔澈手上动作停了停,又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整理桌上的东西,然而那短暂的停顿并没有逃开霍明绪的眼睛,深邃的目光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乔澈的身上。
学霸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偏爱他的老师和崇拜他的同学,即便是后来家里突遭变故,极好的长相再加上温和的性格让乔澈身边接触过的人对他很难不喜欢。
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告诉他,承了别人的情就要记得,这么多年他没忘过爷爷的话,对于帮助过他的人总给予最大程度的包容。
乔澈盯着落在地上的一小片阳光,如果当年的一切都没发生,那么他可能还来得及还霍明绪对他的好。
乔澈思绪有点发散,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才回神,霍明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起身走到卧室外面的客厅接了电话。
这房子不怎么隔音,乔澈把桌子抽屉里的东西慢条斯理地装进另一个小箱子,把充电器拔下来,线整整齐齐地卷成一卷。
“我知道,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到我过来接您。”
客厅里,霍明绪的声音传来,和面对他时不同,此时声音很温和,带着淡淡的笑意:“您坐十几个小时的国际航班才辛苦,好,我会准时到机场,您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桌面上放着一个木质相框,是十年前爷爷生日那年拍的,乔澈穿着高中校服,站在爷爷身后,祖孙俩都笑的特别开心。
“我知道了,先挂了爷爷。”霍明绪说着,等对面先挂断才握着手机转身返回了卧室。
乔澈垂着眼,珍重地把相框放进行李箱最里层。
乔澈的行李一共就这么一大一小两个箱子,作为一个有稳定生活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少得可怜,霍明绪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弯腰提起大行李箱:“走吧。”
安州近年来房价上涨,对于一个没有家庭帮衬的普通上班族来说,买不起房倒也算正常,可是直到看着乔澈动作自然地又摸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霍明绪才发现他这是连车也没有。
没房没车,当年稳居年级第一的乔澈混成这样,霍明绪是一点没想到。
“乔老师!稍等一下!”见乔澈跟在霍明绪身后下了楼,房东阿姨急忙追了下去,看着霍明绪那辆憋屈地停在路边的车时忍不住愣了愣。
“怎么了阿姨?”乔澈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他越是表现得彬彬有礼房东阿姨就越是难受,拿出手机给乔澈退了房租:“对不起啊,阿姨…阿姨有难处。”
霍明绪弯腰把两个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绕到驾驶位,拉开车门上了车。
阿姨刚才就觉得这个陪着乔澈回来的男人看上去脾气很差,见他上了车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乔老师,以后…记得经常给阿姨发个消息什么的。”
这话就是客套,乔澈不会当真,笑笑:“外面冷,您快回去吧。”
霍明绪开了暖气,车上比外面暖和得多。
“去哪。”霍明绪开车驶出小区,在十字路口等红灯。
乔澈没怎么犹豫:“在地铁站把我放下就行了,我在交通方便的位置找个酒店。”
霍明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很想问问乔澈这么多年到底怎么过的,忍了又忍才没开口。
十几分钟的车程,车子停在一个堪称奢华的高档小区外。
门口站了两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安保,身姿笔直,其中一位见了霍明绪的车立刻走过来,微微哈腰,目送着霍明绪的车子驶入。
安州市应该没什么人不认识这里,“青云阙”,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一套房的价格都是八位数起。
乔澈侧头看着窗外,与小区外的繁华街景不同,青云阙内像是一个巨大的花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即使是冬天,里面也别有一番风味。
乔澈皱眉侧头看了看霍明绪。
车子停进停车位,霍明绪打开后备箱,拎着乔澈的行李刷卡进了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26层,门一开,入目是深灰色的极简风格装修,倒是和霍明绪这个人很像。
“这是我家,”霍明绪把行李箱放在一旁,看了一眼手机上Lily发来的一连串工作安排:“有事等晚上我回来说。”
直到电梯门再次在面前合上,乔澈也没明白霍明绪的用意,伸手拉开鞋柜,从里面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换上,直起身站在门边打量着这个房子。
家里整洁得就像样板间,所有的家具都带着冷硬而又不近人情的奢华感,正对着门处是一整面落地窗。
乔澈站在窗边,俯瞰大半个安州市,突然明白了霍明绪直接把他带回家的目的--绝佳的楼层,绝佳的朝向,这套在顶级小区都称得上是顶配的房子,是霍明绪身份的象征,是对他无声的羞辱。
正好呼应了重逢那天霍明绪在殡仪馆的厕所里对他说的话,你曾经看不起的人不会永远逊色于你。
其实他从来没有看不起霍明绪过,比起霍家,他就像是一只被轻易踩扁的蚂蚁,这一点他十年前就领教过了。
可是很多话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毕竟他们早就越走越远。
沙发旁边的小圆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相框,乔澈拿起看了一眼,是霍家的全家福,霍家老爷子霍龄坐在正中间,晚辈们都站在身后一字排开,作为最小的一辈,霍明绪站在后排最左侧,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镜头。
乔澈的目光落在霍龄身上,盯着那张脸几秒钟,无法遏制一种强烈的反胃感。
下午的会议持续到将近六点钟才结束,窗外已是华灯初上,霍明绪返回办公室,按了按额角,有点疲倦地扯松了领带。
直到这个时候他的精神才能从忙碌的工作中短暂地抽离,去想想今天冲动之下把乔澈带回家的原因。
他理性成熟,运筹帷幄,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拥有了太多普通男人一辈子无法拥有的东西,他没怎么尝到过失去的滋味,唯独乔澈,对于他来说充满了不确定性。
乔澈的生活在霍明绪眼中堪称落魄,然而他就跟一株小白杨似的,充满傲骨,从不向谁低头。
乔澈最开始走的那几年,霍明绪曾幻想过无数次,即便动用家里所有的关系也要把他找到,绑在身边,让他永远不能离开自己,他想看着乔澈在自己面前变得温驯,让他亲口告诉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是多么后悔。
办公桌上放了几张倒扣在桌面的纸,是刚刚让Lily打印出来的婚前协议。
想让一个人长久地呆在自己身边,可能是源于爱,也可能是源于恨,霍明绪把协议放进包里,站起身想,自己是后者。
【90作者有话说】
能干的有点让我自己害怕了!
第0006章
结婚协议
霍明绪晚上快十点才到家,淡色的入户灯随着电梯门打开而亮起,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家里,客厅一片黑暗,在不算明亮的入户灯的照射下看过去,一切都是没有人动过的痕迹。
霍明绪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如果乔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拎着行李走了,他倒是也不会觉得意外。
换了拖鞋,往客厅走了几步,霍明绪的脚步猛然顿住,落地窗边的摇椅上是一道清瘦的背影,奢华的客厅全部笼罩在黑暗之中,乔澈的身影与外面车水马龙的安州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带着几分落寞。
霍明绪伸手按了开关。
他本以为乔澈是不小心睡着了,然而开灯的瞬间乔澈转过头来,眼底带着清明。
“怎么不开灯。”霍明绪走过去站在沙发旁。
乔澈仍坐着没动:“我可以走了么。”
他的行李被从门厅移到了沙发边,拿了一个保温杯出来放在茶几上,里面装了半杯水。
霍明绪无视了乔澈的问题:“吃饭了吗。”
“你究竟想干什么。”乔澈平时不怎么动气,可是今天莫名其妙被霍明绪带回家,尤其是这私密性和安全性绝佳的公寓,没有电梯卡根本下不了楼,与其说乔澈是留下等着霍明绪,倒不如说他根本走不了,换成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霍明绪拿出那份婚前协议放在茶几上,顺手脱了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转身走到酒柜边,拿了一支高脚杯:“看看。”
乔澈皱着眉弯腰拿起协议,只看了上面四个字就猛地抬眼看向霍明绪:“你疯了?”
霍明绪仰头喝了一口酒,从乔澈的角度能看到他随着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在灯光下显出带着禁欲的诱惑。
“我爷爷五年前查出癌症,虽然做了手术,但是去年癌细胞扩散,医生说已经没有什么希望,大概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霍明绪站在酒柜边,下午开了几个小时的会,他的嗓子带着一种干燥的哑,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即便如此他的身上仍然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可是英气的眉宇之中却带着隐隐的疲惫。
霍老爷子霍龄是那个年代少有的敢想敢干的代表,从部队出来以后白手起家,十几年的时间打造了联丰集团这座商业帝国。
生意场上不缺铁骨手腕,外界都传言老爷子不近人情,然而他对这位长孙偏爱有加,读书的时候乔澈就知道霍明绪和老爷子的感情不一般。
霍明绪现在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感情方面一片空白,老爷子曾语重心长地说过,霍明绪不需要有家世背景的另一半来帮助他的事业,只要能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人。
霍明绪提到老爷子的时候声音总是不由自主地放得很低,并未察觉到在听到他复述这句话的时候乔澈眼底划过的那一抹嘲讽的笑。
“每个月的生活费你可以随便开价。”霍明绪走过来,坐在沙发上,靠着靠背,姿态很随意。
乔澈笑了一声:“上次坐在你副驾上的那位美女入不了老爷子的眼?”
“那是我的秘书。”霍明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回忆了一下才想到他指的是Lily,意味深长地看过来:“怎么,你吃醋了?”
“别做梦了。”乔澈反击一句。
手中的这份所谓的婚前协议,倒不如说是包养协议更合适,乔澈垂着眼,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只是想起来爷爷车祸去世那天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瓢泼大雨之中的佝偻身影,没人发现他,他就那样在泥泞的马路上躺了两个小时。
与那张全家福中霍龄的笑形成了天壤之别的鲜明对比。
手中的几张纸被用力攥出了细微的褶皱,客厅之中安静得只能听到墙壁的挂钟上秒针转动的声音。
沉默了足足五分钟,乔澈才很轻地笑了一声:“可以,我签。”
他答应的这么平静,倒是让霍明绪有点意外,在他心中即便乔澈的生活过得不容易,却依然是高傲的,这份协议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荣耀,对乔澈来说却是莫大的屈辱。
“可以了。”乔澈在乙方的后面签了自己的名字,把协议推给霍明绪。
霍明绪这套房位于市中心,是一套近两百平的复式,乔澈住在二楼紧挨着主卧的客房。
说是客房,其实也比普通人家的主卧大了不少,带了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和一间小衣帽间,床上用品都是阿姨定期过来更换,浅灰色,倒是和这个家的风格很统一。
昨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白天又经历了那么多,乔澈觉得很累,简单洗漱完躺在床上,而霍明绪一直没有跟上来。
这么多年没有规律的工作时间让乔澈习惯了即便是睡着了也留出一根神经听电话铃声,他睡眠浅,本以为会不太适应,然而身体陷入柔软的鹅绒被,淡淡的香薰味钻进鼻腔,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一楼书房的灯还亮着,霍明绪瞥了一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书房的门没关,霍明绪不用站起身就看到乔澈一边下楼一边穿外套。
“怎么了。”霍明绪起身走出书房,乔澈已经弯腰准备换鞋。
“有工作。”乔澈直起身,看了霍明绪一眼,摊开手心:“电梯卡,麻烦给我一张。”
“你怎么过去。”霍明绪从门边的矮柜上拿了一张卡递过去:“车库A100-108都是我的车,你可以选一辆开走。”
乔澈伸手从霍明绪手里接过电梯卡,冰凉的指尖擦着霍明绪的掌心:“不用了,这么晚我习惯打车过去。”
霍明绪嗤笑一声,靠在门边:“你确定会有司机接凌晨去殡仪馆的单子?”
乔澈抿了抿唇,一下子被戳中了心思,他上个月光是半夜打车就花了一千多块,往往站在外面一等就是半个小时也没人接单。
更何况这儿是什么地方,寸土寸金的青云阙,出入都是豪车,估计几百年没有网约车往这儿跑。
霍明绪返身拿了一件羽绒服,拎着车钥匙:“我送你过去。”
凌晨的马路上车不算多,不少人钻了这个空子,车速飙得飞快,霍明绪却把车开的很稳,乔澈侧着头看向车窗外不断向后移动的路灯。
殡仪馆的空地上停了两辆殡仪车,乔澈刚推开车门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他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走过去就看到地上瘫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人,孟婷正试图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无奈力量相差太过悬殊,扯了几次没扯动。
看到乔澈走过来,孟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乔老师。”
乔澈脸上没什么表情,越过男人走到孟婷身边:“什么情况。”
“四环上发生的连环车祸,三死五伤,”孟婷小声在乔澈耳边说:“交警那边直接就叫了殡仪车过去,遗体都运回来了。”
不用孟婷再多说乔澈也不难想象出遗体的惨烈程度,皱眉看了一眼脚边的男人,孟婷又捂着嘴说:“当时是他开车,他妻子坐在后座没系安全带,当场就甩出去了……”
“知道了,”刚刚在霍明绪的车上好不容易暖和了点的双手又变得有点凉,乔澈搓了搓指尖:“让宋尚和家属沟通后续的处理安排,你跟我进来。”
“好。”孟婷点点头,眼睛突然停在不远处那个朝这边走过来的高大身影上。
如果没记错那位胃癌去世的年轻女人已经火化了,这位霍总怎么又来了?
短短的时间来殡仪馆两次,这命也太苦了吧?!
上次在殡仪馆已经见识过乔澈的工作时长,霍明绪没那么多时间在这儿等着,原本是想下车和乔澈说一声先回去了,谁知人还没等走近,乔澈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工作间走了。
“啧,”霍明绪眉头拧起,不满地盯着那抹背影。
没过几分钟,宋尚手中拿着几张表格走过来,他明显是个新手,面对逝者家属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乔澈那种从容,显得特别紧张。
“您好,”宋尚清了清嗓子:“我是实习入殓师,现在想和您沟通一下后面的情况。请问您是赵茹的家属吧?”
男人仍旧如一滩烂泥坐在地上,宋尚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逝者面部受损严重,头部呈扁平状,现在需要对遗体进行修复,所以想…”
话音未落,男人瞪着赤红的双眼猛地看向宋尚,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吼道:“什么他妈的遗体?那他妈是我的太太!”
乔澈刚脱掉外套准备换防护服,无意中往外看了一眼,正巧看到这一幕,皱了一下眉,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出去。
宋尚被这一出吓得脸都白了,身后一道清冷得不带温度声音:“放手。”
男人喘着粗气充耳不闻。
乔澈走过来看着男人:“您太太的离开我们都觉得很遗憾,也理解您的失控,但是现在…。”
“她没离开!”男人低喝一声:“我们说过永远不会分开!”
男人如同被激怒了的豹子,转而瞪着乔澈,面前的年轻男人眉清目秀,在说他太太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让他无法接受。
男人松了手就朝他走过去,就好像这个时候谁告诉他他的太太已经离开的事实,他就会让那人永远闭嘴。
然而眼前这个男人显然与刚刚那个说话都有点哆嗦的实习入殓师不同,在他的手还没碰到乔澈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已经从旁边伸过来,一把捏住他的手腕。
第000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