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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墨熄剑眉怒竖,将他拽回来,厉声道:“谁让你出去的?躺下。”

    顾茫睡眼朦胧地,蓝眼睛仿佛飘着雾气的湖面:“我能不能不洗澡啊?”

    “不能。”

    “求你了,羲和不可以。”

    “主人。”

    “不行。”

    “公主。”

    “你在故意惹我生气吗?”

    顾茫撇了撇嘴,委屈地:“好师弟……”

    “……”墨熄磨着后槽牙,“顾茫你给我清醒点!”

    顾茫眉毛都要皱成团了,慢慢地缩起来:“真不想洗……我浑身都没力气……要不你帮我洗吧?”

    墨熄原本还是严师般的厉色,猝不及防被他回了这么一嘴,顿时有些语塞,神情也颇有些尴尬。

    这样一来,训斥人的威严霎时便减弱了三分。

    “……你想都别想。”

    顾茫叹了口气,往床上一栽,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被褥里,看样子就打算这样安寝了。墨熄左右拿他没辙,只得自己去梳洗的地方将澡洗了,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他原以为顾茫是为了不洗澡所以故意耍赖。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却见到顾茫整个人缩在床褥深处,捂着胃皱着眉头,低声地哼唧着,柔软的黑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边。

    这时候再装已经完全没必要了,墨熄怔了一下,意识到他是真的不舒服。于是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顾茫床前,低头问他:“怎么了?还难受?”

    顾茫纤长的睫毛颤动,微微掀开一道缝来,透蓝的眼睛带着些水汽,有气无力地瞥了墨熄一眼,嘟哝道:“嗯。吃多了……太撑,胃疼。”

    “…………”墨熄沉默半晌,吐出一个字来,“该。”

    但还是在顾茫身边坐下了,沉着脸对顾茫招了招手:“滚过来。”

    顾茫犹豫一下,心道这人平日里就惹不起,现在自己气虚体弱就更加惹不起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让滚那就滚吧。于是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滚到墨熄手边,叹了口气:“还要接着滚吗?”

    墨熄道:“躺着别动。”

    顾茫就躺平如咸鱼。

    但他这时候衣衫已经很凌乱了,襟口大敞着,露出下面大片紧实的、带着旧疤的皮肤。墨熄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暗,他抬手先将顾茫的衣领重新拢好,然后才把手贴在顾茫的胃部,慢慢地揉起来。

    顾茫嘴唇吧唧了两下:“公主,你这是在惩罚我吃多了吗?”

    墨熄没好气道:“你说呢?”

    这也真不怪顾茫小人之心,主要墨熄这人性子太拧巴,之前来来回回为难过顾茫太多次,所以顾茫觉得他这微有些用力的揉按也是惩罚方式的一种,只是这种方式并不太难过,虽然被揉的时候感觉怪怪的,不过胃部的不适居然也在这一下一下的按揉中变得和缓。

    顾茫躺在床上,渐渐的目光就有些朦胧。最后终于头一歪,脸靠着墨熄的手臂,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他又做梦了,那些失去的记忆又在他锈蚀的脑海中散发出朦胧光亮。

    他梦到了低矮的帐篷,帐篷外呼啸的风,鼻腔里是梨花白的气息,还有墨熄身上那种蜜一般的味道。

    是弱冠之夜。

    之前他只梦到墨熄吻了他,然后记忆就中断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顾茫都在迷惑于接下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两人当时的状态都让他觉得燥热不安。而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酒力的催熏,再加上墨熄此刻正在他床边帮他按揉着抽痛的胃,那一下一下有力的节奏似乎与记忆里的另一种律动就此重合。

    就像云开雾散,他忽然就想起来了。

    就是在这天晚上,他揣了一本旧书摊淘来的春图,满腹坏水地打算给墨师弟一份成人之礼,却没想到引火烧身,最后被墨熄拽着倒在了行军榻上……

    并不结实的木板在他们身下发出吱呀的异响,他被墨熄整个笼在压在困在身下,鼻腔里充斥的都是对方的气息,他无路可去。

    他不记得墨熄那时候对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墨熄的手已经在解他的腰封——那双手是紧张的,犹如一个男孩在拆他渴望了许久的贺礼。

    而顾茫自己,当时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他甚至觉得自己比墨熄更紧张,因为一直以来,他在墨熄面前都是游刃有余的,是一个包容者与守护者,他是墨熄的“哥哥”。

    可是当他被这个青年沉重的身子密实地压迫裹挟时,他忽然觉得这长久以来的地位颠倒了。他第一次注意到自己宠爱的、保护的、唯恐别人伤害的小公子其实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乖顺又守礼。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肩背宽挺,力道惊人的男人,而他在此之前居然觉得这个男人需要且只需要他一个人的引导与保护。

    他喉结攒动,舔了舔湿润的嘴唇,眼睛左右不安地移动着,他想试图找回自己熟悉的兄长感,可他找不回来。

    映在他眸中的,是墨熄那时候情动的脸。

    那张英俊的、年轻的、禁欲的脸庞上,有爱欲的雾霭笼罩着,以至于让墨熄那双平日里冷冽克制的黑眸显得有些迷茫,犹如误坠了欲望陷阱的雏兽。

    雏意味着青涩、莽撞、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要破发。

    兽意味着本性、野心、蓄着无边无际的欲望要宣泄。

    顾茫被那双眼睛盯着,直兀兀地盯着,丝帛落了,像是贝壳被撬开,露出颤抖的鲜蚌与隐秘的深海的气息。

    柔软的蚌肉被烫热的指掌握住,那种感受让他忍不住闭气眼睛发出一声低喘,他喉头吞咽着,然后慢慢睁开湿润的眸……他看到了墨熄此刻的样子——那真是……那真是极刺激又极可怖的。

    年轻男人的胸膛宽阔,腰身细瘦却肌肉匀实,那时候的墨熄身上还没有太多疤痕。尤其是心口。那时候的墨熄心口还是完好无损的,没有顾茫后来亲手捅下的那一道伤。

    顾茫看着这具强悍的躯体,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凝滞了,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明明是他要保护的人,却以占有者的姿态强硬而不容置否地索取了他。他当时的酒喝多了,无法承接太多的细节,但他能轻易拾回被师弟剖开时的那种滋味。

    很痛。非常痛。

    墨熄那时候太年轻了,也太莽撞,隐忍了那么长时间不去占有自己渴了许久的男人,当他终于克制不住的时候,那种压抑已久的对爱的欲望其实是近乎报复地在爆发。

    顾茫记得自己当时好像说了很多胡话,为了面子,为了第二天还能坦然相处,亦或者是为了别的一些什么,自己好像忍着痛忍着崩溃和痛楚,一直在说自己玩过无数的男男女女。墨熄本来就不擅长也不懂得该怎么行此之事,听顾茫这样说着,他就愈发有些焦躁不安,力道也愈发地失控。

    他记得墨熄后来把他抱起来,让他半靠在床头。

    烛光下,青年的眼眶是微红的,那种红是因为怒气、不甘、爱欲、以及委屈……

    青年捧着他的脸,亲吻着他的脸颊,最后起来,自上而下俯视着他。那张清俊的、禁欲的脸庞因为偏执和爱意几乎有些令他觉得陌生。

    他在完全侵占他之前,说了一句话:“师兄,你好好看着我,然后你再低头看看你自己……我不管你之前上过多少人,我要你看清楚……”

    那种即将被索取的悬而未决的刺激,伴随着青年幽深的,伤心的、爱欲涌流的眼神。

    “谁是你这里的……”墨熄按着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润是如此清晰可感,沉哑的嗓音几乎和爱欲一起猛地抵到顾茫魂灵深处去,“第一个男人。”

    顾茫一声闷哼,脖颈脆弱地仰起,他颤抖着,魂魄都像被撕碎了,双目颤然大睁,他的眼泪流下来,那战场上怎么也不会折的腰,一下子就软了,眼前眩黑一片。

    他意识不到什么,痛,热、呼吸都能把人灼伤,心跳都如雷响。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在颤栗,五内血肉都在焚烧。

    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大睁着湿润的双眼,看着光影在帐篷的天顶流淌,仿佛天河在两人交缠的魂灵上方穿行而过,一切都是混乱不堪的。

    顾茫记得自己被墨熄把控于指掌之中,初时这个男人的情绪还很克制,但到后面,这个年轻人的欲就冲昏了头,热度像野火一样烧上来,汗珠像是实化了的爱意将两人紧密连接。他觉得自己像是对方手中的软泥,四肢百骸都被烈酒泡酥,在灼烫的空气化为汩汩炎流,随着意识而去。

    他的记忆有些碎乱,但他仍能回忆起墨熄当时微微张着喘息的性感的嘴唇,能想起墨熄附在他耳边低沉的声嗓,还有在那昏暗的光线中悍然而完美的身体。

    这是在做什么呢?

    这些举动给他们带来了什么,意味着什么……如今的顾茫统统不清楚,他只在这场回忆的梦境里感到了同等的刺激。

    但那刺激力又裹挟着如此沉重的不安,更令顾茫感到无所适从。

    这样的肢体交缠,亲密无间——意味着什么?是某种缔约,还是某种占有欲的宣誓?

    墨熄说,你看清楚,谁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那种语气,又偏执又伤心,又温情又狂炙……就那样直白地煎熬着他的心。

    这梦不记得持续了多久,到了最后一切都是模糊而粘稠的,光影混乱。而忽然某一刻,一种过于强烈的浪潮涌上来,顾茫忍不住发出和记忆里一样的沙哑低吟:“……师、师弟……你……”

    犹如一脚踩空,顾茫猛地睁开眼睛。

    他剧烈喘息着,激烈的战栗后便如潮汐降落,他浑身都汗湿了,湿润的嘴唇微张着,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双蓝眼睛朦朦胧胧地抬起——

    他的眼神仍是迷茫的,无助的。

    濡湿的。

    他有些不辨今夕何夕,这是他在过去任何时候都没有过的感受。从前梦就是梦,醒就是醒,他还从来没有在惊醒之后还有这样强烈的虚幻感。

    他在原处缓了好一会儿,静了好一会儿,喘了好一会儿,呼吸才逐渐地慢下来,蓝眼睛里也逐渐地有了焦点。

    他慢慢抬起头。

    还在核舟上,还在船舱里。帐篷和青年时的他们都不复存在了,他终于回到了现实中。顾茫喉头咽了咽,像是刚从寒潭泅渡上岸的弃犬,缓然抬起湿润的蓝眼睛。

    对上的是灯烛映照中,墨熄那张明显有些僵硬的脸。

    顾茫指尖仍发着抖,生涩而茫然地喃喃:“墨熄?”

    “……”

    他仍是不明所以地:“我……我这是怎么了……?”

    他说着,低头看自己的手,看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还有……

    顾茫不用具体把自己的症状描述下去,墨熄的目光往他下面一掠,将亵裤上所有狼狈与湿润尽收眼底,而后陷入了更诡异的沉默中。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让角色们演电视剧》

    墨熄:我选择《哈利波特》,因为在那里唯一魂魄分裂的人只有伏地魔,那顾茫就不可能魂魄分裂了。

    顾茫茫:我选择《舌尖上的中国》。(采访员菜包:???那里面的主角可是食物啊,你想穿成被煮了的肉吗??)

    姜拂黎:我选择《财富人生》。

    慕容怜:我选择《金三角》,我可以趁机多抽点A+的大烟。

    江夜雪:我选择《四大神捕》,我可以照样坐轮椅。

    慕容楚衣:我选择《哆啦A梦》。

    岳辰晴:我选择《红楼梦》,我演贾宝玉,我舅演林黛玉。(菜包:你想法很危险。)

    花破暗:我需要选吗?我只活在传说当中,好吧,那我选《老师的诱惑》……没这本剧?好吧,那就《火影忍者》吧,毕竟又称《杀师忍者》,符合我的人设。

    沉棠:我随便,只要别让我演《孔子》,什么有教无类,都是骗人的。

    第79章

    知羞耻

    顾茫在他面前低着头,

    脸上还有梦境残存的潮红,呼吸也仍有些急促。他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的裤子:“这是怎么回事?”

    顾茫蓝眼睛睁着,

    瞧上去特别像一只纯洁无邪的小狼崽子,只是狼崽子说的这个话题也太尴尬了。墨熄这人脸皮薄,从前顾茫揣着本春宫图兴冲冲地来给他做“弱冠启蒙”这种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我……”顾茫为自己的这种身体反应而感到不安,

    “我觉得不太对劲……我是不是病了……”

    墨熄神色微妙,

    沉默良久,问:“你梦见了什么?”

    “我……我又梦到你弱冠的那天晚上了。”

    “……”

    顾茫垂下湿润的睫毛,

    眉心皱成一团,他几乎是困顿地:“梦到你和我在帐篷里,你压着我,你让我往下看,

    然后跟我说,要我看清楚……”

    他如今失了神识,寡有廉耻,

    所以这些赤露的话语他都能镇定自若地说出来……

    他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又不是天生就要被人占有的,他也根本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万花丛中过不留一点红。他连去青楼都不过是个幌子,每次只听个小曲嘻嘻哈哈调笑两句就溜走了,他还要去打杂洗碗,去赚那一点点可怜的贝币,换些点心,换点什玩,好哄那小少爷别再为了家庭的阴云而难过。

    他一直都在“哄”着墨熄。

    甚至连这件事上,他也是矢口否认了自己的大部分的痛苦,而笑着承认了自己少部分的欢愉。

    “只有……疼……吗?”

    顾茫看着他,心里忽地模糊地生出了些不确定。尽管墨熄也没有太明显的表情,声线也一直都压得很正常,但顾茫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就像一株比墨熄早生了许多年的桂树,一直在为墨熄遮风挡雨。而墨熄是一棵柏,一棵松,一棵随便什么天生了不起的树种。

    墨熄的落魄也好,无助也罢,都只因他还没有彻底成长。顾茫就在此之前一直护着他,对那些企图把这棵树苗摧折的狂风怒目而视,摇着满枝芳华说,别欺负他了,有什么冲我来。

    后来这棵松柏长大了,成了参天巨木,可年少时在他身边陪伴他的那颗桂树,因为天生就只是一棵桂而已,它还是那么小,并不能与他比肩。

    这是命注定的东西,生来就写好了结局。

    桂木渐渐地开始仰望柏树,开始活在柏树的阴影里。再后来,争也争不过那些高大的树木,得不到养料,也汲取不到阳光。

    它再也开不出什么灿烂的花来了。

    再后来,它烂了根,它枝叶蜷曲,它枯萎了。

    没谁会相信这样一株佝偻羸弱的小树,曾经为它身边那颗接天蔽日的参天巨柏遮过风雨,挡过霜雪。

    只有它自己那腐烂的木头心脏里,还记得柏树还是一棵树苗的样子,那么弱小,青稚。于是当它某一日倒下来了,化为泥化为尘化为土,它还是选择成为他脚下的春泥,它还是习惯性地、自不量力地想要照顾他。

    顾茫照顾墨熄,便是这样一种刻入骨髓的,根深蒂固的本能。

    所以哪怕他失忆了,他还是能在这种时候,敏锐地发现墨熄的不对劲。

    他最终还是在犹豫后,对墨熄说:“不,也不是只有疼。”

    顾茫顿了顿,又思忖道:“我觉得我是喜欢的。那感觉很好。”

    顾茫抬起脸,那张因为回忆旖旎而犹带春色的脸庞望着他,顾茫说:“我好像是被你需要的。”

    墨熄一下子顿住了。

    “被你需要……很好。”顾茫轻声说,“不是恨,不是发泄,你能从我这里得到快乐,我觉得……很好。”

    墨熄轻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顾茫凝视着墨熄的眼睛,那神情竟和当年的顾师兄有七分相像,“我在说我那时候的感受。就是你弱冠的那一夜,我都记起来了,一些感受我想不明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另一些,我知道我很喜欢。”

    心像是被重重擂了一下,自从顾茫叛变后,墨熄就一直在迷惑顾茫曾经对待自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他常常觉得顾茫从前是在敷衍自己,是在应付自己,是随意与自己玩乐,或者被缠得没有办法。

    而当这一声“喜欢”跨过八年的岁月长堤落至他耳畔,他忽然不知当如何适从。

    “我一直住在你这里,没有帮过什么忙,还总是惹你生气。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我还能这样让你喜欢呢?”

    墨熄怔了一下,最后倏地起身,他喉结攒动,眼眶微红地瞪着他:“谁、谁说我喜欢你了?”

    顾茫道:“可我记得你在梦里,是高兴的。”

    “……”

    “尽管你好像很凶,好像很生气。但我能感觉到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

    “……”

    顾茫道:“你喜欢和我做那件事,对不对?”

    这是墨熄第一次在失忆后的顾茫面前如此的兵荒马乱。他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却还绷着自己的冷脸。

    “那,那都是你胡乱做的梦,我看你是药吃多了,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了,你……”

    话蓦地顿住。

    因为顾茫显然不认为墨熄说的是真的,而他说又说不过墨熄,也不会想到其他任何的法子,所以他循着本能,忽然起身,一手扯过了墨熄的衣襟,将他拽下来,而后重重噙住了墨熄的嘴唇。

    嗡地一声。

    浑身的血都在一瞬向大脑急速而去,墨熄霎时间眼前仿佛江海浪涌,一片空白。

    ……

    顾茫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墨熄刚那一口也太狠了,像是慌不择路的兽类,直接将他咬出血来。但顾茫总算确认了一件事情——

    “你在骗我。”

    墨熄:“……”

    “那不是梦。是真的。”顾茫往墨熄的下方扫了一眼……

    “…………”

    几许之后,墨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哗地撩开帘帐浑身散发着煞气地走了出去,顾茫跟在他后面想追,墨熄怒而回首,耳缘在淡淡月色下透着鲜明的红,他黑眉怒竖,指着顾茫道:“你给我老实在这里待着!今晚之事谁也不准说!不然我回头就把你送回落梅别苑去!”

    顾茫道:“你去哪里?”

    “用不着你管!”

    “但你不跟我一起睡了吗?”

    墨熄几乎是恼羞成怒地:“你给我听着姓顾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今天这么失礼放肆的举动我不跟你计较是我看在你脑子不清楚,但我教过你之后,你若还敢——”

    一时语噎,这位“君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顾茫方才的那种流氓举动,只得恶狠狠道:“你若还敢再做同样的事情,勾引于我,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语气凶恶,但配上那双一开一合,被亲的色泽暧昧的嘴唇,那气势不免就弱了几分,非但没有震慑到顾茫,反而让顾茫脑海里灵光一动,和过去被自己撩到恼羞成怒的墨师弟相重合。

    尽管当时的那么多具体细节都已经无从修补了,但是那种心情却犹如揭开了封泥的窖藏,泛出浓郁的酒香。

    顾茫低下头,忽然忍不住和从前一样噗嗤笑了。

    他不笑倒还好,一笑,墨熄的脸色顿时又黑了三个度,手指咔哒咔哒捏得直响。不过好在顾茫虽然有些记忆,但还不至于真的和当年一样好惹事。他这低头一笑,纯粹只是本能反应,见墨熄不高兴了,又立刻敛了笑痕,乖乖地在床上跪好。

    诚恳道:“对不起。你要不喜欢,那我就不做了。请你不要送我回落梅别苑。”

    墨熄这才怒容未消地出去了。

    一走到船舱外,墨熄正好和江夜雪撞上,江夜雪坐着木轮椅,仰头看着墨熄,愕然道:“羲和君,谁惹到你了?你怎么这么生气?”

    墨熄清俊的脸庞仍有些薄红,他抿了抿唇,不去看江夜雪的脸,只道:“没谁惹我。你来做什么?”

    江夜雪笑道:“我来送被子。需要吗?”

    “不需要。”

    “那顾茫呢?”

    “他热得很,不如让他睡凉席。”

    “……”江夜雪叹了口气道,“你又和他吵架了?”

    墨熄怒而拂袖:“那还不是他自找的!”

    “你和他也真是。”江夜雪微笑起来,“从前顾茫顽劣的时候,就爱惹你生气。现在都成这样了,怎么还是能把你惹成这样。……不过再怎么不高兴,还是给他添一条被子吧,他身子不比从前了,畏冷,若是着了风寒,带在身边反而会有诸多不便。你也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墨熄没吭声,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伸手将江夜雪抱来的被子拿了,生硬道,“多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江夜雪说罢,忽然注意到墨熄脸上的某处异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羲和君……你嘴唇怎么了?”

    墨熄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唇瓣,还沾着血:“……没事。门上撞的。”

    江夜雪:“……”

    好不容易把江夜雪哄走了,墨熄抱着被子回到船舱里。

    舱内无人,顾茫已经去洗澡了,也是,顾茫方才做了那样的梦,连亵裤都……

    墨熄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个情形甩掉,可仍是不可自制地想起顾茫方才眼眸湿润,眉眼含情的模样。

    他的心跳罪无可赦地激烈起来,墨熄暗骂一声,将被子丢在了顾茫的床上,自己头也不回地出了舱去,而后在甲板上吹了一整夜的风。

    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顾茫和江夜雪前后从各自的船舱里出来。

    江夜雪见墨熄坐在船舷边,于是一边扎着墨黑的长发,一边笑道:“羲和君起得好早。”

    顾茫却道:“……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江夜雪愣了一下,看了看顾茫,又看了看墨熄,正想问什么,就听得墨熄恶狠狠地对顾茫道——

    “你闭嘴。”

    “……”

    “昨天的梦你一个字都不许——”

    “我一个字都不会提的。”墨熄话未说完,顾茫就自己接茬道,“我只是忘了记忆,并不是忘了感觉。”

    他顿了顿,说道:“我能感觉得出那是一个秘密。我不会说的。”

    江夜雪在旁边,虽不知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既然两人这般对话,想来也不是什么该过问的事情,他也识趣地就不吭声了。

    又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梦蝶群岛上空,江夜雪拿出指针罗盘,默念咒诀,罗盘发出熠熠辉光,指向东南方向的一座小岛。自云间向下俯瞰,只见整座岛屿草木繁茂阴气森森,上空淡淡的黑紫色妖气犹如熏烟,盘旋缭绕……

    江夜雪道:“这下面就是蝙蝠岛,我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茫茫:公主是少女攻,不接受反驳。

    墨熄:反驳。

    顾茫茫:呸!你明明这么少女!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我攻?

    墨熄:你以为你的脸皮很厚吗?你都是装的。

    顾茫茫:至少有一条我不是装的。

    墨熄:什么?

    顾茫茫:我确认我活儿比你好,虽然缺乏临床经验,但是我理论经验一定比你丰富!换我攻你,我一定不会让你痛的!

    墨熄:……滚。

    第80章

    叨小猪妖

    两艘舟楫破云而出,

    一齐下降,随着黑云散开,

    陆地越来越近,他们看清楚了蝙蝠岛的细貌——岛屿不大,建物隐匿于林木之中,中心矗立着一座妖塔,

    檐角峥嵘,

    金顶耀目。

    要知道塔这种东西,在修真大陆一般是修来用以镇压妖魔的,

    瓦檐边上往往会缀有镇魂铜铃,砖面上绘有符箓法印。不过蝙蝠岛中心的这座塔却并非如此。

    它一共七层,每层该挂铜铃的位置都悬挂着一颗骷髅人头,那些人头已经完全朽烂,

    随着岛上的腥风,正在幽幽地摆晃着……

    江夜雪与慕容楚衣各自催动灵流,画舫与核舟落了地,

    径直便着落在了蝙蝠岛中心的这座塔前。

    四人下船之后,

    舟楫便化为尺寸大小,被收入乾坤囊中。抬头望去,见这座宝塔周围空寂昏幽,再仔细一看,

    发现瓦檐之下蜷倒着密密麻麻上千只蝙蝠。由于此时正是白日,

    这些蝙蝠都在昏昏熟睡。

    江夜雪喃喃道:“人祭塔……”

    顾茫问道:“什么叫做人祭塔?我只听说过镇妖塔。”

    江夜雪道:“道理差不多,人修塔是为了镇妖,

    妖修塔则是为了困人。这座道是蝙蝠妖岛,岛主自然不会是修士,而是蝙蝠精怪,修此塔是为了将活人困囿其中,以备不时之用。”

    “什么不时之需?”

    江夜雪面色不太好,轻声道:“说不准,有的妖物吃人,储着便是当做粮食。有的妖物喝血,那就……”

    他话未说完,慕容楚衣已径自上前,二话不说,一道符纸击在祭人塔的正大门上,只听得一声闷响,古塔结着咒痕的门被砰地震开。

    慕容楚衣一挥臂间拂尘,将塔内涌出的瘴气拂开,侧过脸,黑褐色眼珠冷冷转过来:“江夜雪,你是来救人的,还是来说书的?”

    说罢头也不回进入塔中,那一袭洁白身影,顷刻便黑暗吞没了。

    江夜雪他们也很快跟了进去,人祭塔的一层大厅内空幽昏黑,八根粗壮石柱凶危奇诡,耸入塔顶。那些石柱上雕刻着繁复花纹,然而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它们全都是由一根根的白骨堆在一起垒成的,而在那八根塔柱上还倒悬着数以万计的蝙蝠。

    这些蝙蝠和外面看到的那种不一样,它们每只都有成人高,蝠膜却不是黑灰色的,而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白。透过这层蜷缩着的白膜,可以看到它们之中的很多身躯已成人形,只不过有的变得多,有的变得少。

    变得多的那种,除了两只蝙蝠翅膀外几乎已与常人无异。而变得少的那一种,则只是演化出了人的双足,其余位置却仍是毛乎乎的蝙蝠模样。

    举目望去,这些犹如蚕蛹蜕变似的蝙蝠精密密麻麻悬遍了整座塔,没有上万也有数千。

    顾茫担心会吵醒它们,声音很轻地问道:“他们是在睡觉吗?”

    墨熄摇头道:“是在闭关修炼。古书上记载过这类精魅,是火蝙蝠。”

    顾茫关心的东西一贯很现实,他扫了一遍像酱鸭似的挂满了七层塔的那些火蝙蝠们,问了墨熄的第二个问题:“它们好对付么?”

    墨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火蝙蝠是由九华山上,一种名为羽民的半妖半仙所繁育衍生出的物种。”

    “它们居然是仙?”顾茫打量着那些龙骨突起浑身蓄毛的怪物,先想道,那一定很难打!然后又想道,这些小老弟和自己想象中的仙相差得也太远了。

    他一边这样犯着嘀咕,一边瞄了站在前面的慕容楚衣一眼。

    要他说,仙人好歹也该长得像慕容楚衣这样,凌波出尘,容姿清雅,感觉没风他的衣帛发带都在飘摆。

    这些半老鼠半人的怎么也搭不上边儿啊。

    幸好墨熄接下去还有话未说全,及时挽回了顾茫对仙的印象,墨熄道:“火蝙蝠不算半仙。我方才说了,它是羽民的后嗣,羽民是半仙半妖,其中有一些妖性强烈的,它们荒淫堕落,与兽厮合,诞下了混合着兽血的怪物,便是这些火蝙蝠。”

    顾茫掰着手指算得颇为认真:“那就是……半仙,半妖,半兽?”

    “仙的血继承得微乎其微。”墨熄道,“说是半兽半妖也不为过。”

    顾茫于是又把话题绕回最开始的那一个上面:“那他们好打吗?”

    “灵力高强,但是头脑愚钝。所以不算太难。不过这里是火蝠妖的聚集地,能别动手最好还是别动手。别去叨扰它们。”

    说罢转头看向江夜雪:“清旭,你能探出这里是否有岳辰晴的踪迹么?”

    江夜雪道:“我试试。”

    他说着,从乾坤囊里取出一张符纸,朝纸张轻吹一口气,符纸便化作了一只灵雀翩然飞舞入空。

    “去探一探辰晴的气息。”

    灵雀领了命,柔柔荡荡往塔顶飞去,可是就在它飞到三层高的时候,它忽然发出尖叫,紧接着翼翅忽然被一捧无形的火焰燎着,顷刻便化归一缕青烟!

    半空中则浮起了八个猩红大字:

    “异族欲入,以血祭之。”

    江夜雪皱眉道:“看来要往塔上走,无论是我们,还是灵蝶灵兽,都必须先奉上鲜血。”他说完之后,转头看向了妖塔中心的那一池血浆,陷入了沉思,“是要将鲜血滴入其中么?”

    墨熄道:“试试看吧。”

    于是四人走到了血池旁边,墨熄卸下腕袖束着的暗器匕首,往掌心一割,而后将匕首递给了江夜雪。等每个人都滴了数滴鲜血入池,这满池的血液便忽然翻沸涌动起来——

    忽然,血水哗地四溅,从里头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怒吼,紧接着冒出了一只通体散发着红光的异兽!

    顾茫惊道:“这是什么?!”

    血雾飞溅中,但见那异兽虽然有着人的身躯,五官却活似一头豪猪,獠牙上翘,周身毛色赤红若火,眼瞳颜色更是丹如旭阳。它擎着一柄开山斧,甩去血池里的血水,打了个剧烈的喷嚏,开口便骂:

    “直娘的贼,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三番五次有人闯塔,难道都他奶奶的活的不耐烦了要来给蝠王殿下当点心吃?”

    江夜雪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山膏……”

    此一兽是九州大陆众所周知的怪兽,然而顾茫缺了记忆,根本不知道,他见其余三人都是一副了然的样子,不禁有些急,但他又不太好意思问别人,便小声问墨熄:“什么是山膏?”

    墨熄答道:“是一种自古就有的恶兽,长得像猪,丹赤如火,平日里没别的喜好,唯独就爱骂人。”

    顾茫心道,那这只猪的爱好倒是跟你挺像的,不知你俩在一起吵上一架,看谁又会赢。

    山膏呼哧气喘地用它那双小猪眼在四人身上依次看过去,果然一开口便是大骂:“废瘸子,死面瘫,蓝眼怪和小娘们儿,你们四个东西擅闯蝙蝠之塔,扰我清梦,当真讨厌至极!”

    顾茫听它这般称呼他们,立刻对号入座,他默默掰着手指算道:废瘸子是江夜雪,蓝眼睛是我,公主和小龙女都挺面无表情的,不过公主长得挺拔高大,所以小娘们应该是说比墨熄矮了半个头的慕容楚衣,那墨熄就是死面瘫啦。

    “尔等来此地是为何事?!还不速速招来!”

    对方毕竟是远古灵兽,江夜雪行了一礼,说道:“舍弟几日前来梦蝶岛,自此踪迹杳无,唯一的讯息便与这座蝙蝠岛有关,所以我们才擅闯贵宝地。”

    “你弟?”山膏眯起眼睛,“哈哈,你是个大瘸子,你弟难道是个小瘸子吗?”

    江夜雪当真是好脾气,喜怒不行于色,说道:“舍弟身体康健无虞。”

    “哦,那不瘸的小子嘛……我这几日确实曾见过一个。是不是穿着白底金边衣衫,讲话叽叽喳喳,一看就长了个猪脑的废物点心?”

    慕容楚衣和江夜雪的神色都微微变了。山膏话虽说得难听,但形容的确实像是岳辰晴没错。江夜雪立时又行一礼,说道:“请教先生,不知这位少年如今身在何处?”

    这江夜雪也真是太厉害了,对着那么颗猪脑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称之为“先生”,可山膏却并不买账,它哼哼唧唧道:“死瘸子嘴甜也没用,老夫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我且再问你一遍,你弟弟是不是一个叽叽喳喳,一看就长了个猪脑的废物点心?”

    “……”江夜雪不愿附和他骂自己的弟弟,正当踌躇之际,忽听得慕容楚衣在一旁冷冷道:“不错。蠢笨啰嗦,白衣金边。就是他了。你可知他的下落。”

    “嘿,你这孙子倒是承认的爽快。”山膏的红豆小眼转向慕容楚衣,“只不过你一个大男人家,腰细脸俏像个仙子,阳刚不够实在也是丑陋得紧。”

    “我问你那个少年如今在哪里。”慕容楚衣耐心很差,已有不耐,字句铿锵地逼问道。

    或许是因为慕容楚衣的目如焰电,气势着实太强,山膏居然呆头呆脑地一愣,然后才说:“若你问了我就答你,那我岂不是颜面全无?”

    慕容楚衣微微眯起眼睛:“你待如何。”

    “那自然是一切都要按我山膏大爷的规矩办!”

    慕容楚衣黑眉竖立:“什么规矩。”

    山膏哼唧两声道:“哼哼!此事说还有一番渊源!我且先问你们,你们知道这塔原先是做什么用的吗?”

    “人祭塔,便是关押活人之用。”江夜雪答道。

    “死瘸子说的不错,不过我梦蝶岛灵气丰沛,岛上众妖已逐渐修得辟谷之道。蝠王一心想要得道飞升,百年来极少行杀孽,更无需再掠人类为食。这塔嘛,也就慢慢荒废下来,如今已成了蝙精们闭关修炼的地方。”

    江夜雪温声道:“既是如此,舍弟留于岛上也并无什么用途,可否请你家殿下行个好,放舍弟与我等一同归去?”

    “嘿,你死瘸子想得也太美了。蝠王虽然不主动捉掠修士。但你那个猪脑弟弟自己撞上门来,还触了王上的大忌,放了他?啧啧啧,哪儿有这么容易。”

    江夜雪道:“他犯了什么大忌?”

    山膏嘿嘿一笑:“还是那句话,你问,难道我就该答吗?一切都要按你大爷我的规矩来。”

    慕容楚衣已经被惹到了临界,他蓦地一挥拂尘,虽尚未有出手之意,但眸间已然是星火四溅,他眉宇低压,怒道:“都问了你是什么规矩,何不快说?!”

    山膏獠牙龇翘道:“小娘们儿长得细皮嫩肉的,脾气却糙过我这大老爷们,够辣的。行啊,大爷我告诉你便是。”

    他顿了顿:“大爷我替蝠王镇守此塔,轻易也不伤人,若遇到你们这些修士造访,有事相询,我便可以大发慈悲地回答你们三个问题。不过每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尔等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你们可要想好了,问,只能问三件事。代价却是下至一根汗毛,上至三魂七魄……怎么样,你们真打算这么做吗?”

    慕容楚衣眼也不眨:“第一问,岳辰晴如今人在何处。”

    “哟,爽快,这就问啦。”山膏掐指一算,说道,“你这第一个问题倒是不值价,大爷我也不诓人,这样,来个交换,我便把他的下落告知于你。”

    “你想换什么。”

    山膏舔了舔肥厚油腻的嘴唇:“大爷我喜食人之痛苦。别人越痛苦的过去,我便咀嚼得越有滋味。”他说罢,不怀好意地将四人来回扫了一遍,“你们几个,若是愿意老老实实站着,让我从你们脑子里摄出点痛苦的秘密来滋补一番,那我便回答你们第一个问题。”

    因此事涉及其余三人,慕容楚衣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头看向了他们。

    墨熄心道,既然山膏统共可以回答他们三个问题,那么绝不应该在第一个问题时就将山膏想要的所有东西都满足。不然第二、第三个问题又当以什么来换?不过尚未等他开口,就听得身边的顾茫忽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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