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雅禾肚子里存不住墨水,当即就要拆穿。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扯住她,硬生生往灶房里拖,一边拽一边骂:「成雅禾,你怎么这样没规矩?二皇子抱恙前来,即使我们家落魄了,难道就连茶水也不奉一杯吗?」顾翊升眼底划过一丝得意,大概在他看来,这是我不满成雅禾对他的接近,而做出的吃醋举动。也许他极其享受我们这般「争风吃醋」。
我掩住灶房的门,成雅禾趁机甩开我的手:「他分明借圣上和爹爹的筹谋为自己居功,还以为我们蒙在鼓里,想让我们错把他当成恩人,为什么不让我拆穿他?」
我嘴懒了十几年,什么都懒得解释。可成雅禾这样的人,只要你不跟她解释清楚问题,只会没完没了。
我只好掰开揉碎地跟她讲清楚:「顾翊升为什么敢来行骗?因为埋伏大越这件事本不该我们知情。况且这件事从头到尾是瞒着我们的,现在敌明我暗,你非要挑明了有什么好处?传到皇上耳朵里怎么算?」
难道说我猜出来的吗?皇上只会觉得爹娘不忠,向我们这种与战争无关的人员泄了密。
成雅禾显然半点儿没想到这一茬,憋屈得要命,盯着我烧的水壶,哼哼唧唧:「你们京都的人怎么那么多弯弯绕绕?我们青州人一向有什么说什么。」
我没理会她的酸话,趁热打铁地劝她:「皇上想的只会比这些还弯弯绕绕,所以这件事就算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知道吗?」
这一段又知道又不知道的话把成雅禾彻底弄懵了,犹犹豫豫:「所以,我是该知道,还是不该知道啊?」
我没功夫跟她掰扯这个,只能告诉她该怎么做:「顾翊升那边你就说两句感谢的话,赔个笑脸,糊弄过去就算完了,他总不至于蹬鼻子上脸吧?」
成雅禾听了我的话,客客气气地奉了一杯茶给他,至于那茶加没加料我可就不管了。那是涮锅水兑了马草叶,要不是怕颜色不对,她都能把锅底灰也加进去。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有些人的脸皮天生就是这么厚。蹬鼻子不仅要上脸,他还想上天。
顾翊升接了茶,把自己都骗过去了。俨然真以我们家救命恩人自居。
他竟然想要我和成雅禾一起嫁给他,准确地说,是一起给他做低等侍妾。
「婉君,小禾。我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我在帮你们。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的,只不过是名分而已,我不在意的。就算你们对我有怨怼,也请嫁给我以后再说,好吗?」
这话一出我就更确定是他在欺上瞒下,假如皇上真的想要我爹替他做事,绝不会让两个将来功臣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做侍妾这样荒谬的事。
顾翊升走了,美其名曰给我们考虑的时间。只留下两套水红色的嫁衣。
其实我知道,自从成雅禾回到成家,顾翊升的心就很不安生。一开始他坚决反对取消婚约,端着好似对我多么重情重信一样,可见了成雅禾以后,他又犹豫不定。
无非是既喜欢成雅禾,又放不下我。什么都想要,自己又没那个本事。
现在倒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能让他鱼与熊掌兼得。只要他能把双方瞒得得当,先骗我们入府,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我们俩自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真没想过人还能无耻成这样。他口口声声说他不在意名分,废话,他当然能不在乎。
可是女子嫁了人哪里还能有回头路?何况是贬妻为妾这样不光彩的事。他倒是还能落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
多痴情的男人啊!未婚妻成了假身份,他不嫌弃。未婚妻被逐出族谱,他不在乎。哪怕未婚妻零落成泥,他还是愿意给一个名分,哦不,给两个名分。
想到这儿我就又开始愤怒,想把狗屎糊他一头的那种愤怒。
成雅禾更是怒不可遏:「顾翊升竟然敢如此阳奉阴违?他就不怕爹娘回来以后一切真相大白吗?不怕皇上怪罪吗?」
在我看来,他还真不怕:「我们俩现在全瞎全盲,又人微言轻的,跟哑巴有什么区别?只要他跟皇上说,是我们两个都爱慕他,纠缠他,他只好趁这次顺水推舟,全了我们俩一片痴心。等生米煮成熟饭,谁又能把它怎么样?」
毕竟在世人眼中,女子的名节是一次性的消耗品。顾翊升赌得起,我们赌不起。
而他只要等这件事整个告一段落,再给我们俩一个「合适的名分」就好。
我们成了他的侍妾,骗婚就变成了夫妻间打情骂俏,成了家事。
我越想越生气:「恐怕在他眼里,将来我们还要为谁做正室,而打得不可开交呢?说到底他是皇上的亲儿子,只要名分定了,皇上还会为我们做主吗?」
成雅禾简直想拼了,撸起袖子就是干:「无耻之徒!我一定要埋伏在半路打他一顿。」
我拉住她:「你打他一顿有什么用?爹在金殿上求饶时,皇上故意模糊了我们的处境身份,婚约未曾作废,成家和他的婚约依然算数。只要婚约不废,等爹娘从边关回来,我们俩总要有一个人嫁过去的。」
成雅禾气急败坏,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哼!婚约是你的,要嫁也是你嫁。」
我想了又想,终于想出破局的方法:「你要脸吗?」我是询问,而不是质问。
成雅禾顿住了,她还不算太钻牛角尖,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瞬间做出了抉择:「其实……我也可以不要!」
世上的事从来不止一种破解法。不要脸就有不要脸的解法。
7
我带着成雅禾,脱簪素服,一路走到长安街,走到圣上亲赐给顾翊升的府邸。
务必让所有人都看见,看见两个将军府可怜的孤女,一步步走到顾翊升的府邸,我们不是来申冤的,那太不识抬举。
我们俩最识抬举,所以我们是来退婚的。退顾翊升和成家大小姐,和成婉君的婚事。本该如此,我们这样的破落户,怎么配得上高高在上的皇子呢?
顾翊升有一句话说得对,反正成家败落,我们配不上正妻的身份了。
与其等着被抬做侍妾羞辱,不如识相一点,主动退婚。
若是从前退婚,那是蔑视皇家威严。现在可不一样,自觉不配,主动退婚。我是多么为皇家名声考虑的大好青年啊!
这是为数不多我能趁机退婚的机会了。
我和成雅禾逼到门前,捧着当时皇帝御赐的,多年来被我挂在身上的信物,字字谦卑,只求退婚,罪臣之女,蒙皇恩开赦。不敢再有高攀,唯有退婚,才不辱皇家门楣。
涉及皇家颜面,皇上才会知道顾翊升的所作所为。如果这件事真的不是皇上授意,那就先把事情闹大,把水搅浑。
顾翊升偷偷摸摸做这件事,如果做成了就是空手套白狼,白捡两个心仪且骗不到手的姑娘,附送一个即将立大功的岳丈,我们俩既是妻子也是人质,就算我爹娘将来想追究,也要投鼠忌器。
可如果闹大了呢?皇上怎么想?百姓怎么想?我那即将被派往前线的爹娘又怎么想?
顾翊升气极,可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拿我们两个怎么样,只好驱散围观的人群,把我们两个迎了进去。
「婉君,小禾。何至于此?现在不是你们女孩家闹脾气的时候,你们就不能信我一次吗?你们知不知道事情没法收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