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临行前,付庭彦传唤我爹,我爹进入付庭彦的房间呆了很久,出来的时候,粗犷的眉毛拧成结,整个人被失落与无奈笼罩着。他迎面向我走来,又被我伸手拦住,我见他情绪不太对,我询问他出了什么事。
我爹像个蚌壳一样闭着嘴,终是被我问烦了,只好连忙朝着我摆摆手。
「都是军政,别瞎打听了。」
说完一阵风似地跑了。
军队离开的那一天,我爹在城门口为我们送行,世人面前,我是天家妇,我爹要向我自称为臣。
他向我拱手拜别,「路途艰辛,贵妃要多保重。」
我示意他放心,回身准备钻进马车,却又忽地被他叫住。
我爹满目的欲说还休,让我心生困惑,我终是转过身体,看向我爹,「怎么了?」
他的嘴唇抿了又抿,最后说了句:臣能看到皇上对贵妃的好,臣相信,无论皇帝做什么,都不会害贵妃。
我笑起来,「蒋将军不要挂心,你说的,我都知道。」
说完,我朝他拜别,伸手掀开帘幕,躬身钻进了马车。
回去的路,比来时还要沉重,我担心长途行进之下,付庭彦吃不消,每天都会去一趟付庭彦那里看一眼,我背地里软硬兼施,威胁那医者,付庭彦的病情若是对我虚瞒不报,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找到新医者的时候,就地将他入土为安。
上次已经在付庭彦那里长了教训,如果那时我知道他的情况,不会坐视不理。
一路上付庭彦对我每日一次的探视表示无奈,伸手拍了拍他身边的软榻,一挑眉梢,三分严肃七分调侃,笑着问我,「真不放心,你跟我吃住在一处多好,来回跑你倒也不嫌累。」
我自然不能与他同住,毕竟于理不合,风宪长官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在朝堂上将付庭彦喷得体无完肤。
毕竟他是在说笑,我也懒得理他,但是那笑意下深藏的疲惫,还是落在我的眼底。
我的心脏骤缩,如同被一只手攥紧,牵扯得喉间肋骨微微发痛。
时光以肉眼能见的速度飞快流逝,惶恐在这疾速飞掠的光阴里日渐汹涌。
人总是这样,直到一些东西即将消逝,才倍感珍惜。
可无论多么用力留住,该离去的,终究留不住。
一个月后,付庭彦的军队回到了京中,与深秋离去时相比,他整个人痩了一大圈,颧骨突起,双颊凹陷。
付庭彦路上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车里,终于到达深宫时,付庭彦拒绝上步辇,而是步行着穿过那条逼仄冗长的甬道。
两侧的宫墙极高,辽阔的天幕被裁成长长的一条,气流涌入甬道,从付庭彦的周身穿过。
他的衣袍翻飞起伏,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鹤。
宫中的医官高手如云,总有一个能够让他活得久一点吧。
我这样想着。
31.
回宫之后,付庭彦拟旨将自己重病的消息公之于众,瞬间惊动朝野。
我知道他会公布重病的消息,但是我没想到,付庭彦已经准备将天家小字辈的几位王爷召回京中。
付庭彦没有子嗣,召王族回京,是为欲立新皇。
他没觉得自己能活下去。
付庭彦以这种毫无退路的方式,将我的希翼击得粉碎。
得到消息的那天夜里,京中下了第一场春雨,我迎着雨幕来到了付庭彦的寝宫,轻衫被雨水淋湿,紧贴在身上,沉重而湿冷。
等我到时,门口已经有人在等。
陈内侍立在门口,不动如山,他面皮紧绷,直到我走近,都未曾挪动半步。
与其说想知道原因,不如说我更想让付庭彦坚定一些,只要好好调养,就会改善,宫中名贵药材甚多,或许效果比预想中的还要好……
我想着,声音中多了些迫切,「我要见他。」
陈内侍说得不卑不亢:「陛下原话,若非召见,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无论说什么,今日他都不会放我进屋,我想让他躲开,不禁伸手扒住了他的肩头,陈内侍的目光陡然变利,盯着我的手看了一会儿,目光重新落回到我的脸上,声音多了丝意味。
「贵妃,有些线,万万跨不得。」
陈内侍代表的是皇帝,我若强行闯入,便是惊扰圣驾,其罪当诛。
我朝着眼前的那道门,望眼欲穿,陈内侍劝我离去,我不愿,却毫无办法,陈内侍见状也无可奈何,余光却瞥见了什么,忽地向我身后的方向张望。
殷姚带着两个侍女,头上撑着一柄竹骨纸伞,上面绘着两只游戏的水禽,生动灵活。
她亦不知在阶下站了多久,见陈内侍发现,这才拾阶走来。
我望着她,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只听见陈内侍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陛下召了明妃过来,贵妃还是速速离去罢。」
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宫中的,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坐在漆黑的屋室内不知多久。
付庭彦到底想要干什么?
日子渐久,殷姚几乎每日都被付庭彦传召,后宫之中流言纷飞,无非就是说我这个狐媚子终于被皇上丢弃,没有了家族依靠的女人,跟块抹布没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