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慕含章躺下来,把他抱住,轻轻在他背后抚摸,就像安抚受伤的小兽一般,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轻抚。累坏了的景韶,在这样美好的触感中渐渐睡着了,‘小韶儿,你就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就算有了弟弟妹妹,小韶儿还是母后最喜欢的孩子……’
‘出红了!出大红了!’满目错乱的人影,谁在尖叫?母后在哪里?
‘韶,别怕,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是谁的声音如此好听,眼前满目血红的景象渐渐散去,只留下一张温和的脸,俊美无双的人在微凉的春雨中笑着看他。噩梦再也没有出现,氤氲的梦境中只剩一片安宁。
次日,景韶醒来的时候,身边安慰了他一夜的人还没有醒来,仰头看着那人恬静的睡颜,想起昨晚那个温柔的轻吻,如今才回味过来。虽然只吻到了眉间,却让他心中雀跃不已。慢慢凑过去,在那有着淡淡青影的眼底落下一个吻。
慕含章缓缓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俊颜,恍惚了片刻才清醒过来:“王爷……”
“我说过了,私下里不许叫我王爷,叫一次罚一个。”景韶不满地在他唇上重重亲一口。
慕含章脸红着承受了这个“惩罚”,这人怎么这么多名目?“可是单叫一个‘韶’字好生别扭,你又没有表字……那,你有没有什么小名?”
“母后和兄长都叫我‘小韶儿’。”某王爷颇为厚脸皮的把小名贡献出来。
被这粘腻的名字激得一阵恶寒,慕含章嘴角抽了抽,转而轻笑:“‘小勺’,这个名字确实不错。”
“是‘小韶儿’!”景韶不满道。
“嗯,小勺,那我以后也这么叫你吧。”慕含章拍了拍他的脑袋,径自起身开始穿衣服了。
景韶瞪大了眼睛,自己,是被自家王妃给调戏了吗?
景韶回到王府,就被云先生拦住,让他处理昨天闹市纵马的恶果。慕含章很没义气的回东苑去补觉了。
“王爷,您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待处理完一堆杂务,云先生才提起了刚传来的消息,“就是关于王妃小时候落水的事。”
北威侯府的下人三年一换,时隔多年,许多知情的人都已不在府中,纵然有些在,对这件事也是讳莫如深,这似乎是北威侯府的一个禁忌。云先生派出去的人几经周折,打听到小时候照顾慕含章的奶娘,竟在北威侯夫人名下的一个农庄里,从奶娘口中完完整整的听到了事情的始末。
当年北威侯老夫人给两个孙子各做了一件毛披风,慕灵宝一件狐皮的,慕含章一件兔皮的。因慕含章生的好看,慕灵宝便觉得弟弟身上那个披风比他的好,硬要抢过来,撕扯间就把他推进了荷花池里。当时在场的,还有两个堂兄弟,三个孩子哄闹着抱着抢来的毛披风跑了,徒留年仅三岁的慕含章在结着薄冰的池塘里挣扎,幸而奶娘赶来,一把将他捞了起来,后来足足病了半年,才把命捡了回来。
“混帐东西!”景韶听完,抬手摔了手中的杯盏,想必北威侯夫人为了保住他儿子的名声,才把下人撵的撵,放的放,不许任何人再提起。一个戕害手足的不义之人,皇室是不会同意他成为世子的。
在屋里背着手踱步,转身对云先生说:“现在有两件事给你办,其一,去查慕灵宝平日的行踪、爱好、结交的人、常去的地方;其二,找人在京城中散布,四皇子景瑜喜吃生肉,其它的不要多说。”
云先生对于第一件事倒是明白,但这四皇子喜吃生肉是怎么回事?
“景瑜不是喜欢东瀛进贡的生鱼肉吗?不过是省略个鱼字,你去办就是了。”景韶勾唇,冷冷一笑。以讹传讹而已,谁不会?他杀五百降兵都能变成杀俘十万,就不知这四皇子的小小癖好会被传成什么,着实令人期待!
景韶让人放出消息之后,便天天呆在家里陪老婆、练剑、看书,享受这难得清闲日子,而慕含章也在几日中将王府三年的账册审阅完毕。
看账目上的月例,侧夫人的是五十两,那么他作为正妃的月例银子就至少有八十两,这样一来手头没有现银的事情就解决了,慕含章阖上最后一本帐轻呼了口气,这可比他这个举人每月的俸禄多多了。
“云竹,你拿着这个跑一趟,去把我上个月的俸禄领了,”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份俸禄可领,慕含章把一份文书交给云竹,虽然十分微薄,好歹是一份收入,“领的钱就算你的了。”
“真的!”云竹立时来了精神,“谢王妃!”一把扯过那张纸揣进怀里,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
“少爷!”兰轩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慕含章示意她慢慢说。
“今日周奶奶的小女儿跑来找您,被侍卫拦在偏门,奴婢与她在门口说了话……”兰轩急慌慌地说,却是语无伦次。
“到底怎么了?”慕含章皱眉,“她家出了什么事吗?”周奶奶就是指他的奶娘,让一个小女儿跑来找已经出嫁的他,定然是遇到难处了。
“她家儿子前日摔断了腿,没钱看病,庄子里的人说他们一家老的老、残的残,干不得活白吃粮食,要赶他们出去。”随后赶来的兰亭忙接过话头,否则兰轩这笨嘴非把少爷气个好歹出来,“她来找您,是想跟您借些银两。”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慕含章抿唇,自己手中没有现银,嫁妆里倒是有些珠宝,但刚嫁过来就典当嫁妆,就是打自己丈夫的脸,是万万做不得的。
花园里,景韶身着一身白色劲装,一把长剑舞得行云流水。一套剑法练毕,景韶收势,刚好看到站在假山边的自家王妃,把剑扔给一旁的婢女,一边拿布巾擦汗,一边走到了慕含章身边,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轻笑着道:“君清,有事吗?”
慕含章抿了抿唇,垂眼轻声道:“你能不能,借我一百两银子?”
第17章
谣言
景韶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家王妃是在跟他借钱。不由得蹙起眉头,拉起慕含章去听风阁的书房,拿了一个乌木描金的小匣子给他:“这些你先拿着,不够了再跟我说。”
“奶娘家里出事了,我手中没有现银,”慕含章低着头,“等庄上收了租,我就还给你。”边说边打开了匣子,里面大约有金银各一百两,还有一叠银票,每张一千两,一共五张。
“你再说一遍!”景韶听闻,火气蹭的冒了上来,伸手捏住慕含章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
慕含章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发火的景韶,意识到面对自己丈夫说还钱是不对的,抿了抿唇道:“我那庄子收成不好,这五千两,十年二十年的怕是也还不上。”
明明是赖账不还的说辞,景韶的心情却奇异的好了起来,不过还是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有事就来找我,养你本就是我的责任。”说完,在那依旧抿着的唇上亲一口,才奕奕然的出去继续练剑了。
慕含章看了看手中的乌木匣子,轻叹了口气。
拿出一百两现银,让兰亭带着一个侍卫去一趟农庄,慕含章看着这颇为丰厚的零用钱,心思活络了起来。北威侯府分给他的那些财产,不是荒林,就是收成不好的田地,京城中的铺子一个也没有。
慕含章的亲娘本就是商贾出身,虽说没能学得娘亲辩器、认丝那些本事,但看帐、经营的能力还是有的。景韶给的这五千两,足够他在京城盘下一个酒楼了,只拿出一部分来买个小铺子也是好的,至少不至于坐吃山空。
将乌木盒子收好,慕含章决定这两天就出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生意可做,君子在世,当有安身立命之本才行。
有了主意,慕含章的心情便好了起来,当然还有一件令他高兴的事,那就是今天是三月十五了,按照上次花册上定的,今日景韶当去侧夫人房中了。这几天晚上,景韶总缠着他亲亲抱抱,同样是男人,他知道这样下去有多容易把持不住,所以每天都担惊受怕,等到景韶睡着了才放心睡去。
用过晚饭,景韶又凑到自己王妃身边消食,慕含章朝多福使了个眼色。多福为难的皱了皱包子脸,轻咳一声道:“王爷,王妃日前定了花册,今日您该去侧夫人院里了。”
景韶抬眼看了看皱着脸的多福:“花册?怎么定的?”
“每月上半月在东苑,下半月在西苑,侧夫人九日,妾室各三日。”慕含章拿出花册给他看。
景韶皱了皱眉头:“今晚没兴致。”说完,打了个哈欠就爬到床上去了。
慕含章无法,心道他可能是练剑久了,便没有多想,看了会儿书也到床上去了。哪知刚上去,就被景韶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
“王爷……”慕含章的身体顿时紧绷了起来。
景韶抬手一拽,帐幔立时垂了下来。慕含章更紧张了,双手撑在景韶肩膀上,这人不是说今晚没兴致吗?
觉得身下人的反应十分有趣,景韶慢慢凑过去,在他颈侧轻轻吮吻,再抬头看他,只见他紧紧闭着眼,纤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不忍再吓唬他,翻身把他抱进怀里:“你让我摸摸,我今晚就放过你。”
听到这般直白的话,慕含章的脸迅速涨红了:“摸……摸哪里?”
“嗯……上次亲到了这里,”景韶一根手指在那漂亮的锁骨上打转,感觉到怀中的身体怕痒的缩了缩,轻轻扯开一些那柔软的衣襟,“就往下一点点,好不好?”
慕含章咬着下唇,窘迫的不知如何回答,景韶便当他默认了,美滋滋的把狼爪伸到了人家衣襟中。带着薄茧的大手在那白皙的胸膛上轻抚,景韶一边感慨着皮肤手感真好,一边摸清两个小豆的位置。
“唔……”慕含章背对着景韶,一只手紧紧抓着床单,任由那只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直到两根手指突然捏住了一颗小豆,“嗯……别……”一阵麻痒从那一点炸开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终于忍不住按住了那只作怪的手。
对于摸摸变成了捏捏,景韶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尴尬,笑着亲了亲怀中人沁出汗水的额角,给他盖好被子拢到了怀里,美滋滋的蹭了蹭才睡去。
如此这般,连着几日,每到了晚上,景韶不是累了,就说晚了,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又宿在东苑。慕含章猜度景韶可能是不喜欢宋氏,便没再催他,只是考虑下个月给两个妾多分几天。
本来三月十八景韶就该回去上朝,可他上书又延了几日,所以三月二十的早上,成王殿下还在老婆床上呼呼大睡。
清晨醒来,对于又跑到了胸前的大手,慕含章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把它从衣襟中拿出来,缓缓坐起身来。
被挪动的景韶迷迷糊糊的伸手摸了摸,抱住人家的腰,闭着眼蹭过去继续睡。
“你今日不是要去别院吗?还不起?”慕含章无奈地推了推他。
“不着急。”景韶嘟哝着把脸埋到人家腰间。
“明日就该上朝了,今天还是把事情处理完的好,”慕含章看着他露在外面的一只耳朵,忍不住伸手拽了拽,“那个任峰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怎么会成为你的近卫统领呢?”
“他本是走江湖的一个大侠,因为缺钱才金盆洗手跟着我干正事的。”景韶睁开眼,平躺下来。
江湖?那些传奇里的大侠?这些竟是真的存在的?慕含章闻言,不由得好奇起来。
“江湖是真的存在的,只不过没有书中那般夸张,”景韶翻身下床,伸了个懒腰,“下次我带你去看看那些江湖大侠。”他准备让任峰开始招揽江湖中的能人异士,根据前世的经验,宏正十四年,也就是明年,三番之争便会开始,在这之前,他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景韶出门去,无事可做的慕含章也带着云竹出去走走。
京城中的主街上,每日都是热闹非凡。大到酒肆、当铺、古董店,小到卖艺的、吹糖人的,不一而足。
“少爷,时候不早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云竹摸了摸饿扁的独自提议道,在外面不好叫王妃,他便随着兰亭她们叫少爷。
慕含章笑着看了看馋嘴的云竹:“去哪里吃?”
“自然是回味楼了,”云竹立时来了精神,“这会儿去刚好,再晚些就每座了。”
虽然慕含章不常出门,回味楼还是听说过的,两年前才开的酒楼,因为做的中原菜特别好吃,生意一直十分红火。
回味楼里的装潢并不是很精致,好在干净整齐,桌椅摆的挺多,想必是因为生意好才多加了桌子。两人坐下不久,周围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坐人,不多时就客满了。
“少爷,你知不知道这里的老板是谁?”云竹凑到慕含章耳边小声说道。
“是谁?”慕含章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柜台后低头算账的年轻掌柜身上。那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却穿着一身翠绿色的长衫,着实怪异。
“那人是户部侍郎的男妻。”云竹神神秘秘的说,这户部侍郎是南方人,长得俊是俊,就是有些矮小,而他这个男妻却是个北方汉子,长得高大威猛,朝中的同僚没少那这个开户部侍郎的玩笑。
“哦?”听到这话,慕含章眼前一亮,既然户部侍郎的夫人都可以开酒楼,那么他开几间铺子应该不会有人说闲话吧?如此想来,慕含章便生出了几分去结交这位老板的心思,但又不知景韶与户部侍郎的关系如何,还是回去问问他再说。
“哎,你听说了吗?最近有人传言,说四皇子喜吃人肉。”邻桌一个人压低声音跟同伴说着。
“哪有那么恶心,我听说是喜欢吃胎盘,那个大补,有些权贵们也吃这个。”旁边一人纠正道。
“哈哈,你们啊都没我知道的清楚,”另一桌的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哈哈一笑,神秘兮兮的凑过来说道,“这四皇子生下来就有些体弱,当年有个道士说,须得每年吃一碗婴孩的生肉才能活得长久。”
慕含章低头默默地喝茶,辰朝民风开放,可以娶男妻,可以议朝政,所以关于皇室的谣言也能够很快流传开来。只是不知景韶让人传出了什么消息,竟已经变得如此离奇!
第18章
小侍郎
宏正十三年三月二十一,成王重返朝堂。
景韶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看着眼前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只觉得恍如隔世。那年他就跪在大殿的正中央,听着所有人历数他的罪状。
户部尚书参他倒卖盐引,工部尚书参他大兴土木,就连御史也参他杀俘、欺民。但更多的是参他欺君罔上、意图谋反。将那些人的面孔一一看过,茂国公是四皇子未来的老丈人,永昌伯是继后的亲兄弟,户部与工部两位尚书是皇上的人,其余的多是跟风。
继后那边的亲戚自然是要打压的,至于两位尚书,景韶将目光瞄向了站在户部尚书身后的户部侍郎,当年肯为他说一句公道话的,除了兄长的人,便是这个小侍郎。他本是清流一派,为人也并不死板,是五年前的新科状元,仕途坦荡一路升迁到侍郎,却直到景韶出事时都没有再次升迁,或许可以把这个人拉拢过来,换上尚书之位。
景韶正在思索,站在身边的兄长突然用手肘碰了碰他,猛然抬头,发现父皇和众大臣正看着自己,御史范杰正站在大殿中央。
“四皇子的谣言。”景琛咬着牙齿,嘴唇不动,轻声给他提示。
景韶了然,上前一步道:“儿臣以为,愚民之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不足为虑。”回答可谓中规中矩,宏正帝又把目光转向景琛。
景琛出列道:“古人云‘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既然民间有这种传闻,定然是事出有因,还是尽早澄清,以免污了四皇弟的名声。”
兄弟俩的回答意思相悖,显然是事先不知情的,即便知情也不曾商量过,宏正帝满意的点头:“景瑜,你自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皇子景瑜出列,跪在阶下道:“儿臣惶恐,只因年前东瀛进贡了些新鲜海鱼,切成薄片生食方足够鲜美,儿臣觉得可口便多用了些,不想被府中下人误传,这才惹得满城风雨。儿臣有罪。”
四皇子入朝时间尚短,负责番邦朝贡诸事,海外的稀奇东西自然得了不少。
“皇室为天下之表率,你的一举一动自然会被百姓注意,怎可对口腹之物如此执着?”宏正帝有些恼怒,皇室中人最忌讳对什么东西过于偏执。
“四皇弟当真有口福,这般稀奇事物儿臣见都不曾见过。”大皇子景荣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使得宏正帝的眉头皱得更紧,番邦上贡之物,除了皇帝,谁也没有权利随意享用。大皇子这句话里的含义就相当深远了。
“父皇恕罪,那鱼儿臣也只在母后处得了两条,真的不曾贪食!”景瑜瞪了不嫌事大的大皇子一眼,忙磕头解释。
“哼!”宏正帝冷哼一声,京中会有这种流言,在他看来完全是四皇子张扬好事的结果,至于贡品的事,着实应该彻查一番。
最后,宏正帝下旨,四皇子禁足一个月面壁思过。虽然这个处罚并不严重,但是在宏正帝心中,一个不好的印象已经形成,这就足够了。
景韶传这个流言,本来就是想掩去关于自己的谣言,顺道恶心一下四皇子和继后,没想到竟然发展成这样的效果,真真是意外之喜。悄悄瞥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兄长,突然想到,或许当初他们决定这个“题目”的时候,哥哥已经考虑到了。
下了朝,兄弟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对望一眼便各走各的路了。景韶一边感慨着兄长果然比自己更适合那个位置,一边想着回去跟自家王妃好好说道说道今天的事情,顺道亲亲摸摸……
“王爷,直接回王府吗?”车夫拉开车帘问道。
景韶想了想,早上起得早,就吃了一碗粥一张薄饼,想了想道:“去回味楼吃早饭。”
“王爷,回味楼早上不开张。”云松提醒道。
“没事,只管去就是。”景韶放下车帘,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这软枕是慕含章特意吩咐人放上来的,觉得景韶起得早会犯困,这样还能在车里睡一会儿。
回味楼确实不买早点,不过,这里的老板早早就会来开门收拾店铺,并且给自己上朝归来的相公准备早饭。
户部侍郎姓萧,名远,字恒之。说起来,他与二皇子妃母族——定南侯萧家是同宗,不过已经是五服外的远亲了,萧远为人清高,一直不愿去攀这门亲戚。
回味楼只开了一扇门,一个伙计独自在门前扫地,景韶背着手走了进去。
“恒之,你回来了。”身着一身青蓝色布衣的高大老板从后厨走出来,手上端了一笼冒着热气的小包子,看到景韶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客官不好意思,回味楼还没开张。”
“夫人好,”景韶笑着打个招呼,“我是萧远的同僚,来找他商量个事。”
侍郎夫人微皱了皱眉,让景韶坐了,把手中的小笼包给他吃,又盛了一碗熬的香糯的米粥出来。
“夫人真是好手艺,我也娶了个男妻,可不像夫人这般手巧。”景韶吃了个包子,薄如白纸的面皮入口即化,鲜香的肉馅带着汤汁,咬上一口,顿时唇齿留香。
“我识字不多,只会做菜,尊夫人是有大智慧的人,万不可与我这等粗鄙之人相比。”老板笑了笑道。
景韶一愣,这人竟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旋即一笑:“夫人真是聪慧过人,不知如何称呼?”男妻与女妻不同,说到底还是个男子,他人完全可以直接问其姓名也不算冒犯。
“王爷太客气了,草民姓周,单名一个谨字。”周谨颇为爽朗的个性很投景韶的缘,不免与他多聊了几句。
于是,等萧远坐着轿子晃回来时,就看到某个与自己没什么交集的王爷,吃着属于自己的灌汤包,喝着自家酒楼的米粥,跟自己老婆聊得正欢,只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微臣见过成王殿下!”
“哈哈,萧大人回来了。我顺道路过,就来你家蹭饭了。这包子真好吃,萧大人真是好福气。”景韶说着把最后一个灌汤包塞进嘴里,乌拉着说,“周大哥,还有吗?”
“有。”周谨笑了笑,转身去后厨拿包子了。
“王爷有什么事吗?”面容白皙的小侍郎,现在的脸比锅底还黑。这人到底懂不懂礼数,当着他这个相公的面还敢叫人家夫人“周大哥”!他们俩以前应该不认识吧?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说萧大人和尊夫人感情甚笃,”景韶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看四周,凑到萧远耳边道,压低声音道,“本王就是想跟你请教一下,怎么才能让男妻不再惧怕床弟之事。”
萧远一愣,看了看景韶颇为真诚的面容,下拉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王爷可是找对人了……”于是,平日沉默寡言的侍郎大人,突然变成了礼部司仪,滔滔不绝的跟景韶讲起了“如何征服男妻”这个话题。
周谨端着两屉包子出来时,就看到两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偷笑几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宠溺地看了一眼兴奋得满脸通红的萧远,转身到后厨指挥小工们收拾今日的食材了。
有时候男人之间的友情就是在一瞬间建立的,比如萧远和景韶,等吃完早饭走的时候,两人的对话已经变成了:“恒之,你以后让周大哥有空带我家君清出去走走,我怕他一个人闷坏了。”
“王爷放心,包在我身上,我跟你说的那些方法你可记好了?”
“嗯,事成的话,我请你喝酒。”
景韶心满意足的走了,萧远美滋滋的晃到后厨去看自家夫人。
“跟成王聊什么了?脸都红了。”周谨捏住自家相公的下巴仔细瞧了瞧。
“哼!”萧远甩开他的手,怒道,“我还想问你呢,我回来之前你跟他说什么了?为什么他临走还叫你周大哥?”
“让我亲一口就告诉你。”周谨抱住他作势要亲。
萧远忙推开高了自己一头的夫人,气哼哼道:“你不说实话,罚你明天穿水粉色的衣服!”说完甩袖就往外走。
“我没有水粉色的衣服。”周谨无奈道,每次做的过了,这人就会要求自己穿各种颜色艳丽的衣服,害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回味楼的老板性子怪异。
“我下了职就给你买去!”萧远摆摆手,心情颇好的往户部去了。
“昨晚我可什么都没做……”周谨嘟哝了一句,旋即勾起一抹坏笑,既然要穿水粉色,那今晚可得捞个够本。
景韶回到王府,想着萧远给他介绍的各种方法朝东苑走,刚到小书房门前,就听到侧夫人宋氏尖刻的声音:“王府的规矩如此,纵然是王妃也不能破这个先例,否则这王府以后可就乱套了。”
“不过是划个下人的偏院暂住,他们的用度只管从我的分例里出便是。”慕含章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听得出已经隐隐带了些怒意。
“王妃说得可真轻巧,恕妾身直言,王妃三月初八嫁过来,这个月根本就没有分例,让妾身从哪里扣?”宋凌心寸步不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也让本来心情颇好的景韶瞬间窜起一头火来。
第19章
跳梁小丑
“住嘴!”景韶冷着脸走了进去。
站在书房中央单手掐腰的宋凌心,原本提到胸口的一口气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慕含章坐在书桌前,微微蹙着眉,见到景韶进来,脸上的神色稍缓,站起身给他行了个礼:“王爷回来了。”
景韶走到慕含章身边,看了一眼宋凌心和她身后的两个丫环:“宋凌心,你对王妃这是什么态度?”
“王爷~”宋凌心委屈地叫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道,“妾身是为了王府的安宁,王妃他……”
“你闭嘴!”景韶听到宋凌心那尖细的嗓音就觉得头疼,转头看向身边人,缓下语气问道,“君清,这是怎么回事?”
慕含章垂下眼帘,抿了抿唇道:“奶娘身体不好,在农庄里无人照料,我想把她和她儿子接到王府的下人房里住一段时间,等周大的腿伤好了就让他们回去。”温润悦耳的嗓音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听着十分舒服。
“王爷,王府向来不进外人,这是规矩,一旦王妃开了这个头,以后岂不是谁想往这里塞人都可以了?”宋凌心据理力争,在她看来,皇室中人,最忌讳的就是府中有他人的细作,只要拿捏住这一点,就不信王爷会站在慕含章那边。
景韶皱起眉头。
宋凌心看自己说到点子上了,心中泛起一丝得意:“妾身管着内宅的大小事务,就得对这个内宅负责,下人房都在西苑后面,若是进了什么来历不明的人来,出了事可就说不清楚了。”
西苑住的是妾室女眷,所谓出事,自然是指些不好听的……慕含章慢慢攥紧了拳头,宋凌心如此说话,就是摆明了在侮辱他了。
“啪!”慕含章还未说话,景韶的巴掌已经扇到了宋凌心脸上。
宋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景韶。
“你既然管不好内宅,今日就把所有账册交给王妃。”景韶冷冷的说。
“王爷!”宋凌心捂着脸,不明白明明自己占理,怎么会突然被打,还被当场夺了当家主母的权利,不由得提高声音尖声道,“妾身是为了王府着想,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妾身!王妃根本治理不好王府!花册定好了规矩,妾身侍寝的九天,王爷一天也没有去!这样的人持中馈,谁会听他的!”
“够了!从今日起侧夫人禁足一个月!”景韶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看着在下人的劝说下还在挣扎尖叫的宋氏,摆摆手道,“拉出去!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踏出院子一步。”
门外的侍卫走进来,两个丫环劝着宋凌心,拉拉扯扯的走出去了。
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景韶叹了口气,端起桌上慕含章喝了一半的茶咽了一大口。
“今天一早接到消息我有些心急,一时欠考虑了。”慕含章看他就着自己的杯子喝水,来不急阻止,便不再多言,只是对于接奶娘来王府的事,确实是他考虑不周。
“你是这府里的王妃,你说什么容不得别人质疑,”景韶笑了笑,把他轻轻搂过来,“这几日我没去西苑,宋凌心不过是借题发挥。”
慕含章抿了抿唇:“我可以把奶娘接到我陪嫁的那个庄子里……”
“不用,”景韶摸了摸他柔软顺滑的长发,“就接到府里来吧,若是想让他们一直住着也可以,去北威侯府商量一声,把他们算作你的陪房就是了。”嫁妆不仅包括财产,还包括一些陪房下人,景韶知道君清的陪房本就很少,既然他的奶娘一家是他信得过的,留在府里供他使唤倒是个好事。
慕含章定定的看了看他,缓缓凑过去,把自己的下巴放到景韶的肩膀上:“小勺,谢谢你。”丈夫的支持,对于正妻的地位、内宅的管理十分重要,如今景韶完全站在自己这边,甚至是明显的偏袒,这样的待遇在王侯之家有多难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景韶对于慕含章的主动靠近激动不已,只觉得肩膀上与他接触的地方麻麻痒痒的,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他:“傻瓜,我们是夫妻,谢什么谢?若是你真的想谢我,就给我亲一口。”原本煽情的话,说到后来就又变得不正经起来。
慕含章闻言轻轻推开他:“王爷刚说不用谢了。”说完转身去拿账册了,完全不管愣在原地的景韶。
自家王妃,真是,越来越坏了!
午时在王府用过饭,景韶晃到了他挂职的兵部。
抵御匈奴归来,他的几个兄弟都在六部任职了,宏正帝便让景韶到他喜欢的兵部来。大皇子在工部负责各项建造事宜,他哥哥在礼部负责各项重大典礼、宴会,四皇子在鸿胪寺专司番邦进贡事宜,都是些能干出事实、能出风头的职位。
而他在兵部,说是任职,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只是高高挂在那里,兵部的人并不喜欢一个皇子在头上指手画脚,他以前对于这些文书工作也十分厌烦,每天来晃一圈处理两件事就走。
“王爷!”兵书尚书见这尊大佛来了,忙笑着迎接。
“孙大人去忙吧,本王就是来点个卯。”景韶摆摆手说道,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随意的拿起几份文书来看。
孙尚书也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客套了两句就去忙自己的了。
许久不来,景韶的桌上也没有堆积多少文书。下面传上来的消息,紧急的孙尚书都处理了,只有些不太紧急的才会给进兵部没多久的景韶处理,这么些日子他都没来,多数孙尚书都会替他批了。
拿起桌上的一份册子,这是兵部在拟定今年的军饷,上面已经统计出了各处驻军的具体粮饷数目。还有两份奏折,一份奏请裁撤兵员,认为匈奴已经打败,近年内不需要太多的兵;另一份奏报西南苗疆附近有蛮人入侵,请朝廷派兵镇压。
第一份还好说,这第二份看起来颇为紧急,也在他桌上,说明是有人想让他尽快拿个主意。
“王爷,这份奏折是今日才到的,情况似乎比月初要严重了。”兵部侍郎宋安凑过来说道。
景韶微微颔首,开始翻看那份军饷账册。
“据臣所知,这蛮人不过是些流寇,只因滇藏总督无能,才会节节败退。”宋安凑近些低声说道,“王爷可以奏请带兵绞寇,这是个轻松立功的好机会。”
景韶抬头,蹙眉看他。宋安是宋凌心的父亲,在兵部中与景韶的关系算是最亲近的。上一世也是如此,月前收到第一份奏折的时候,这人就劝他带兵前去。那时的他心情不好,新婚第四天就带兵出征了,把刚过门并且还在病中的慕含章独自丢在了王府中。如今看来,宋安劝他出征,并不全是为了让他立功,多半是想让他冷落王妃,好保全她女儿当家主母的地位。
“滇藏总督也不是吃干饭的,这天下哪有轻易便可得的军功?”景韶打了个哈哈,不但算跟他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这出征滇藏看起来是个轻松的差事,其实不然,西南那边环境复杂,这些常年在中原的兵卒们很难适应。当年他带兵前去,结果刚去就吃了大亏,瘴气、毒虫都是致命的敌人,他自己也险些死在那里。那所谓的小股流寇,让他整整打了三年,不禁被父皇斥责,还错过了征战三番的最佳时机,真正的出力不讨好。
宋安讪讪地笑了笑:“听闻今日凌心惹王爷生气了,这女儿被我宠坏了,王爷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哼!”景韶把手中的账册摔到桌上,发出嘭的一声,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又快速避开目光,“不过是内宅小事,宋大人何必在这里说。”这宋凌心真是嘴快,上午的事,过了午就传到娘家去了。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些腻烦。
宋安见景韶不耐,陪着笑说了两句话,便灰溜溜的走开了。
打发了啰嗦的宋安,景韶重新拿起那份奏折来看,这个苦差事这次他是绝对不会领了,有这些时间还不如在家陪老婆,这么好的机会应该让给大皇兄或者四皇弟才是。
在兵部混了一下午,景韶还是按照前世的习惯提前离开,免得惹人眼球。徒步走到城南去买了些卤味小吃,又去小巷提了瓶青梅酒,回到王府的时候刚好赶上吃晚饭。
“王妃呢?”回到东苑卧房,饭菜已经摆好,却不见慕含章的踪影。
“回王爷,王妃还在小书房理事,梦兮已经去请了。”芷兮一边帮景韶换衣服,一边答道。
“王爷久等,臣来迟了。”慕含章有些歉然地说。
景韶皱了皱眉,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一口:“吃饭吧。”
慕含章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又是“话说客气的惩罚”,但现在满屋下人,这人竟然一点也不顾及!一张俊脸迅速红了起来,忙摆手让丫环们都退下去。
“在忙什么?”景韶把买回来的卤味推到慕含章面前让他尝尝,自己则给两人各倒一杯青梅酒。
“骤然接手内宅的事务,少不得有些忙乱。”慕含章夹起一块卤鸡翅咬了一口,虽然这么说,语气却十分自信,景韶听出他自己解决得了,便不打算过问。
用过晚饭,慕含章推了推又爬到床上的景韶:“今晚该去西苑那边了,今日侧夫人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是你一直宿在东苑,这内宅怕是要不安稳。”
景韶不情愿地坐起身,一把把啰嗦不停、要把他推向别人的自家王妃拽到了床上,利落地压在身下:“今晚喝多了,没力气挪窝。”说完,就趴在他胸口不动了。
慕含章翻了个白眼,能喝两斤烧刀子的人,会被一小瓶淡如白水的青梅酒灌醉?找理由也找个说得通的吧!
第20章
误解
“要睡觉,总得把衣服脱了吧。”慕含章无奈地推了推身上的人。
“我帮你脱。”本来还软趴趴的景韶瞬间有了精神,坐起身来开始解身下人的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