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温黛拧了拧眉,下意识回道:“谁要嫁了,你胡说什么呢,谁说的?”怎么连他都知道了,难不成这事已经定下了?
温黛越想越害怕,只听伏清道:“汴京城内都传疯了,说你要嫁给秦这群家伙,就知道嚼舌根!”
温黛磨了磨牙,有些气愤。
而对面的伏清听到她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复方才的异样,一把捉住温黛的手腕,执拗的要个答案。
“那你不会嫁给他吗?”
“我才不想呢,伏清你今天怎么了,先放开我。”
温黛只觉得今天的伏清简直太不对劲了,禁锢在她腕间的大手有些灼热,她忍不住想要甩掉。
可郎君用的力气大,她甩不掉,只能瞪着他,气呼呼的让他撒手。
心头的固执一瞬间云开雾散,伏清察觉到自己竟抓着小郡主的手腕这般久,他耳尖顿时红透了。
他结巴道:“抱,抱歉。”
他撒开手,只见得莹白如玉的肌肤上霎时间浮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都是他的指印。
他下意识捉住她想要回撤的手,却顾忌着放轻了力道。
温黛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以为他反悔了又要做什么,又瞧见手腕上的印子,气得就要抬脚踩回去。
“放开。”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视线被一道竹青色占据,紧接着伏清整个人后退了两三步。
准确来说,是被挤开。
因为下一刻,原本握着她手腕的人从伏清换成了谢淮。
他的眉眼冷峻,犹如冬日雪色,不见半点暖意,叫人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
可这位秦国君王,此刻小心翼翼的捉着她的手腕,不对,应当说是捧着。
温黛感觉自己就像一尊易碎的瓷器般被人捧着。
谢淮紧皱着眉头,从袖间拿出了什么东西,紧接着红肿的肌肤上覆盖一层冰凉。
她被凉得“嘶”了一声。
谢淮手中动作顿了顿,“很疼吗?”
没等温黛说话,他自顾自的放轻了动作。
一整套上药的动作迅速自然,温黛还是看着人涂完了药膏才回过神。
不是,这家伙,怎么突然就上来了?
温黛连忙收回手,有些不适应道:“多,多谢,陛下万金之躯,臣女受宠若惊。”
若是旁人,温黛早两个耳刮子过去了,如此轻浮,简直该打。
可对方是皇帝,她就有些泛怂了。
一个人不要紧,重要的是连累了阿娘怎么办。
瞧着小郡主对他警惕再三的模样,谢淮眼中闪过怅然,可很快他调整好情绪。
郎君眉眼温和如玉,不见半点君王的肃然威严。
“郡主说笑,不过是一时情急失礼了。”
谢淮旋即看向伏清,方才面对温黛的笑意淡了几分。
“方才晃眼一瞧,以为郡主受到歹人伤害,才一时情急伤了你,小郎君不会怪罪吧?”
他声音微淡,不见半分歉意,眼中是居高临下的君威,如看蝼蚁一般,半点没放在心上。
伏清能察觉到这位秦君对他有着难以言明的恶意,可他看不出来那恶意究竟是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敷衍的回应了两句。
不过想到外头那些谣言,伏清心中一下就警惕了起来。
他脸上带着几分防备,“不知秦国陛下来公主府是有何事情吩咐吗?”
他这话问得自然,俨然将自己作为公主府的人来盘问谢淮。
而温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紧张不已的也看向了他。
少年的小心思直白又自然,谢淮心中厌恶,却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他径直忽略了伏清,眼神落在满脸紧张的小郡主身上。
“本想着瞧瞧这汴京的风景,只是路上陡然下了雨,忘了带伞,才暂借府内避雨,多加打扰,谢淮惭愧。”
他狭长上挑的眼微柔,漆黑的眸子闪烁,冷冽锋锐和温和,两种气质杂糅在一起。
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矛盾复杂,却并不让人觉得不适,只会引起人的好奇,想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
在面对温黛时,他身上并没有君王威震四海的冷冽,反而透着复杂的包容。
他眼中涌起温黛瞧不明白的复杂情绪,她觉得,这位秦国陛下,似乎与她认识了很久很久。
她听着他的话,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最后所说的名字。
温黛声音略提高了几分,“你叫谢淮?”
最近对于谢姓的人,她总会格外留心些,眼下听见这位居然也姓谢,一时间有些惊讶。
“可是,听闻秦国皇室姓都是罕见的单字啊,你怎么...”
温黛察觉到自己这话似乎有些冒犯,声音便不由自主了小了几分,话都没说完就闭了嘴。
谢淮本也没打算隐瞒,他望向温黛,神情温柔。
“我曾是周国人,年幼时偶然被谢府收留,后来谢府倒台,我有幸被人找到,最后才认祖归宗。”
“郡主如今失忆了不记得,可郡主与我曾经的的确确认识,且...”
谢淮适时的停顿片刻。
温黛瞧见他脸色诡异的有些泛红,就连眼神都有些躲闪。
夭寿啊,这走向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咽了咽嗓子才小心翼翼的回问。
“并且什么啊,咱们还有什么关系吗?”
谢淮压抑住憋不住的笑意,声音低了几分。
“曾经我为谢家庶子,所有人都瞧不起我,不在意我,可唯有郡主愿意与我在一起,你我携手一同大考,郡主寻来最难得的边疆图赠我,还将贴身的佛珠...”
“停停,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实在是有点庞大,温黛感觉脑袋都大了。
尤其是看着谢淮那诡异的羞赧神情,她心情很复杂。
见温黛打断了他,谢淮也不恼,只是声音略低了几分。
“姝儿如今不记得,我知道的,可无妨,想来总有一天会记得。”
谢淮此刻完全没有之前宴席上那副高傲不把一切放在眼中的模样,完全就是个情窦初开的样子。
顶着人灼热的视线,她眼神有些躲闪,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你,你先让我缓一缓,我这些都不记得了,再说了,这么久了,你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好聚好散也挺好啊。”
温黛说得小声,可也足够让两人听见。
她瞧见谢淮听见这句话后,原本雀跃的神情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沉了下去。
他薄唇微抿,原本扬起的脑袋低下,瞧不见他的眼神,就只能看见短黑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像是淋了雨的小狗,湿答答的蜷缩在一处,平白让人心疼。
看着他失落的模样,温黛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好像,这话说的,是有点过分。
可她脑中的确什么都不记得,可瞧见他这副低落的模样,心脏像是被手紧紧捏了一下,喘不过气似的疼。
眼前一闪而过,是偶尔零碎的片段。
最终汇聚成梦中时常梦见的那一片鲜艳的红,还有无尽的雪原,刺骨的冷。
这一切犹如一道看不见的枷锁死死勒住了她的脖子,让她窒息。
温黛气息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又来了,那股绝望的感觉。
如附骨之蛆,驱之不散。
意识消散之前,温黛听见的是两道焦急的声音。
紧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温黛倒下的一瞬,谢淮脸色瞬变,两三步上前一把将人揽住。
原本同样伸出手的伏清慢了一步,此刻他也顾不得谢淮的身份,只径直道:“把她给我!”
他眉头紧皱,满眼都是对小郡主的担心。
抱着小郡主臂膀的手微微握紧,谢淮冷声道:“不劳伏公子,朕带了人来。”
温黛之所以这么久都没好,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伏清不舍得再用虎狼之药,他怕伤及根本。
殊不知如此,虽然会温养人身子,可温黛受的罪却会无休止的拉长,却始终无法寸进一步。
可其实越到后面,伏清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他本能的,不想要小郡主,那么快的想起来。
尤其是,如今面对谢淮,他心中的念头就更加强烈了。
82
?
“凭她是我唯一的妻。”
很快医女就被人带了进来,屋内两人对峙而立,医女进来就察觉到这股紧张的气氛。
她低垂着头不敢多说半句,径直去了床边替温黛把脉。
床旁轻薄的帷幔垂落,遮挡住了少女的容颜,只留一截凝霜皓腕搭在床边。
她收敛心神,专心致志的诊脉。
片刻后才出去对着谢淮回话。
“小郡主脉搏平和,倒是没有大碍,只是一时收到刺激晕了过去。”
闻言,谢淮心中才略松一口气,他眉心微蹙询问道:“可她始终什么都想不起来,有什么办法没有?”
医女道:“郡主的失忆症,大抵是因为气血瘀阻,收到较强的刺激,又或者受伤导致头部内有瘀血,只能不断的去熟悉以前的事情和地方,如此反复刺激,恢复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谢淮点点头,让医女退下。
他准备进去看看他,可一旁的伏清却伸手拦住了他。
谢淮眼神微凛,看向他。
伏清盯着他,道:“郡主每次回忆那些事情都会很痛苦,既是不好的回忆为什么非要她记起来,你怎能如此自私?!”
伏清语气激昂,愤怒的指责着谢淮。
谢淮本想径直略过他,可听着他这番话,脚下的步子微顿。
他盯着伏清,神色如常,依旧是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你,什么身份来质问朕,”
“你,不过是个趁着她什么都不记得往日觊觎的偷窃者罢了。”
谢淮一针见血,戳穿了伏清内心隐瞒的事实,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此刻的他,褪下了在温黛面前那副温和如玉的伪装,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锋芒与恶意。
谢淮没有执意再进去,只是一把推开伏清的手,冷声道:“伏公子,过去一段日子有劳你对音音的照顾,今后男女有别,别再逾越。”
伏清咬紧牙,有些不服气。
“凭什么!温黛都没有说这些,你又凭什么。”
“凭她是我唯一的妻,是我秦国的唯一的皇后。”
“天命既如此,没有任何人能阻拦。”
谢淮忽而嗤笑一声,“或许你不信,可以去问问大长公主,问问她,温黛与我的关系?”
他就是笃定了以伏清这般年纪的心性冲动,可同时也畏惧,所以肆无忌惮的捏着伏清的痛脚。
让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他不说话,谢淮面露嘲讽,也不欲与他争这一时。
恰逢外头又青进来。
又青自然认识谢淮,只是想不到那位秦国的君王就是谢淮。
她心中惊讶,可到底没太表现出来,只是想到了里面的温黛,她叹了一口气。。
“若郡主知道您回来了,定然是会开心坏了,可惜...”
又青忍不住感慨一句。
那一天,郡主虽是昏迷,可回来后清醒过一段时间,期间神情恍惚,只一个劲的叨着谢淮的名字。
怎么喊都无济于事,随后就是无尽的高烧,再然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又青是温黛的贴身婢女,她的话比谁都真实。
眼下见着她对谢淮那熟稔的模样,伏清心中即便是再不愿意相信,可也不得不被事实真相打碎。
他握紧手,瞳孔骤缩,脑中乱成一团。
里屋,忽然传来少女的轻咳,打破了这一室的诡异氛围。
谢淮也没空管伏清心里遭受了怎样的打击,听到人醒了,他想也不想的抬脚进去。
温黛只觉得四肢软得要命,她有些疲倦的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嗓子干渴得要命,她哑声喊着又青的名字,让她倒杯水来。
下一刻,帷幔被掀开,一杯水送了进来,温黛看也没看接过一口饮下。
温热的水滋润了干涩的嗓子,她将杯子递了过去,道:“还要。”
那人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去给她倒水,又青没察觉到‘又青’的异样。
她询问着,“那谢淮走了没啊?”
天可见的,她只是单纯好奇的询问。
谁知道,下一刻帷幔被彻彻底底的掀开,光线照亮里面。
谢淮直直的站在她床前,手中还端着水。
“郡主很讨厌见到我吗?”
谢淮就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她。
温黛吓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下意识捂住胸口,深吸一口凉气。
她身体往后仰,声音有些颤抖。
“你,你怎么在这?!”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吗,谢淮这家伙怎么会在的!
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温黛连忙将被子裹在身上,整个人都裹成了一团,只留个小脑袋,眼睛还警惕的盯着人。
谢淮原本只是担心她,这才冒然的进来,眼下瞧着人只穿了一件中衣,忙挪开了视线。
不过小郡主此刻圆溜溜的跟个蚕宝宝的模样实在可爱,谢淮眼底带了几分笑意。
他将杯子递过去,“不喝了?”
温黛连忙摇头,脑袋都快转晕了。
“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谢淮言辞关切,温黛被这一句接着一句的关心问得脑袋都大了。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她还不认识他,问这些问题,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她下意识寻找熟悉的伏清求救,只是伏清一反常态的有些失魂落魄完全没看见温黛的眼神。
她把人盯得眼睛都快喷出火了,硬是没见人抬头。
温黛咬了咬牙,这家伙又抽什么风呢。
小郡主的动作,谢淮自然看在了眼中,知道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虽心中不甘心,可过犹不及。
他放下杯子,轻声道:“今日多加叨扰,郡主好生歇息,改明天晴了,听闻紫金山的风景甚好,不如郡主带我去看看?”
温黛现在巴不得人快点走,也没仔细听,只含糊着点着脑袋。
谢淮也不在乎她这敷衍的动作,余光瞥了眼心不在焉的伏清,笑了笑,转身离开。
待谢淮一走,温黛忙扯了扯伏清的衣裳,眉头微蹙。
“你怎么了,方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温黛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仰着头盯着他。
伏清低头看她,她眼中毫无防备之色,他忍不住想到方才谢淮嘴中的那些话。
那些刺耳的话,一字一句的不断回响在他的脑海中,告诫着他,小郡主曾经喜欢谢淮,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若是识相就该早早离开,眼下这副样子,实在是难看。
他抿紧唇,没理会温黛的话,阴着一张脸转身就走了。
??
什么毛病。
手中骤然落空,温黛望着伏清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本以为伏清只是一时抽风,温黛也没放在心上。
可接下来的日子,但凡是她在的地方,伏清瞧见她转身就走了,即便是避无可避遇见了,半句话都不肯多说。
连她在他面前把汤药倒了,可伏清只是一言不发的离开。
奇了怪,往日这个时候,伏清总会跳脚生气。
温黛不明白伏清怎么了,与大长公主请安的时候都在想这件事。
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大长公主想到近日那些事情,想到伏清那小子,她叹了口气。
那孩子倒是心思通透质朴,若是音音愿意,她自然也没话说。
不过那谢淮...
大长公主眉心微蹙,想到他对音音的感情,又是别国皇室。
当初她一力抗拒音音嫁给太子,就是因为皇室纷争,风平浪静下是阴谋诡计频出的世界。
音音自小被她养的娇纵天真,怎么能挡得住那些个腌臜的明枪暗箭。
而他铁了心的要让音音联姻,这可如何是好。
大长公主想得脑袋都大了,下头的秋嬷嬷却上来传消息。
谢淮又来了,说是上次郡主答应了他的邀约,特来赴约。
秋嬷嬷并没有压低声音,温黛自然也听见了。
大长公主看着她沉思的模样,以为她不愿意去,就道:“你若是不愿意,咱们就找个理由推拒了就是,没来得非要委屈自己。”
光天化日,谢淮也不可能做出牛不喝水强按头这种事情。
温黛却一反常态,“蹭”一下坐了起来,坚定道:“去,阿娘我去。”
紧接着她在大长公主诧异的眼神中忙不迭的离开,甚至屋内还能听见她交代又青的声音。
“你让人去跟伏清说,就说我跟谢淮走了。”
“你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