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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是谢淮送来的信上写的。

    看到徐月死了,温黛其实多少还有些不敢相信。

    可看着眼前货真价实的字迹,温黛才确信都是真的。

    徐月那个家伙,居然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接受了陛下这道赐死的指令?

    下意识,温黛觉得肯定和谢淮有关。

    她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她只知道谢淮不一般,却不曾想皇宫天牢中都有他的人,那公主府呢?

    温黛不可抑制的想到了这里,但她摇了摇脑袋,想想应该也不会,毕竟阿娘在呢,什么都逃不过阿娘的眼睛。

    她将信纸折起来,放在了同那个瓷娃娃一起的木盒子里。

    里头都快装满了,全都是谢淮送来的东西,都是些有趣的小玩意,但光是信纸就占了厚厚一叠。

    对比于谢淮写的勤的信,温黛就要随意多了,有时候心情好才写信回应,平常都是随便回两个字。

    却不曾想,不知不觉间,她和谢淮居然已经写了这么久的书信。

    望着眼前的木盒子,温黛有些出神。

    如今徐月死了,谢安也得到了报应,事情一下都做完了,她和谢淮的交易,好像也应该结束了。

    毕竟当初就是因为要除掉她们才结盟的。

    又青不知道温黛想了这么多,她照常询问着。

    “郡主不回信吗?”

    温黛回过神来,将盒子关上,她想了想道:“不回了。”

    “以后...也不用再收这些东西了。”

    又青茫然点头,也不管那么多,郡主说什么,她只管照做就是了。

    于是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但凡是谢淮写来的书信全都石沉大海,那些费尽心思搜罗的小玩意也被人送了回来。

    一次,两次,三次...

    看着桌上原封不动的东西,谢淮哪里不知道小郡主的心思。

    他气极反笑,合着小郡主这是打算用完就丢啊,半点都不带掩饰。

    林振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谢淮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色。

    “那今天的,还送吗?”

    最近汴京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很是受人欢迎,想着小郡主没吃过,谢淮一大早亲自去排队买来。

    如今却被人孤零零的退了回来,放在桌子上。

    林振都有些替谢淮觉得心酸,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向来只听说过女儿家给心爱的郎君做这些,偏小郡主不是一般人,上赶着的,她不要。

    “送什么送,没瞧见人不喜欢?”

    谢淮语气难得带着几分烦闷。

    林振莫名其妙被吼了一顿,“哦”了一声,就老实的不说话了。

    说着想起什么,他幽幽道:“如今公主府戒备森严,咱们的人都进不去。”

    ?

    谢淮不明白他的思维怎么一瞬间能跳到这里,有些不解。

    “所以呢?”

    难不成还能硬塞进去不成。

    “所以,您也进不去,人,咱们也绑不出来,不过及笄宴那天咱们可以浑水摸鱼。”

    林振说着不停看着他的眼睛,声音越来越小。

    “...”

    谢淮只觉得脑袋‘突突’的跳着疼。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滚出去。”

    “啊?”

    “哦。”

    不绑就不绑嘛,再说了,夜探香闺都做了,这有啥的。

    林振还想说什么,看着谢淮冷漠的样子,潜意识告诉他不能这么说。

    他只好闭上了嘴出去。

    屋内,谢淮心烦意乱,他摩挲着手臂,上面是小郡主当初咬下的印子。

    谢淮眼神阴沉,透着冷意。

    用了就丢,可没问他同不同意。

    70

    ?

    “倘若我要你呢?”

    初十,诸事皆宜。

    公主府内喜气洋溢,各家夫人女眷汇聚于此。

    庭院内,虽是冬至,可府内的花房专门培育数载的牡丹在今日尽数绽放,冬月中,倒也是一番奇景。

    宾客们站在下头,面西而立,有人看着上头站在大长公主身旁的妇人有些不解。

    “那位是谁啊,怎么在汴京倒从未见过?”

    身旁有人嗤笑她没见识,好心解释道:“那位就是镇西郡老夫人,当年太后的闺中好友,历经三朝,听闻太后仙逝后这位老夫人回了老家养老,不曾想大长公主既然能请得她老人家出山。”

    若说尊贵,自然普天之下谁也尊贵不过皇后,可大长公主和皇后不睦,转瞬却请了先太后的人,这可真是有趣。

    正说着,就见得上头的嬷嬷道一句。

    “吉时已到,笄者就位。”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见得东房内,身穿采衣的温黛缓缓从里面走出。

    日光中,少女眉眼清润,肤若白玉,一举一动娴静得体,她一步步走到庭院正中,先是向宾客行礼,随即面西跪坐于软垫之上。

    随即赞者将她头上的稚女发式散下,旋即梳成成年女子的发式,而旁边净手的镇西郡老夫人从有司手上接过罗帕和发笄来到温黛面前。

    一边念着祝词,一边为其梳头加笄。

    “令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随着祝词完毕,下头的宾客便将祝福的话一箩筐的说出来。

    谢淮站在其中,看着小郡主,纵然心中有气,可他依旧想要小郡主此后余岁无忧。

    之后,小郡主便回了房换了身深衣罗裙,拜父母,但大长公主没让温守成来,于是座上只一个大长公主。

    温黛跪在下方,望着上方的阿娘,眼眶微湿,随即深深一拜。

    上方的大长公主眼睛也忍不住的红了一片,只是控制着不让泪水落下。

    拜后,镇西郡老夫人又为其加钗,而温黛则需要回东房内再换下吉服。

    不同于前头少女模样,吉服雍容华贵,将人衬得端庄秀丽。

    温黛一步步走来,细碎的日光打在华贵的宝石钗环之上,十分耀眼,少女犹如闪闪发光的明珠,一举一动扣人心弦。

    如此盛大的及笄宴,唯温黛一人。

    今日之后,整个汴京城都会知道,谁才是汴京城内最尊贵的贵女。

    三拜之后便是取字。

    这字是大长公主早就备好的,还是温黛刚出生时,恰逢太后病重,太后特意为这个小外孙女取的。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女士攸宜,宜之於嘏,永受保之,曰静姝。”

    随后便是听大长公主的训词。

    温黛答后,便被大长公主扶了起来,随着她一同转身面向宾客。

    至此笄礼成。

    正礼过后,温黛跟着大长公主一同将一众宾客招待着。

    一番下来,温黛只觉得腰酸背疼。

    尤其是早上为了及笄宴,她甚至连早膳都不敢多吃,眼下肚中已然是空荡荡的。

    前头大长公主招待着,温黛全程陪着笑脸,只觉得脸都笑僵了。

    实在撑不住,她回房小憩,坐在屋内,腹内空空,后厨又忙着准备前头的席面。

    今日是她的及笄礼,若是被人知道她偷偷要了厨房吃食,只怕要被人背后说闲话。

    虽说温黛不在意,可也不想这么毁了母亲精心准备的笄礼。

    她有些懊悔,早知昨儿个就该藏些吃的在屋里了,眼下也只有硬撑着。

    她蔫巴巴的趴在桌上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块东西,她定睛一看,是牛乳软酪!

    浓厚的奶香味不住的在鼻间晃荡,诱惑着人将它一口吞掉。

    温黛眼前一亮,以为是又青那丫头偷偷给她拿来的,兴奋的抬起脑袋刚准备夸人。

    “又青!我真是最最最喜欢你——”

    声音在看清来人面孔的时候戛然而止。

    小郡主瞪大了眼睛,脱口道:“怎么是你!”

    谢淮却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晃了晃手中的牛乳软酪。

    “不吃吗?”

    乳白的软酪上还撒着桂花蜜,加着各色干果子,软糯糯的模样让温黛眼神情不自禁的瞥了过去。

    手比脑子快,她拿了一块就塞到嘴中,软糯奶香四溢,唇齿生香,酸酸甜甜的味道,也不腻人。

    小郡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吃!

    不过显然是谢淮的注意力更能吸引她,她控制自己不去看剩下的,她声音略微生硬。

    “你,你来这里干嘛?咱们不都结束了?”

    说完这话,温黛首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好像也是结束了,于是她也就懒得纠结了。

    谢淮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剥下一块,油纸剥落,露出内里白嫩的软酪,随后很熟练的递到了小郡主嘴边。

    虽然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吃,可到嘴边的东西,小郡主还是没能抵制住。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收回,话的。”

    她一边恶狠狠的吃着,一边想谢淮这家伙真是太心机了,居然用吃的堵住她的嘴。

    但显然谢淮并没有这个想法,他只是猜到了如此盛大的笄礼,小郡主定然会饿。

    可若是知道温黛心中的想法,他此刻也只会嗤之以鼻。

    听到小郡主嘴中的话,谢淮面上依旧毫无波澜。

    “郡主是想甩掉我吗?”

    他一如往常温和的模样询问着,仿佛没有变化。

    温黛心中也没有戒备,只是听着谢淮那‘甩掉’两字,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无情,活像是抛弃他一样。

    她甩了甩脑袋,从脑海中踢出这种想法。

    她将嘴里的软酪吞下,没忍住道:“什么甩掉,咱们结盟本就是为了除掉徐月,现在目标完成了,自然也该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谢淮嘴中将这几个字过了一遍,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

    “郡主心中,谢淮只是随时能好聚好散的盟友吗?”

    枉他以为,他于郡主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以为温水煮的法子迟早能够将小郡主的心捂热。

    可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从头到尾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都只有他自己。

    他以为今日来,小郡主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到底不过是他自己骗自己。

    他面对着小郡主,下意识想要扯出一抹笑,可笑的比哭还难看。

    温黛不明白他心中的纠结,还在那边说着。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我都能给你...”

    小郡主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着。

    谢淮轻嗤一声,眼睛对上她的眸子。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倘若...我要你呢。”

    就这一句话,叫温黛的话顿时停住,她怔愣在原地,扭头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可看着谢淮漆黑的眸子,里面没有调侃的意味,倒像是真心实意说出的话。

    转眼间,她挪开眼,扯了抹笑意,笑着打岔。

    “谢淮哥哥你又哄我做甚,这可不行。”

    可心跳,却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

    意料之中的答案,看着小郡主逃避的模样,谢淮心中一沉,冷意蔓延全身。

    可他脸上依然维持着先前那副温和的模样,顺着她的话道:“瞧你吓得,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温黛这才松了一口气,眉眼弯弯。

    “不过我还没想好要什么东西,不如这样吧,三天后,我在无量寺等郡主,到时候郡主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三天,他最后再给她三日的时间,若她想法依旧不变,那他...

    内心阴暗的思绪卷土重来,可到底被理智压了下去。

    温黛想着也成,当即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想着到时候多准备些好东西,好好补偿谢淮。

    看着小郡主的笑,谢淮指间摩挲着,为她拭去唇角的软酪,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

    温黛没忍住恍了心神,眼神黏在人脸上,看了一遍又一遍而不自知。

    在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后,温黛眼神微闪,下意识扭头躲过了谢淮的动作。

    她有些慌乱的拿起帕子胡乱擦着。

    “我,我自己来就好。”

    真是奇了怪,她怎么一靠近谢淮就不太对劲,这家伙身上难不成戴了什么怪东西?

    温黛一边擦着,一边不住的想,全然不懂心中那股悸动的情绪是什么。

    往日她喜欢谢安,无非是觉得他自幼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谢安长得也不错。

    况且两人还有婚约,自然觉得谢安该是她的。

    可似今日这般情形却是全然没有过,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不对劲是什么。

    指间落空,谢淮唇角轻扯,缓缓放下手。

    “如今郡主及笄礼已过,是谢淮想得不周到了。”

    温黛方才脑袋都乱成一锅粥,也没听清他的话,胡乱点着脑袋,又想起外头还有人等着。

    她匆匆忙忙的收拾好就准备出去,离开前还不忘嘱咐谢淮。

    “你等一会再出去,别被人看见啦。”

    说着不等谢淮回话,小郡主就离开了。

    “啪嗒——”

    房门紧闭,屋内陷入寂静,谢淮脸上的笑也在一点点的消失。

    到最后,彻底没了笑意,显得阴鹜。

    【??作者有话说】

    “令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女士攸宜,宜之於嘏(gu,福的意思),永受保之,曰——”出自《仪礼》

    及笄礼流程,参考《礼仪中国》,有些环节省略带过,还请见谅。

    71

    ?

    “是不是,也喜欢我?”

    立冬已经十余天,初雪却迟迟不到,俗话说瑞雪兆丰年。

    且汴京往年此时早下了雪,如今迟迟不来,加上太子又接连被训斥。

    不知怎的起了一股子谣言,说是太子失德,上苍才特意降罪。

    而太子手下的人又接连失误,这谣言便越传越疯。

    皇后知道后,气得在殿内又摔打了好一番。

    嬷嬷看着也是心头着急,连忙道:“娘娘,咱们现在着急也是无济于事啊,太子那里还需要您主事呢。”

    皇后闻言,怒火才平息,她握紧手,眼神阴冷。

    “是了,这个时候本宫绝对不能慌,那个孽障要是此时出现,太子就是真的危险了,本宫绝对不允许。”

    “那个孽种的踪迹呢?”

    嬷嬷不知道皇后娘娘的思绪怎么转到这里来了,不过皇后问,她就只能答。

    “那谢淮一天神出鬼没,不过倒是与长宁郡主走得格外近,那日及笄宴,有人瞧见他与郡主会面,咱们的人不敢靠太近,只隐约听到他们会在无量寺见面。”

    “好啊,好极了,倒是想不到,还发现这桩孽缘,正好让本宫斩草除根。”

    听到温黛的名号,皇后的心情自然算不得好,眼下两个厌恶的人凑在一堆,只会让她更加厌恶。

    她眼睛半眯,眨眼间计上心头,召来嬷嬷。

    嬷嬷越听越心惊,“娘娘,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大长公主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皇后冷哼一声,“怕什么,就算是真出了什么事,自然也是和她见面的人有嫌疑,孤男寡女,大长公主也得顾忌温黛的名声,定然不会大肆追查。”

    “好了,本宫说了,你照办就是,哪来这么多瞻前顾后。”

    眼见着皇后越说越不耐烦,嬷嬷垂下眼睛点点头只好应下。

    自从这些日子波折不断,娘娘的情绪便越发不稳定了。

    稍微一件小事就能惹得她雷霆大怒,昨儿个小宫女上的茶冷了,皇后竟是直接叫人将她拖出去杖毙了。

    整个千秋殿的宫女们人人自危,唯恐项上人头不在。

    三日转瞬即过,到了约定的日子,温黛踩着时辰去了无量不知为何,今日寺内竟是格外的安静,虽说香火鼎盛,可不见人身影,就连个扫地僧也不见。

    温黛有些奇怪,正想去寻人,余光扫到姻缘庙内竟站着一人。

    那人一身玄衣,背对着她,既不参拜也不上香,只是负手而立,旋即仰头直勾勾的盯着月老像。

    温黛越看这人,越觉得熟悉,待看清那人衣袖滚落,清瘦腕间戴着她熟悉的小叶檀佛珠,温黛才认出人。

    不是谢淮,又能是谁?

    她眼前一亮,正想出声,可被她憋住,眨眼间,坏水就冒了出来。

    姻缘庙内,谢淮伫立于此整整两个时辰,他未曾下跪参拜,只是望着慈眉善目的月老像。

    世人信佛,将人力所不能及之事寄托于神佛,于是寺庙之内香火鼎盛。

    可他心中所愿,若黄粱一梦,诸天神佛不肯应他。

    越看着这月老像,谢淮心中的戾气便越重几分。

    恰逢此时,身后出现声音,轻手轻脚的模样,不像是林振,倒像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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