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看着领命而去的小厮,和满脸柔弱的徐氏,大长公主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你既这般关心这对贱人母女,你何必在这,倒不如去外头父慈子孝,温守成,你给我滚!本宫再也不想看见你,滚!”
说罢大长公主转身回了屋内。
秋嬷嬷叹了口气,“驸马爷,您这又是何苦呢?!”
好不容易才将那缝隙填补,如今却是自己撕开了那伤痕。
秋嬷嬷摇了摇头,转身也进了去。
“砰——”
门陡然被关上,犹如他和她之间隔的那道天堑,谁都不曾逾越。
徐氏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虽也被吓到了,可她眼睛微转,柔声细语道:“都是妾身不好,只要月儿好起来,妾身就是给大长公主当牛做马也是使得的,只求公主和老爷不要因此离了心。”
温守成闭了闭眼,握紧了手中为她买的簪子,心中毫无方才那番喜悦。
面对徐氏的话,他也只是淡淡道:“好好照顾徐月,有什么缺的和管事说就是了,没事别来公主府。”
徐氏没想到这次招数竟是不管用了,奈何徐月要紧,她也没过多纠缠。
总归大长公主和温守成不欢而散,她就还有机会。
于是徐氏柔柔行了一礼,“是。”
她便跟着人离开了。
屋内,大长公主坐在上方,捏着手看着关上的那扇门,瞧见温守成凑近了门前。
“书宁,当初如何已经过去,错已经铸成,为何非要揪着不放,所有人都离开了,你依旧不满意。”
“徐月到底是我的血脉,生为人父,我不可能不管,你怨我恨我都好,只是你自己注意自己的身子。”
温守成不知道大长公主能不能听见,说完之后没听见动静,便将东西放在了门前,随后纠结再三,才离开。
温守成离开没多久,秋嬷嬷就开了门,瞧见那簪子,便将其带了进去。
大长公主看着秋嬷嬷手中的簪子,气得一把拿起来就往地上扔了去。
玉簪摔落在地,碎成了好几段。
“谁稀罕这破烂东西,他以为那徐月是个好的,却不知那就是匹豺狼,黑了心肝的,就他被猪油蒙了心分辨不清楚!”
大长公主又气又急,眼眶都有些泛红。
秋嬷嬷叹了口气,她是公主的乳母,从公主幼时一直到现在,自然知道公主的性子刚强,眼中容不得沙子。
当初多少世家贵族天潢贵胄之人,公主独独看上了新科状元的温守成,甚至不惜求了圣旨下嫁。
好在温守成也不是那等三心二意之人,本该是一段佳话,可自从出了老夫人那档子事,两人渐行渐远。
大长公主看不清,可秋嬷嬷甚为旁观人瞧得一清二楚,二人对彼此分明还有情意,可殿下嘴硬心软不肯说软话,而温大人执意要个答案。
就这样蹉跎了这许多年,好不容易这半年来有了起色,可今日这一遭又打回了原型。
这些话在心中想容易,可若是说出来,秋嬷嬷当真是没了办法,她看着殿下长大
自然知道殿下在气头上,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
“阿娘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
温黛一进屋就瞧见了这满地狼籍,她扭头瞥了眼秋嬷嬷。
瞧清楚秋嬷嬷的眼色,温黛心下一转,当即凑了上去,站在大长公主面前。
瞧着大长公主的怒颜,她也不害怕,只揪着大长公主衣袖一摇一摆,拉长了声音唤人。
“阿娘——”
对温黛,大长公主到底是舍不得发脾气,故意冷了脸色沉着声音。
“做甚,就你是个小冤家来的。”
知道母亲这是消气了,温黛凑了上去抱着她。
“阿娘别生气,这不有我呢,音音会永远陪着你的,让阿爹一个人孤独终老吧!到时候养个百八十的面首气死他。”
温黛信誓旦旦的说着,小嘴叭叭个不停。
大长公主原本还有些恼怒,眼下被她逗得没忍住笑出声来,捏了捏她的鼻尖。
“你啊。”
“还永远陪着为娘我,也不知道是谁这几日三天两头的就往谢家跑,旁人都避之不及,就你上赶着,你这是想取消婚约?”
大长公主满脸的怀疑。
温黛抿了抿唇,眼神飘忽,撒娇就想含糊过去。
“阿娘,我...反正你后面就知道了。”
大长公主拿她没办法,只是叹气,有些忧虑。
“阿娘只是在想若是之前,本还想劝你不要取消婚约,可如今圣人已经下旨,那便是覆水难收了。”
想到这里,大长公主揉了揉额头。
温黛睫毛微颤,她知道,阿娘是在担心圣人做这一切是为了她,想让大长公主府和皇室绑得更加密切。
可阿娘不说,温黛便装作不知道,她不想让阿娘担心。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轻扬道:“今日我还约了去送谢安呢,阿娘我先去了。”
大长公主眉眼轻弯,捏了捏她的小脸点头道:“去吧。”
直到温黛出去,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渐淡,看着温黛的背影,神色怔愣。
秋嬷嬷知道她担心什么,便试着出了个法子。
“不若再为郡主定门亲事,到时候即便是圣人也做不出拆人姻缘的事情。”
大长公主只是摇摇头,“若是这么简单,我那好侄儿便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将取消婚约的事情过明路。”
“本宫担心的是,分明之前皇后已经有放弃之意,可为何念头突然复起,这当中必然有其他的事情。”
秋嬷嬷想了想道:“听闻半月前,皇后曾秘密去了无量寺,因着郡主那日也去了,暗处的守卫这才瞧见。”
大长公主眼眸微眯,“找人去查查。”
秋嬷嬷点点头,“是。”
她顿了顿,又道:“那徐月那里,咱们要不要...”
想到还有这个祸害,大长公主就没个好脸色,不过想到什么。
大长公主缓缓道:“不必去管,另外将咱们查出来的那些事情不动声色的叫温守成知道。”
她要让温守成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到时候她自然有的是法子叫他后悔。
想到惩治人的法子,大长公主心头那口郁气才缓缓散去。
与此同时,汴京郊外院中。
太医在里头诊治了半晌才出来,一出来徐氏就迎了上去询问着徐月的病情。
知道徐月病可医治之后,她才长松了一口气。
如今老夫人靠不住了,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这个女儿。
自从这个女儿幼时一场高烧之后,便变得极为奇怪,行事作风颇为老辣,简直不像个孩童。
最令她惊奇的是,徐月居然能够提前知道许多事,这才让她数次对上大长公主不落下风。
如今她不依靠徐月,又能去依靠谁呢。
而屋内的徐月在太医的针灸后已经清醒了过来。
可她浑身都没力气,只能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可一想到温黛依旧是金尊玉贵威风凛凛的郡主,她就不甘心。
不对不对,一定还有法子!
一定还有法子的!
她拼命想着还有什么能够破局的法子,想得头疼欲裂脑袋都快裂开了。
半晌,徐月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可她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忍不住笑出声。
是了,她怎么忘了,还有那件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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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兔糕
八月二十,诸事皆宜。
谢夫人下葬之后,谢安便没了理由能再待在谢府,而宫中也很快来了人查封。
因着谢府所有都充了公,唯一能拿走的仅有衣裳些,谢安又一向是个贵公子,不操心这些事情。
若不是温黛及时出手安顿,只怕都没地方去。
不大不小的院子,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枝繁叶茂,只是叶片都泛了黄,显出几分凄凉景色。
看着同谢府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谢安心中难免有所感慨,说不失落是骗人的。
谢淮看着站在榕树下的小郡主,上前两步走上去想同她打个招呼。
谁知甫一接近,谢安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微妙的挡住了温黛的视线,让她瞧不见谢淮。
谢淮眼皮轻抬,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谢安。
“怎么了谢安哥?”
看着突然接近的谢安,温黛还有些被吓到了,满眼奇怪的望了回去。
谢安手心有些出汗,将身后谢淮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他道:“我来是想谢你,多亏了你,不然我真的无家可归。”
温黛只是弯了弯眸子,“这有什么的,谢安哥,你不必担心那些人,这里只有你我知晓。”
她考虑得周全,谢安只觉心中一暖。
“对了。”
温黛抬头看向谢安,“谢安哥以后如何打算?”
如今承袭爵位是没了指望,荣华富贵都得靠自己,谢安只能自谋生路。
这些日子,谢安也一直再想这件事,此时温黛问起,他还有些为难,有些难以说出口。
“二弟的打算,自然是投身军中了。”
可惜谢安还没来得及想个理由,就被谢淮实实在在的卖了出去。
他猝然扭头,瞪着来到身旁的谢淮。
对于谢安那要吃人的视线,谢淮毫不在意,甚至还十分挑衅的冲着谢安展露笑意。
可转眼谢安有些紧张的看向温黛,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瓣着急解释道:“我只是想着男儿志在四方,不过,不过我心中最牵挂的...”
谢安说了半晌,一张脸通红,连带着耳根子都有些红了,结结巴巴的,硬是没能说出口。
最终只憋出一句,“我会很快回来的。”
至少赶得上温黛及笄的时候,他靠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功名,再来光明正大的娶她。
温黛不知道谢安心中所想,只听着似有所觉得点点脑袋,心中暗自思索着自己的计划。
谢安自觉被谢淮摆了一道,说完后立马反手质问谢淮。
“那不知兄长日后如何打算呢?”
这,温黛也有些好奇了,扑闪的眸子直勾勾的看向谢淮。
郎君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随即他漫不经心道:“或许开个书坊又或者去做个教书先生,再娶妻生子。”
说到最后四字的时候,谢淮的声音放缓,回望着小郡主,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虔诚认真。
可惜小郡主对此毫无所察,只是了然的点着脑袋。
谢淮眼中黯然,不过仅仅一瞬就被他压了下去。
忙活了大半日,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何况温黛今日早膳也没吃。
“咕噜——”
温黛的肚子叫了一声,她捂着空荡荡的胃,只觉得有些难受。
谢安有些着急的凑了上来,“怎么了?”
温黛羞赧的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没用早膳,有些饿了,回头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就好了。”
闻言,谢安下意识就想喊人去叫小厨房。
只是扭头才想起,这里早就不是谢府,他不是谢世子,自然也没有女使婆子让他使唤。
谢安挠了挠头,罕见的有些无措。
谢淮看了眼小郡主微白的脸色,眉心微皱,将人扶着坐下。
他道:“等着。”
只匆匆落下这一句,谢淮便向着东南边的灶房走了过去。
所幸搬东西时,带了些许蔬菜瓜果。
灶房里还有些柴火,芝兰玉树的郎君轻挽长袖,蹲在狭小的灶门处。
掏灰架柴点火,一气呵成,完全没有昔日贵公子的模样。
温黛好奇的往里望,看着谢淮站在铁锅前面,笨重的面团被拿在修长如玉的手中,却显得分外轻盈听话。
他神情认真肃然,仿佛是在做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然而转眼间手中的面团被他捏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炊烟袅袅升起,香气飘散了出来,将温黛肚中的馋虫也勾了出来。
她眼巴巴的看着谢淮将那一窝小兔子面团放进去蒸,木盖子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谢安没想到谢淮居然还有这一手,瞧着温黛的心神都被勾了过去。
谢安冷哼一声,双手环胸带着些许醋意道:“谁知道能不能吃呢,待会若是不好吃,音音妹妹可别直说,免得伤了他的自尊。”
这话听着,温黛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不过现在她满身心都放在了谢淮身上,也没空去想这些。
很快,谢淮就端着一碟子小兔子糕点出来了。
白嫩嫩的面身光滑软糯,随着谢淮的动作不是还轻弹了弹,瞧着很是可爱喜人。
余光瞥见小郡主眼巴巴的模样,谢淮唇角轻勾,将东西放在了石桌上。
温黛其实对谢淮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没听说哪家公子会厨艺的,毕竟奉行的都是君子远庖厨。
不过这兔子实在喜人,温黛迫不及待的用手拿了一个,只是刚出锅的出乎意料的烫。
白嫩的指腹瞬间被烫红,她轻呼一声收回手。
谢淮下意识将人的手捉起来看。
还好只是有些红,并没有起水泡。
谢淮松了一口气,瞧着她,眉心轻拧,因着担心,语气便有些凶。
“不想要手了不成?”
温黛撇了撇嘴,“不小心的嘛,再说了,不是有谢淮哥哥吗?”
面对着谢淮的说教,她下意识的选了好听的哄他高兴,全然忘了旁边谢安还在。
等她想起时,话已出口。
谢淮余光瞥到谢安分外难看的脸色,眼尾微不可查的轻扬。
他亲自拿了一块,待察觉温度合适后才喂到小郡主嘴边。
被软糯面团撞了一嘴的温黛还有些讶然。
她想到谢安还在这,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想要伸手拿过来。
谢淮幽幽道:“手没烫疼?”
温黛只得收回了手,不过她也没闲心去关注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了。
因为,这小兔子实在是太好吃了!
软糯的外表被咬开,里头是甜滋滋的绵密豆沙,不甜不腻,刚好戳中温黛的喜好。
她一口气将整只小兔子都吞了下去,腮帮子鼓囊囊的动着。
她看向谢淮,眼睛亮晶晶的。
“好吃!”
面对着小郡主夸赞,谢淮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又拿了一块递到她嘴边。
两人这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谢安瞧着眼睛都红了。
尤其是看见谢淮那样子,谢安就更加忍不住了。
他阴阳怪气道:“有那么好吃吗?”
他说着拿了一块囫囵吞枣的塞进嘴中,随后迫不及待道:“甜死人了,一点都不好吃。”
紧接着温黛便瞧着他一个个的全塞进了嘴中,她连说话都没来得及。
一口气吃了好几个,纵然是再好吃的也得吃腻了,何况本就是甜腻之物。
谢安被哽得翻了个白眼,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瞧见谢淮倒好的茶,他一把抢了过来喝下去才觉得哽在喉咙的那口气被压了下去。
谢淮不紧不慢道:“这东西吃多了不消化,且会涨腹,郡主吃两个垫垫肚子就可以了。”
温黛这才发现,方才有些疼的地方此时已经不疼了,胃里暖洋洋的。
谢淮紧接着又道:“今日茶水郡主就不要喝了,免得腹泻。”
而塞了好几个的谢安同时牛饮了一盏茶的谢安:“......”
他怀疑谢淮就是故意这么慢才说的。
只是他无心再去同谢淮对峙,腹部传来的痛感,让他冷汗频出,最终再也憋不住的往后头的院子跑了去。
一下午,别的没做什么事,谢安光跑后院了,整个人恍若虚脱一般跌坐在石凳上。
瞧着日头不早了,温黛也不打算久留,同两人告别后就离了院子。
谢安一路目送着小郡主坐上马车出了巷子。
转眼看见旁边的谢淮时脸上的笑意消逝,涌上的是肉眼可见的防备与警惕。
从谢夫人走后,谢安历经磨难,而温黛一直不离不弃的陪着他开始。
谢淮的心明显被温黛拢了过去。
就像是黑暗中的人牢牢握紧了手中的烛火,不舍得放手,又防备着旁人觊觎。
“谢淮,我希望你记住,她是我的,即便是没了婚约,温黛心中属意的依旧是我,你即便做再多,也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谢安捏紧手警告着谢淮。
看着谢安有恃无恐的模样,谢淮只觉得分外刺眼,让他无比的厌恶。
他扯了扯嘴角,长眉轻挑。
“是吗,乐于助人也有错吗,谢安,你未免,太想当然了。”
谢安没说话,只是固执的看着谢淮离开的背影。
温黛就是喜欢他的。
否则怎么会对他如此关怀照顾。
谢安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似乎这般说着说着,就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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