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如果降落在陆地上,包裹里有帐篷和一些干粮,可以维持一周左右,在这期间找个安全的地方带着,你身上有我们异端处理局的锁扣,带有定位系统,我们会用尽全力在一周内搜寻到你的。”这三个队员吼到声音干哑,扯着嗓子指了指杜三鹦:“还有白柳,你带上来的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你要带他一起跳吗?这人和你一样都是异端,不会受到尸块干扰吗?”
白柳看向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杜三鹦,转头道:“我带他,是因为我运气一向坏,做什么事情都会有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但这次我不希望有意外,所以我带上了他,避免后续出意外。”
队员不解:“什么意外情况?”
白柳抬眸:“比如,尸块落到别人手里。”
三分钟后。
飞机侧门和后门在机长的指示下终于开了。
冷风呼啸而来,全员背好跳伞包裹,备好氧气和呼吸面罩以及防寒道具,严阵以待。
飞机的颠簸越来越剧烈,已经到了快要脱离掌控的地步,站在风口的杜三鹦几乎被吹得脚底悬空,要抓稳把柄才能稳住身体,他正在自己和试着穿戴包裹。
边穿戴,队员们边指导杜三鹦如何跟随跳伞。
“正常是双人跳伞是你和他绑在一起,但你和白柳都是新人,双人跳伞很不安全,而且他身上已经绑了一具尸体了,你只能跟随着他跳伞,尽量和他降落在同一地点。”
“但南极这边天气各方面都不适宜跳伞目前我知道的在这边跳伞成功的,也就是定点跳伞,而不是高空跳伞。”
“因为高空跳伞下面视野全白,风向变幻莫测,很难定位和找落点,所以不强求,你们落地后在互相找寻也是可以的。”
“本来我准备带着你双人跳的,要安全一些。”这个队员长叹一口气,“但你不愿意。”
正在笨拙调整胸前带子的杜三鹦微不可查地一顿,他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我一个人不会有事的,我运气很好的。”
但是带我的人就不一定了。
能在他周围活下来的人,目前也只有白柳一个而已。
队员正色道谢:“但无论你是人,还是和白柳一样是活人异端,请注意安全。”
“多谢你们救我们。”
说着队员准备伸手帮杜三鹦调整混在一起的胸带。
杜三鹦小声应了,侧过肩头避开这个队员帮他调整的动作,头低得几乎点到了心口:“我自己来就行,你站得离我远一点吧。”
这个队员首先跳伞作为示范,出舱,滑行,张开双臂,顷刻间就消失在了稠密的云层雾气里。
“这种能见度。”有个队员皱眉,“跟随跳伞的难度太大了,最好找个人跟着你。”
“不用了。”杜三鹦捏了捏跳伞包的栓绳,低声道,“没关系的,我运气好,一定能跟上白柳的。”
跳伞开始。
白柳从舱口一跃而下,穿过厚厚的云层和冰雾,冷空气宛如千万片新开锋的单面刀片一样切过他的心肺,冻得他四肢麻痹,连打下环扣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痛了。
他感觉自己宛如一只从高处往下坠落拍摄的镜头,云层,雾气,海水仿佛不停切换的高帧画面,充满动态感地填满了白柳的视野。
美丽又缥缈,好像一场造价不菲的大型游戏充满金钱感的cg开场。
带给人一种恍惚的不真实冷意,就像是白柳此刻脸上结的霜一样。
白柳的脚下是一千四百万的皑皑冰盖,天上是一架即将坠毁,尾翼开始燃烧的飞机,心口环抱着的是他曾经唯一的朋友,同时也是他现在碎成尸块的爱人。
那它会是他未来的什么人呢?
【未来】没有告诉他答案,于是白柳自己给了自己一个。
在那个狭隘的福利院里,每个孩子都在日夜渴望被一对陌生的男女带走就像是他们渴望拥有爱自己的父母,关心的朋友,陪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他们渴望拥有一个在童话书里才能看到的家庭。
但白柳永远都不参与被筛选带走的过程。
于是谢塔问他:【你不想要爸爸吗?】
白柳说:【不想。】
谢塔问:【妈妈呢?】
白柳说:【不想。】
谢塔说:【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你有想要的吗?】
白柳说:【要他们有什么用吗?】
谢塔好似困惑般:【这好像是家庭需要的必要组成成分。】
白柳反问:【家庭有什么用吗?】
谢塔思考一会儿,诚实地摇了摇头:【家庭似乎就是两个人决定在一起之后,组建出来的一个场地,用法律,道德,以及某种叫做爱的情绪约束着,彼此永远在一起。】
【大家好像都向往家庭。】
谢塔问白柳:【如果你有一个家庭,没有这些必要的组成成分,你有什么想放到家庭里的吗?】
白柳当时没有回答,因为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需要【家庭】这种东西。
两个人被永远捆绑在一起太无聊了。
但两只怪物好像还不错。
现在白柳和谢塔已经符合组建家庭的一切条件了,所以如果白柳有【家庭】,那么谢塔就是他唯一的家人。
他希望如果有未来,未来里有谢塔,谢塔要是愿意永远爱他,做白柳的家人就好了。
就好了。
一阵毫无道理的狂风在白柳打开降落伞的那一刻,猛烈吹来。
第271章
现实(148+149)
五颜六色的长方弧形降落伞在来回摇摆的风里上下摆曳,牵着下面伞绳挂着的白柳被甩得左右晃。
陆地终于靠近了,下面是隐约闪烁着灯火的一个基地是游戏里尸块被偷盗的那个基地。
本来白柳已经避开了这个基地降落,但那阵突如其来的风还是不讲道理地把他牵引到了这里。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命运。
白柳透过护目镜环视了一圈,在这片基地里锁定了一个不太起眼的偏僻仓库,然后伸手拉住伞绳,腰部后倾,调整降落地点。
他冷静地调整下降的位置,已经想好了落地之后的应对策略包裹里有一把刀,是用来割断意外缠绕的伞绳的。
不长,很新,但很锐利。
但现在,如果如游戏里设定的那样,这些尸块被艾德蒙观察站的人发现要强硬地夺走,那么白柳觉得,在隔断伞绳之外,这把刀应该还有一点别的用处了。
对照游戏,白柳记得第一批发现尸块上缴艾德蒙观察站的,应该是一群没有武器和攻击力的,普通观察站科研人员。
白柳心里毫无波澜地想到我应该可以全部杀死他们,然后毁尸灭迹。
虽然这破坏了陆驿站一直以来给他设定的律法底线。
但他的确可以。
巨大的基地沉浸在朦胧将明的夜色里。
南极的夜晚一向很长,又冷,向来很少有居民撑着夜色出门,除了那些喜欢欣赏极光的摄像师。
但对于经历了一整个孤独冬季的南极本地居住者而言,他们显然已经看烦了极光这种自然现象,此刻都安静地躺在家中温暖的被窝里,没有注意到这从天而降的彩色降落伞。
不过也有例外,例行巡逻的治安官开着瞭望灯,在半梦半醒间看到了这个降落在仓库旁边的降落伞,他瞬间清醒了,手忙脚乱地通报了基地的上级观察站的管理人员们。
刚刚经历了一层大雪的地面惺忪雪白,白柳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重重的脚印,他降落在仓库旁边宽敞空旷的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才止住降落和风带来的巨大冲击力。
白柳呛咳出吸进喉咙里的碎雪,在风声呼啸里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远处的基地昏黄的灯光。
这也是他唯一能看清关于基地的东西了。
暴风雪还没停,能见度很低,只能隐约窥见不远处的仓库门前堆满了雪,后门处一个装满燃油的大桶被吹得倒地,旁边还提着一个骷髅头的标志这是危险化工产品的标志。
这个仓库里面多半会储存着强酸和燃油。
不能留在这里,这两样东西可以毁掉尸块。
看来幕后之人真是有够处心积虑,想方设法地把选项放到了白柳的面前,不断地催促他去毁灭自己的弱点。
如果不毁灭弱点,你就会被掌控,而如果你不想被掌控,你就只能杀死想要掌控你的人。
白柳,你会怎么选呢?
神笑着说,白柳,而无论你选哪一条路,你都会变成白六。
在及膝深的雪里,白柳带着尸体和一大堆东西根本没有什么移动的能力,而如果白柳没有猜错,那些问讯的科研队员很快就要来了。
于是白柳只思考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原地脱掉了包裹,背着冷冰冰的尸体往远离基地的方向走去。
白柳找了一个雪坑,把尸体埋葬在里面。
大雪顷刻间就掩埋了雪坑边白柳的脚印。
藏好尸块之后,白柳呼吸声很急促,他停顿了一下,蹙眉捂了一下心脏从退出《冰河世纪》开始,他的心脏就开始隐隐作痛。
现在这种痛感越来越剧烈了。
但这种疼痛很快被白柳摁住了,他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到之前他脱掉包裹的地方,从里面翻找出了那柄用来割掉伞绳的刀。
白柳脸上一丝情绪也无地握了握刀柄,他的腕骨上那个锁扣随着动作凸显滑动,呼吸里带出很浅的热气。
然后他站了起来,拿着那柄刀走向了仓库,安静地贴在了门后,等待搜寻对的人来。
白柳选了第二条路。
他决定要亲手杀死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阻止一切的发生。
神殿之上的预言家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他可以不用杀他们的”预言家声音哑得不像话。
藏在兜帽下的男人露出好像早就知晓这一切会发生般的微笑。
他轻声反驳:“不,只要白柳不杀他们,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个活下来回去通报这一切,尸块就会被抢走。”
“尽管这群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尸块有什么用,他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通报这个不明的尸体。”
兜帽下的男人仿若怜悯般的微笑,他前倾身体凑近看预言家的表情:
“但悲剧还是会发生,因为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只要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就会有人铤而走险,付出一切去得到尸块实现自己的欲望和愿望,去凌虐他人满足自己人是靠着社会优越感活着的。”
“所以白柳杀死他们的做法很干脆。”他赞赏白柳的做法,“只有杀死第一个发现金矿的人,大家才会以为金矿不存在。”
“白柳才能独占他的金矿。”
男人饶有意趣地说:“白柳真的很聪明,他已经猜到我的存在了,虽然的确还存在许多中间路径可以不杀人,但这些路径的潜藏风险高,还存在一个随意干扰他计划的我,所以最终”
“白柳明白我想看到他变成什么样子,于是他就变给我看了。”
桌面上的狼人牌目露险恶的红光,它对着桌面上的代表着平民的牌面潜伏移动,悄悄龇出了长牙这是狼人杀人的预兆。
“这还是这张狼人牌在这条世界线第一次杀平民。”
预言家不冷不热地回:“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男人抬眸望着预言家,表情愉悦:“白柳让我达成所愿,并藉由此来阻止我对命运的操控。”
他从桌台上放下了自己的手,彬彬有礼地对着桌面一拂手,含笑开口:“如果白柳愿意按照白六的方式来操控这个世界,那我的确很愿意把世界的操控权让给他。”
兜帽下的男人优雅地退下桌面,站立一旁观望桌面上自己挪动的各色人物牌:
“他是我选中的邪神继承人,而这是他应得的。”
男人抬起头,微笑看着石化已经进展到心口的预言家,微微屈身,遗憾地感叹:
“你又输了,预言家。”
在石化进展到预言家颈部的那一瞬,又离奇地往下消减了,男人略显惊讶地挑了一下眉尾,低头看向桌面。
代表狼人的人物牌在龇出獠牙那一刻,獠牙没有咬向平民,而是转头狠狠咬向了【白痴牌】!
“幸运值满点的白痴牌狼人带不走。”男人坐了回去,他脸上所有的表情迅速消失,“白柳要干什么?”
风雪交加的仓库外面。
杜三鹦的幸运值满分再次发挥了作用,他精准地降落在了白柳不远处的地点。
但风雪里的能见度太低了,他晕头转向地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白柳,,只找到了白柳的降落伞,最后杜三鹦只能无可奈何地缩在仓库外面瑟瑟发抖。
而杜三鹦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白柳已经藏在了仓库的另一面,静待观察队员过来。
在一堆人举着手电筒靠近仓库的时候,杜三鹦的幸运发挥了作用,他们首先发现了冻得半死不活的杜三鹦。
而在这群人试图营救杜三鹦的那一瞬,白柳猛地从杜三鹦的后面窜出,用短刀卡主了他的喉咙,冷言厉色道:“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他!”
杜三鹦差点没被白柳演出来这个活灵活现的歹徒吓得心口骤停。
于是他惊恐万分的真实表情瞬间就打动了前来的科研队员,他们用英文七嘴八舌地紧张劝阻了一番。
最后不知道是谁提示这两个人看脸像是亚洲人,又用笨嘴拙舌的韩文,日语,中文试了一遍,然后推出了一个又亚裔血统的科研队员,磕磕巴巴地和白柳交流。
“你,耗。”这个队员战战兢兢地看着杜三鹦脖子上的刀,双手下压,“先把刀,放下来可以吗,你要干森莫?”
白柳用英文回答:“我下岗了,我要报复社会,所以我要把整个南极给炸了,我要让你们这些高端人才全都给我陪葬!”
说完,还很狂躁地踢了一脚旁边的燃油桶,表情十分戾气。
杜三鹦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小小声地问:“白柳,你在干什么?”
“转移这群人的注意力。”白柳表演得像是脑子有病,但声音却十分冷静,“幕后的那个人对【现实世界】的影响有限,他没有办法像是游戏里一样随机施加事件,只能借助天气,人员,异端这种外列因素来控制这个没有被完全污染的世界。”
“而这些因素在南极起到的作用都有限,因为南极天气本就极端,没有异端,人员极少。”
“换言之,南极这里对他来说是不利地图,这里的确很适合储存尸块相信幕后那个人也明白,不然不会在尸块的运输过程中动手。”
白柳贴在杜三鹦的耳旁低语:
“你是幸运百分百,现在我挟制了你,为了让你得到救援,要么就是其他五个押送员降落到这里,要么就是闹到国内的观察站过来接管你。”
“只要有人过来,把尸块移到监管范围冰穹A附近,事情就得到控制了。”白柳的呼吸因为心口的刺痛急促了两下,但很快又被他压下去了。
杜三鹦听得有点懵,但隐隐约约明白白柳在说什么,于是乖乖扮演起了被捕的无辜群众。
这群与世隔绝的科研人员在看到两个亚洲人互相残杀,一个亚洲人还要炸掉基地,在确定了这两个亚洲人国籍后,迅速地联系了国内的观察站,请求对方派人过来处理问题。
不然这里没什么人会中文,连交流都很成问题。
比起查究两个来路不明的人为什么降落到这里,更为紧急的明显是眼下的情况。
国内的观察站人员正在紧急赶过来,杜三鹦刚送了一口气,他就看到原本就起着大风的地面忽地刮起一阵妖风。
这风几乎要掘地三尺般打着旋,把几个苍白的尸块从远处吹了过来,就像是展示般地摊开在了这些人面前。
尸块上面只盖着一件薄薄的防寒服杜三鹦认出这是白柳的防寒服。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这些人眼珠子都不转地看着这些尸块,露出了就像是受到了蛊惑的表情,试图上前去拾捡。
白柳把刀比在杜三鹦的脖子上上前几步强行地逼退了这些人,声音冷得几乎要凝结:“滚开。”
这些人远离尸块之后勉强恢复了一丝清醒,他们畏惧地往后退,小声地询问:“这是什么?这些尸块是谁的?你已经杀了一个人吗?”
白柳眼眸里没有任何情感:“是的,我杀了他。”
“我把他分尸藏在雪地里,如果你们不想死,就给我滚,我要炸基地了。”
一群人终究是被死亡带来的威胁感吓退了,白柳摇晃了一下,站立不稳,贴在杜三鹦的后背上滑落。
杜三鹦赶忙扶稳他,眼前也开始出现晕眩般的幻觉他离这些尸块太近了。
“去打开仓库门,你能打开的。”白柳有些沙哑地推了杜三鹦一把,“我们进去,里面有很多燃油,是爆炸隐患,他们不敢轻易进来。”
杜三鹦摇摇晃晃地走到仓库门前,居然在仓库门上发现了一把还没拔下来的钥匙,就是结冰了,捂了好一会儿才能转动。
等他打开仓库,他转头想大声喊白柳过来,声音在嗓子里忽然打了个弯,变小了。
杜三鹦看到白柳跪在地上,用那件防寒服把那些尸块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拍去上面的碎雪,珍重地捂在自己的防寒服里。
白柳包裹好所有的尸块,抱在最暖的腹部,踉踉跄跄地站起往仓库走。
这场景莫名有些眼熟,杜三鹦觉得自己好像很久以前,也这样跪在地上,把自己家人的尸块捡起来包裹在怀里,假装对方还在般无助地流着泪。
进了仓库之后,杜三鹦就立马把门给反锁了,白柳垂着头坐在墙角,冷得脸色青白,嘴唇发乌,一点血色也没有。
杜三鹦心里着急,但又不敢过去白柳怀里那堆尸块对他的影响力太重了。
他在屋子里急得到处乱转,又很幸运地发现了还没废弃的热空调开关,打开之后杜三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脱力地瘫坐在墙上,双手挂在两个化工的红色油漆大罐子上。
看上面的标志,有燃油,什么有害物质,还有一些腐蚀类液体,比如强酸一类的。
白柳坐在远离这些罐子的角落里,脸上被冻出来的青紫缓缓消退。
一切似乎都在好转。
但十分钟后,仓库的门传来了钥匙转动声那群人又过来了。
这群只是见了尸块一眼的人变得不对劲起来,他们在门外一边转动钥匙一边飞速低喃:“尸块,尸块”
杜三鹦急得跳起来抵在仓库门上,只听咔嘣一声,门外的钥匙断了半截在钥匙孔里。
仓库门被彻底锁死了。
但杜三鹦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外面的人并没有放弃,他们转移了阵地。
仓库后面高高的小窗户被人擦拭干净,不断有人睁着大而无神的眼睛趴在上面往里看,眼珠子斜到一边死死盯着角落里的白柳怀里的尸块。
他们开始用榔头砸起了窗户,试图从这个不到蛋糕盒子大小的窗口里爬进来。
杜三鹦气喘吁吁地爬到小窗口上,背对坐下挡住小窗口。
他的幸运再次发挥了作用,外面的人在试图往爬上来推开他的过程当中就开始不断跌倒。
杜三鹦一边咬牙紧绷听着外面的人跌落雪里的声音,一边双手合十地祈祷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在爬窗活动过后,外面的人稍微消停了一小会儿,然后更大的雪地车推动雪的声音传来。
杜三鹦连忙看向小窗户的外面。
离仓库不远处,一排整整齐齐排列的雪地车锃亮地开着车头灯,前面的挖撬推出来,轮胎在雪地里刨动飞溅,就像是一群蓄势待发的野狗睁着荧绿的眼睛,留着涎液准备想猎物的喉咙袭来。
这群神经病居然想直接用雪地车推仓库!!
他们疯了吗!!整个仓库都会爆炸的!!
杜三鹦被吓到了,他连滚带爬地从小窗口下跌下来,他远远地跪在白柳面前,嘶吼喊他:“白柳!白柳!你醒醒!!”
“仓库要爆炸了!!”
白柳微微闭着眼睛,像是疲惫至极陷入了熟睡,不愿醒来。
杜三鹦急得直蹦,恨不得直接摇醒白柳,但白柳抱着那些尸块,他过不去。
“白柳,醒醒啊!!”杜三鹦喊得声音都发涩了,“仓库爆炸我不会死,但是你会死的!!你快起来跑啊!!”
杜三鹦急得没有办法,拿仓库里的东西砸白柳,试图把他给砸醒。
但白柳毫无反应,只是歪了一下头,嘴角缓慢地渗透出鲜血来,呼吸渐渐微弱下去。
杜三鹦呆住了,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地冲过去丢开尸块,头晕目眩地跪地拍打白柳的脸,害怕地大哭着:
“喂!喂!你不要死啊!!”
“你不是说你怎么靠近我都不会死,不会被我波及吗?!”
“活下来啊!!”
窗外的车灯一晃而过,亮得让人想落泪,雪地车轰鸣声响彻风雪夜。
杜三鹦嚎啕大哭地抱着白柳倒下去的头:“救命啊!!谁来救救他啊!”
被杜三鹦手忙脚乱扔到一旁的尸块仿佛具有自我意识般组合起来,在地上变成了一具布满裂缝的完美雕像,然后雕像的血管里彼此连接,血液流动。
最后终于,雕像站了起来,除了闭着眼睛,身体上还有裂纹,宛如一个真正的人类。
杜三鹦呆滞地停住了哭声。
这具雕像上前一步,从杜三鹦的怀里接过了白柳,闭着眼低头向他道谢:“谢谢你照顾白柳。”
那声音有些破碎,就像是这具雕像此刻的样子一般,但依旧听得出其中真诚。
杜三鹦不由得惊慌地摇头后退了好几步,才小心地回了一句:“不,不用谢。”
隔了一会儿,杜三鹦实在没忍住,低声问:“你是,活人吗?”
雕像摇了摇头:“我是怪物。”
杜三鹦偷偷瞄了一眼倒在这个怪物肩头的白柳:“白柳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雕像静了一会儿:“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杜三鹦哦了一声,心情不知道怎么的,放松了下来:“你能救他,是吗?”
“我就是为了救他而存在的。”雕像低下头来,他似乎想睁眼看一眼怀里的人,但忽然又想起还有旁人在,于是道,“可以请你转过头去吗?你不能看到我的眼睛,但我想看看白柳。”
杜三鹦莫名有种自己在发光的感觉,哦哦了两声,老老实实捂着耳朵转过身去了。
谢塔低下头来,他睁开了银蓝色的眼睛,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怀里的白柳,用大拇指擦去他嘴角的血渍,很浅地笑了笑。
“辛苦了。”
谢塔低头,十分虔诚地在白柳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一切都快结束了,原谅我不敢以这副模样见你,实在是不好看。”
仓库外的轰鸣声越来越大,杜三鹦有些不安地想要转身,结果转身就看到谢塔把白柳放进了他的怀里。
“白柳在游戏里受伤了,劳烦你继续照看。”
杜三鹦慌张地接过,然后问:“你要怎么处理外面那些人啊?”
“不是他们的错。”谢塔站在被不停敲击的仓库门前,声音和神色都平淡如雪,“是利用我去引诱他们堕落的新任邪神的错。”
“是我这个旧邪神陨落的错。”
“我不该存在。”谢塔说,“白柳会因我被他控制。”
谢塔的双手抬起,两旁的燃油向下倾倒,一点火星从谢塔苍白的指尖跌落,大火顺着他身上那件白柳的防寒服顿时熊熊燃烧起来,强酸从窗口旁边跌落,加入了这场火局中。
冲天的烟气从仓库里冒出。
缥缈的,不真实的声音从火里传出:“在我被焚烧后,关于我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抹消,包括白柳的记忆,游戏里的数据,我送给白柳的东西。”
杜三鹦愕然:“怎么会这样”
白柳颈部挂着的逆十字架和鱼鳞碎裂成粉末,系统面板中的鱼骨鞭黯淡下去,消失不见。
游戏里,一道刺耳的通报声跨越了所有区域,玩家们仰头看向那个巨大的空中通告:
【系统通知:神级游走npc所有区域数据开始清理】
【系统通知:数据清理完毕,神级npc全线抹除bug,以后请大家安心游戏,再无神级npc在各大游戏场景里游走。】
大火还在烧,里面的声音渐渐消逝,缥缈得仿佛一场梦:
“杜三鹦,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有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并不是一件坏事。”
靠在杜三鹦胳膊上的白柳虚弱地睁开了眼睛,他漆黑的眼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到下颌,滴落地面。
“我讨厌你,谢塔。”白柳自言自语,“我讨厌你。”
从火里传来很轻微的声音:“我爱你。”
火星跳跃不已,然后熄灭为灰烬,余烟尽散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连骨灰都没有留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窗口外的轰鸣声响了一会儿,传来人们迷茫的讨论声,讨论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纷纷开着雪地车走了。
杜三鹦也迷蒙地呆了一会儿,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在这个仓库里,面前为什么又有一堆燃烧过后的痕迹。
靠在他肩膀上的白柳梗了一下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攥紧剧痛的心口猛地呕出一口血来,然后耳朵,眼眶,鼻腔里开始疯狂冒血,止也止不住。
白柳痉挛般地呛咳着,血凝块飞到处都是,杜三鹦被吓得魂飞魄散,肾上腺素爆发抱着白柳就往仓库外面冲,一边冲一边喊:“有人吗!!”
“来救人!!有人吐血了!!”
白柳疲惫地合上了眼睛,他见到的最后一幕是地面上那些被焚烧过后的黑色痕迹。
杜三鹦满手是血,怔怔地坐在病房外。
刚刚这里的人发现了声嘶力竭求救的杜三鹦,赶忙把昏迷过去的白柳运送到了最近的医院,已经推进ICU抢救了。
但医生来来往往都神色紧绷,显示白柳的情况并不乐观。
杜三鹦看得心里发慌,不得不拦住一个医生用蹩脚的英文询问:“里面白柳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事了,脱离危险了。”
杜三鹦长松一口气。
“他活下来是个奇迹。”医生神色也很疲倦,但也有些掩不住的兴奋,向杜三鹦解释道,“这位叫白柳的病人心脏有被人切断之后挖出来的痕迹,连接处还很新鲜。”
“做了这么严重的手术应该好好休养,但他又是跳伞又是剧烈跑动,导致这些本不密和的高精度血管吻合裂开了,出现了严重的内出血。”
医生强调:“几乎没有人能在做了这种离奇的手术后活了下来,但不知道是谁,让白柳的失血量在一段时间内很少量,让他撑到了现在。”
“现在他应该没事了。”医生起身,“但他还没醒,先让他休息一下吧。”
杜三鹦听得头脑发晕,二懂不懂,连忙起来向医生道谢,然后借了卫星电话向国内打了电话走之前,唐二打和他说过自己的电话号码。
但他已经有点记不清自己到这边来到底是做什么的了,只记得是执行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好像是运输一个高危异端。
卫星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唐二打迅速地问:“你和白柳的情况怎么样?那五个队员呢?”
“我没事,那五个押送员应该也没事。”杜三鹦支支吾吾地看向走廊尽头的病房,白柳住在那里。
“但白柳现在他在医院里,还在昏迷。”
“白柳在医院里?!”
一听到白柳受伤,牧四诚就开始抢电话了,他又急又怒:“靠,出什么事了?白柳怎么会在医院里?”
紧接着这个电话就到了木柯手里,他声线紧绷:“你们是在运输过程中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最后是刘佳仪,她脑子转得很快:“五个押送员和你都没事,应该就不是什么运输过程当中的事情,是运输物品出问题,还是和游戏有关?”
“都算有吧。”杜三鹦叹气,“运输物品被烧了,白柳身上的伤好像是游戏里带出来的,和运输过程没什么关系。”
牧四诚的声音惊疑不定:“从游戏里带出来?”
“从游戏里带伤出来,可是要玩家觉得这个伤就是他自己真的受在了身体上,才能带出来,白柳上个游戏精神值连60都没有跌破,怎么会产生这种错觉?”
杜三鹦的声音有些迷茫,他不是很懂这些:“不知道。”
刘佳仪逼问:“白柳伤在什么地方?”
杜三鹦回忆:“心。”
“医生说有人剖开了他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塔塔正式下线(会回来的,不要着急),6没有忘记塔,于是即将上线的桃哥就将面临一个巨怒的老婆(。)
塔塔交接桃:白柳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惹怒老婆之后飞速下线
黑桃:哦(还没有弄清楚情况
6:(微笑)
第272章
现实(一更)
白柳第二天就能坐起来了,医生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没等他们深究这不可思议恢复速度的原因,白柳就被连人带床地被国内的观察站接管了。
现在白柳正安静地坐在观察站病床上,侧头看向窗外呼啸的风雪,床边趴在一个正在打瞌睡的杜三鹦。
门被轻微地叩响。
“白柳先生,我们能进来吗?”
杜三鹦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看向病床上的白柳。
白柳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请进。”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那五个押送员和观察站的站长,他们略显恭敬地站在白柳的病床床尾,低着头:
“劳烦您帮我们解决了这次押送过来的异端。”
白柳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淡淡道:“我也没做什么。”
“白先生,你做了很有意义的一件事。”站长面带欣喜地抬起头来。
“之前听说异端管理局要把导致干叶玫瑰形成的原始植株转移到南极来保存,我还有些不赞同,但因为暂时没有找到销毁原始玫瑰植株的办法,不得不转移到人烟稀少的这边来。”
站长长舒一口气:“好在你及时找到办法销毁了,避免被其他观察站的科研人员被玫瑰迷惑后滋生抢夺欲望。”
白柳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了这几个人,他忽然轻笑了一下,缓慢地重复站长的话:“搬运到南极的,是玫瑰的原始植株?”
站长一怔:“是的。”
“这样啊。”白柳自言自语般轻声呢喃,“你们的记忆被修正成了玫瑰植株啊”
“只有我记得他死了,只有我记得他活过。”
白柳又转过头去,点点头表示了解情况了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其他人记得的,不过是凋谢了一支无关紧要的芬芳玫瑰,只有他记住死的是他的神。
五个押送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躬身向白柳道谢,感谢白柳救了在飞机上差点坠毁的他们,然后和白柳道别离开,让他好好休息。
机长走在最后,他要关门的时候转过头来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白柳,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回想起飞机上这个人对他说的话。
【你有你想救的人,我也有我想救的怪物。】
那个时候白柳的眼眸是那么的真诚,机长担任了那么久的异端管理局队员,大大小小收纳了不知道多少高危异端,他从未在一个怪物的身上看到如此动人的眼神。
尽管这个活人异端只是为了救一朵罪大恶极的诱人玫瑰才露出这样的眼神,但他在那一瞬,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那朵玫瑰在白柳那里或许就等同于他的朋友,爱侣,亲人,等同于他在飞机上就算把自己切成四块也想拯救的一切。
可最后他救到了他想救的人,白柳却没有救到他想救的玫瑰。
机长不知为何,感到了一股深重的歉疚,他静了片刻,开口道:
“我已经向苏队长汇报你帮助我们的事情经过,他说会向上级申请,考虑降级你的危险程度,让你有更大的活动自由。”
“你身上的四个锁扣在转移到国内观察站的过程当中都给你取出来了,在关于你新的降级评判出来之前,第三支队不会对你做出任何监视行为。”
“谢谢你救了我们,和这边的人。”机长张了张口,“关于玫瑰的事情,我很抱歉。”
白柳没有回答他任何话,他微微欠身道别后,关上门离去。
等到他们离开,白柳迅速地扯下了手背上输液管,在杜三鹦的大惊失色中下令:“去把门反锁了,不要让任何正常人进来,收拾一下准备进入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