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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他问夏初岚:“你要我过去解释下么?”

    夏初岚想一直避着也不是办法,早晚要跟三叔说的。她下意识地拉着顾行简的手臂说道:“您,您一会儿慢点说,不要吓到三叔他们。”

    顾行简笑了一下:“知道了。”然后迈步往茶棚走去,夏初岚和崇明便跟在他的后面。

    这个时间,茶棚里没有什么生意。伙计起初看到来了这么多客人,还很高兴。后来看到这些人似乎起了争执,本想上去劝一劝,毕竟他们是小本经营。崇义连忙塞了一贯钱给他:“我们爷解决点私事,你们也正好歇一歇。”

    伙计拿了钱,心想这钱买下整个茶棚都够了,便高高兴兴地忙自己的去了。

    夏柏青还在等顾居敬的解释,听到夏初岚叫了声“三叔”。他转过头去,看见顾行简走在前面。他没有见过顾行简,只觉得他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他的注意力全在夏初岚的身上,口气严厉了些:“岚儿,这个人是谁?你为何跟他在一起?”

    顾行简上前行礼:“今日是我约见初岚,与我兄长他们无关。本想着择日登门拜访三叔,不想在这儿遇见了。”

    “你叫我什么?”夏柏青皱眉,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顾行简尽量平静地说道:“我是顾行简,三叔的调令是我押字的。”

    夏柏青先是整个人定住,然而猛地倒退几步,险些撞到了身后的桌子。此人竟是当朝宰相顾行简!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气息有些不稳,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曾想去拜见宰相,却害怕自己身份不够,人家不见。可现在宰相就站在他面前!

    旁边的夏静月也抬手捂住嘴巴,差点惊呼出声。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见到他。他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虽有身居高位的气势,却温润儒雅,也没什么架子。这人可是当世的绝才,她仰慕已久。他竟跟三姐姐在一起?

    “三叔若方便,请借一步说话。”顾行简抬手,客气地说道。

    夏柏青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顾行简跟他说话,只是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他活到这个岁数,一直都是宠辱不惊的。就算当初被吴志远整治到罢官,都没有像今日一样失态。

    顾行简是什么人?民间的人可能只单纯地仰慕他的鸿学,可只有在官场的人才知道,顾行简这三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愿意抬举的人,可以在官场平步青云。他厌弃的人,便会碾落成泥,众人踩踏。

    夏初岚看到三叔和夏静月还是吓到了,有些无奈。其实她自己刚得知顾行简身份时,也十分震惊,只是当时在故作镇定罢了。毕竟这个人,真的离他们的世界太遥远了。她至今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侧头看见三叔毕恭毕敬地站在顾行简的面前,拱手行礼。顾行简非常温和地与他说话,嘴角带着亲切的笑意。这个人其实很懂得拿捏与人相处的分寸,难怪在朝堂上游刃有余。

    他们的年岁其实相差得不是很多,只不过顾行简看着很年轻,三叔却两鬓霜白,显得年长许多。夏初岚只要想到那高高在上的人,居然先向三叔行礼,心里便有点甜。

    秦萝走到夏初岚的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看向夏静月说道:“夏妹妹,这个是你三叔的女儿吧?长得好标致呢。”

    夏静月被秦萝夸得脸红:“夫人过奖了,我哪里比得过三姐姐。”

    “静月,你就别谦虚了。秦姐姐不知道,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我强太多。而且棋艺更是得了我三叔的真传,已经有人家上门提亲了。”夏初岚说道。

    秦萝好奇地问道:“哦?是哪户人家?”

    夏静月的脸更红了:“是吴皇后家族的旁支,还没有功名在身,不过今年是要考科举的。三姐姐别乱说,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秦萝笑道:“妹妹如此才貌,他若不挑你,是他的损失。何况你以后有个宰相做姐夫,还有你姐姐帮忙,不会嫁不到好人家的。”

    夏静月下意识地抬眸看了夏初岚一眼,夏初岚无奈道:“秦姐姐就别打趣我了。”

    这时,顾居敬在旁边叫道:“阿萝,我们该回去了。”

    秦萝无奈,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二爷看得紧,只能对夏初岚两姐妹说道:“我得走了,下回再聊。”

    ……

    等夏初岚跟着夏柏青回到住处,太阳已经西斜了。

    夏柏青面容严峻,单独叫了夏初岚到堂屋里说话。柳氏低声问夏静月:“你爹爹跟你三姐姐怎么了?你们分开出门,怎么撞到一块儿去了?”

    夏静月拉着柳氏说道:“娘,我跟您说,您千万别吓到。宰相要娶三姐姐!”

    柳氏果然吓到了,踉跄一步,幸亏夏静月扶住她。

    她按着胸口:“你,你说的是真的?”

    夏静月点头道:“千真万确。我跟爹爹还撞见宰相跟三姐姐在一起,他跟爹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呢,恐怕爹爹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

    柳氏摇了摇头,显然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其实连夏静月自己都没缓过劲来。毕竟本来是个远在天边的大人物,一下子要变成姐夫了。只是不知道爹爹会跟三姐姐说什么呢?

    夏柏青坐在堂屋里,沉吟了片刻才抬头看向夏初岚:“岚儿,你可想好了?顾相绝不是个简单的人。凭他的本事,什么样的女子都娶得。可是他胁迫于你?”

    夏初岚知道三叔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并没有因为对方是顾行简而上赶着巴结。她心头一暖,摇头道:“三叔,他没有胁迫我。我是真的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夏柏青叹了口气:“岚儿,他毕竟比你年长许多,而且身子骨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你可考虑过将来之事?”

    夏初岚行礼道:“三叔,以后的事,我会跟他共同面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请您成全。”

    夏初岚知道,顾行简的确比她年长了许多,将来可能会走在她的前面。但她并不是需要男人的庇护才能活下去的人。对于她来说,能一起走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参与过彼此的人生,没有留下遗憾。何况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也许她这缕莫名其妙占了别人身体的魂魄,才是短命的那个。

    夏柏青端起杯子,默默喝了口水。侄女三年前就脱胎换骨了,许多次在夏家面临难关的时候,她都是家里的主心骨,从没有埋怨过苦,坚强得让人心疼。

    那人说,日后会爱她护她。这点他倒是不怀疑。

    终于有一个人,有能力将她护在羽翼之下,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件幸事。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啊。

    “我知道了。我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夏柏青最后说道,“这件事,由我写信给你娘说吧。”

    “多谢三叔。”夏初岚由衷地说道。

    第五十六章

    夏柏青负手回到房中,

    愁容还未舒展开。

    柳氏早就在房中等他,迎上前问道:“老爷,

    三姑娘跟宰相的事情,

    是真的吗?她是如何能认得宰相的?他们之间,可差了不小的年岁啊。”

    夏柏青坐下来道:“他们在绍兴的时候就认识了。大郎喜宴的时候,

    顾相跟顾二爷一起来的,

    当时他被停官,不欲声张,

    所以做了伪装。我提醒过岚儿了,可岚儿说他们是两情相悦,

    不在乎这些。”

    柳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按理说攀上宰相这样的事,

    是他们这种小户人家想都不敢想的。陡然间要结上这样一门姻亲,

    日后也不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一想到当朝宰相要叫她三婶,她就莫名地心慌,觉得承受不起。

    她问道:“宰相是要娶岚儿做妻子?”

    夏柏青点头道:“是做正妻。顾相风华出众,

    与岚儿看着也算般配。他若是肯抬举岚儿,别说夏家上下的男儿全都可以为官,

    甚至能够平步青云。假以时日,夏家必能跃升为显赫一方的大族。”

    柳氏听他这么说,喃喃道:“莫非老爷您能够复官也是因为岚儿?”

    夏柏青心想,

    不愧是多年的夫妻,与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握着柳氏的手,让她在身旁坐下:“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还动了辞官的念头,

    免得以后有人说闲话。但顾相着实厉害,他只跟我聊了一会儿,便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说提拔我当官不是因为岚儿。而且为了岚儿和夏家的以后着想,我更应该好好地当这个官。”

    柳氏倒没想到宰相会为夏初岚想得这么周到,心中也觉得踏实了些。夏初岚年轻貌美,很多男人包括英国公世子,都是贪恋她的美貌,未必动了真心,嫁过去也会受委屈。毕竟他们这样的出身,跟宰相的身份,实在相差太多了。如果没有宰相的庇护,夏初岚必定艰难。

    “顾相说过阵子便会让媒人上门去提亲。我先写封信告诉大嫂,免得她没有准备,到时候吓到。你不知道,今日顾相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真是……”夏柏青想起自己那时在茶棚的失态,摇了摇头。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惊吓。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当朝的宰相会叫自己一声“三叔”。

    柳氏帮夏柏青磨墨,想起夏静月的事,又问道:“您今日去相看那年轻人,觉得如何?”

    夏柏青一边写信一边说道:“很不错。月儿也觉得满意,等我写完信便派人去继先那儿,让他问问吴家的意思。”

    柳氏知道夏柏青的性子,从来都是先人后己。不过听到他对吴均赞赏有加,便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差不了。

    明月高挂,中元节前后,都中的佛寺都会广做法事,吸引了邻近的香客和信徒聚集在一起。都城近郊佛寺众多,比平中间,萧俭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像得了两个宝贝一样,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早就备好了一块上等的玉佩,但没想到是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该给哪个,只能先不拿出来了。

    顾老夫人怀抱着男婴,心里也是美滋滋的,盼了这么多年,老五也算是有后了。她又看了一眼那个女婴,觉得是她把弟弟带来的,也有点喜欢她了。

    这时候,潘时令从产房内出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顾行简对他说道:“潘医官,多谢了。改日定备厚礼到府上。”

    潘时令俊雅地笑了笑:“下官分内的事,相爷不必客气。只是夫人耗费太多体力,已经睡过去了,好在身体没有大碍。等他们收拾好,相爷就可以进去看望了。”

    “有劳。府中备了薄酒薄菜,南伯,快带潘医官去偏厅休息。”顾行简回头吩咐道,南伯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也顾不上看两个小家伙,领着潘医官走了。

    顾行简走进产房里,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赵嬷嬷也不敢点太亮的灯,只留了一盏烛灯。思安挂好帐子,转身对顾行简行了个礼,轻声道:“夫人身体还很虚弱。医官说让她好好睡一觉。”

    顾行简同样轻声应道:“我知道,你们都辛苦了,去吃些东西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来照看。”

    思安依言退出去,好在有惊无险,她还没来得及看两个小家伙呢。

    顾行简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她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头发也被汗湿,伸在被子外面的手用力地攥着一个东西。那是他刚才交给赵嬷嬷的佛珠。

    顾行简脱了鞋子,合衣躺在她的身边,她仿佛感应到一样,主动靠在了他的怀里。

    夏初岚实在是太累了,她拼尽力气生出一个孩子,没想到肚子里还有一个,她当时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隐约听到顾行简要闯进来,就让赵嬷嬷去拦着,要了件他贴身的东西,没想到他给了这串佛珠。好像自从认识,还从未见过他离开身边。

    她握着这串佛珠,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另一个孩子生出来,生完之后实在是太累了,便昏睡过去。

    梦中,她见到了后世的很多人,那些人如走马灯一样在她面前转换,然后出现了一幅画面,里面有熟悉的摩天大楼,拥挤的商业街,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岚岚!”

    她看了一眼那熟悉的画面,毅然地转身往声音的来处寻去。

    她的孩子,她挚爱的人,都在等她。她是夏初岚,再也不属于原来的世界。

    夏初岚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围着很多人,口里有苦涩的味道,好像是吊命用的参片。

    “醒了!夫人醒了!”思安大声叫到。

    顾行简连忙离开几位翰林医官,走到床边,俯身一把抱住她。她抬手回抱住顾行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梦,梦境却太真实。她都有些分不清了。

    思安边哭边说:“夫人,您吓死我们了。今天凌晨,您忽然浑身冰冷,气息微弱,吓得相爷连夜进宫把翰林医官都请了出来。您醒来就好……”

    夏初岚感受到抱着她的人仿佛在颤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夫君,我没事。”

    这声仿佛天籁。顾行简一直强忍着,才没有崩溃。他不知道若是夏初岚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要如何去面对那两个孩子。他甚至生了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就好了的念头。如果夏初岚因为生他们而死,他肯定不会爱他们了。

    那种失去她的恐惧,足以把他击溃。

    夏初岚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这个人哪里是无坚不摧,权倾朝野的宰相,脆弱的时候分明就像个孩子。

    韦从给夏初岚诊脉,确认无事了,然后跟着翰林医官们一起离开相府。走到门外的时候,其中一个医官说道:“韦医官,说来真是奇怪。之前我诊脉,相爷的夫人明明脉搏都快没有了,我还以为没救了,怎么又醒过来了?”

    韦从淡然道:“这世上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各位就不用深究了,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呢,我先行一步,回去复命。”

    夏初岚醒来以后,觉得精神很好,就让思安和赵嬷嬷去把两个孩子抱过来给她看看。顾行简一直看着她,夏初岚抬手捂着他的眼睛:“我脸上都要被你看出洞来了。我们的孩子漂亮吗?”

    顾行简任由她捂着眼睛,绷着脸不说话。

    夏初岚叹了口气,改用双手捧着他的脸:“我只是做了个梦,真的没事。我这个人向来命大,当初投缳都死不了呢。”

    顾行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了。

    思安和赵嬷嬷把两个孩子抱来,他们睡得很熟,没有昨日那么红了,但还是皱巴巴的,眉眼都看不清。夏初岚要起身把他们看清楚,这真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像身上掉下的两块肉一样。

    顾行简不许她起身,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蹲在床边给她看。

    她伸手摸了摸他们,软绵绵的,还很孱弱,需要父母的保护。

    这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故事就停在这里吧。番外应该会写包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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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谢谢你们一路的陪伴,期待下次有缘再相逢。

    泊烟敬上。

    第160章

    、番外一

    ...

    隆兴六年的春天,

    临安比往年都要热闹。因为金国的使臣再度来访,

    商议宋金边境互市一事。

    六岁的顾长泽抱着书走进学堂里面,

    好几双眼睛都盯着他看。他淡定地坐下来,

    整理书本。他长得像他娘亲,

    十分明丽,

    再加上一直被说是个神童,

    还有个宰相爹爹,

    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自他认字开始,爹爹总是抽时间亲自给他上课,后来周围的叔叔伯伯都把自家孩子往他们家里塞,

    美其名曰给他“伴读”。

    娘亲便把相府的一个院子整修了做学堂,勉强能坐下十个人。他们家这个私学规模不大,可来上课的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除了他的爹爹亲自教课外,国子监祭酒,门下省侍中张咏,秘书监钱朴,

    还有最年轻的吏部侍郎吴均都是常客。

    顾家瑞从前面转过头来:“阿泽,

    昨天钱大人留的算术课业你借我看看嘛。”

    顾长泽皱眉,

    抿着红润的嘴唇道:“哥哥又想抄作业?要是被伯父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哎,我就跟我爹说我不是读书的料,他偏不信。”顾家瑞摸了摸后脑勺,幽幽地盯了顾长泽一眼,

    “又不是人人像你一样聪明,生来是个神童来的。”

    顾长泽小大人一样地叹了口气,把本子递给他。

    顾家瑞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头:“乖啦。”

    这个时候吴均从外面走进来,所有人都站起来行礼。吴均笑了笑,走到最前面的书桌后面立定:“今日顾相要去接待金国的使臣,特命我来教你们。你们的《论语》学到哪里了?”

    众人乖巧地应道:“里仁第四。”

    吴均道:“好,请大家翻开书,今天由我接着往下讲。”

    学堂里书声琅琅,外面的杏花树上并排立着几只早莺,叽叽喳喳地,十分热闹。

    顾语辰牵着夏初岚的手走到杏花树下,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赵嬷嬷和思安跟在她们后面,顾语辰抬头,稚嫩的童声说道:“娘亲,树好高,我采不到花。”

    夏初岚便把她抱了起来,她仔细挑了一枝花折下来,还问赵嬷嬷和思安好不好看。

    夏初岚看着她酷似自己的眉眼,微笑道:“辰儿,你真的要做杏花糕?你爹爹他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

    顾语辰骄傲地说道:“只要是我做的,爹爹肯定喜欢吃。爹爹还说要给我讲故事呢。我得快些做好等爹爹回来,否则等顾长泽那个讨厌鬼下学,就要跟我抢了。”

    夏初岚摸了摸她的头。这两个孩子都太聪明了,她跟顾行简并没有特意引导,可他们开口说话比别的孩子早,认字比别的孩子快,就连记忆力都是同样的好。她这个做母亲的,倒不希望孩子们能有多优秀,只希望他们一辈子能健康平安就好了。

    顾语辰拉了拉夏初岚的手说道:“娘亲不高兴吗?等我把爹爹抢过来,可以分给娘亲一会儿。”

    夏初岚哭笑不得,自从有了两个孩子,顾行简好像就有点分身乏术了。好像早上她为他穿官服的时候,本来两人正含情脉脉地温存着,两个小东西突然跑进来,一左一右地把他们爹爹给拉走了。那人啊,不仅讨女人喜欢,也讨孩子喜欢。只不过他不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只喜欢自家的孩子。

    有时候夏初岚都觉得,他太宠爱他们了,从来都舍不得打骂。

    吴均站在学堂里,无意间看到窗外杏花树下站立的女子,失神片刻。春日杏花满枝头,那女子穿着一身青色的团花褙子,他不禁想起:秋兰蘼芜,罗生堂下,绿叶素枝,芳菲袭予。

    当真是一种直击人心的美貌和气质。而且这些年,越发沉淀,散发着幽幽岁月的馨香。

    授课结束,孩子们一一行礼离开,结伴出去玩,只有顾长泽还坐在位置上看书。

    吴均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阿泽,你怎么不走?”

    “今天姨父讲的东西我还想再看看。啊,我忘记了,应该叫先生的。”顾长泽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关系,这里没有旁人了。”吴均坐在他身旁,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身为顾行简的孩子,自然会承受很多异于同龄人的压力。想到自家那三岁的孩子还只会躲在他娘的怀里撒娇呢,而顾长泽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读书认字了。

    “阿泽,不要太辛苦了。你才六岁。”吴均语重心长地说道。

    顾长泽摇了摇小脑袋,回道:“姨父,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觉得辛苦。”

    吴均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今日有时间,哪里看不明白?姨父可以再给你讲一遍。”

    顾长泽靠在吴均的怀里,用短短的手指点了几处。他很喜欢姨父,因为姨父身上有像爹爹一样的感觉:温和宁静,厚重有力。顾长泽一直觉得,除开爹爹,这世上最优秀的人应该就是姨父和小舅舅了。小舅舅年级尚小,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外面顾语辰采好了杏花,牵着赵嬷嬷去厨房里面学做杏花糕。春色无限好,夏初岚本想在院子里坐一坐,看到学堂里的孩子三三两两地出来,唯独没看到顾长泽,就信步走到学堂外面,看到吴均正在教顾长泽读书。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当年,看见顾行简跟夏衍说话的样子。她连忙后退两步,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思安在旁道:“夫人不进去吗?公子在里面呢。”

    夏初岚摇了摇头。吴均虽为妹婿,但她跟夏静月毕竟不是亲姐妹。这些年吴均很得皇帝和顾行简的器重,风头正盛,很多人都拿他和顾行简做比较。他本人也真的是谦谦君子,但夏初岚总是本能地减少跟他的接触,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夏初岚回到竹居,南伯正拿掸子打扫顾行简的书架,她连忙走过去,伸手道:“阿翁,我来吧。您腰不好,坐着休息。”

    南伯摆了摆手,挡着夏初岚:“夫人别折煞我了。我本来就是个下人,平日您跟相爷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我反而不舒坦。我这人啊,闲不住的。”

    夏初岚也没勉强他,跟他随意地闲话家常。南伯和赵嬷嬷正在给崇明找媳妇,两个人每日都凑在一起合计,崇明却很不配合。他那样冷冰冰的性子,哪家姑娘都怕。

    南伯是老迈了,但眼不花耳不聋,关键是思路清晰,依旧洞若观火。看院子里那些桃花,杏花被他养得那般好,生命力旺盛,夏初岚便觉得欣慰。

    “娘!”顾语辰在门外清脆地喊了一声,捧着蒸好的杏花糕进来,“阿翁也在这里,我刚好拿了两个来。你们尝尝看。”

    南伯慈爱地摸了摸顾语辰的头,从她手里接过杏花糕咬了一口,由衷地赞叹道:“姑娘的手艺好着呢。”

    夏初岚也点了点头,是比她当年强多了。

    这时,思安走进来说道:“夫人,夏家的老夫人他们大概明日会到都城。”

    夏初岚前阵子收到杜氏的信,说有事要进都城一趟,与她商量,便问道:“给娘他们住的院子都收拾好了吗?”

    思安回道:“早就收拾好了。也给三夫人那边去了信,明日相府可热闹了呢。”

    她话音刚落,顾长泽从门外走进来,郑重地向夏初岚行了礼:“娘亲,孩儿下学了。”

    夏初岚问他:“姨父走了?”

    顾长泽点了点头:“姨父说不亲自过来告辞了,要孩儿代为转告。明日外祖母和小舅舅他们会到吗?”

    得到夏初岚肯定的答复后,他心里也有些期待。顾语辰在旁边说道:“顾长泽,要不要尝尝我做的杏花糕?”

    “不要,我不喜欢甜的东西。”顾长泽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昨日给你的字帖你写了吗?”

    顾语辰支吾地说没有,顾长泽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忽然争论起来,谁也不肯让谁,连夏初岚出言制止也没用。

    夏初岚索性坐下来看相府的账本,任由他们两个吵。南伯和思安又拿他们两个没办法,只能站在旁边面面相觑。

    吵着吵着,顾长泽便占了上风。顾语辰委屈地看了夏初岚一眼,见夏初岚丝毫没有维护她的意思,就气呼呼地跑出去了。思安追出去,但她跑得太快了,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顾长泽有些心虚,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低垂着头。夏初岚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说道:“阿泽,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东西,也都有自己的短处。你不能拿自己的长处去跟辰儿比,这是不公平的。如果春夏秋冬,四季都开一样的花,而每朵花的颜色形状都一样,你还会觉得好看吗?”

    顾长泽小声道:“娘亲,孩儿错了。不该那么说姐姐,回头我向她道歉。”

    夏初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苛责的话。

    顾语辰跑到杏花树下,委屈地哭了起来。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她跟顾长泽吵架,娘亲都不帮她。她心里本来觉得娘亲更喜欢顾长泽,因为顾长泽的名字是娘亲取的,希望他能一辈子福泽绵长。而顾语辰的名字则是爹爹取的,希望她妙语连珠,讨人喜欢,人生能够亮若星辰。

    一阵轻风吹过,杏花如春雨般洒落,地上出现一个高大的影子,把小小的她笼罩进去,只不过她哭得正伤心,没有发现。

    “谁把我们辰儿弄哭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语辰惊讶地张开嘴,转身看到顾行简站在那里。

    “爹爹!”她扑过去抱住顾行简的腿,“顾长泽又欺负我!他说我笨,只喜欢做针线女红,做糕点,不喜欢读书写字,不配做爹爹的女儿。”

    顾行简单膝跪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颈窝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道:“喜欢做针线女红有什么不好?以后用得到的。”他想起某人当年做的那件歪七扭八的中衣,脸上的笑意更深,“至少以后可以给爹做衣裳。不哭了,再哭就变成小花猫了。”

    顾语辰扑闪扑闪眼睛,抬手擦眼泪,认真地问道:“爹爹真的不会嫌弃我吗?顾长泽读了那么多书,字又写得像爹爹,连娘亲都更喜欢他。”说完扁了扁嘴,又有些委屈。

    顾行简抬手将她小脸上的泪痕擦掉,然后将她抱了起来:“在你娘心里,你和长泽是一样的。爹爹问你,你更喜欢爹爹还是娘亲?”

    顾语辰搂着顾行简的脖子,有点犯难。

    顾行简笑道:“你看,辰儿自己都答不出来,为何要说娘亲更喜欢长泽呢?”

    顾语辰似懂非懂,小脑袋靠在顾行简的肩上。顾行简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抱着她往竹居走。

    顾行简还没到竹居,就看到夏初岚从里面出来,好像是要去找女儿的。他走过去,轻声道:“我在花园找到她,睡着了。”

    夏初岚看到顾语辰像只小奶猫一样趴在父亲的肩上,伸手把女儿接了过来,抱到房间里去安置了。顾行简跟在她身后进去,看她给女儿盖被子,怕枕头太高她睡得不舒服,又用被子的一角叠整齐了枕在她脑后。

    从两个孩子出生到现在,她一直亲力亲为地照顾着,从来没说过累。

    他们走到屋外,夏初岚问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应付金国的使臣?”

    顾行简拥着她说道:“我总得给那些年轻人一点机会。否则我若有一日不在中书之位,何人能够制约金国?”

    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精力的确大不如前了。夏初岚摸了摸他的鬓角,前几日刚拔了白发,现在又长出来了。她鼻子发酸,靠在他的怀里,手揪着他的衣襟。有的时候真怕时间过得太快,来不及让她跟这个人好好厮守。

    顾行简抱着她,失笑道:“你们母女俩真是一模一样。我哄完小的,又要哄大的啦?”

    夏初岚收起情绪,嘀咕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谁要你哄……辰儿为你学做了杏花糕,还在锅里热着,你要不要尝尝?”

    “嗯,一定要尝尝。阿泽呢?”

    “去看书了。说今日吴均教了很多东西,想等你回来跟你说呢。”

    顾行简拥着夏初岚往前走,随意地聊着家常。

    日光如点滴岁月被踩在他们脚下,一路生辉。

    第161章

    、番外二

    ...

    顾语辰每晚睡觉都要缠着爹娘讲故事,

    爹讲的故事大都是孔融让梨,

    孟母三迁这些书本上能找到的,

    娘亲讲的故事就比较特别。顾长泽也偷偷从自己床上跑过来,

    硬要赖在她的床上一起听。

    到底是亲姐弟,

    下午的时候还吵得面红耳赤,

    转眼之间已经能躺在一起了。

    夏初岚让他们并排躺着,

    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双小眼睛,

    一起巴巴地望着她。

    夏初岚摸着他们的头,缓缓地说道:“从前,有一只傲慢的小兔子要找一只小乌龟比赛跑步。比赛之前,

    小兔子嘲笑小乌龟爬得慢,说自己肯定会赢。比赛开始以后,小兔子一下子就跑了很远,回头都看不到小乌龟了。它就有些松懈了,坐在树下睡觉。它觉得就算睡醒了,小乌龟也追不上它。而小乌龟呢,它虽然爬得很慢,

    但拼命地爬,

    终于超过小兔子先到达了终点。”

    顾语辰眨了眨眼睛,

    问道:“娘,后来呢?小兔子向小乌龟道歉了吗?”

    夏初岚为她盖好被子,轻笑道:“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顾长泽听完若有所思,忽然看到门口的地上有道修长的影子,伸手一指:“爹爹在偷听!”

    夏初岚抬头看过去,

    顾行简从门外走进来,一把将顾长泽抱了起来:“爹爹没有偷听,是光明正大地听。你该回自己床上睡觉了,我的小兔子。”

    顾长泽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爹爹,我以后肯定不嘲笑别人了,也不会在树下偷懒睡觉的。我已经跟姐姐道过歉了。”

    顾行简拍了拍他的背,面带微笑:“看来阿泽听懂娘的故事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顾长泽用力地点了点头,蹭了蹭顾行简的脸。他最怕爹爹不喜欢他了。

    等安顿好两个孩子,夏初岚熄了烛灯,关上门,挡住了外面一地的月光。

    顾行简和夏初岚并肩往回走,路上说道:“岚岚,你到底打哪里听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上次说海里有一只美人鱼,再上一次是个在树下等兔子撞过来的农夫……这些故事我从未听过。”

    夏初岚知道他饱读诗书,很容易露破绽,连忙辩解道:“我以前跟我爹出海的时候,听船上那些船工说的。他们游历诸国,大概也是道听途说的。”

    顾行简看她一眼,牵起她的手说道:“我记得我说过,七年前第一眼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并不像是十七岁。行事作风乃至眼界,也绝不像是商户出身,十分特别。”

    夏初岚一下紧张了起来,是他看出什么来了?可她要怎么解释另一个世界,乃至后世的事情?对于时下的人来说,应该很不可思议,会把她当成妖怪吧。

    顾行简感受到她忽然的紧绷,转而轻松地说道:“那些想必跟你从小出海见识有很大的关系吧,你爹是个有远见的父亲。”

    夏初岚松了口气,往他身边靠了靠。她以前的性子其实有些清冷孤僻,专注于忙碌的工作,并没有很多的机会与人交往,喜欢一个人也只敢暗恋。所以在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直没有把夏家的人视作亲人,与顾行简初成亲的时候,分明喜欢他却又有些羞涩,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这个男人教会她怎么去爱,也让她成长。

    “夫君。”夏初岚停下来,仰头看着他,“如果我说,十年前,原来的夏初岚已经死了,我是另一个我,我从来没有爱过陆彦远,你信吗?”

    顾行简怔了怔,随即握紧她的手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了?”

    夏初岚却执着地望着他。在顾行简看来,原主跟陆彦远在一起过,可那并不是她。

    这个男人一直都是她的最初与最后。

    顾行简将她抱到怀里,望着廊外遥远的夜空说道:“岚岚,不管你从何处来,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我只要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其它的不重要。”

    他的声线带着一丝暗哑,有种情绪仿佛被他小心藏匿着。

    夏初岚踮起脚亲他的嘴唇,直到那两片嘴唇逐渐染回血色,方才笑道:“我逗你玩的。我不会离开你,一辈子都不会。”

    她的面庞映着银色的月辉,殊色动人。顾行简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快步回到房间。他把她放在床上,捧着她的脸,俯身吻她。

    夏初岚搂着他的脖颈,鼻息间充斥着他身上厚重的檀香味道,如坠云雾之中。直到身体感觉到他进来的时候,方才清醒了一点因为他入得太深,她有点不适,闷哼了一声,又被他用力地吻住。

    一夜颠鸾倒凤,天快亮的时候,夏初岚才能入睡。他像是要把她吞裹入腹一样,任她怎么哭泣求饶都没有用。想到今日还要迎杜氏和夏衍他们,她就恨死他了。

    顾行简将背对他而睡的人捞到怀里,低头静静地凝视她很久。那年生产之后,潘时令分明说没事,可她忽然气息微弱,浑身冰冷,当时他听翰林医官私下议论她没救了,最后她却醒了过来。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泉州的时候,听说她当时明明气绝了,但后来又活了。这些事,在他有限的认知里面根本无法解释。或许真如她所言,她并不属于这里。

    可他不能放走她。所以他将住持方丈赠与他的佛珠戴在她的手上,不许她拿下来。那串佛珠是方丈为了儿时体弱多病的他在佛前诵经七日才求来的,据称可以固魂。

    这个秘密他没有说,因为他自私地把她留下,从原来的世界剥离。但他会用余生来补偿。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轻轻在她头顶印了一个吻。

    东方破晓,往常这个时辰他要起身穿衣去政事堂了。夏初岚本能地动了动,伸手搭在他肩上:“夫今日我在家,你再睡会儿。”顾行简柔声道。

    夏初岚把头埋在他怀里,咕哝了一声,但很快又睡着了。

    杜氏一行人快晌午的时候才抵达。一辆马车,却跟着两辆牛车,上面满满当当地放了些东西。夏家这两年的光景不错,夏柏茂虽然做事有点保守,但守业也足够了。

    夏初岚迎上前去,帮着思香把杜氏扶下来,两个小家伙连忙跑到外祖母身旁,齐声喊道:“外祖母!”

    杜氏高兴地应了一声,一手摸着一个小脑袋:“与过年的时候比,又长高了不少呢。外祖母给你们带了好吃的,让思香给你们拿。”

    思香闻言连忙去马车后面找食盒,两个孩子就巴巴地跟了过去。爹爹口味清淡,整个相府都随爹爹,他们便觉得夏家的糕点味道特别好,简直算人间美味了。

    夏初岚含笑看了他们一眼,搀着杜氏的手臂往家里走:“娘,衍儿呢?不是说跟您一起来的?”

    杜氏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正要跟你说此事。他啊,不是在余姚做县令么?认识了原来余姚县令,现在绍兴知府蒋旭的小儿子,两个人整日厮混在一起,我在绍兴都听到了不好的传言。问起他来,他也不肯说。这不,一进城就去找蒋舟了。岚儿,我就是怕影响他的前途和官声……”

    蒋舟是那届太学的释褐状元,又有枢密使蒋堂保举,留在了翰林院任职。夏衍本来也可以留在都城,但他不要三叔和顾行简帮忙,执意去民间体验百姓疾苦。夏初岚知道夏衍和蒋舟关系很好,亲如兄弟,倒不知蒋家还有个小公子?

    夏初岚摸了摸杜氏的肩膀:“娘别担心,等晚点见到衍儿,我会问清楚的。就算我问不出来,也还有相爷呢。”

    杜氏惊道:“相爷今日在家?”在她印象里,顾行简一直很忙,就算官员的休假日,他也难得有清闲的时候。新皇比太上皇更加倚重他,很多国策都要他参与才能定夺。

    “嗯,枢密使来府里找他,他们正在议事。”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杜氏的住处。相府很大,但人却没有多少,因此很多院子都空置着。思安带侍女去准备茶水,赵嬷嬷等人忙着帮杜氏归整行李,顾语辰和顾长泽也去帮忙。他们两个虽然出生在相府,锦衣玉食,但夏初岚从小就教他们要多做力所能及的事。因此他们身上一点高门显贵的娇气都没有,长辈也都交口称赞。

    原本顾行简看他们小小年纪就要自己沐浴穿衣,自己吃饭,自己睡觉,便有些舍不得。有时两个小家伙发脾气,夏初岚也不理会,行事还是照旧。顾行简因此向夏初岚建议过放宽要求,但夏初岚坚持。她陪伴孩子的时间更多,所以顾行简也不好说什么。如今,随着两个孩子渐渐长大,显露出这么教育的优势来了。

    杜氏说道:“岚儿,阿泽和辰儿都长大了,你还年轻,没打算再要孩子?这相府还是冷清了些。趁我身子尚好,可以再帮你带一带。”

    夏初岚初为人母的时候,手忙脚乱,着实是什么都不知道。两个孩子又不要旁人,只要母亲,他们同时哭闹,比一个孩子难带多了,常常把夏初岚弄得崩溃不已。秦萝时常来帮一帮她,后来又有了身子,实在不方便,还是杜氏来相府住了一段时日,才帮着她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期,所以两个孩子也跟杜氏亲。

    “这几年我喝潘医官的汤药调理,小日子也正常了,但不知为何就是没再有身孕,可能缘分还不到吧。”夏初岚也觉得这件事奇怪,后来想想,大概是顾行简年纪大了。反正有儿有女,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杜氏的想法却是多子多福,还特意从家附近的庙里请了求子符带来给她。

    另一头竹居的主屋里,气氛却不太融洽。蒋堂是来跟顾行简商量大散关一带的边防问题。这几年蒙古崛起,与金国时常发生边境的摩擦,金国没有办法两边兼顾,频频向大宋示好,还希望多在宋金边境开设一些榷场,又希望从大宋获得更多的粮草兵器,用以对抗蒙古。

    枢密院认为开设榷场的同时,也应该加紧修建边防,加大募兵,防止金国下一次南攻。但做这些事,需要不少的钱财,亟待户部拨款,故而向政事堂递交了文书。眼下中书省还没给出明确的答复,蒋堂听闻顾行简好像不是很同意,特意上门来询问。

    顾行简道:“中书门下还在商议,的确还未给出定论。不过前几年我去兴元府,看到当地的百姓要按期纳赋粮,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因而拿家里的铜钱与金国交换。后来香料工坊兴建,商人往来,他们才有了维持生计的手艺。一个国家,如果连百姓的温饱都无法解决,又谈何抵御外族?因此我个人才没有赞成此事。”

    蒋堂仔细思考了一下,也有些动摇了。他们又谈论了会儿政事,他想起另一件事,对顾行简说道:“前几日我见到族兄,说起一事。族兄有一庶女,年方十六,因儿时染病,半边耳朵丧失听力。她平日爱穿男装,因而旁人都以为是个男孩儿。那丫头近来好像跟您的小舅子走得很近。族兄说侄女有疾,不敢高攀,却也真心希望能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若相爷的小舅子无意,还请照顾她的名声,不要往来了。”

    顾行简拱手道:“多谢使相提点。恰好夏衍今日来都城,我会与他谈谈。”

    蒋堂起身道:“那我就不叨扰了,告辞。”

    顾行简亲自送蒋堂出相府,恰好看到夏衍回来。夏衍已经长成十分出众的青年,眉目秀美,身姿如松如竹。一路走过来,都有不少姑娘侧目看他。他看到顾行简,十分高兴,扬起笑脸:“姐夫!好久不见!”

    他没办法像年少的时候一样撒娇,而且他现在也是个县令了,大小算个官员,就走上前恭敬地行礼。

    顾行简微笑道:“我刚议完事,还没拜见你母亲,刚好一起去吧。”

    夏衍欣然答应,路上跟他说了些任上的趣事:“前几日大哥捎来了泉州的特产,我许久没吃了,特意带了些到都城来给您和姐姐尝一尝。阿泽和辰儿都好吗?”

    顾行简点头道:“你姐姐见到你必然高兴,两个孩子都好。倒是你跟蒋家姑娘的事情,你打算隐瞒多久?今日枢密使来府上,将事情都告诉我了。”

    夏衍惊讶地张了张嘴,没想到顾行简先知道了此事。他这次进都城是被杜氏抓来的,本来他喜欢一个姑娘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但蒋柔只是个庶女,又有耳疾,他怕杜氏不同意。

    他刚刚去了蒋舟那儿,就是想找他出主意。蒋舟对他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还是得杜氏点头才行。

    “姐夫,我想娶她,好好照顾她。我不在乎她是嫡是庶,更不在乎她是否有疾。我们兴趣相投,性格相合,没有比这个更重要了。可是娘非要给我找那些大家千金,我根本不喜欢。”夏衍闷闷地说道。

    顾行简也觉得两情相悦比门当户对来得重要。他选夏初岚就是相中了她的性情,也没在意她的出身。而那些门当户对的夫妻,诸如陆彦远和莫秀庭,不过是暗淡收场。

    “无论如何,先对你娘坦诚。你若好好跟她说,她未必不会同意。蒋家的门风我知道,有蒋旭那样的父亲,教出来的女儿不会差的。你让她见一见蒋柔,也许就改变主意了。”顾行简提议道。

    夏衍应道:“嗯,我这就去跟娘说。”

    他们到了杜氏的住处,顾语辰和顾长泽跑出来,顾语辰先抱着顾行简的腿,侧头叫到:“小舅舅!你好久不来看我们了。”

    夏衍笑道:“小辰儿嘴里喊着小舅舅,可还是最喜欢爹爹啊。小舅舅可有点伤心呢。”

    顾语辰扁了扁嘴,紧贴着顾行简,生怕别人抢走似的。顾行简低头微笑,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温和地说道:“辰儿,小舅舅难得来一趟,你是主人,要好好招待他才是。”

    顾语辰这才放开父亲,走到夏衍身边,牵起他的手。夏衍觉得她委屈的小模样可爱极了,摸了摸她柔嫩白皙的小脸。

    顾长泽在旁边叹了口气,对夏衍说道:“小舅舅,娘和外祖母好像正在说您的事。外祖母还有点生气呢。”

    夏衍看了顾行简一眼,硬着头皮走进去。

    杜氏看到夏衍来了,正待开口,见顾行简跟在后面,连忙起身。她不是真的岳母,就算是,在顾行简面前也端不出半点架子。就算到了现在,还有很多人往夏家送礼,都希望通过他们攀交上宰相。

    顾行简走到夏初岚的身边:“娘坐着吧。我刚忙完,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岚岚说。”

    “您……你说哪里话,你们已经安排得很好了。”杜氏笑了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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