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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那真是惊心动魄的一晚。

    我们俩躲到了城郊的一处鸡舍,大气也不敢出。

    因为梁执说了,这伙歹徒很不简单,个个都是杀人的好手,且混迹在人群之中,很会乔装。

    京中护卫想要将人全部缉拿,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鸡舍很小,臭气熏天,我和梁执紧挨着,没忍住吐了他一身。

    我自幼娇生惯养,从未遭受过如此险境。

    这死里逃生的历程,让我的脑子感到茫然和荒诞,但同时,心里又感受到了些许刺激。

    我的心跳得很快,等到彻底平复下来,才发现梁执受伤了。

    逃命途中,他只顾护着我,被长箭擦伤了胳膊。

    我含着哭腔道:「梁执,你流血了。」

    十五岁的少年,冲我露齿一笑,故作镇定:「没事的四小姐,不疼。」

    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又因我受伤,我很感激,从身上掏出帕子,捂在了他的伤口上。

    我道:「别叫我四小姐了,你既唤我祖父一声叔公,我乳名鸢娘,你叫我阿鸢就好。」

    16

    自幼时起,母亲常告诉我一个道理——

    人分三六九等,立教以礼为重。

    这礼便是尊卑有别。

    如陈喜儿,虽说打小跟我一起长大,但她实际就是一个奴。

    如乳娘,虽说我是被她奶大的,但她其实就是个身份卑贱之人。

    若有一日,她们惹我不开心了,我便是打了骂了,将她们卖了,抑或者要了她们的命,也无可厚非。

    尊卑有别,就是她们的命运。

    人分三六九等,但我想不通,人的感情如何分三六九等?

    我的父亲严苛,母亲亦是一位严母。

    她们很少对我展露出温情。

    与我朝夕相处的是丫鬟陈喜儿,对我疼爱呵护的是乳娘邹氏。

    我自幼乖巧,性格温顺,因为但凡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定是喜儿和乳娘的过错。

    我不愿她们受罚,也从未将她们视为卑贱之人。

    就像梁执,在我心里他不单是谢家的马夫,更是我的朋友。

    我让他唤我阿鸢,他起初不愿,说不敢。

    我佯装生气,一掌拍在他受伤的胳膊上。

    梁执疼得龇牙咧嘴,嗷地叫了一声——

    「四小姐,你轻点!」

    我抬手又是一巴掌。

    这下梁执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万般幽怨地看着我,最终乖乖地叫了我一声:「阿鸢。」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揉了揉他的脑袋。

    「乖。」

    我和梁执在鸡舍待到了快天明。

    蒙亮的时候,城内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我们决定回谢家。

    眼见路上无人,经过一大户人家荒废的池塘,我停下脚步,执意要清理一下满身的鸡屎鸡毛。

    梁执在我的授意下,用帕子沾了水,帮我擦掉头发上的鸡屎。

    他不解道:「回到府里可以洗澡,为何要在这儿清理。」

    我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要是让人知道我满头鸡屎回家,丞相府的那帮小姐还不在背后笑死。」

    想来是我平日里的形象太过乖巧,遭到我一记白眼的梁执,忍不住笑了。

    他道:「我一直以为四小姐胆子很小,原来这么凶。」

    梁执笑起来很好看,他的五官分明,眉毛略浓,嘴巴咧起来的时候,眼眸清亮,似弯月一般。

    那日我们在池塘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他问我「阿鸢」是不是纸鸢之意。

    我用眼睛瞪他:「当然不是,你没听过吗,北冥有鱼,南海有鸢,鸢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我可是雄鹰一般的女子!」

    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我还特意指着那片荒废了的池塘,对梁执道:「这池塘洗过我头上的鸡屎,从今以后它就叫南海,记住这个地方,因为总有一日它会开出莲花。」

    梁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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