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行违神祇,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
敬顺,敬慎,卑弱,曲从。
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
我可能是疯了,我太想得到程温霆的心了。
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知的谢淑然,我为自己在新婚之夜的哭泣而悔恨。
一个俗人,逐渐醒悟的不只是内心。
我早已不记得初晓情事时的疼痛和害怕,夜深人静时,我的心很空虚,身体也很空虚。
我想起曾经生活过的谢家小院,属于我的闺阁楼台,晚间风吹落花,淡云来往月疏疏。
我于窗前托腮望月,低头便嗅到了一缕清香。
那窗台下,一捧含苞待放的荷花,是袅袅的水芝红色。
碧圆翠绿的荷叶下,冷不丁露出一张亭亭清绝的脸来。
那少年朝气蓬勃,眉似春山,便这么冲我露齿一笑,青莲谪仙一般。
他道:「阿鸢,你瞧,我从野外池塘摘来的荷花,好不好看?」
十三岁的谢淑然,看着窗台下的荷花面露惊喜,开口却道:「梁执,你又偷溜进内宅,被我爹知道,还不打死你。」
少年清亮的眼中,再次闪烁着笑意,将手中的那捧荷,作势递给窗台里的少女。
「我来给你送花的,这就走,放心,不会被发现。」
梁执,是投奔我家来的穷亲戚。
细数起来,我祖父应是他的远房叔公。
大户人家,总是避免不了被一些或远或近的穷酸亲戚找上门。梁执是个孤儿,父母双亡后,不远千里前来投奔谢家,我父亲为了彰显体面,是断不会撵他走的。
所以梁执后来便成了我们家的一名马夫。
我还记得少年时的他,便已经生得体格健硕,常穿一身小小的青衣,天热便把袖子撸上去,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
他很爱笑,一开始同府內的很多下人一样,恭敬地叫我四小姐。
后来有一次元夕,谢家女眷应丞相夫人的邀请,登城楼观灯,不慎遇到城中暴乱,我与母亲等人失散,险些被歹徒射杀。
是梁执一把拉住了我,带着我逃命,躲进了一处鸡舍。
那真是惊心动魄的一晚,鸡舍里臭气熏天,我吐了他一身。
至此我们俩也算共度了生死,从此结下深厚友谊。
8
我已经许多年没有想起过梁执了。
因为他后来离开了我家,觉得当一个马夫没有出路。
他走的时候,不告而别,因为偷走了我家的一辆马车。
我有些恨他。
偷了马车,我又不会说他什么。
陈胜雇农出身,尚能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各有志,他想出去闯荡,我也不会拦着他。
我还能将自己积攒下的银钱给他呢。
算了算了,人都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总之是梁执再也没回来,时日久了,我便也逐渐不再想起他。
可是近日不一样,我病了,总是心烦意乱,夜不能眠。
这病说得好听一点,是李十殷口中的虚热之症。
说得难听一点,是我太过寂寞,想男人了。
这对一个本该遵守妇道的贵妇人来说,可真是令人害怕。
前些时日,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正是谢家楼阁,我的闺房里。
炎夏蝉鸣声声,窗外夜色正浓。
燥热无比的屋子,床帐垂落,被一缕晚风轻轻吹拂。
一男子与我在帐内轻狂,放浪。
他年轻力壮,体格健硕,结实的手臂环在我的身上,几乎快要把我按进他的身体里。
我很热,热得喘不过气,大汗淋漓。
但仍是忍不住想要抱紧他,靠近他,融为一体。
因为他身上有野外池塘里的荷花香,以及晨露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