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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思?槐咬牙控诉道:“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就是良家少男的杀手。她情史丰富,拿下单纯的陆少霖还不是手到擒来。现?在新鲜劲上,当然挺好的呀。过几天新鲜劲过去,不就把人?家甩了吗?人?家陆族长?本?来身体不好,说不定受到这个打击,就一命呜呼哀哉了……这不就造孽了吗?”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容我先想想。”

    平心而论,唐绯樱虽然加入了承剑府,平日里?叫她姐姐,她也?并不便插手对方的感情上的事?。唐绯樱年龄小些,又不羁惯了,倒不是她本?性?浮荡,只?是心里?没有还定性?罢了。陆少霖性?格沉稳,人?又聪明,若非因为中毒身体不好,两人?倒是良配。

    身为承剑府主,李璧月还是很看好这桩婚事?的。若成善果,自是美事?,当然,感情也?是要好好培养的。

    她道:“思?槐,你去转告绯樱,说如今大事?已定,我给她多放几天假,就让她在陆少霖那边,不用回来了。”

    李璧月下楼的时候,琳琅阁那位祁重祁掌柜踩着木屐、披着蓑衣从外?面进来。

    贺五娘将午饭摆上桌,寒暄道:“祁掌柜,外?面下雪呢,您这是从哪里?回来?”

    祁掌柜抖了抖蓑衣上的雪粒子,说道:“我刚才去外?面看了看,雪层并不厚,道路上车马应该可以通行。对了,劳烦五娘转告陆族长?,陆族长?委托祁某之事?,总算不辱使命。祁某另有要事?,已经备好车马,下午就离开那溪,就不亲自向?他辞行了。”

    李璧月朝外?看去,看到四方馆外?,果然停着一辆马车。她上前一步,道:“昨日的计划之所以能成功,还要感谢祁掌柜,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多窫窳的蛇蜕,制成防火衣,否则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让乌夷族的民众相信我们,西南之事?能圆满解决,祁掌柜也?算立了大功。本?府到了泸江,一定会向?魏县令为您请功。”

    祁掌柜捋了捋胡须,笑道:“这是碰巧运气好,我们琳琅记最早是做药材生意,这些蛇蜕最早我是当药材收购,打算买到长?安去,没想到恰好能帮到李府主和陆族长?,也?是祁某的荣幸。魏县令若是知道西南之患,圆满解决,定会十分高兴。祁某今日急着回去,便是想早点告诉魏县令这个好消息。”

    李璧月拱手道:“那本?府便祝祁掌柜一路顺风。”

    寒暄既毕,祁重上了马车。很快,马车就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辙,消失在远方。

    吃完午饭,李璧月她隐约觉得自己下午似乎有事?,但是具体是什么事?,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她看了看窗外?的大雪,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出门,就算有事?也?可以等到雪霁天晴再说。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缩回温暖的被?窝中,拿起枕头?下的那本?《永陵县志》翻看起来,不一会就犯起困来,迷迷糊糊重新睡去。

    也?许是天冷的缘故,她这一觉一直睡到了黄昏时分。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着白?色道袍的青年正坐在她的床头?,手里?拿着她先前看的那本?《永陵县志》,读得很是认真。

    她隐隐觉得眼前人?应该是她认识的人?,但是怎么想不起对方是谁。

    再多想想,便觉头?晕脑胀,便索性?不和自己较劲,直接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玉无瑑愣了愣,道:“璧月,你是不是受伤了?我是阿玉。”

    “阿玉……阿玉……”李璧月将这两个字在唇间?咀嚼了两遍,仍是毫无印象。“我不认识你。”

    玉无瑑怔在原地。

    李璧月并没有发烧的迹象,可她看向?他的眼神陌生,她似乎真的不认识他。

    前日晚上,他与李璧月在神像下方分别,约好今天下午在悬崖上的小木屋再见。

    华阳真人?在那溪经营多年,虽不曾向?他人?传授傀儡之术,但还是留下了不少痕迹。他既然决心从此抹消这世上傀儡术,便要先将这些东西处理干净。

    忙完之后,他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天便开始下雪。

    他略微休息之后,便开始收拾自己的小窝。他在锅里?煮了一锅香喷喷的红豆米粥,又去找了一些干柴回来,放在火炉里?烧着,将小小的木屋就烧得暖暖的。

    只?是他离约定的时间?过了一个时辰,都没有等到李璧月。他只?好亲自来四方馆寻人?。

    夏思?槐说李璧月并没什么事?,只?是大概昨日战斗消耗太过,还未恢复,所以还在休息。

    玉无瑑暗自懊恼,他昨日怎么没有发现?她过于耗损呢?她出手之时,一向?都是有十分的力便要使上十二?分,每次都会受了伤,自己都未必知道。

    早知如此,他根本?不该急着去处理那些琐事?,应该先陪她回四方馆,确认她安好无损才是。

    被?爽约的郁闷心情很快被?满腔的愧悔怜惜取代,玉无瑑坐在她的床边,等着她醒来。

    谁曾想,她根本?不记得他了。

    看来,这次的伤势非同一般了。

    他下意识去探李璧月的脉搏,可是还没有碰到衣角。李璧月袖腕翻转,眨眼间?已扣住了他的右手,使了巧劲向?下一压,整个人?便已被?压在锦被?之上。玉无瑑昨天虽然抽空取出体内的傀儡丝,但手腕的伤本?来没有好全,伤口裂开,鲜血渗出,他猝不及防,疼得惊呼一声:“阿月,你……”

    门外?的夏思?槐听到动静,赶紧冲了进来:“府主,不可动手——”

    虽说早上他差不么认定李璧月并没有受到照夜八荒剑的影响,可到底是不敢掉以轻心,便一直守在门外?。

    这时听得里?面动静,已明白?过来李璧月并非没有受到影响,只?是症状和谢嵩岳并不一样。谢嵩岳忘了自己是承剑府主,而李璧月,她显然忘了玉无瑑。

    李璧月瞟了眼前人?一眼:“思?槐,这人?是谁?”

    她此刻已经有些后悔。

    夏思?槐守在外?面,若对方是什么无关人?等,根本?不可能进她的房间?,更遑论守在她的床头?。而且,她刚才已经探出,对方虽然修炼内家真气,但武功并不怎么样,还有伤在身,她着实出手太重了。

    夏思?槐赶紧道:“府主,他是玄真观的传人?玉无瑑啊,是府主你的……你的……你的……”

    他本?想说是“心上人?”,紧张之下,一时卡壳,忘了该如何描述,看到方才滚落在地上的枕头?,慌不择言:“……他是府主你的枕边人?啊。”

    第144章

    春夜

    李璧月一阵恍惚。

    玄真观她知道,

    但是玄真观有个传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隐约又觉得也?许夏思槐说得没错,方才?玉无?瑑伸手的动作显然极为自然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夏思槐说他是她的“枕边人”,

    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敲了敲额头?,

    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夏思槐道:“府主,你应该是?和谢府主一样受龙魂影响,

    失去了部分记忆。你还记得武宁侯的世子云翊吗?”

    李璧月点头?:“这我当然记得。”

    夏思槐松了一口气,若是?李璧月将云翊和玉无?瑑一起忘了,

    此事还真的难办。但是?还记得云翊,

    总算情况不算糟糕。

    他将玉无?瑑拉了起来?,

    推到李璧月跟前:“他就?是?云翊。”

    “云翊?”

    夏思槐十分确定地点了点头?:“没错,

    就?是?他。”

    李璧月闭上眼睛,

    “让我好?好?想想。”

    她回想进入那?溪的事情,

    发现?自己的记忆确实出现?了一些?问题,

    就?像一幅水墨画被?泼了墨汁,

    出现?了一些?黑乎乎的空洞。

    比如,

    她记得自己到西南本就?是?来?找人的,可是?找谁却忘了。

    再比如死泽的事,是?有人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可是?那?个人是?谁,

    她也?没有印象。

    再比如,她回想起华阳真人时,简直想将对方挫骨扬灰,可是?这样的情绪为何而来?,

    她也?不记得了。

    还有那?本《永陵县志》,

    这本书并不是?她的,可书从何而来?,

    她也?说不上来?。

    那?边,夏思槐将玉无?瑑拉到门口,讲着悄悄话:“玉道长,长孙阁主说这照夜八荒剑用了之后会有些?后遗症,我看八成府主是?忘了一部分的事情。好?在她只是?忘了后面的事情,还记得云翊。你也?知道,我们?府主找了云翊好?多年,一直惦记,你只需要证明你是?云翊就?好?了。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先撤了……”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司卫,可掺和不进府主的感情大事中,府主失忆这个难题还是?让玉无?瑑自己消化好?了。

    玉无?瑑回到床前时,李璧月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刚才?在脑海中推演了一遍,夏思槐说得没错,他应该是?就?是?云翊,她脑海中缺失的那?个环节,夏思槐所说的。

    她的。

    “枕边人”。

    可犯难的是?,之前两人是?如何相处,她仍是?一无?所知。

    看着玉无?瑑重新?走了过?来?,她又有些?情怯了。看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想起方才?自己定是?弄疼了他,心中又犯起一丝心疼。

    她捞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尘土,放在自己枕头?旁边,道:“你上来?吧。”

    “上……上来??”

    李璧月咬着嘴唇,声音有些?不自然:“不是?说是?枕边人吗?”

    玉无?瑑耳根烫了一下。以前两人也?不是?没有睡过?一张床,可都是?李璧月受伤睡着了,他偷偷给她疗伤而已,像这般两人都清醒着的同床共枕,那?是?从来?没有过?。

    他修道十年,或许一开始并非自己意愿。但是?日子?久了,也?习惯了道门的静心、节欲、止念、无?我的那?一套,后来?再次遇上李璧月,慢慢地喜欢上她,也?做过?更亲密的事。

    但他今天爬上了李府主的床,成为她的“枕边人”。便意味着从此他不再是?自己的私有,也?不再只从属于道,而是?成为她的一部分,他并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但要命的是?李璧月现?在不记得他了,他如果?拒绝,又如何证明自己是?云翊。

    他没有纠结太久,便脱了鞋上了床。

    李璧月也?没有纠结太久,既然他是?云翊,那?她以前怎么对云翊怎样,现?在就?怎样,肯定错不了。

    她拉过?玉无?瑑的右手,“我刚才?弄疼你了?”

    玉无?瑑摇头?:“也?没有很疼。”这当然是?假话,但是?玉无?瑑也?不想她因?此而愧疚。

    李璧月道:“我帮你涂药。”她记得小时候的云翊可娇气了,每次挨了先生的打,都得好?多天才?能好?。玉无?瑑不想母亲知道担心,都是?她给他收拾。

    她翻了翻自己的行囊,从中找出了承剑府特制的上好?金疮药。

    玉无?瑑连忙道:“我自己来?。”

    “不行,我来?。”

    玉无?瑑如何是?她的对手,很快就?被?李璧月捉住手腕。

    她将清凉的药膏涂在他的手腕上,涂了厚厚一层,又轻轻吹了一口气,用纱布重新?包上,打上一个蝴蝶结,就?像小时候那?样。

    玉无?瑑静静地看着她。

    在这一刻,在李璧月忘了玉无?瑑之后。他第一次认识到,他们?之间,原来?整整错过?了十年的光阴。

    十年了,她对他的心意,一如往昔。

    在那?刹那?间,他鼻尖一酸,一滴眼泪坠落,砸在了李璧月的手心。

    滚烫的泪珠重重砸下,李璧月掌心一烫,抬头?道:“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玉无?瑑摇头?:“只是?想起从前的事情,阿月,你这些?年找我是?不是?特别辛苦?”

    李璧月只是?有一天记不起他了,他就?感到难过?。

    想起,在他失去记忆的那?些?时日,她找了他整整十年,从未放弃。

    想起,她与他相见?不能相认,发现?他已全然忘了她,她是?否也?曾经难过??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密密麻麻地疼。

    李璧月没有回答,站在那?里一瞬怔忪。

    她的记忆如果?再向前延展,她只记得她找了云翊很久,中间的许多过?程像黑洞一样已被?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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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不记得,就?无?从答起。

    “云翊,对不起,我……”

    玉无?瑑未等她说完,回身握住她的手:“阿月,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想不起来?没关系……从今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们?不会再分开。不管我现?在是?谁,在你这里,永远都是?云翊。”

    这一晚上,李璧月辗转无?眠。

    她一向习惯一切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缺失的部分记忆让她无?法自适。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眼下躺在她身边的“枕边人”,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清隽眉眼,她心里总有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冲动。

    想要去。

    偷偷亲一下。

    心里一个声音告诉她,怕什么,他们?之间早有婚约。

    然而那?人即使躺着的时候,都清正端方得让人不忍亵渎。

    他板正得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装睡。

    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中生出渴欲。

    一直到后半夜,她才?枕着风雪声,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李璧月就?后悔了。

    无?他。

    经过?一晚的休息之后,失去的记忆奇迹般地回来?了。

    记忆完全回笼之后,看着枕边之人,她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她昨天是?怎么忍住不动手的,平白浪费如此春夜。

    她看了看天色,昏昏未明。

    心想,亡羊补牢,尤未晚也?。

    她伸出右手,探向他的眼睫。

    羽睫如蝶翼振翅般打开,青年道士脸上神情是?将醒未醒的茫然,李璧月已拥入他怀中,在他羽睫上轻轻吻了一下。

    蝶翼轻轻一颤,天地万籁无?声。

    李璧月听身下的呼吸声乱了一寸,他的双眸眨了眨,似乎已经完全清醒,唤道:“阿月,你……”

    李璧月没有回答,她的唇舌下移,擒住那?丰润柔软的唇珠,慢慢浅啄着。得趣后,又撬开口腔,缠上他的舌尖。

    玉无?瑑呼吸滚烫起来?。女子?的唇舌柔软若棉,又韧劲如丝,唇齿相接那?一刹,过?电感酥酥麻麻,顺着唇尖蔓延全身,他觉得热,又觉得痒,连每一根骨头?都颤栗着。

    他感到自己正在失控,却忍不住想要更多。他阖上眼眸,将自己全然放松,呼吸交缠,越来?越烫,两人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纠缠着,凝成湿漉漉的水珠,浸漫窗外透出的雪光。

    良久,李璧月终于停了下来?。

    玉无?瑑轻轻喘息:“阿月,你想起来?了?”

    李璧月嗯了一声。,尽在晋江文学城

    玉无?瑑哑声道:“本来?,我还想,如果?你想不起来?……我就?……”

    李璧月被?勾起好?奇心:“你就?怎么样?”

    “也?不会怎样。”玉无?瑑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想不起来?,我一定会努力让你爱上我,不仅仅是?过?去的云翊,还有现?在的玉无?瑑。”

    他捉住她的手,顺着自己的衣衫向下游移,抚上紧致修长的腰身,他眨了眨眼,勾魂夺魄地问:“你想不想?”,尽在晋江文学城

    蝶翼张开,那?双眼似乎也?被?凝结的水珠沾染,显出湿漉漉的朦胧感,如同黏湿的雾。

    分明清浅得一望到底,却让人想要沉溺其中。

    自从重逢以来?,李璧月何曾见?过?如此撩人情态。

    她觉得他简直是?故意诱惑她。

    她如何能忍,她刚扯开他腰间的衣带,触上那?白玉般的肌肤,眼前人就?已经翻身起来?,他扣住她的手腕,旋身将她压在枕上,抵吻了上来?。这次他掌握了主动权,将她密密匝匝的包裹起来?,一寸一寸仔细品尝。

    室外大雪纷飞,室内春意融融。

    躯体绞缠,如燎原之火,被?一寸寸将彼此点燃,燃烧,化为青烟,化为灰烬。

    神思恍惚之际,李璧月只觉得一股真气从纠缠的身体中进入她的经脉,让她全身都酥麻麻、暖洋洋的,又引导着她的真气流入玉无?瑑体内,运转一个周天,又周而复始,反复循环。

    两股内息纠缠流转,直到极乐一刹,归于气海。李璧月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和放松,前日大战带来?的疲乏也?烟消云散。

    她靠在他的胸口,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玉无?瑑轻笑,低声道:“我昨晚睡不着,研究道源心火,发现?不知道是?哪位祖师在莲瓣上留下许多关于房中术的记载,依法修行,可以弥补内息,疗复伤势。内中各种花样,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试……”

    李璧月哑然,“我还以为你们?玄真观的道士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竟然还记载这个。”

    玉无?瑑轻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凡事总有例外,我以前也?没有想到。这里面内容还挺多,我昨晚一整晚都没看完。”

    他昨晚果?然是?在装睡。

    不仅是?装睡,还睡相奇好?,板正得一动不动研究房中术。

    她蓦然想起在药王谷她梦游的那?一晚,她早上醒来?之后,某个人一脸严正地给她说,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后来?,她发现?唇角都被?咬破了。

    啧,都是?假相。

    要是?这样,她可就?不想再忍着了。

    这种事情,尝试过?之后,总是?会食髓知味的。

    反正,今日大雪,不宜出门。

    第145章

    雪霁

    这场罕见的春雪竟然接连下了整整七日?,

    大雪封山,进出不得?。

    这段时日?,李璧月大半时间都和玉无瑑蜗居在山上的那间小小木屋,

    过着闲隐的日?子。虽说李璧月习惯了忙碌的日?子,

    突然闲下来,很不习惯。好在有玉无瑑一起,

    日子也不算太无聊,两人围炉煮雪,

    下棋温书,

    在漫长的冬夜里相拥取暖,

    暂时忘却了尘世中的烦恼。少年时那些?错过的时光,

    在这个春天终于得?到了某种补偿。

    七日之后,

    雪霁天晴。

    雪化之后,

    乌夷族人惊喜地发现,

    此前寸草不生的土地上竟然冒出了稀稀疏疏的新芽。人们?奔走相告,

    认为这一场瑞雪,

    也是某种吉兆。

    根据玉无瑑所言,应该是这场极为罕见的大雪冻死了那溪地底下所有蠹蚁的虫卵,受到压抑的生命力量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他和李璧月又?专门去了圣湖一次,大雪之后的森林和湖泊百孽俱消,

    重新有小动物们?在湖边饮水、筑巢。想必过不了多久,这片土地就会重新焕发出生机。

    最高兴的莫过于陆少?霖了。

    雷云虽然身死,但是他掌权三年?,仍然有不少?追随者。他们?一心认为陆少?霖是渎神者,

    为了自?己的权位,

    暗害了大祭司,暗中互相联络,

    意图生事。这场大雪之后,那溪的土地恢复生机,大部分的族民回过神来,坚定地站在陆少?霖一边。还有一些?人认为,圣湖复苏应该归于火神的庇佑,而陆少?霖便是得?到火神认可的族长。

    不管大家怎么想,经过这场春雪,陆少?霖终于彻底收复雷云残部,成为乌夷族名副其实的族长。

    这于他是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他知道想要改变族人的愚昧,需先从教化开始。乌夷族原本就是永州的世族,不过从文明“堕落”到蒙昧只需一代人,而要从蒙昧重新走向文明,还需两到三代人的努力,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只是,他应该没有机会见到那一天了。

    又?过了三天,道路终于解冻。承剑府一行?人离开那溪,经明月湾乘船前往泸江。

    陆少?霖也与他们?一起同行?。

    按照此前的约定,承剑府帮助陆少?霖成为乌夷族的族长,而乌夷族从此与中原互通往来,达成真正的和平。

    和平并非空口白话,在李璧月离开西?南之后,乌夷族需要与朝廷在西?南的地方官建立稳定的沟通渠道,才能及时化解两族未来的纷争。陆少?霖此行?就是前往泸江拜见泸江县令魏树,并且在李璧月的见证下签署一份合约。

    船行?数百里抵达泸江,已是雪化之后的明媚春日?。

    泸江县令魏树带着泸江县的大小官员在码头迎接。

    自?从明光的那封信寄出之后,魏树一直在等长安方面的消息,可惜因为道路不通,音书难达,始终没有消息传来。待到拜火祭的那段时日?,魏树更是集中泸江有限的力量,做好应对冲击的准备。

    不曾想直到拜火祭结束,水路仍是安稳如?常,没有任何?动静,直到祁重回到泸江禀报消息,魏树才知道承剑府主已经到了那溪,并且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西?南的难题。

    魏树喜出望外,从雪停之后就一直派人候着消息。

    晚宴之后,魏树给众人安排了驿馆。

    第二日?,魏树又?单独邀请陆少?霖会面,两人商谈了整整两个时辰。这些?地方的事,李璧月没有兴趣参与,她被唐绯樱拉着逛了半天街,回去之时,只见驿馆门口站着一个和尚。

    和尚身着白色袈裟,脖子上戴着檀木佛珠,端然宁静,无垢无暇,稽首道:“小僧明光见过李府主。”

    “明光,是你?”李璧月欣喜道。

    才短短半年?时间没见,李璧月几乎认不出眼前之人正是昙摩寺的佛子明光。长安城的小和尚不仅身量高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也与从前大不一样。

    他静穆地站在哪里,微微振起的衣摆,平静和悦的眼神,乃至竖起的每一根手指头,都圆融而完美。如?菩提拈花,清圣祥和。那本是得?道高僧才应有的气质,不料已出现在一个年?方十六岁的小和尚身上。

    李璧月迎了上去,笑道:“你与从前大不一样,连我都不敢认。”

    明光微微而笑:“去年?我在长安与李府主相别,后来另有机遇,才得?以彻底开悟,修行?圆满。说起来,明光该感谢李府主,若非李府主的那封书信,只怕我仍然困在长安一隅,又?怎会有今日?造化。”

    李璧月感慨道:“当日?是我不慎,昙叶禅师之死,我也甚是遗憾。如?今你修行?有成,昙叶禅师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

    明光道:“我这次来拜访李府主,是有两件事要问。其中之一,李府主离开太?原之前,到昙摩寺问询之事,不知李府主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

    九月时,李璧月曾到昙摩寺问佛传明灯的事,莫非现在他有佛传明灯的消息。

    李璧月连忙道:“明光禅师,我们?到这边说话。”

    她将明光禅师请到知客堂,遣散闲杂人等,又?命夏思?槐守在外面,这才问道:“佛传明灯,是不是已经有了消息?”

    明光禅师道:“如?今佛传明灯就在我体内。”

    他将自?己在慈州云台寺遇到祁重,在对方的点化之下开悟,进入禅如?之境,之后佛传明灯便出现在他的灵台之事细述一遍。

    李璧月惊奇之余,亦感叹自?己猜得?果然没错。在因果流转之下,渡海归来的传灯大师最终是选择了明光禅师作为昙摩寺的继任人。

    传灯。

    佛传明灯。

    昙摩寺薪火相传,终于迎来的天命之人。

    只是,不知明光禅师能否带领昙摩寺重新走上正轨。

    明光问道:“不知李府主当初问起佛传明灯,可是有什?么事?”

    先天真炁只能为各派掌门传承,李璧月当初问起,仅是出于好奇心,道:“也无甚大事,只是玄真观灭亡之后,道源心火便成为有心人的目标。我只怕你也会遇到危险,你平日?行?事需要小心。”

    明光道:“好。”

    李璧月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一事好奇,不知佛传心灯里面有什?么?”

    她这段时日?和玉无瑑困在雪山,闲得?无聊之时,对龙睛也有研究,一致认为这三颗龙睛应该拥有储存灵魂力量。浩然剑种储存的是历代府主修行?剑道的感悟与记忆,道源心火中的千瓣金莲存放的道门的无尽藏,这些?是各自?门派的传承。以此类推,佛传明灯应该也不简单。

    那里面会有什?么佛传明灯里面有啥?

    是昙摩寺历代高僧的修行?法门,还是佛教的经书?

    明光奇道:“佛传明灯里面什?么也没有啊,它只是一盏灯而已。”

    “灯?”李璧月狐疑道:“是不是你还没有得?到完整的传承?”这也并非没可能,毕竟在玉无瑑恢复记忆之前,道源心火也只是一颗火种。

    明光道:“我这段时间也研究过了,里面确实没有修行?的法门。当然,可能是我修行?不够,尚不足以窥探个中机密,将来我若有其他发现,再告诉李府主。”他顿了顿,“另外还有一事,三天以前,我收到长安的来信。信是昙无主持寄来的,信中说昙摩寺讲经堂首座昙华禅师近日?圆寂,如?今昙摩寺中无人,昙无主持想请我回到长安,担任讲经堂的首座。明光犹豫不决,想问一下李府主你的意见。”

    李璧月微微凛眉。她离开长安已经两个月了,倒是不知道昙华禅师圆寂的事。

    这半年?以来,昙摩寺的声?势大不如?前,昙无国师大多数时候躲在皇宫里不出来,李璧月也没怎么听到昙摩寺相关的消息。如?果昙华禅师真的去世,昙摩寺在经学之上的造诣可能确实无人能及昙叶的弟子明光,昙无国师想请他回去主持讲经堂,也算正常。

    她问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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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光道:“我虽然不喜欢长安本寺,也不喜欢昙无主持。但是昙摩寺毕竟是我的出身之地,我身为昙摩寺的佛子,传承经学,也本是我的责任,所以因此而犹豫。”

    李璧月想了想,说道:“明光,一片土地上,如?果洒下智慧的种子,便能结出真理的果实。如?果洒下蒙昧的种子,便只能结出邪说。将讲经辨经的权力交给那些?原本就不懂佛法的人,昙摩寺便只会越来越乌烟瘴气,那你就会越不喜欢它。如?果想要新的世界,便该按照自?己的意思?建造。”

    明光眼睛一亮:“李府主的意思?,是支持我回长安去?”

    李璧月摇头道:“自?我之道,不假外求,一切终归看你自?己的意愿。我在西?南的事情已经了结,两日?之后就会回长安,你若想回去,可以同我们?一道,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两日?之后,一列长长的车马队伍听到泸江城外的官道上。

    马车之中,玉无瑑和明光小和尚下棋。两人在海陵之时便已相识,此番在这西?南之地再相逢,倒也投缘,路上无聊,便下棋为乐。

    李璧月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午时,离出发的时辰已经过了一刻钟了,可惜这支队伍人还没凑齐,自?然是无法开拨。

    夏思?槐等得?不耐烦,问道:“府主,要不要我去催一下。唐阁主这般磨蹭下去,只怕今日?就走不成了。”

    李璧月瞥向不远处的城墙,城墙垛上,唐绯樱和陆少?霖相对而立,不知在说些?什?么,但只看两人那凝睇转目,那欲说还休的情态,便知此刻正上演着一番浓情蜜意、难舍难分的大戏。

    她笑骂道:“人家小情侣依依惜别,你去扫什?么兴啊?”

    夏思?槐道:“府主,你不知道。他们?都抱着啃了三个回合了,刚刚好不容易才分开,一转头又?啃上了,不知道有什?么好啃的。这样下去,我们?今天还走不走了——”

    李璧月噗嗤一笑:“思?槐啊,这次回长安,我就让长孙师伯出面,让他和你家里说,早点将你和曼娘的亲事给办了?”

    提起婚姻之事,夏思?槐老脸一红:“府主,怎么突然扯到我头上了……咳,曼娘说了,好男儿当以事业为重,让我好好跟着府主你办事,结婚的事不着急……”

    李璧月忍住笑:“等你成了亲,就知道有什?么好啃的,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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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思?槐跺脚:“府主,你变了,你以前都不开这种玩笑的。哼,都怪唐绯樱这个女人,府主你一定是受了她的影响。”

    正说话间,后面传来唐绯樱的声?音:“夏思?槐,我才一会不在,在府主面前将我的坏话……真是皮痒欠收拾……”

    李璧月回头一看,见唐绯樱牵着马走了过来。

    夏思?槐吐吐舌头:“好男不跟女斗……你就仗着你的武功比我高一点……”

    唐绯樱:“什?么叫武功高一点,我那比你最少?高一座山好不好。还有武功智谋,我那点不及你,这次乌夷族的事,要不是我,哪有这么容易摆平——”

    夏思?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明明是咱们?府主的功劳,真是人不要脸,树不要皮……”

    眼看两人吵起来又?有不死不休的架势,李璧月连忙将两人分开,对夏思?槐道:“你去通知大伙,再给马匹喂点草料,准备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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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一切准备已毕,唐绯樱道:“姐姐,走吧。”

    李璧月回头往城墙那边看去,只见陆少?霖站在乌夷族的马车,朝这边挥手张望。这厢分别,陆少?霖就要返回那溪了。

    李璧月看向唐绯樱:“绯樱,人家陆族长这般舍不得?你,难道你就对人家没什?么想法?”

    唐绯樱:“我该有什?么想法?”

    李璧月:“比如?说,邀请陆族长一起到长安去。”

    唐绯樱的目光刹那间似乎点亮了一下,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道:“姐姐,男人都一个样,我没什?么舍不得?的。我听说,长安五陵少?年?,一个赛一个的少?年?风流。再说了,他这边刚刚稳定下来,怎么可能抛下乌夷族的事跟着我一起去长安啊。”

    李璧月:“你都没问过,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啊。”

    唐绯樱理所当然道:“他愿意也没用啊,我和他本来就是露水姻缘,他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李璧月:……

    她心想,夏思?槐说的没错,爱上唐绯樱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子,几天前亲手编织长命缕送礼物,转眼就可抛至一旁,刚才还蜜里调油、难舍难分,转头已经想着另结新欢,这位陆族长确实有那么一点可怜。

    她叹息一声?:“你在这儿等着。”

    李璧月转身,往陆少?霖那辆马车走去。

    陆少?霖迎了上来:“李府主,难道还有事情要交代?”

    李璧月上了马车,道:“陆族长,我确实有事和你商议,能否上来说话?”

    陆少?霖不明所以,还是上了车:“李府主,什?么事?”

    李璧月微微而笑:“陆族长,不知你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前往长安?”

    陆少?霖“呀”了一声?,吃惊地看着李璧月,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出这个建议。

    “以我看来,陆族长你最少?有三个不得?不去长安的理由。”李璧月侃侃而谈:“第一,乌夷族的乱局平定,陆族长你在其中也是有贡献的。如?今太?子监国,陆族长进京朝贡,太?子殿下欢喜之下,必有封赏,这也有利于中原与乌夷族的和平。”

    陆少?霖心中一动,这确实是一个双赢的提议,“那第二呢?”

    李璧月似笑非笑,“第二嘛,陆族长与我们?承剑府的唐绯樱已有肌肤之亲,若是始乱之,而终弃之,可不是君子的行?径。”

    陆少?霖苍白的脸庞露出窘迫的神色:“李府主,并非陆少?霖始乱终弃,是唐姑娘……唉……”他无奈道:“或许唐姑娘这颗心并不再我身上,我只是她西?南之行?的调剂而已。而且我的身体也并不好,也活不了多久,此生注定与她只是一段露水姻缘而已。”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转为怅惘。

    李璧月:“你的身体……是因为中毒?”

    陆少?霖:“是。”

    李璧月:“那不知陆族长的生命还有多久?”

    陆少?霖:“巫医说,最少?三个月,最多半年?。”

    李璧月:“既然如?此,陆族长便更不得?不去长安了。药王谷的谷主叶衣霜最擅长解毒,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在长安。如?果是她,或许便能彻底解了陆族长体内的毒。”

    “李府主,你说的是真的吗?”

    陆少?霖的心脏无可抑制的突突直跳,他今年?不过二十岁,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却?被早早的判了死刑,只能一日?复一日?等待着生命的终结,甚至不敢去追逐自?己爱的人。他不甘心,也不得?不屈从于上天安排的命运。

    如?果有人告诉他,他还可以活下去。

    李璧月直视着他,认真道:“当然是真的,你看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吗?”

    严肃如?承剑府主确实不会开玩笑,陆少?霖几乎是立刻就做好了决定:“那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去长安。”

    李璧月悠然笑道:“陆族长不要答应得?这么快,我还有一个条件?”

    “条件?”陆少?霖想了想,最终咬咬牙,“李府主是不是对我和绯樱商谈的关于桃花石的生意分成有不同意见,这个,我最多只能再让一成。”

    李璧月怔了怔,一时没想起来那个桃花石的生意到底是啥,她摇了摇头:“你和绯樱商议的事,就按你们?商量的办,我不会插手。我唯一的条件是这一路上去长安,你只能给唐绯樱说你去长安是因为我要求你往长安朝贡,不必说药王谷叶衣霜和解毒的事。”

    陆少?霖不解:“这是为何??”

    李璧月神秘一笑:“这嘛,容我暂时保密。总之,陆族长是我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害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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