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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楚弘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流,好像在这儿洗澡就是侮辱了他的贞洁,连声哭喊要回家和他再也不敢欺负林琅意了。

    “嚎个屁!”程砚靳骂他,“有这劲嚎给林琅意听去。”

    他说干就干,好像早就想给林琅意打这个电话了,一拨通,立刻塞进楚弘手里,示意他发挥。

    楚弘对着手机哭得那叫个肝肠寸断悔不当初,一口一个“嫂子我错了”、“嫂子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唯您是尊,您跟我堂哥好好说说放我回去吧呜呜”……

    林琅意在那厢非常安静,好像是坐在花坛上刷手机耐心等待熊孩子哭完的家长,等到楚弘实在嚎不出来了,才惋惜地来了句:

    “那事已经过去了呀,我根本没放在心上,而且砚靳去崂山寺是爷爷提的,根本没有提起你呀?”

    林琅意贴心至极地帮助他人巩固兄弟情谊:“应该是程砚靳喜欢叫上你一起,他把你当弟弟嘛。”

    楚弘破音:“他听你的!他听你的!嫂子你帮我求求情我真的住不了这里。”

    “他怎么会听我的……”

    楚弘急切道:“我们圈子里现在都知道他听你的!”

    程砚靳眉毛打结:“胡说八道!谁跟你们说——”

    楚弘突然把手机还回来,眼含希望:“嫂子说跟你聊两句。”

    程砚靳接过来凑到耳边:“喂?”

    林琅意言简意赅:“你自己的活自己干。”

    电话立刻被程砚靳挂断,面向楚弘期待的目光,他冷冷道:“接着干。”

    楚弘哭丧着脸洗了一个悲伤绝顶的澡。

    洗完澡又要上课,读法华经,看因果律,两人都是疲惫万分,上午的课听得不住打瞌睡,却还要被要求出声诵。

    楚弘用吃奶的劲悲伤地把这当ktv大声嚎唱,被大和尚大力赞扬,奖励他优先在结束后继续绕行做法事。

    这日子没法过了。

    终于到了中午,楚弘自然是饿得眼冒金星,程砚靳也前胸贴后背,却还要去田里择菜,田里都是寺庙自己种的绿色有机蔬菜,需要一筐筐采摘到篓里。

    程砚靳体能优秀,可不代表不累,他知道耐力运动时如何保持平稳的呼吸,知道爆发性运动如何瞬时提高初速度,可不知道田里干农活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他不清楚干活时要时不时直下腰,不然这腰等会就直不起来了,当然了,程大少爷,哪里需要知道这种生活小妙招?

    他只顾着像是念咒语一样边拔菜边咬牙切齿地念叨着“林琅意!”三个大字,手上动作粗暴,拔起蔬菜时拔断了不少,手重得好像要把林琅意砍成两半。

    等到干完活一下子拔起腰,他身形巨震,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立刻酸痛得捂住了发麻的侧腰,连站都要站不住了。

    楚弘早就瘫在树下,这时候也不嫌脏了,也许是第一次坑位洗澡破了“戒”,要再出汗洗澡就没那么心理负担了,现在只坐在地上大喘气。

    “哥?你腰不好了吗?”

    程砚靳顿时要骂,才开口,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林琅意汗湿的额角,躺下时尖尖的下巴和灯光下夺人心魄的漂亮眼睛。

    年轻气盛时有些感觉真的来得很奇怪,他都累个半死了,身体还能想起她就活过来。

    程砚靳甩了甩脑袋,快速地拉了下衣摆,咬牙切齿:“屁!老子腰好着呢。”

    楚弘面露希望:“监院大和尚说过两天让我们把那边树上的莲雾都摘下来,一部分留下,一部分卖;还有地里的萝卜可以做腌菜也要处理……哥你腰好你做吧?”

    程砚靳两只裤脚挽起,露出蜜色的结实小腿,他阴森森地冲楚弘觑了一眼,随即一锄头猛砸进土里,手臂上的汗滴在地上,很快渗透了个干净。

    楚弘一哆嗦,看着那深深陷入土中的锄头,连忙改口:“一起干一起干,哥,我腰也很好的。”

    这一通活干下来,晚上上晚课的时候两个一开始非说九点是个人都睡不着的家伙早早在殿里点着头打瞌睡了。

    算是终于知道了影视剧中的小和尚为何都会打瞌睡,这种非人的待遇谁能不瞌睡!

    每天都有每天的活,今日整理仓库中捐赠的米面油,明日开展义卖和施粥,后日缝补清洗门帘……问就是干活能消业积福报,还有永远念不完的经书,身体和精神双重受难。

    别的居士本就信奉信仰自然不认为这是折磨,而是一种修行,而程砚靳和楚弘不是。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两人都觉得自己快六根清净到死里面了。

    程砚靳对林琅意的怨气一日日叠加,更因为她一次都没来看望过他,没有一个关心的电话!

    楚弘他爹都能百忙之中来看一眼自己的儿子,还给寺庙随了三万块的随喜,之后分配给楚弘的活就少了一些。

    程砚靳忽然想起林琅意说的那句“这里也是一个小型社会”。

    他便如法炮制地将微信中的余额捐了一部分,终于可以偶尔偷懒后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程砚靳觉得这样根本治标不治本。

    于是他灵机一动,把剩下的余额一股脑儿地转账给了林琅意。

    林琅意这人连收钱都不积极,反倒是转账的他巴巴地捧着手机像颗望妻石一样等回应,还没等来收款通知,上课的钟声先响起。

    程砚靳拖拖拉拉地放下手机,诵经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到结束后立刻跑去看消息,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林琅意收了钱。

    而且还发来了一句问候的话!

    感天动地,他第一次觉得向外撒钱是这么具有幸福感的一件事。

    Pearl:【修行得怎么样?】

    程砚靳意犹未尽地瞧着这么短短的六个字,像一只被打了个大逼斗又给颗甜枣的记吃不记打的蠢狗一样咧开嘴笑了会,回复:

    【修行得很好,六根不净,好吃懒做,贪恋美色。】

    他想了想,把最后四个字删了,改为一句质问:

    【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林琅意又不回了,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在忙些什么玩意。

    程砚靳重新生起气来,思来想去,这些苦之所以发生,就是因为他跟林琅意两人没有达成统一战线。

    他认输,他服气,这次的磨合他退一步,他打算重新跟林琅意好好谈判一次。

    反正他不听她的话,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而林琅意绕了一圈最终还是赢家。

    六月三号那天,封从凝会给他请一个晚上的假,那是原娉然的生日宴会。

    程砚靳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上次那件豆芽菜的事一直是他心中一根刺,他以为物理上远离了林琅意,这这件事也会就此翻篇,但寺庙里的生活太过于枯燥,于是每一天他但凡空下来都会想起。

    这个现象太奇怪了,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囚禁久了的鸟,再这样下去,哪怕被放出笼子外,也不知道无拘无束这四个字是什么含义了。

    可他又不能每时每刻看着她,他觉得别扭,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要是林琅意能自己主动转移注意力,远离豆芽菜一号二号就好了。

    程砚靳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觉得自己可以以此为谈判的把柄,以退为进。

    林琅意可能不清楚他起初在联姻时说的话究竟是有几分真,也不清楚他想要合作的诚意,但没关系,宴会上他会表现出大度和洒脱,一定包她满意。

    【??作者有话说】

    到文案部分了。

    寺庙义工是我搜集资料查到的,那个浴室和坑位在一起的绝妙构造我第一次看到时震撼全家,所以我决定也让大家开开眼。

    但是大部分寺庙不是这样的(存在个体差异),最重要的是!大学里的集体浴室不是这样的奥!!程砚靳那是唬楚弘的,还没上大学的读者宝宝们不要被吓到。

    第

    35

    章

    浑话

    宴会举办在千岱酒庄中,

    酒庄建在湖泊旁,宽阔的草坪上种植了大量的柳树和修剪整齐的玫瑰花,盛开时连绵不断的花海和天然灌木青绿交织,

    美不胜收。

    听闻千岱酒庄虽几经易主到了应元旗下,可最初能成交多亏了酒店行业起家的庄家从中牵线,所以今日庄岚等人都出席了。

    同样登场亮相的还有庄岚刚出生后办了周岁宴的弟弟,

    庄承业。

    除了今日宴会主角的原娉然外,最受到瞩目的便是这位新太子。

    抱着儿子庄承业的庄光赫被一群恭喜的人围在中间,

    笑得眼角皱纹都挤在一起,

    边逗儿子边四处展览。

    他的爱人侯娆产后还有些丰腴,

    可气色相当不错,穿着一件鎏金香云纱的旗袍听周围人恭维,同样笑得春风得意。

    只有庄岚,

    她像是被隔绝在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之外,

    冷着一张脸站在人堆外面。

    她通体上下仍然华贵,

    成套的灵蛇祖母绿铂金首饰更是让她挑起下巴看人时愈发高傲。

    这是她新得到的配饰,她第一次戴出来,

    却少有人真心实意地恭维她一句,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的弟弟吸引了去。

    当然了,

    讨好她的弟弟,比讨好她,性价比要高得多。

    庄岚撅着嘴,

    一转头,终于瞧见了与林琅意一同进来的程砚靳。

    身后还有像是吃错了药一样围着林琅意转的楚弘。

    “哥哥!”庄岚精神稍振,兴奋地冲程砚靳挥手。

    程砚靳用手横挡开楚弘对林琅意的献媚,

    皱着眉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还是林琅意先听见,

    立刻拍了拍他的胳膊往前指了指:“庄岚叫你呢。”

    庄岚已经跑到面前了,她先是往林琅意那儿瞪了一眼,然后立刻亲亲热热地去挽程砚靳的手臂:“你怎么去寺庙里啦?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好无聊。”

    程砚靳提着胳膊想从她手臂里抽出来,怨念冲天:“被老婆关进去了。”

    他抽出手臂就往人群中瞄了一眼,大剌剌地问了句:“呦,你弟弟终于闪亮登场了?我去瞧瞧他长得是不是跟你老爹一样黑不溜秋。”

    庄岚笑容一窒,呆了两秒,更加死命地想要拖住程砚靳:“别去看庄承业,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不看?今天其一为了原姨,其二不就是你弟弟?程扬康老早就跟我在说这事了。”

    林琅意从志得意满的庄天赫脸上收回视线,看回庄岚,见她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那璀璨夺目的项链戴在胸脯上方,却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安地起伏着。

    程砚靳正要往人堆里走,才迈开一步,立刻被身旁的人用力一巴掌拍在手臂上。

    “啪”的一声,尤其清脆,他旋过头,始作俑者林琅意正举着巴掌冲他挥了挥。

    “你干嘛?!”他立刻怒目而视。

    林琅意才不怕他:“庄岚跟你说话你没听见?急着去哪呢。”

    他深吸一口气,龇牙咧嘴地冲她笑:“这您也管?”

    庄岚扯扯程砚靳示意他看过来,她挺了挺胸膛:“你看我的项链,好看吗?我可喜欢啦。”

    程砚靳因为林琅意的那句话到底没再去庄承业那里凑热闹,他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头,对庄岚嗯嗯啊啊地夸好看,终于安抚好了对方。

    见庄岚满意,程砚靳又悄悄凑近了林琅意的耳边,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窃窃私语下去:“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这回真的是真心实意跟你谈判,今天你就知道我的诚意了,以后真别管我,行吗林大小姐?”

    林琅意疑惑又警惕:“什么诚意?”

    “你等会就知道了。”

    两人正咬着耳朵,一声“小靳”打断了对话,林琅意抬眼一瞧,原娉然一袭香槟色的拖地鱼尾长裙,搭着一件奶白色的薄如蝉翼的披肩,正踩着高跟鞋在几步之外冲他们微笑。

    “有未婚妻了就是不一样,听说你在修行做义工?”原娉然拢了拢披肩,流苏叮叮当当地晃着,“也是人家女孩子治家有方,管得住你。”

    林琅意承情叫了一声“原姨”,初次正式见面,上前送了一串成色极佳的南洋澳白珍珠项链,中间的吊坠是号称珠宝界的劳斯莱斯的海螺珠,完完全全是一份收藏品。

    原娉然唇角笑意加深,抚了抚林琅意的手:“以后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林琅意往站在不远处正与几位名流名门云集交谈的原楚聿望去一眼,金碧辉煌的大厅中觥筹交错,寸土寸金的地盘上什么珍稀资源都不过尔尔,大家皆司空见惯了。

    林琅意笑:“原姨什么没见过?博您一笑而已。况且这段日子一直与聿哥在对接大宗市场的事,林氏感激不尽。”

    原娉然嫣然一笑,轻拍她的肩膀,嗔怪:“都说了是自己人,哪有帮不帮一说,合作共赢罢了。”

    正在攀谈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即是酒杯摔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动静。

    “我的礼服!”庄岚身前一大片红酒渍,白色的漂亮高定裙子立刻成了一件废物,她崩溃地持续尖叫,“庄承业毁了我的礼服!”

    庄承业被庄光赫抱着,半个身子却悬在空中咯咯咯地笑,手里还死拽着庄岚脖子上的项链不放。

    庄光赫根本没空往女儿身上瞥去一眼,他紧紧抱着儿子不让他摔下去,那酒杯就是因为儿子乱动才脱落倾倒到庄岚身上的。

    “我刚拿到的新礼服,我等了四个多月,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侯娆仔细地提着一点裙摆,垫着脚尖绕过碎玻璃,小心翼翼地避免酒液沾到她的衣服上,却对庄岚的崩溃高高提起轻轻放下。

    她捻着一块手帕塞给女儿:“叫弟弟有什么用,自己擦擦,赶紧去换掉。”

    庄岚死死捏着手帕也不擦拭,只不可置信:“这是我的新裙子,妈你知道我多喜欢吗?他乱动你们不抱好他让他跟多动症一样四处撒野吗?”

    “你弟弟才几岁?”庄天赫不悦,“怎么说话的!”

    身旁的人都来打圆场,说的话却千篇一律:

    “姐姐弟弟就是这样吵吵闹闹的,哎呦,越吵感情越好。”

    “小帅哥从小就这么有精力,以后要干大事啊哈哈哈。”

    “那是的,庄家以后都要靠他撑起来,是顶梁柱啊!”

    “你看承业这么小就不怕生,刚才酒杯打碎那么大的响声他都不哭诶,是个小男子汉。”

    庄岚身上的红酒渍已经扩散了一大片,她站在原地,站在一堆碎玻璃中间,那些碎片在奢华的水晶吊灯下折射出无数个她,每一个她都如此狼狈不堪。

    她的指甲死死地掐着掌心,眼圈一点一点地红了。

    “快去换掉!”侯娆低声斥责,“原阿姨的生日宴,你这样像什么样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庄岚的牙关都在颤,嘴唇抿成一条发白的线,谁也不看就往后退了一步。

    庄承业的小手还不依不饶地攥着她的项链,吱吱呀呀地不肯松手,那是一颗粲然闪耀的宝石。

    “等下。”庄天赫留住庄岚,“你把项链解下来给他玩吧,扯到你弟弟的胳膊了,婴儿骨头还软着的,不能这么一直着手臂——”

    话音未落,庄岚便抬手绕道颈后粗鲁地解起了链扣,匆忙间她的发丝缠绕进了链子,被她狠戾一把扯断。

    半截长发还绕在光华夺目的链子上,她自此一言不发,眼圈虽还红着,可脸色极冷。

    项链被甩在庄天赫身上,他见自己姐姐不要了也跟着松手,那条昂贵的项链随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与那些碎玻璃一样散在大理石地面上。

    “庄岚!”庄天赫霎时火了,他心疼地查看着自己儿子藕段般肉乎乎的胳膊,想瞧瞧有没有被宝石砸出红痕。

    庄承业嘴巴一扁,本来还不哭,被大人一顿哄后眼睛一闭,“哇哇哇”地哭啼起来。

    庄岚掉头往大厅走廊尽头的更衣室走去,身后还有一群人哄着:“哦哦哦不哭不哭,姐姐坏,我们不跟姐姐玩哦……”

    她越走越快,到最后撒开腿跑起来,冲进更衣室就把房门用力一摔,“嘭”地一声狠狠砸上。

    封闭的空间,她才能蹲在地上抱臂放声大哭。

    约莫过了五分钟,房门被轻轻敲响。

    庄岚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哭得太用力,还停不下抽噎,只硬着脾气大吼:“谁啊!烦死了!”

    林琅意隔着门:“我可以进来换一下衣服吗?”

    庄岚迅速抹了抹眼泪,猛地站起来,身上那件充满酒味的裙子还穿在身上,像是小丑的戏服。

    林琅意推门进来,手上还提着一袋替换礼服,那是她从侍应生那儿取来,转而自己前来送的。

    庄岚吸了吸鼻子,抬着下巴,高傲地睨着她。

    林琅意锁了门,第一句话便是:“你弟弟还小。”

    庄岚勃然大怒:“林琅意你有病吧!你们一个两个都说这种话,他小我就活该事事让着他?他没生出来之前我要风得风要雨的雨,一生出来后所有人都变了,他怎么不去死啊!”

    “所有人都见风使舵,都是一群马屁精,有了他再也没我的位置,好像我就是个透明人。我会不明白吗?无非觉得我以后没大用处,而庄承业能应有尽有。”

    她虽极力忍耐,可说到孤寡一人时仍然忍不住悲怆:“我什么都没有了,呜呜,爸爸妈妈叔叔阿姨,所有对我好的人都不再关注我了,只有砚靳哥哥和聿哥哥还会跟我说两句话,我就这么几个能说话的人了,你还出现了,你……”

    “我的意思是,”林琅意打断她激愤的话语,把裙子从袋子里取出来递给她,好像在奉上一件战袍,“你弟弟还小,距离掌权的日子还很远。”

    她抬眸,定定地看着庄岚:“所以你还有时间。”

    庄岚被这一句话震在原地。

    林琅意泰然自若地拨了拨裙摆:“把情感和救赎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无法真正得到安全感,人的安全感只能来源于自身,所以你不如自己想要什么,就去夺来什么。”

    庄岚被她的话引走了思绪,呐呐问:“夺来,夺什么?”

    林琅意莞尔一笑:“承业的出现拿走了你什么,你就夺什么呀。”

    “那时候,你还用管谁愿意陪你多说两句话,谁蓄意奉承你穿戴美丽吗?”

    “他们自然会蜂拥而至,虽然那时候,这些东西对你而言,不值一提。”

    *

    林琅意从更衣室里空着手出来,刚一转弯就迎头碰上程砚靳。

    他背靠在大理石柱子边,双手插着兜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尖点着拍子,也不知道在默哼什么歌,大约是实在无聊,一直仰着头百无聊赖地望着房顶上的琉璃水晶灯。

    听到开门声,他第一时间往过来,见到出来的是林琅意立刻站直了身子。

    “你可总算出来了,干嘛呢磨磨蹭蹭的,庄岚换个衣服至于花这么多时间吗?”他碎碎念念着埋怨,“我听里面也没哭声了啊,不会又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吧?”

    林琅意:“你在这干嘛,等我?”

    他一下子瞪起眼:“胡说八道!我等你干嘛?我是来看看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才会主动请缨送衣服,也不怕庄岚再把你胳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林琅意笑起来,两个小梨涡格外甜,她伸出两只胳膊并起来摊在他面前:“喏,给你检查。”

    程砚靳在她伸出来的莹白胳膊上盯了两秒,视线又转到她的脸蛋上。

    她今日穿着一件挂脖缎面礼服,腰身一圈用碎钻镂空抽褶,显得腰线格外迷人。那一头绸缎般墨黑的头发挽起,依旧是大克拉数的配套首饰,衬得她贵气逼人。

    他觉得她比那些看不起“暴发户”的人要更像个大小姐。

    不过,大小姐的控制欲总是很强的,比如庄岚就说一不二,从不允许别人忤逆她。

    程砚靳想到自己即将要重归自由,不免有点心神向往,冲她挤眉弄眼:“等下我带你去见聿哥。”

    林琅意不做他想,原楚聿现在与她的关系已经很熟稔了,大宗市场的事稳中有进,应山湖才能起死回生。

    是该好好谢谢人家。

    程砚靳带着她重新回到大厅,原楚聿身边一直围满了人,高脚杯中的酒液升升降降,他皆游刃有余。

    一圈应酬完,他才得空往这边眺来一眼,程砚靳遥遥抬了下酒杯,嘴里还没个正形地吹了个口哨。

    原楚聿收回眼神,与周围的人微微点头致意,几句话的功夫就拿着酒杯过来了。

    林琅意挽着程砚靳的手臂,瞧着原楚聿一身雾青色的衬衫,银白色提花的丝质领带质感翩翩,定制的双排扣西装领襟上还挂着一根青金石的驳头链,颇有禁欲高岭之花的感觉。

    他右手两根手指捻着高脚杯,左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另一边的袖口,那只酒杯因而微微倾向一边,杯中香槟随着他从容不迫的步伐浅浅地一晃一晃,直到走到林琅意前三四步才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程砚靳煞有介事地介绍了一番:“这是原楚聿,嗯,我未婚妻,林琅意。”

    林琅意奇怪地斜眈他一眼,心说这又是吃错了什么药。

    “你上次不是给我看手机里的初恋照片吗?我当初是不是说你眼光不行?”程砚靳坏坏地瞧她一眼,嘚瑟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得多见见世面,就瞧不上那些粗茶淡饭了。”

    林琅意被说得云里雾里,还以为他又开始犯病了:“你的意思是多看看你?”

    他挑了下眉,手伸到她面前,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她的脸,而后缓缓地转向原楚聿。

    视线交织,两个人皆愣住了。

    窗外忽然窜起一声啸长的礼花声,流星一样的烟火尾巴眨眼掠过,下一秒就在黑色苍穹中炸开绚烂的烟花。

    这第一发像是某种敲响的钟声,酒庄外备好的礼花齐齐绽放,像是一场盛大的瀑布焰火。

    “礼花!等下还有无人机表演。”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不知道是谁招呼了一声,人群往落地窗那边靠过去,吵吵闹闹地哄笑赞叹。

    三人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银河一样璀璨的星光烂漫一遍一遍地映亮侧脸,巨大的礼花声让一切都难以听清。

    林琅意的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程砚靳已经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推搡着往落地窗赶,好像刚才的事只是随口的一句浑话:“走啦,去看烟火表演,不去抢位置就只能看后脑勺了。”

    她被赶到人群中,扭回头时只看到程砚靳已经重新往大厅中央走去。

    在那里,原楚聿依旧一个人背对着窗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心里腾起某些异样的情绪,可身后很快围上了其他宴客,她的视线被完全遮挡住,只能皱着眉重新看向窗外绚丽的烟火。

    程砚靳回到大厅中央,绕回原楚聿面前,一抬脸就看到对方寡淡沉寂的脸色。

    他似乎看见原楚聿的嘴唇动了几下,可礼花太吵,他分辨不出他说了什么。

    程砚靳并未想太多,只挨到原楚聿耳边将前因后果一通说,这些话他早就在脑子里过过不知道多少遍,此刻才能如此流畅。

    他并未留意到原楚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句“开放式关系”才堪堪说出口,他的领子忽然被人大力攥紧。

    程砚靳一口气卡在喉咙口来不及呼吸,整个人就被用力往后推搡着踉跄了两步。

    原楚聿的脸色很冷,眸光沉沉,眉眼都蓄着无尽暗色。他缓缓地收紧手指,指骨凌厉凸起,指节发白,几乎想要透过领子掐断程砚靳的脖子。

    “你喝多了就滚回休息室去睡觉。”

    “我才喝了一杯而已。”程砚靳被原楚聿一瞬间爆发的怒气弄得不知所措,断线的大脑好不容易连上,连忙大喊冤枉,“不是,哥,我没犯浑,这事是我跟林琅意一开始就说好的,她也知道这件事!我今天跟你说这件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听我说,你不知道我在她手里吃了多少苦,我当初提这个就是为了表达出诚意,表现自己的大度和宽容,我在感情上不管她,她在生活中不管我,我们统一战线……因为跟她作对只会天天被抓起来诵经!”

    他见原楚聿依旧眼神凌厉如刀,手上也根本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急忙打补丁安抚情绪:“其次,我仔细想过了,你还记得之前说的那跟她初恋非常像的豆芽菜吧?我在寺庙里每天都在想这事,越想越觉得这样不行,我总不能真的没有自己的生活天天围着她转去监视她,所以不如我给她介绍个得不到的高配版转移注意力——你!”

    “我这是对症下药,这是谈判要踩中客户的痛点才能成功的商业宗旨。人要是见过山珍海味,那还能看得上清粥小菜吗?”

    他一顿自认为逻辑严密的一二三四讲完,再抬眼,原楚聿神色冷峻地看着他,眼里愠色浓重。

    程砚靳自认为智多星的笑容慢慢消失,终于发觉原楚聿似乎比预想的还要生气。

    他有些茫然,也有些心虚。以前圈子里大家偶尔也有揶揄玩笑的时候,原楚聿每次都直截了当地避嫌拒绝,但由于平日里彼此熟知,场面上倒也不会上纲上线地大动肝火。

    今天他还特意将其他人都隔开,私底下与其商量,这还是第一次见原楚聿因为一句戏言般的可能性而愠怒成这样。

    “哥,那个……”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原楚聿面色冷峭,语调发寒,“也别拿这种混账话去外面宣扬。”

    “我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起过!”程砚靳急忙赌咒发誓,“今天跟你说是因为我知道你嘴很严,所以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我跟林琅意之间的约定;另外就是上次豆芽菜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思来想去,跟林琅意提出的开放式,你是知情者里最好的对象。”

    “她喜欢长得好看的,真的,还说过喜欢能力强别给她找麻烦的。我一想这不就是你?而且我也不是真让你怎么样,我只是给林琅意一个表态,也把她的注意力往边上引开,没别的意思。”

    原楚聿冷然望向程砚靳,浑身上下都是不可冒犯的清冷感,可好歹终是撤回了手,程砚靳这才终于能弯下腰捂着喉咙急促咳嗽几声。

    礼花间隙,程砚靳清楚地听到那句冷淡如斯的:

    “我对别人的未婚妻不感兴趣。”

    理应如此,程砚靳缓下呼吸,松散了肩膀和心情,像往常一样慵懒地屈肘压在原楚聿的肩头上借力靠着,重归吊儿郎当:“我知道啊,我还能不知道你?不然我为什么找你?”

    他摸着自己被绞红的脖子笑:“你肯定不会啊,我信不过别人,还能信不过你的为人?所以我才说你是最好的对象。”

    程砚靳说完这话,还扭头往落地窗边的人群扫视了一圈,立刻在众多宾客里看到了同样抽空转头看向这里的林琅意。

    他贱嗖嗖地冲她做了个鬼脸,立刻换来她紧锁的眉头。

    她的眼神一直在他和背对着窗户的原楚聿之间来回转,看起来有些不安。

    程砚靳知道她是因为刚才与原楚聿对视时猜到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惊慌。

    程砚靳暗自有些发笑,心说第一次看到林小猪表情管理失败还真是有意思,看她吓成那样,也不想想原楚聿是谁,他那生活作风规律严谨得跟电脑程序似的,哪可能随便牵条线就真成了?

    不会真以为在清北校门口拍张游客照就能进去上学了吧?

    聿哥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不可能做出这种假戏真做的道德败坏事,而今天在林琅意面前经由自己做出高配版介绍还显得他格外有诚意,也给她一种跳一跳能摘到苹果的错觉,吊着她,这才是引开注意力的最好办法。

    至于外面的男人,程砚靳撇了撇嘴,谁知道是什么东西?稍不留意就会扑上来占据林小猪的注意力,真有可能破坏联姻,那怎么行?

    送十亩田可以,因为没有;送一头牛不行,因为家里真的有一头牛。

    程砚靳心里那点小九九想得格外清楚,越发坚定地决定要坚持不懈地劝说林琅意做人要有原则,眼光要放高远一些,宁缺毋滥。

    他将一切都想得很圆满,心满意足,面露微笑,再转回头看向自己的好兄弟,发现原楚聿微低着头,一直半垂着眼看向地上大理石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聿哥?”

    原楚聿一下子回神,依旧兴致不高,很淡地瞥了他一眼,冷着一张脸转身就走了。

    程砚靳知道他还在生着气,他洁身自好,确实向来不喜这种玩笑。

    烟火表演落幕,林琅意径直朝着程砚靳走过来,脸上相当严肃,开口就问:“你刚才跟原楚聿说什么了?”

    程砚靳知道女孩子脸皮薄,刚才那样虚虚实实的提示已经够了,没必要将话说个十成十。

    他摇头耸肩,一如既往地没个正形:“没说什么啊。”

    林琅意有些不放心,皱着眉警告:“你可别说些什么浑话。”

    程砚靳觉得她现在这幅小脸紧皱的模样格外生动,笑嘻嘻地挨近她:“聿哥瓜田李下,这种玩笑从来都是绞杀在襁褓中的,他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只会当一阵风,听过就消散。”

    这种玩笑?

    林琅意根本没空管这个沙包,用酒杯用力抵着他的脸颊匆匆推开,有些紧张地去观察原楚聿的脸色。

    他似有所感,在高朋满座中,在喧闹鼎沸的人声中往这里望过来。

    一瞬间,林琅意的心都高高地提起。

    然而,他并没有看向她,而是平滑地扫过空气,很快收了回去。

    程砚靳自然也顺着林琅意的视线将一切都目睹。

    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了。

    他美滋滋地看回林琅意,双手一摊,还要装成爱莫能助的可恨样子,遗憾道:“我就说吧,聿哥难搞定。”

    林琅意面无表情地抬起高跟鞋,狠狠往他脚上碾去。

    “啊啊啊——”他抓住她的胳膊痛呼,“你干嘛你干嘛。”

    “程砚靳!如果原楚聿因此搁置了与我的合作,你这辈子都别想从寺庙里出来!”

    “绝对不会!林琅意,我是真的从此将我们两个看作利益共同体了,你要相信我。”

    林琅意才不管他,急匆匆地拎起一点裙角想要追上前面那个挺拔卓尔的背影,可原楚聿一直陆陆续续被人围在中间,没有可以单独交谈的空间。

    她只能作罢,又不甘心,一整晚都不远不近地徘徊在原楚聿附近。

    她看到他喝了很多酒,络绎不绝的人举杯又干杯,车轮战一般,他一一应了,也没说个不字。

    他依旧在人前自如又得体,会含笑听他人侃侃而谈,会注视着别人的眼睛进行礼貌回应。

    可自此以后,一整场酒宴,原楚聿再也没有向她望来一眼。

    程砚靳待了一会待不住了,老实巴交地凑到林琅意身旁,被她狠狠瞪了几眼,越发不敢吱声。

    “你可真行。”林琅意远远盯着原楚聿,话倒是一句一句往程砚靳身上扎,“你等着,我以后要是真的睡到了原楚聿,一定给你现场直播。”

    程砚靳噎住,凶神恶煞地瞪她一眼,嘴上不饶人:“行,我看你那么有本事呢。”

    宴会散场,程砚靳就像午夜12点的灰姑娘一样又要被打回现实,被林琅意说一不二地押送回崂山寺时还要抓着她的手再三强调两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有了质的飞跃,让她有什么意见都好好沟通交流,他一定洗耳恭听。

    可千万别再一言不合把他阴一顿。

    “还有,你多来探监,不是,多来看我啊!也别空着手来,带点啤酒什么的……”

    林琅意赏了他两脚,阴着脸下了山。

    车灯将前路照亮,崂山就在应山湖边上,她一个人驾驶着车驶下公路,转弯时白炽灯一扫,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琅意想也没想,立刻踩刹车,车辆直接停在路边。

    一整晚的守株待兔没有收获,谁知得来全不费功夫。

    车窗摇下,她探出半个脑袋,如往常一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打招呼:“聿哥,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妹宝事业线加一!应山湖没什么住宿,恰好庄岚家酒店行业的。

    原听到开放式这种话是很生气的,尤其是话里话外程用正宫的态度给老婆纳妾,一方面这非常不可控,听起来原不一定是唯一,更像是玩物,二则是,人在心思被戳破总是会下意识用激烈的情绪来掩盖真实的心情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6

    章

    可人不能去爱一团火

    林琅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心里是没底的。

    原楚聿明显是生气了,这才一整晚都再也不愿理人。

    靠在车门外的男人稍稍偏过脸来,他一条腿屈起,

    另一条腿随意往前支着,垂在身侧的手中握着一本作旧的牛皮笔记本。

    林琅意缓缓将车驶至他面前,这才发现后座门并未关严实,

    车窗大开,座位上放着油纸包好的蜡烛和香烛,

    旁边还扔着一只打火机。

    她愣了一瞬,

    想起崂山旁边是一块公墓。

    还没想好如何开口,

    原楚聿先递了台阶道:“我想来祭拜,今天是她的忌日,不过已经这么晚了。”

    没有拒绝沟通!那就是好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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