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者为首之人,拢袖行礼,抬起一双浑浊苍老的眼眸,充满坚定与忠心:「公主言重,若无公主,我们早死珍妃手下。我们已按延大人密信,召集所有军兵,候于城北!」「只是——」他略略惭愧,「答应联手的胡人首领不日前死了,新上位的王子拒绝谈和,他说,他说……」
「说什么?」
「一个前朝余孽,就算翻天覆地,也坐不稳皇位,他不想浪费兵马在不长久的赌注上。」
「嗳,老头,怎么不早说,你们的主子是个如此讨人喜欢的蛇蝎美人?」
窗边屋檐,传来青年充满蛊惑的轻笑。
众人一惊。来者翻窗而入,一头卷金发耀眼得连阳光都比之逊色,鼻梁高挺眼眸深邃,是个极其艳美的男人。
他靠在窗沿,向我扬了扬下颌:「我族的粮仓,是你找人烧的吧?」
我微微侧目,笑意谦逊,眼神却是冷的:「若非如此,您怎会和本宫合作?即便是如此乱世,本宫依旧能保证,只要是麾下军队,皆无兵器粮草之忧。」
「你是新王,想必更能察觉周边部落的虎视眈眈,若无粮草,你的部落能否保住,不必本宫提醒了吧?」
男子久久凝视我,半晌,露出俊美的笑容。
他从窗边站起,指尖点了点额际,又捂住心脏处,微低头。
「阿克勒,愿臣服于汉。」
半月后,自西南边境一带,又崛起一支秩序有条不紊的反叛新军,一路攻陷城池,直指皇城。
无数人都曾在军中看到多年前闻名天下的忠臣良将的身影,他们瑟缩在废墟角落,见昔日剥削压榨的县令官员,皆被血杀在地。
紧接着是一车车的赈灾粮,随处可见救死扶伤的军医。
百姓们捧着温热的粥和面饼,热泪盈眶地送军队出城时,才望见领头白马上坐着的年轻「男」将领。
那是一张戴着面纱的脸,露出的眼眸宛如星辰,长发高束,身姿纤巧,一如兰陵王在世。
09
「殿下,前去柳城的两个斥候,死了。」
属下来报时,我正和都尉、阿克勒在烛下商议攻城。
地图上,柳城背靠险峻山脉,护城河宽阔汹涌。我们沿岸勘测,渡舟船只竟一艘也无。我派两名斥候竹筏偷渡,前去城中观测,可现下,却得到他们浮尸过江的消息。
「今晚,我亲自去一趟柳城。」阿克勒道。
「我和你去。」我道,「再从军中选两名身手好的,两支队伍抵达城门后兵分两路。」
「不可。」军帐帘一掀,露出一双熟悉的狭长美眸。
「我绕路而来,听到柳城附近山上樵夫说,城中百姓已经被军兵控制。前半月伏龙将军攻至城下,城内官竟咬死不降,倘若攻打城门,便要将其中百姓活活……乱箭射死……呜——呜哇画姐姐!」
裴绵风尘仆仆,望着我忍不住大哭起来,扑倒在我怀里。
我惊喜不已,怜惜地捧起他挂满泪痕的疲倦小脸:「不是让你和你哥哥留在皇城吗?有我的府邸在,还有那些死后赏赐,够你和延儿一生安定——」
「兄长需要给你传递消息,所以只能留在皇城。如今天下战乱,讨伐妖妃昏王,我怎能安于享乐呢?」他摇头恳切道。
「绵儿受苦了……」我抱着他安抚,见阿克勒撩帘出去,气冲冲回来。
「他不苦!外头放哨的胡兵被他毒晕了!你,拿解药来!」
裴绵哼哼唧唧,被阿克勒扯去解毒。
我微笑着,忽觉眼眶含泪。
几月过去,仿佛过去了几年一般。
团糕被困在红墙高阁中,仇宰相深陷牢狱,仇珩亦在战场拼死杀敌。阔别数月,竟已物是人非。
但唯一相同的是,我们依旧在为心中的太平人世、万户安乐,殊死抗争。
我们商议一番,还是决定次日夜入城,摸清城中县令底细,伺机而动。
沿着裴绵一路摸索而来的山路,在太阳落下之时,我们抵达山脉与城墙的交界处。
趁夜色浓重,躲开哨兵,翻墙吊绳入城。
这是一座漆黑毫无人烟的城,一眼望去,院落重重,竟只有几家人点着微弱的烛光。
阿克勒想去询问情况,我一把拦住他。
「里面的未必是百姓。」
勘测一圈,点灯院户里竟全是健硕的男人,并无老少妇孺。
「画画,你多疑的样子像是真正的皇帝。若你有朝一日称帝,我愿做你的异域妃。」阿克勒扬眉,轻佻地凑近我呢喃。
我习以为常,并不理他。
见其中一户院落偏僻,我轻跃而下,悄然将刀刃逼上院中磨面男子的脖颈。
「别出声。」
那男子惊恐得五官扭曲,小声讨饶:「别别别杀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据他交代,城内护卫军和县令沆瀣一气,将全城的妇女老小都锁在地牢中,逼迫男子从军抵抗反叛军。县令的居所无人能知。
「我老婆孩子,都在牢里……」男人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求您,无论您是哪支军队,杀了我也无妨,求您救救她们,看管她们的是一群畜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