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连忙弯腰保护自己的裤子:“江荆!”“睡觉、好不好……我好困……”
“不行,你还没有洗澡。”
“那洗澡吧,洗澡……”
“你先松手。”
……
我们两个在浴室拉扯,秋花跑进来,围着我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焦急地喵喵叫。
江荆眯着眼睛:“谁在叫,你吗、谈蕴……你变成猫了……”
我说:“不是我,是秋花。”
“没关系,你变成猫,我养你……”
“你现在脱了衣服,去浴缸里,我就让你养我。”
“脱衣服,哦……”
江荆终于放弃拉扯我的裤子,听话坐起身,慢慢脱掉自己的上衣。
他后背的伤全部结痂了,有的地方已经生出新的血肉,有了疤痕的模样。我不由得心软,蹲下来,接过他手里的衣服,问:“伤口还痛么?”
江荆好像没听懂,怔怔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垂下眼帘:“嗯。”
我叹口气,说:“先洗澡吧,水要凉了。”
到浴缸里,江荆终于不乱动了,也可能是累了。为了方便,我脱掉衣服,和他一起坐进浴缸。
江荆耷拉着脑袋放空,像一株被太阳晒蔫的植物。我帮他涂沐浴露,听见他喃喃说:“它怎么,不动……”
我问:“什么?”
“和你一起洗澡,它怎么、不动,奇怪……”
我顺着江荆的目光低头,视线落在他两腿之间。
那里安静沉睡着,江荆用手碰了碰,毫无反应。
“它坏了……”
我愣住,而后忍着笑意:“嗯,它坏了。”
江荆轻轻皱眉,抬起头,茫然无措地望着我:“那你……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故意回答:“不好说呢。”
江荆张了张嘴,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我怕他真的哭,赶忙安慰说:“骗你的,没有坏。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不知道江荆信没信,只见他再次低下头,盯着看了一会儿,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手机?”
我问:“你要做什么?”
“我给,林楷打电话……帮我预约,医生……”
——林楷是江荆的助理。
我哭笑不得,拿过一旁的毛巾,盖在江荆脑袋上,说:“好,你擦干净回卧室等我,我去给你找手机。”
江荆点点头:“嗯……”
我打赌他过一会儿就会忘记手机的事,于是不紧不慢地在浴室敷了一片面膜,等待十五分钟后,回到卧室,江荆果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卧室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我轻手轻脚走过去,掀开被子,上床躺到江荆身旁。
睡梦中的江荆从身后黏上来,把我拥进怀里:“谈蕴……”
他洗过澡,身上的酒气变成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又被体温烘烤,变成一种温暖而诱人的气味。
又过了一会儿,秋花跳上床,睡到我脚边。江荆今天喝醉酒,给了它可乘之机。
“睡觉吧。”我对一人一猫说,“。”
第二天上午,酒醒后的江荆忘记了前一晚上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包括他自己在酒吧喝到吐、回家后和我一起洗澡,发现那里没反应,要看男科医生。但他也记住了一部分,比如我同意搬来和他一起住、我说爱他、我保证以后对他坦诚。
总之就是,忘记了所有丢脸的,而记住了所有对自己有利的。
我问:“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宿醉过后,江荆神色倦怠,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说:“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头好痛。”
“……起来吃早饭吧,阿姨煮了粥。”
今天早上我是被秋花跑酷弄醒的,而江荆一直睡到自然醒,照镜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眼下有两道淡淡的黑眼圈。
江荆坐在餐桌前,见我打哈欠,问:“你没睡好吗,是不是因为我?”
我点头:“嗯。”
他露出愧疚的表情:“下次我不去和陈让喝酒了。”
说起陈让,“不知道裴以宁有没有去接他。”我随口说,“你这个朋友,没看出来,这么死心眼。”
“他毕竟没谈过恋爱……”
“?”
大龄处男吗……
也是让裴以宁遇上了。
见我惊讶,江荆十分平静地问:“二十八岁没谈过恋爱,很奇怪么?”
我说:“倒也不是奇怪……只是在娱乐圈,比较罕见。”
江荆撇撇嘴,用五官表达对娱乐圈的嗤之以鼻。
“对了,你今天有别的安排吗,没有的话,我们去看房子吧。”他说。
我想了想,回答:“下午有个活,大概五点结束。”
江荆点点头,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他看了眼,眉头不易觉察地蹙了蹙,然后接起电话:“喂,妈?”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江荆的眉心越拧越紧。
“人怎么样了?”
“好,我现在过去。”
放下手机,他站起身:“我去趟医院。”
我跟着起身:“怎么了?”
江荆的看着我,脸色凝重:“我爸出车祸了。”
几乎话音落下的同时,叮的一声,我手机上弹出一条热点消息:
“上午9时许,**高速**路段发生连环车祸,截至目前已造成2人死亡8人重伤……”
再抬起头,江荆已经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等等,”我叫住江荆,“我……”
我原本想问需不需要我陪他去,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不该说。
江荆看出我的犹豫,安慰说:“没事,你在家等我。”
“……嗯。”我点点头,“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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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休息
第61章
61
生死有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电视里关于车祸的报道。
说不上现在是什么心情,我痛恨江峰到恨不得他代替我爸去死,甚至会有一些阴暗的念头,认为他车祸是活该、是上天有眼。
但我又不希望他真的死了。如果他死了,江荆一定很难过。
临近中午,江荆终于给我打了电话。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彻在空旷的房间,我不由得一激灵,转头寻找声音来源,找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江荆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我没来由的紧张,深呼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喂?”
听筒里传出低涩的声音:“谈蕴。”
“怎么了……还好吗?”
“不太好,还在抢救。”
也就是说,还活着……
我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江荆主动开口:“我没事,别担心我。”
“……嗯。”
“下午有工作的话,你先忙工作。”
“你呢?”
“我在这儿等抢救结束。”
“嗯,你也别太担心。”
“我知道。生死有命。”江荆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沙哑,“如果真的……救不回来。我也有准备。”
——生死有命。
六年前,同样的安慰,我听了许多。
我想,江荆应该会比我坚强。事发突然,等到他感觉痛苦的时候,可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一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收工时刚过五点,夕阳铺洒一地,为整座城市镀上一层暖色。
我推开工作室的门到外面透气。北方春天的空气仍然挟带阵阵寒意,太阳西沉,愈发冷得明显。
江荆下午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说“脱离生命危险了,转到了特护病房,还没有醒。”
当时我在工作,没看手机,忙完之后想回复他,一句话删了又改,最后只回了一句“好的”。
我坐在树下的长椅,掏出手机,想了想,给江荆发消息:“你还在医院吗?”
几秒钟后,江荆回复:“嗯。”
“我收工了。方便打电话么?”
这条发出去,屏幕上弹出江荆的电话。我按下接听,把手机举到耳边:“怎么样了?”
江荆说:“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情况不太好。”
比起上午,他的声音里多了更多的疲倦,还有几分绝处逢生后的松懈。我想了想,问:“那现在,醒了吗?”
“还没有。医生说,4时醒不来的话,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就算醒来,很大概率会偏瘫。”
植物人、偏瘫……
可能是我太恶劣了,我竟然觉得,这是不错的结果。
我问江荆:“你要继续在医院等么?”
江荆回答:“我想出去透透气,你可以来接我吗?”
“嗯,地址发我,我开车过去。”
去医院的路上,我想了很多。
江荆有三个兄弟姐妹,江峰突然倒下,江家一定会一团乱麻。江荆尤其和那两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不和,如果他们盯上江荆手里的公司,有意排挤他,失去了外公的支持,他未来一段时间一定会过得焦头烂额。
我不为江峰可惜,我只担心江荆。我们两个好日子都还没过几天,现在的我好像惊弓之鸟,害怕所有突如其来的变故。
到了医院,找到休息室,推门进去没看到江荆,先看到一位眼熟的高挑的女士背影。
她抱着胳膊站在那里,仍旧是黑色西装和优雅的低盘发,只一眼,我便认出是江荆的母亲宋筝。
宋筝闻声回头,我猝不及防撞上她目光,脱口而出:“阿姨好……我来找江荆。”
她见是我,疲惫而紧张的神情稍有舒缓,点点头说:“江荆去拿报告单了,进来坐吧。”
“……我在这儿等他就好。”
宋筝穿了高跟鞋,和我差不多高。我们两个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半晌,她开口问:“江荆他爸爸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拿不准她的意思,点点头:“嗯。”
她露出很淡的微笑,说:“看着自己痛恨的人落到这个下场,心里有没有好受一点?”
“……”
就算我否认,她也不会相信。
好在她不打算逼迫我回答,淡淡移开目光说:“没关系,和你同样想法的人有很多。因果报应,有时候不得不信。”
为什么,听她的语气,她好像并没有多么难过?
气氛再一次变得僵硬,宋筝笑笑,换了话题:“这段时间,你和江荆在一起吗?”
“嗯。”我点点头,诚实回答,“我搬去和江荆一起住了。”
“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阻拦你们了。”
“您……”
“江荆最需要母爱那几年,我对他缺少关心,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对我有埋怨。这段时间,我时常想起他对我说的那些话,明明,在他刚出生的时候,我只期望他幸福快乐,而现在,他比我预想中成长得好很多,我似乎,不该再对他有更多的要求。”
宋筝望着我的眼睛,目光流露出只属于母亲的温柔。
“江峰做的那些事,我代他向你道歉。如果他还有机会出院,我会和他一起,亲自去你父亲墓前赔罪。”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我身后的房门再一次推开,江荆拿着报告单走进来,我回过头,刚好遇上他的视线。
江荆脚步顿住:“你来了。”
我说:“嗯,我来接你。”
“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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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去,把报告单交给宋筝。
宋筝说:“既然小谈来了,你就先走吧,这里有我,不用担心。”
江荆点点头:“我爸醒来的话,给我打电话。”
“好。”
江荆回身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走吧。”
房门关上之前,我用余光回看,宋筝仍然静静站在那里,望着我和江荆的背影。
天已经黑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初春的夜寒意袭人。
我和江荆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他沉默不语,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很久,他问:“带烟了吗?”
我摸摸口袋,掏出皱皱巴巴的半包烟,和打火机一起递过去。
江荆不许我抽烟,这半包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了。
他接过烟盒,抽出一根,想了想,问:“你要么?”
我问:“我能吗?”
江荆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无奈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我的话?”
我小声:“我是被你念叨怕了。”
身后的医院大楼灯火通明,照出江荆朦胧的轮廓,我就着他的手点燃嘴里的烟,深吸一口,淡青色的烟雾随着吐息弥漫,愈发模糊了江荆的眉眼。
我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江荆望着前面,回答:“搬去加州之后,一个人太寂寞了。”
“没想过、培养一点别的爱好么?”
“有。开公司、赚钱。忙的时候,就不那么想你了。”
现在说起那时的事,他好像终于释怀,不再像刚回国的时候一样,那么怨恨和咄咄逼人。
“我现在很庆幸,赚了足够多的钱。”他转头看我,在昏暗中望着我的眼睛,“比方说,遇到现在这种情况,我可以不用担心分不到家产,变成一个落魄富二代。那时候,就真的需要你养我了。”
他似乎想让气氛轻松些,牵起嘴角笑了笑。我配合他露出笑容,说:“那我也愿意。”
“我爸他……是个很有野心、很会伪装的人。在我知道你父亲的事情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商人重利,不至于那么坏。”江荆垂着眼帘,语速很慢地说,“我没有感受过那种、温馨的父爱和母爱。在我五岁的时候,我妈生了我弟弟,她对弟弟的关心,比对我多得多。”
“江荆……”
我搭住江荆的肩膀,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轻轻握了握。
他点了烟,却只是夹在指尖,任由那一点火光在夜风中颤动,许久,抬起头,轻轻笑了笑:“快要三十岁的人,还在耿耿于怀小时候的事,很可笑吧?”
我摇头:“不,不是。”
“你好像也很少讲,自己家里的事。”
“我没什么可讲的……我家很普通。我爸以前是大学教授,我妈是退休医生。”
“他们对你,一定很严格吧。”
“嗯。小时候犯了错,会让我罚站、面壁思过、写检讨书。”
江荆笑笑,抬手摸摸我的头发:“难怪,长大后的谈蕴,这么叛逆。”
一阵风迎面吹来,把烟雾吹进我的鼻腔,我低头咳嗽,江荆掐灭手里的烟头,说:“起风了,回去吧。”
…
第二天上午,我陪江荆一起去医院,江峰还是没有醒来。
站在特护病房的巨大玻璃窗外,我静静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每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总是傲慢可鄙的人,此刻面容模糊,氧气罩遮住半张脸,头部和露在外面的手臂,包裹在厚厚的纱布之中。
痛快吗?倒也不。
看着江峰,我想起我爸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也是这样浑身插满针管,一动不能动的躺在病床上。不同的是,胃癌晚期患者要痛苦百倍,止痛药和镇定药几乎无法起效,偶尔清醒的时候,他只会反复重复三个字,“让我死”。
痛苦的回忆侵入脑海,我胃里忽然一阵翻涌,快步转身离开病房。
江荆跟上来:“谈蕴。”
我走进洗手间,撑住水池,弯下腰剧烈干呕。江荆跟进来,扶住我的手臂,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过了一会儿,那阵恶心的感觉稍有减缓,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哪儿不舒服,还好吗?”江荆问。
我说:“没事……突然有点恶心。”
“下楼让医生看看。”
“不用,就是、想到以前的事,条件反射,不太舒服。”
这次江荆终于听懂了。
沉默片刻,他说:“我陪你去休息。”
“嗯。”
还是昨天的休息室,今天宋筝不在。
我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问:“阿姨呢?”
江荆回答:“去见律师了,现在很多事需要她出面。”
“哦……”
“你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
“要么、我先送你回家吧?”
我摇摇头:“没事。我在这儿休息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