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约摸两刻钟后,陈婆子笑意盈盈的收手,紧瞧着镜子里的娇容。唇上被点了胭脂,整个人精神了几度。
“公子!”阿欢突然出声,阿乐一顿,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好友,这才道:“安北伯。”
沈屿之缓而走近,从身后搂住女人,声音隐忍深幽:“静嘉……”
终于……
他终于等到了今天。
李静嘉轻柔抿唇,从凳上起身:“走吧。”
一对璧人浅上马车,踏上车辙,佳人轻微侧头,眸光在某处停留一瞬,钻进车帘。
这样的红墙黑瓦,上次是何时见的,李静嘉有些记不清了。
夏日的御花园争奇斗艳,四散芬芳,与之相比,李静嘉像是一片跌落的枯枝,衣着华贵衣衫,头戴朱缨宝饰,坐拥高位,却心底空空,眸光失神。
正行到拐弯处,一团粉色身影忽的扑来,沈屿之一怔,将还在出神的人儿搂入怀中。
三两个太监迅速反应,快步上前将人拖住,跟随着李静嘉一起进宫的阿欢怒声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贸然冲撞长公主和安北伯!”
“长公主殿下……奴婢!奴婢有话要说!”
被押住的婢女挣着挺身,嘶哑出声。
这声音太过熟悉,李静嘉缓然凝神,眼底倒映出偌儿的身影。
那清秀的面颊上盘踞着两道骇人伤疤,竟直接从下颌连到眼角。
从前那样周整的人头发蓬乱不堪,如今竟穿着最低等的宫服。
从公主府离开时,她明明让人将偌儿送回了李昂驹身旁,怎会这般?
“偌儿…”李静嘉迟疑出声,秀眉紧皱。
见女人认出自己,偌儿如同疯了一般挣脱束缚,直扑向李静嘉的脚底,额头朝地面碰撞。
“公主,求求您……求求您给奴婢一点时间,听奴婢说几句话……公主……”
女子胡乱的说着,眸光四处乱转,身躯猛烈颤抖。
李静嘉手指收紧。
到底是主仆一场,任凭她是李昂驹的人,也曾经尽心尽力的伺候过她……
“你们先过去,我顷刻便到。”李静嘉转头开口,沈屿之微顿,攥了攥李静嘉的手指,看向不远处的石桌:“我在那边等你。”
终是只剩下二人,偌儿的眼底已蓄满泪水,抓住李静嘉的衣裙便痛哭出声。
“求公主救皇上一命,求公主救皇上一命!”
李昂驹不是病了?
何故要她去救?
似乎是瞧到李静嘉眼中疑惑,偌儿哽着声音,一字一句道:“皇上重病,并非意外,那日皇后娘娘拿来一颗丹药,哄着皇上吃下,待皇上醒来后,便突然疯魔。”
“皇后娘娘让人将皇上关到乘南宫去,不许旁人伺候,奴婢去探看了几次,谁知其中一次被皇后娘娘抓住,她问我是否服侍过公主,奴婢说是,她便让人划花了奴婢的脸,还将奴婢丢到冷宫,不许出来。”
“我偷跑出来,想去求助颜大人,却无意听到沈大人和皇后娘娘谈话,说已从金蝉寺那处得了证据,足以剥了颜大人的职。”
“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还请公主救救皇上吧!”
偌儿越说越快,泪水大滴大滴掉落,双膝跪地,向前挪动。
“皇上对公主是真心实意的好,公主殿下,整个李宋,只有您和他才是血肉相连的人啊!”
偌儿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雷鸣一般击打着李静嘉的神经。
她的脑子混乱不堪,脚步突然虚浮,若不是按住一旁树干,恐怕早已栽地。
沈轻之……
沈屿之……
还有……容清!
他们……他们……
李昂驹突发急症,颜书郢惨遭贬谪。
沈屿之出征,沈轻之来金蝉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容清和沈屿之姐弟布的局!
太子如今年幼,若皇帝斌天,那便是沈轻之把持朝政,而沈屿之又是外戚…
李静嘉瞳孔略张,笑的苦涩又难看。
原来这场局中,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她甚至一头闷进陷阱,难以自拔。
早已流干了眼泪的凤眸干涸又刺痛,她恨李昂驹,可她不能容忍李家祖辈用鲜血累积成的江山易姓!
李静嘉不论生死,都是李宋王朝的长公主!
她轻抬脚步,朝着乘南宫的方向狂奔。
那是一座年久失修,早已废弃的寝宫,李静嘉赶到院内,入目便是混乱的杂草与堆积的废物。
曾经那样风光的帝王缩在墙角,衣着破烂,发冠糟乱,自言自语的不知在说什么。
娇躯一阵又一阵颤栗,她缓步靠近,李昂驹瞬然回头。
浑浊呆滞的眸光中闪过一秒异样,接着便是傻笑:“静嘉……静嘉你来了…”
李静嘉指甲入肉,靠近那杂乱无章的人,长袍拖到地上,两个人就这样对视。
“李昂驹。”女人突然出声,眸光又冷又恨。
“大哥曾在乘南宫西殿的榻下,修过一条密道。”
此话一出,原本癫狂痴傻的男人瞬间清明,疯狂与占有冲着双眸,颤抖伸手,女人却飘然离开。
李静嘉太熟悉李昂驹了。
他的每个动作,每个神态,甚至每一声脚步……
恐怕早已逝去的长兄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李昂驹要了他的命,他却无形中救了李昂驹的命。
那条密道,曾是方便她出宫逃玩所设。
她恨毒了李昂驹,可她救的,是李宋王朝的国第六十六章
光明正大
皇后设宴,邀了不少朝妇。
李静嘉静默入席,掩下眸中的惊涛骇浪。
沈屿之自是笑着,酒过三巡,沈轻之忽的柔笑,让李静嘉同沈屿之一起上前,说有话同二人讲。
大手去拉她的,李静嘉不动声色躲过,按了按袖中那略泛银光的物件。
“屿之从小便让人省心,在情爱之事上,总归是不懂,日后还请公主多多担待……”沈轻之语气柔和,一双眸子能掐的出水。
不知这面若菩萨的女人已要了多少人的命……
沈屿之自是脸红应声,李静嘉面容淡淡,不言不语。
“皇后娘娘!”殿外一小太监略露喜色,却又故作悲伤情绪,高喊一声,碎步跑至女人身旁,悄声道:“我们的人,已将皇上和颜书郢的人马齐齐射杀,无一人生还!”
沈轻之那张处变不惊的面容依旧,瞳中闪过一丝快意,却做出惊骇模样,刹那间,双眸粉红一片,好似撑不住似的后倒。
“皇后娘娘!”
殿内瞬然混乱,四处的人争抢着要扶,只见那粉唇微张,发出痛苦又无望的声音:“皇上……皇上……皇上崩了!”
宫妃们齐齐呆愣,年龄大些的朝妇双腿一软,好似悲伤至极的重跪下来。
本热闹的宴会此刻哭声一片,甚至还有些得宠的妃子晕倒过去。
李静嘉呼吸骤急,头晕目眩,方才那太监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他们的人马……
什么是他们的人马?
将人射杀…将人射杀!
他们是算准了李昂驹定会逃走,所以才派人在密道封堵!
可这密道除了她,普天之下不会再有第二人知道。
是谁……究竟是谁。
容清那运筹帷幄的模样在脑海忽闪,李静嘉瞳孔骤大。
是他!
胸中波涛翻涌,她身体紧绷,扭头去瞧那险些哭晕的沈轻之。
李宋,是她祖辈的心血!
寒光乍现,只见长公主如同疯了似的扑向皇后,皇后痛呼一声,用尽力气想要推开。
二人衣裙交缠,大片血迹在裙摆手间化开,沈轻之瞳孔死睁,颤着手按上小腹,不可思议的瞧着那惨白冰凉的刀柄。
“啊——”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女人们四散而逃,泪水与慌乱掺和杂糅。
“长姐!”一向稳重的沈屿之惊吼出声,快步蹲至女人身前。
李静嘉跌坐上地,如玉般的手指沾着窒息的殷红,红唇微张,如同疯了一般吐出笑意。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沈轻之已死,再无人敢觊觎李宋。
心底对李昂驹那铺天盖地的恨意,随着模糊的意识飘散。
“咚”的一声,女人倒至地上,嘴角钳上痛笑。
父皇,长兄,不孝子李昂驹已死,你们可放心的去了……
————
皇帝崩逝,皇后痛心至极,竟随着丈夫一同离去。
太子年幼,由金蝉寺院首替先帝授印,不日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