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宁芙斟酌片刻,道:“如果能让王妃说方子好用,那定然是没有问题的,京中贵妇们自会愿意买。”宁芙道,王妃在京中极有地位,她的吃穿用度一直有人学。傅嘉卉被噎了下:“你胆子也太大了,连宣王妃的主意也敢打,且不说其他的,王妃如何愿意出来说方子好用?”
宁芙却是早想过这个问题,宣王妃不喜欢她,从她这得到的方子,肯定是不愿意往外说的,怕宣王府跟宁国公府扯上关系。
可若是讨她怜爱的人,将方子送她,她定是会拿出来炫耀的,长辈的心思都大差不差,都喜欢小辈将其放在心上,爱分享小辈对自己的好。
如今宗凝对她有成见,宁芙想,也只能从谢茹宜入手了。
宁芙道:“将方子做成药丸,取个艳丽些的名字,想个办法让谢姐姐送与王妃,王妃定然会与好友说起此事,再让众人知晓谢姐姐的药丸,是从你这买的便成。”
这物件的称呼也是极重要的,比如“萝卜”与“温崧”,虽是同一样东西,给人的感受却是天差地别。
“此方法能行的前提,是你这些方子真有效果。”傅嘉卉道。
宁芙道:“若是没有效果,我也不会想着开铺子了。”再者,她想到王妃,也是因为这方子宣王妃曾经用过,且效果很好。
“一切还得等我先验过方子再说,若是没问题,再按照你说的做。”傅嘉卉道。
宁芙点点头,出了密道,在清天阁又逛了会儿。
同她一块出来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冬珠。
宁芙身边是需要帮手的,冬珠又极其细心,是以这事并不打算瞒着她,而冬珠在一开始的惊讶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她跟自家小姐永远是一路的,主子的事,她该帮忙的帮忙,该守口如瓶便不多说一个字。
三日后,宁芙才得到了信件,傅嘉卉再次邀请她来清天阁。
宁芙低调前往,这一次是傅嘉卉亲自等她。
“傅姐姐。“宁芙笑盈盈上前。
傅嘉卉却未回她,眼神有些许复杂,到底是宁诤的妹妹,她叮嘱道:“一会儿问你什么,你如实说便是。”
宁芙的笑意浅了些。
或许是心境的缘故,这一回在密道里,宁芙总感觉要阴冷些,还未进密室,就闻到了浅浅的檀香。
宁芙一步一步走过去,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沉,在看见宗肆时,她心中不由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可很快又冷静下来。
清天阁是宗肆的,那就一切都合乎情理了。
宁芙理清了不少事,傅家生意如何能做这么大,仅帮宣王府分担些军饷,背地里就能得到宣王府的庇护?
只有一个解释,傅家不过是挂名,拿的是小头,而这些产业,背后的主人,是宗肆。
宁芙背后冷汗直冒,忽然想哭,她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傅家既然是宗肆的代理之人,兄长的死,或许就与宗肆有关。
傅家利益庞大,宗肆需要的是一个绝无二心的爪牙。
傅姐姐喜欢她兄长,曾说过嫁人后就不再插手傅家的生意,宗肆舍不得谢姐姐这只趁手的左膀右臂,也不能让秘密有泄露出去,就留不下她兄长宁诤。
而上一辈子,兄长也暗中调查过傅府之事。
“坐。”宗肆扫了她一眼,声音淡泊得如同山间料峭春雪。
第17章
梦与实
密室幽冷,宁芙手脚皆已麻木,却站着一动不动,只是眼睛通红,将泪意忍了下去。
宗肆只冷淡地看着她,跟看一只雀、一棵树,并无任何区别,全然是看寻常物件的冷漠眼神。
两人对峙,宁芙其实也无半分气势。
“我无意知晓世子的任何秘密。”到底是她先败下阵来,倒不是宁芙怕他,只是事到如今,意气用事并无半分益处。
宗肆却道:“我对四姑娘的秘密,倒是很有兴趣。”
微风徐来,画案上的玉板笺随风浮动,那是宁芙前几日给傅嘉卉的方子。
宁芙心里有了数,今日宗肆会亲自出面,恐怕与这几张方子有关。
方子自是没有问题,只是上辈子给她方子的人,来头却不小。
“我一个小女君有何秘密,世子该知晓的,也早已知晓了。”宁芙并不接招。
宗肆示意傅嘉卉,后者出了密室,很快有人送来热茶,茶香四溢,宁芙是尝惯好东西的,一闻便知这茶是“百里雪”,所有茶里,属这茶香最为浓郁。
“四姑娘不必自谦,你若是简单,今日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宗肆斟了杯茶给她。
却说宗肆原本对宁芙想开商铺一事,是全然不在意的,除了对她的印象加了一条私自营商之外,与他并无任何影响。
只是傅姑娘跟他提及,宁芙想利用他母妃来为商铺宣传。
宗肆便亲自检查了一番宁芙的方子,这一查,却发现这些方子,增一分,减一分,皆是剧毒之物,若按方子来,则效果极佳。
普天之下,只有神医慕若恒能开出如此方子,而他行事极端诡谲,却是因为厌烦那些不谨遵医嘱之人,是以找他看病的,无一敢将他的话当耳旁风。
十余年前,世人就已无慕神医的踪迹,宁四姑娘却能得到他的方子,如何会是简单之人。
何况,宁四姑娘令人匪夷所思之处,也并非这一点。
“世子想让我替你找慕神医?”宁芙冷静下来。
宗肆眉梢微抬,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若是我不愿意呢?”她低下头,眉眼间尽是乖顺,若是没留意她说什么,怕是会以为她只是个纯情的小姑娘。
“四姑娘是孝顺之人,肯定会替宁国公府考虑。”宗肆却是早捏住了她的七寸。
技不如人时,反抗绝不是明智之举。
若是知道傅家背后的主人是宗肆,宁芙并不会交出方子,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宁芙沉思片刻,咬唇道:“慕神医神出鬼没,并非是我想,就能找到他的。”
“我给四姑娘半年时间。”
宁芙心中盘算了一番,若是半年,倒也差不多,“不知世子让我找慕神医,是想要何物?”
宗肆轻笑一声,只是冷情之人,即便是笑,也是冷冷的:“四姑娘可知有一种毒药,唤作玉芙蓉,我找慕神医,是为了其解药。”
宁芙见他此番不遮不掩的态度,心中暗叫不好,知道的越多,想脱身可就难了,忙道:“是我多嘴了。”
宗肆却道:“无碍,早晚你都该知道。”
这就是要拉她下水了,恐怕之后要替他办的,也绝不止这一件事,宁芙心往下沉,面上却波澜不惊,垂眸道:“我可以替世子办事,只是希望世子日后在我父亲的事上,也能高抬贵手。”
“宋阁老一事,让你父亲不必上觐为他求情。”宗肆对她道。
宁芙意外不已,随后又想起先前去陆府拜访,陆行之提及自己去了琅琊,恐怕就是在查宋阁老一事。
宋阁老受贿一案,乃是上辈子一桩大案,父亲不知真相,上奏为他求情,后被敬文帝迁怒,宁国公府人人自危,只是这分明是半年后的事,原来此时已有了结果。
“世子伤势可好些了?”宁芙忽然关心道,如今这番情形,面子的功夫得做做。
宗肆抬眼看了看她,隔着画案,对面的小女君眼睛虽还是红红的,好不凄楚可怜,可背却挺得很直,话语也冷静,可见擅长示弱,却未必是真示弱。
女子若是嘴甜心狠,便是最该提防之流。
宗肆却不否认宁四姑娘模样生得好,便是如此狼狈时候,也俏得别有一番滋味。
宁芙看见宗肆将丝帕递给她时,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看他。
“自己清理清理,不然傅姑娘怕是要误会,你在我这受了欺负。”男人语气不咸不淡。
宁芙却是立刻理解了他口中的欺负是什么意思,虽感觉他肯定不会调戏自己,可因为对宁诤之死的猜想,却有些反胃。
照了照一旁的镜子后,才明白他为何会这般说,眼睛湿润显得迷离,唇也咬红了,倒真像与人恩爱过的模样。
宁芙只觉难堪。
出了清天阁,冬珠一见她,便担忧道:“姑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宁芙无法与她说今日之事让她有多震惊,只宽慰她:“事情有些棘手罢了,不用担心。”
只是宁芙自己,却是久久无法平静。
她当了宗肆三年妻子,却从未察觉他与傅家的关系。
如若宁诤的死,真与他有关,宁芙不会坐以待毙,哪怕……要宗肆死。
至于与宗肆的交易,她受制于他拒绝不了,加之此时也还算有利,只是宁芙太清楚他们这些重利之人了,宣王府与宁国公府,从不是一条船上的,眼下姑且能为父亲提供些便利,真到了那一步,宗肆并不会心慈手软。
便是上一辈子,也可能只是,她还未活到宗肆对父亲兵刃相见那一步,十年后如何,谁也说不准。
宁芙有些遗憾,陆行之虽不错,可面对宗肆,却是无法给她提供任何帮助的,她的亲事,恐怕也得更慎重考虑。
冬至过后,雪接着一场又一场,积雪积的快有半只脚高了,天还未亮,就有人起来扫雪了。
马车出行艰难不少,宁芙也比平时早起半个时辰,才能按时赶到学堂。
宁荷也解了禁,也得回学堂了,只是她是庶女,供她用的马车太小了,怕路上打滑,便搭了宁芙的马车。
宁芙是个刻苦的,去学堂的路上,大多时候也不闲着,不是看书,就是背背诗经,宁荷也不好偷懒。
“四姐姐,你身上穿的这身衣服真好看。”宁荷看不进去书,总打量她。
京中这些姑娘里,就属四姐姐最会穿衣服。
宁荷羡慕宁芙有一位厉害又宠她的母亲,将她养得极好,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就连头发也是乌黑浓密,细腻如脂,如同一张上好的丝绸。
不像她的姨娘张氏,只想着再生个儿子,从不在意她,对她非打即骂。
宁芙想了想,五妹妹也到可以定亲的年纪了,肯定爱美,道:“等下学了,你可以去我那挑两身衣裳。”
“真的啊?”宁荷眼睛都亮了。
“自然是真的。”宁芙好奇道,“你姨娘给你做的衣裳,怎都如此素净?”
宁荷却被问得有些难过:“姨娘除了想让我嫁个门第好的之外,很少管我,衣服全是母亲张罗的,母亲又不太喜欢我。”
宁荷口中的母亲,便是大房正妻,也就是卫氏。
宁芙难免觉得卫氏这做法小家子气了些,若是宁芙,即便不喜欢庶女,却也不会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对方,庶女又不争家产,掏的也不是自己的银子,何不肚量大些,日后嫁出去了,说不准还能帮帮娘家。
家和方能万事兴,老祖宗说的话,定是没错的。
“你多去祖母身边伺候,祖母自然会给你添置用品的。”宁芙教她道。祖母虽也不算喜欢五妹妹,可到底是亲孙女。
也不是宁芙舍不得这些东西,只是她们二房,总是不好插手大房的事的,否则大伯母恐要与她们二房心生嫌隙,帮人可以,却也不能给自己惹一身腥。
宁芙与宗凝的关系变得如履薄冰了后,在学堂里就如同被孤立了。
其实宗凝只是坚定的与谢茹宜站在一处,不与她说话,不见得有孤立她的意思,可架不住其他人也纷纷学样,“自觉”地选边站。
卫子漪成亲在即,离开了学堂,不然她从中解解围,还能有不少女君同她说上两句。
宁芙的为人一直不错,很少与人交恶,如此情形,也是两辈子第一回经历。
她不是小女君了,不至于难过,但失落或多或少是有的,不过一日在学堂也待不了多少时辰,无非是无人一起聊天了。
几日后的赏雪之行,也无人邀请她,而眼下正是赏雪的最好时候了,错过只能等明年了。
受到邀请的宁荷也犹豫要不要去。
宁芙劝她说:“你既然受了邀请,便去吧,近日寒香山上雪景最好,再者与她们打好关系利大于弊,以后指不定哪个是你小姑子。”
与小姑子搞好关系,也是大事一件,要是与小姑子不和,家宅也难以安宁。
宁荷脸蛋通红,最后穿着宁芙送的裙衫,一同去了。
回来与她描述时眉飞色舞,让宁芙遗憾不已。
这笔帐,宁芙自然是算在宗肆头上。
不过此时她更操心的,却是商铺一事,傅嘉卉那边也未有个结果,宗肆与她做交易是一回事,总不会连这小事也来插上一脚。
宁芙心里惦记着这事,便觉得日子也过得慢了,好在也未等上很久。
傅嘉卉以邀请她赏雪为名,两人再次见上了面。
却说寒香山顶,虽是个极佳的赏雪位置,但不仅收费昂贵,还得提前约好,极难得才约得到一日,是以女君们才结伴前往,沾的是谢茹宜与宗凝的光,才能有一览无边白锦的机会。
一路上山,皆是白雪皑皑,便是鹅绒也不及其白,恍若只有无尽白云的仙界,细雪从天而落,如万花齐绽,千树万树好似活了过来,生机勃勃,却又万籁俱寂,壮阔无边。
“如此景色,让人心神都静了下来。”宁芙从马车里向外望。
“从山顶俯瞰下来,更是绵延千里。”傅嘉卉笑道,“山顶屋中暖和,煮雪饮酒,更是惬意。”
“不知商铺的事,傅姐姐有何打算?”宁芙开门见山问道,这事早晚要谈,一会儿的时间不如用来看美景。
“我已安排下去,只先开一间铺子,若是卖得好,再在城北、城南各开一间铺子。”傅嘉卉一一道来,“若是亏损,也不需要你来承担,世子说,当给你的报酬。”
宁芙暗道,宗肆这可未必是好心,而是算准了这些方子制成的雪肌膏,定然卖得好,他是知晓慕神医的本事的。
“多谢傅姐姐了。”
“不过分成,只能三七分了。”傅嘉卉不得不按照宗肆的吩咐,泼冷水道。
宁芙心里虽不满,可也清楚是背后那人的意思,恐怕宗肆也是算准了这个行当,利润不小。
转眼间,便到了山顶。
其实一路的冰雕已足够精致宏伟,却比不上山尖处的半分,光滑透亮的教人分不清到底是冰还是玉。
“山下的酒水一会儿便送来,宁妹妹可先在屋中歇会儿。”傅嘉卉道。
屋中的床,却是正对窗户,窗虽大开,却无半分冷气而入,反而能赏山下雪景,美不胜收。
宁芙被吸引,趴在窗边,连人进来也未发觉,不过进来那人也未打扰她。
此时宁芙脱了披风,为了行走方便,里头穿的是修身衣裙,此番动作,倒显得她臀极翘,又圆润,素色腰带将细腰束得芊芊一握,便是胸脯也被衬得挺拔了几分。
这却不是宗肆第一次知晓她身材好,之前她扮作舞姬时,他已见识过一回,只是不知她是刻意勾人,还是无意的。
宗肆又想起,昨晚那个更加荒淫无度的梦来,她媚眼瞥他,乖顺地蛰伏在他身下,片刻后便蹙起眉,娇娇地撂挑子道:“不来了,累。”
便是抱怨,也像是在诱惑人。
“你好重,我都要喘不过气了。”她推推他,见他不动,忽然笑盈盈道,“你要是还想,那就求我好了。”
他冷着脸,虽不满,但也生不起气来,与她对视片刻后,竟然低下头去轻吻她,一副十足的求欢姿态。
第18章
为利益,甘低头
梦中女子,很快就败下阵来,无助的搂着他的颈,化作一滩水,如妖如魅,说着累了,却又缠着他,分明是喜欢得紧,只脸通红,倒又纯洁无比。
骤雨迅势而来,女子娇娇而吟,惹人怜爱。
“早知郎君英勇如此,我应该早些将郎君哄回来。”她趴在他肩上,早已是一脸春色,“我想不到,还能有谁比郎君好。”
宗肆回神,神色如常。
这般的梦,做了两次,多少有些不同寻常。
窗外,玉山亘野,琼林分道。
一只乌鸫似有鸿鹄之志,沿九天而上,不料半途失了力气,直直坠落,没入林间。
宁芙不禁赞叹,“士若有志,便是死又如何。”
“为志而亡,虽值得钦佩,莽撞之行却不值得效仿。”身后有人淡淡道。
宁芙这才知道屋里还有人,只是来的这人,她可就不太喜欢了。
宗肆今日锦袍玉冠,不如平日里清贵冷然,如此场合下,倒显出几分风流韵味。
宁芙欠了欠身,却是未说话。
这人与人想法不同,便聊不到一块去。若是她,为了宁国公府,即便是飞蛾扑火,她也在所不惜。
事宜上一回已谈得差不多,这一次宗肆就没了那逼人气势。
而宁芙这几日也想通了,兄长的事不论如何,纠结上一辈子并无意义,她需要做的不是复仇,而是不让兄长再陷入困境。
与宗肆利益捆绑一处,且找好退路,才是上计。
若兄长的事是他干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越是清楚他的事,便越能有他的把柄。若不是,那看在利益的面子上,宗肆或许也能提供几分帮助。
“这处也是世子的地方吧?”宁芙这次不等他开口,就主动坐在了宗肆对面的金丝竹塌上。
他未回应,不过宁芙也知自己没猜错。
“上一回从世子这喝得百里香不错,能否再讨要一杯。”她大大方方道。
也不知他是如何将消息传出去的,不过片刻,便有人送来了玉盏,只是却是空的。
宁芙坐着不动,见他起身,点燃了炭火。
“世子伤势还未痊愈,不如换我来吧。”宁芙倒算不上有多关心宗肆,虽有夫妻情分,可时间久了,便也淡了,只是表现得体贴些,也不损失什么。
“阿凝年纪尚幼,被娇惯坏了,性子直,不够圆滑,别同她一般见识。”宗肆道。
宁芙自然知晓他贬损宗凝是假,护短才是真,只是不知这“不够圆滑”,是不是在指桑骂槐:“凝妹妹是爱憎分明之人,只不过还请世子与她解释清楚,我事先并不知晓我祖母的打算。”
让傅嘉卉带她来寒香山,大概是对她的补偿,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宗凝,她是不会错过赏雪的。
而宗肆会如此,恐怕也是怕她背后对宗凝耍小手段,在他眼里,她是个不简单的小女宗肆煮茶之术,竟也是一流,不一会儿便茶香袅袅。
世子如此纡尊降贵,宁芙却并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只是感慨他也不是完全不会照顾人的直男,只是他曾经不想罢了。
“世子受伤,可是因为宋阁老之事?”宁芙心底胸有成竹,事情既已有结果,却拖到半年后,那便是宗肆还不想让真相公之于众,想来这伤势,就是为了拖时间。
宗肆头也不抬,淡道:“不是不想知道我的事?”
宁芙揣摩着她的语气,倒是也无责怪之意,想了想,斗胆道:“世子提醒我提防宋阁老,一来是能卖我个人情,二来,也是借机顺势牵制住我父亲,若我选择父亲明哲保身,对世子也极有利。”
宁芙的父亲宁真远,在吏部当值,负责官员人事管理,自是人脉不差,虽不至于是威胁,可若是掺和进去,带来的琐事也不少。
虽宗肆与其不属一派,可这次目的也并非是他,倒不如设计让他不参与此事。
宗肆眉眼冷了下去,嘴角却噙了笑意,“继续。”
宁芙不禁紧张起来,稳了心神,道:“世子让我帮你办事,同样也是一石二鸟之计,世子需要找慕神医不假,却也将我当成了人质,万一父亲还是想涉险帮助宋阁老,可我卷进了此事,到时世子便能以我来威胁我父亲。”
是以宗肆才在宋阁老的事上,对她并不隐瞒,她知道的越多,父亲就越不可能轻举妄动。
至于她替宗肆办事,只要宗肆想,父亲自然能知道。
“世子无须担心,于你于我有利之事,我心甘情愿。”只要能合作共赢,哪怕是被利用,宁芙也不在意,这番话不过是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
宗肆却并未如她所想,给出任何回应。
宁芙只等着他的点评,不甚倾了茶水,热水溅在了手背上,瞬间就红了,玉盏也从她手中脱落,砸在了地上。
宗肆眼疾手快拉着她走出了木屋,将她的手背覆在雪上。
两人同塌而眠都有过无数回了,拉下小手,宁芙并不扭捏,抽回手后道了谢,心知是等不到他的回应,又道:“若是我有了慕神医的消息,该如何找世子?”
宗肆摩挲了下手指,女子的手不是一般的凉:“不论是找我,还是商铺的事,你都可去清天阁。”
这意思,便是商铺的事,她自己也能插手。
宁芙放下心来,当务之急是找一位账房先生,倒不是她信不过傅姐姐,只是她想早些给自己培养些自己的人,免得日后想要用人却找不到。
事情谈妥,心中大石落下,便更能感受山川的钟灵毓秀。
她感慨几句时,宗肆偶尔也能给些反应,与她探讨两句,虽依旧清冷且不好接近,可比平日里还是要好上不少的。
与宗肆做夫妻,是件糟心事,可与他做交易,感受倒不差,眼下将他当上司伺候着就成。
不知不觉间,天色也暗了下来。
宁芙披上大氅,临行前再度关切道:“世子还有伤势,早些休息吧。”
宗肆并不缺关心他的人,更何况是虚情假意的,是以并未给回应。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走。
宁芙见有几株梅花开得正盛,倒与宗肆那间木屋有几分相配。
犹豫片刻,到底是折了几支,折返。
宗肆见到返回的宁芙,目光不动神色的落在了她手里那束梅花上。
“世子找个花瓶养着吧,给屋里添添生机。”这梅花冷艳清绝的,倒与宗肆有几分相似。
“折了的花,虽一时美艳,终究只是死物,何必贪恋其颜色。”宗肆并未伸手接过。
好在宁芙已经习惯他的拒绝,倒也不觉难堪,只将梅花花束收回了怀里,正要圆场,却见身前的男人伸手抚了耳边的发丝。
气息温热,却平缓,不疾不徐,是他平日里的从容之姿。
宁芙却是呼吸快了半分,男子替女子撩发,怎么算也有些暧昧。
下一刻,几片花瓣飘零而下。
原是有花落在了她发丝上,他替她拂了去。
“你我只须公事公办,这些讨好人的手段,用在我身上,不过是浪费功夫。”宗肆不太留情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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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马车驶入宁国公府,宁芙就开始琢磨起宗肆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