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我妈妈让我退……」

    「不行啊，这都烂成这样了还怎么退啊。」导购们聚在一起，一边议论纷纷，一边用异样的眼神反复打量我。

    「……我妈妈让我来退。」

    「不行，退不了，烂成这样了还来退，什么人啊。」那导购见我就一个小孩没有倚仗，「小小年纪就学会糊弄人了，不知道你家长怎么教的你。」

    她反手把衣服塞进袋子里，「拿回去吧。」

    我感觉热气一阵又一阵地熏蒸着我，强烈的羞耻心拉扯着我，任由她们在我周围数落着我。

    「对不起。」我终于像是被判了最后的死刑一样，说不清楚内心的感受，但是松了一口气，唯唯诺诺地收起了裙子，走出商店。

    妈妈就在不远处看着我，她不客气地双手抱在胸口，睥睨着我。

    看着我走近，她不客气地说：「没退成？」

    「没有，人家说衣服都坏成这样了……」

    「要你有什么用！退个衣服都退不了，整天唯唯诺诺，考试成绩也拿不了满分，什么才艺都没有，什么也不会，连退个衣服都退不了，真是废物！随了你爹！」

    我低落羞耻的神色给了她极大的满足，她嗤笑一声，「现在知道丢人了，我还当你脸皮有多厚呢。」

    她得意地笑，「行了，我早就知道你肯定退不成，不过是为了给你个教训，让你早点明白大人的不容易罢了。」

    方才的羞耻突然给了我一股勇气，我大声说：「你就是为了自己出气。」

    妈妈转头瞪着我，下一秒我的脸上火辣辣的，被耳光抽得偏过去：「你反了天了！」

    这一次激烈的小对抗，换来的是更加强烈的镇压，昨天身上的旧伤还没有好，今天又添新伤。

    妈妈一边拽着我不让我跑，一边抽打我，我不知道她竟然随身带着一个晾衣架，小腿肚一片青紫色的痕迹，密密麻麻覆盖着，我大哭，终于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

    商场里人来人往，当着所有人的面，我被抽打得躺在地上打滚。

    5

    上中学的时候，我终于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她不是什么好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在学校走廊外的死角里蹲着吞云吐雾，而我嘛，我正在被妈妈揪着头发大骂。

    她扯着我的头发，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把我从教室里拖到这里。

    「这次考试没拿第一是为什么？」

    「数学没考好。」

    「为什么会没考好？是这次补习班的老师讲课讲不好吗，还是你们数学老师不负责任？」

    「不是，这次的题型我不太擅长。」

    「不太擅长？这么简单的题型，你说你不太擅长！」

    妈妈又生气极了，揪着我的头发，迫使我脑袋朝她那边歪去，我早就习惯了，内心毫无波动。

    她愤怒的脸忽而凑近我，贴得极近，上下打量了我一圈：「你是不是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影响到了学习。」

    我闭了闭眼：「没有。」

    「没有？」她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于是我看着她，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和沧桑，其实根据她的实际年龄来看，她不应该这么老，她曾经说都是为了我，每日为我操心，所以才这样显老。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的质疑和不信任，我见过很多次，她说：「你再说一次，你到底有没有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样的事，我陈梦娟可没有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女儿。」

    「没有。」

    她盯着我仔细看，满意地放下手：「没有就好。」

    「我这周多给你加两节数学补习。」说完后，她挎着包包就走了，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伸手把被她扯乱的头发重新整理好。

    上课铃响了又响，我却不想回教室了。

    一支烟砸在了我脚边，我回头看向那个角落，一个长头发戴着大圈圈耳环的姑娘坐在台阶上：「整一根？」

    6

    她叫宋朝。

    学校里有学生看见过好几次她被人带上了警车，所以没有人敢招惹她。

    她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啧，这天底下的神经病爹妈果然都一个样。」

    我忍不住问：「你也是和我一样吗？」

    「哦，那倒不是，我嘛……孤儿。」

    「抱歉。」

    「嘁，最烦你们这些矫情毛病。」

    于是我开始和宋朝熟稔了起来。

    我知道她住在这里的老破小巷子的一处老房子里面，她说过要是这里拆迁的话，那她就发了，算是她早死的妈对她发的善心吧。

    我平时去上补习班，都是坐公交车去，但认识宋朝以后她经常来接送我，骑着一辆二手鬼火车，油门一拧就轰轰作响。

    我说我们是未成年人，应该不可以开摩托车吧，她说怕个毛，骑就完了，我在的时候她又不飙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