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黑衣人哑然,个个惊疑不定。一人对首领小声道,“她这是…?”
为首之人眉头紧锁。
怎么瞧着是又犯了“痴病”?
姬令夷身上蛊毒难道还未解开?
也是…解药明明在主子手中。
姬令夷恢复如初回皇城时,主子心存疑虑呢…
这时,一个黑衣男人快步走进圣灵祠,“郡主!”
见到郡主如此惨状,他骤然拔剑,语气阴狠,“你们…你们竟敢激得郡主痴病发作!”
邻国质子他愿为卿臣14
首领再度回头扫过姬令夷的脸。
坐在血泊里的女人不明所以,满脸疑惑地和他们对视。
“撤!”他厉喝一声,数十人从圣灵祠四散逃窜,消失无踪。
这时,寺庙里的住持和小和尚们才一齐围了过来,住持颤巍巍道,“快…快抄北琅近道送郡主下山!”
交龙岭,北琅山脚。
圣钟一响,北琅女帝和朝中大臣等重新聚集到了山下,准备迎接新任储君。
姬琼羽和姬青玉也不得不提前结束试炼,返程下山。
两个时辰后,一个黑衣男人飞身跃下峭壁,急步向众人走来。他表情冷戾,浑身伤口交错纵横,血迹斑斑。
而他怀中抱了个满身是血的女人。
女人眼眸半闭,似乎在虚弱地颤抖着。
是令夷郡主!
众人哗然。
靖亲王脸色大变,顾不得尊卑礼法,忙上前,“黛黛儿!”
“这…这是怎么了?”短短几步距离,姬兰笙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跌进泥地,“快!快请御医来!快啊!”
女人睁开眼,扭头看他。
“大哥莫急。”
女帝皱眉,威严尚存,“随行御医都在。快让他们给令夷瞧瞧。”
蓝衣女人慢慢转动眼珠,张嘴斥退御医,“我没病!我不看大夫!你们走开点,吵死了。”
她傲慢无礼地哼了声,就将脑袋转到黑衣男人的颈边,不再理会他们。
看着胡言乱语的女儿,姬兰笙满眼心疼,急得团团转,又不敢上手碰她,生怕她会更疼。
女帝倒冷静些,她不快道,“容狰。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北琅新任储君,怎么会在下山后变成这副模样?”
“圣钟响后,属下一进圣灵祠迎接郡主,就撞见了郡主遇刺。”
“行凶之人皆蒙面持剑,又逃窜得太快,属下看不出是哪方派来的人手。”
容狰冷漠而坚硬道,“但属下发现,郡主的病…好似又发作了。”
令夷的病…?
女帝和姬兰笙都怔住,同时把目光落到了青黛脸上。
“阿姐阿姐!”
“阿姐!”
远处,纳兰卫尉把长公主和二皇子带出了交龙岭,正往这边走。
姬青玉不计形象地狂奔,听起来很兴奋,“阿姐阿姐!我就知道这天底下没有阿姐办不成的事!我才刚刚进入交龙岭呢,就听见了圣钟响,嘿嘿,我终于不用再拼命背书…”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阿姐…?”
身后纳兰俭亦加快了脚步。
自看见容狰怀中那片裙角时,有股莫名的恐慌就急急涌上心头。直到入目一片血红,纳兰俭甚至懵了一瞬。
在众人面前,他几乎失态般地快步上前,“令夷…”
一直垂着眼的容狰慢慢搂紧了怀中人。
青黛捂住耳朵,厌烦道,“我要回府。”
“好好好!”姬兰笙眼含热泪,唇都吓白了,“黛黛儿,咱们回府!”
仅仅过了一夜,北琅皇城内就传遍了这个消息——令夷郡主在试炼中遇刺,竟又发了痴病!
虽然“圣钟响,储君定”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但一个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的人怎么成为北琅正统储君?
朝中腥风血雨地争了三四天,才最终决定,暂时将令夷郡主的继承人身份保留。
若一个月后,令夷郡主仍无法恢复正常。那就重启求符选拔考,在长公主和二皇子当中再重新选出北琅储君。
只是不同于上次,这回民间百姓都知道了,郡主从前花痴荒唐的行径竟然真是因为她得了怪病,而不是广为谣传的“为爱发疯”。
他们一面唏嘘,一面都在暗自期待郡主能早日恢复如常。
望江酒楼二层,临窗包厢。
房内酒气熏天,青黛一身艳红长裙,墨发半绾,头上插满金钗步摇,艳丽庸俗。
她端坐桌边,抬手又洒了一杯酒。
青黛目光沉静,说话时不疾不徐,“如今还有人在盯着我们么?”
哪里有半点发了痴病的样子?
容狰倚在墙角,他一指挑破窗纸,“有。”
“郡主,可要即刻施行下一步筹划?”
青黛按眉头,“再等等。”
容狰挑眉,慢悠悠坐到青黛身边。
从交龙岭回来后,“荒唐奢靡”的令夷郡主大手一挥,给容侍卫送了一顶雕琢精细的束发银冠。
容狰如今就是顶着华贵发冠到处晃,昭示自已十分得宠。
他微微歪头,捧着脸看青黛。
青黛抬起酒杯,浅酌一口,似乎有点儿微不可察的难为情,“…又瞧我做什么?”
她垂眼,在酒水倒影中,还能看见她扮得像花孔雀似的脑袋。
青黛微臊。
向来温和的郡主变得荒唐,从前阴狠的质子侍卫眼底却柔软,容狰只静静看她的脸,“好看。”
若没有烦人的玩意儿来打扰他和郡主,容狰便是直愣愣看郡主一整天也乐意。
可惜,总有人不识趣。
包厢门被急促拍响,容狰看向青黛,后者思索片刻,往自已身上泼了点酒水,然后毫无形象地摊在桌边。
容狰起身去开门。
门外竟站了两个看上去怎么也不可能凑到一处的男人。
纳兰俭和夏侯子舟。
实际上他们两人确实不合,夏侯子舟无视容狰,先一步跨入房内。
闻着房内冲天的酒气,再看向烂醉如泥的女人,他脸色发红,是被气的。
这女人疯玩了几日,终于被他撞上一回!
纳兰俭慢一步进入房间,他盯着女人背影,藏在衣袖下的手掌越攥越紧。
容狰轻咬后槽。
真想把这两个碍眼的东西扔出去。
他指腹用力摩挲剑柄,反复默念,不可以坏了郡主的大事。忍。先忍。
伏在桌边的女人直起身,又为自已斟了一杯酒。这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摁下酒杯,男声冷淡,“令夷,不要再喝了。”
青黛抬眼,简直喜怒无常得彻底,她怒而甩开纳兰俭的手,“别管我!”
“不管?”纳兰俭如寒霜般的五官上覆了层伤情,“从前…我不知你为何突然变做了另一副陌生的样子。我以为,你是厌倦了做百姓口中尽善尽美、无可挑剔的令夷郡主。”
“我早该明白,你只是患了连大夫都难断的奇异之症。”
“是我太蠢。”
平日里从不显露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眉宇间,纳兰俭道,“令夷,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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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
青黛拿过酒杯,仰头一口饮尽,末了还用手背胡乱拭过唇边酒渍,她迷迷瞪瞪道,“说完了就走。”
“令夷…”
青黛一拍桌子站起,上身猛然往纳兰俭跟前凑,“说得冠冕堂皇…嘿呦,瞧着你们一个个俊俏郎君的模样,我忽然觉着做储君也挺有趣的。”
女人醉意醺然,果子酒的气息横冲直撞,“纳兰俭,你扶我上位吧。”
纳兰俭下意识扫向房中另外两个男人,他眼中冷意一凝,抬手虚掩青黛的嘴,“令夷不可。”
面对如此大不敬的狂言,纳兰世族长公子只轻声呢喃,“小心隔墙有耳。”
“嘁。”青黛退后一步,继续斟酒。
纳兰俭看向房中其余人,他面色冷峻道,“郡主喝醉说了无心胡话,两位可有听见什么?”
容狰只盯着青黛背影,一副对外人爱搭不理的模样。
夏侯子舟哼了声,夺过青黛手中酒壶,自已猛灌了几口,“我没那么蠢!醉后胡话自然是当不得真的。”3939
颈边和手腕都缠了麻布的紫袍男人睨了青黛一眼,却没感受到两年前那种狂热爱慕的目光。
夏侯子舟蹙眉,心头怪异。
谁知这时,青黛忽然掀起眼皮直视他,轻佻地笑,“夏侯公子?你怎么来找我了?”
她起身,一步步往夏侯子舟面前逼近,满头金钗步摇晃得人眼花缭乱,“难不成……你终于回心转意,愿意心仪本郡主了吗?”
“那太好了!我们何时能成婚?”
咚的一声,夏侯子舟跌坐在美人榻上,“你…你…”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夏侯子舟紧紧盯着青黛的表情,“我不过是来亲眼看看郡主好戏而已!”
和两年前的每一次一样,他试图在青黛眼中看见一丝一缕只因他而起的情绪,难过、愤怒,还是怨恨…不论是什么都可以,不要看别人,只看着他。
夏侯子舟将负伤的手背至身后,“姬令夷你别自作多情了!”
“成婚?你想都别想!”
就算她真是中了蛊毒…
他才不会把血喂给姬令夷解蛊!
青黛弯唇,似乎想伸手去摸夏侯子舟的脸,右手才刚抬起,手肘就被人大力地握住了。
“…令夷。”
纳兰俭神色越发冷淡,薄唇就抿得越紧,“若要谈婚论嫁,难道不是我先来的吗?”
青黛佯装的轻佻和浮夸差点尽数破功,她轻声吸气,有点看不懂这位昔日的冰山同窗了。
纳兰俭他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吗?
青黛一动,清冷男声继续,“我今日未曾饮酒。所以,这不是胡话。”
夏侯子舟脸上表情敛去,一言不发地看青黛和她身后的纳兰俭。
“…”青黛分明只做样子地喝了几口酒而已,面对如此境况,脑中竟然隐隐胀痛。
若自已的神智仍像两年前深受蛊毒侵蚀时那般,她早该把纳兰俭痛骂得一无是处,而后转头就继续对夏侯子舟献殷勤…
但她此刻毕竟不是真痴,再出格些的事也不愿再做。青黛心中暗暗思忖到底怎么样才能把他们不着痕迹地应付过去。
纳兰俭带着青黛后退一步,与夏侯分开了距离,“令夷,你的异症我会想办法…”
青黛立刻挣扎开,做出一副兴致全无的表情,“懒得和你们玩了!容…”
银光极速闪过,划过纳兰俭手腕。
只差一寸…这位清贵长公子的手筋就被挑断了!
纳兰俭撞上背后木窗,他冷冷抬眼,“容质子,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
忍耐到郡主开口才动手,容狰手中铁制剑柄已被硬生生掰歪了。
他一笑,笑容乖巧,颈下露出的一截兽纹刺青却有了种幽冷狰狞之感,“没听见郡主嫌你们无趣吗?请吧,走远点。”
语气轻飘飘,宛若随口驱赶不讨喜的男宠似的。
夏侯子舟遽然起身,发狠道,“容狰!”
“吵死了!”青黛喊得更大声,她拽过容狰的手,“回府!天大的快活都被人给搅没了!”
她睨了眼表情各异的两人,大步往外走,扫过酒楼内隐藏在各处的皇宫暗梢,“容狰!我明日要去最最最大的花楼寻开心。”
容狰一边被顺从地拽着走,一边回首警告那两个男人。他面色含笑而眼神可怖地抹去掌心血迹,慢慢收剑归鞘。
“嗯。明日…”
“花楼?”容狰立即加快脚步,“郡主要去哪里?”
“花楼。”一出包厢,青黛瞧着神志又开始混混沌沌,路都走不稳,“好…好久没去了。”
容狰把人扶稳,一言不发。
直到两人进入王府马车内,青黛深吸气,连连饮下几口凉茶。
“郡主…”
容狰小声喊她,“郡主当真要去花楼?”
“去。”青黛亦无奈,“现下自然是越荒唐越好。早日让宫中人彻底信服,才能早日往下一步走。”
离开了那酒气熏天的包厢,她抬手卸下几根繁重金钗,头脑渐渐清明,“况且去那地方,纳兰大人和夏侯公子才不会跟过来。”
“他们不是一般人,一个背后有世族,一个背后有西越。我都信不过,不能叫他们看出破绽。”
不是一般人…
容狰把下巴压在歪斜的剑柄上,说出心声,“直接把他们都砍了?”
青黛目光掠过那扭成麻花的铁剑柄,“…”
郡主大人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决心不能再惯此人。她奇道,“难道容殿下在南煜也是如此做派?你是铁了心要做暴君不成?”
“不。”容狰浅浅笑,唇边弯起弧度,竟然真能瞧出几分可怜和无辜,“在我的家乡,他们都听我的话。所以不需要杀人。”
四国之间局势僵化,消息不流通,加之容狰几乎不会主动提起南煜,青黛从前怕揭人伤疤,也就不会过问。
青黛微侧身,容狰看出她有了兴趣,脸上笑意扩大,徐徐道,“南煜民风淳朴,我们那儿的人都是……”
“从一而终的。”
青黛本已准备好开始倾听容狰的过去或南煜宫廷的权势之争了,谁知这人竟拐了个十八弯,说起不相干的话来。
从一而终?
想起在草屋那张傻兮兮又执拗守着她的少年脸,心口忽然被揪起,酸软酥麻。
青黛又饮下一口凉茶,淡定地嗯了声。
容狰轻哼,扭过头去,“我知道。郡主才不会轻信男人的鬼话。”
“也好。起码,郡主不会被外头那几个空有皮囊的蠢货诓骗。”
“对。不可以相信外人。”容狰把脸转回来,恶声恶气,再次强调,“我是从一而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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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
这天底下迂回曲折成十八弯的,除了容狰的心思,还有花楼老鸨的嗓音。
青黛才刚下马车,红衣绿裙的盛春馆老鸨忙不迭扑到她面前,吞吞吐吐,“郡主…盛春馆今日没法子接客…恐、恐怕不能接待郡主了…”
容狰横剑挡在前,面无表情,“为何?”
老鸨亦面色发苦,“今儿大清早,连天都没亮,官府就派人把馆内的姑娘和公子全带走了。”
“小人哪敢拂了郡主的面子,但现下馆内实在是无人可接待郡主……”
“怎么偏偏来打搅本郡主的雅兴!”青黛抿紧唇,大为不悦,“谁的命令?你犯了什么事!”
“小人清白得很啊!”
老鸨连连叫冤,“是纳兰大人亲自带兵来的,说是…是北琅近日在严查登记在册的户籍人口,要挨个确认馆内人的身份来路呢!”
“瞧着一上午都过去了,官府那边也没半点动静…这几日盛春馆是没法迎客了…”
老鸨越说越小声。
青黛抬头看花楼牌匾,略微出神。
近年来四国局势越发紧张,为了防止皇城脚下混入他国奸细,北琅这段时间在严查百姓户籍一事是真。
但怎么就偏偏在今日把一整个花楼的人都带走了?
还是纳兰俭亲自带兵上门抓的…
青黛:“…”
草包郡主沉溺酒色的大戏还没开唱,就有人把她戏台拆了。
容狰没忍住笑出了声,扭过头闷闷颤动。
“…”青黛幽幽看他,继而大发雷霆,“那鸳鸯阁、百花阁、翠香楼和寻欢院呢!”
“郡、郡主…”老鸨伸出一根手指虚指对面的鸳鸯阁,“郡主说的这几家…恐怕都做不成生意了…”
青黛猛拍身旁马车车窗,头上步摇晃出残影,“纳兰俭一日之内查封了皇城所有花楼?!”
“郡主息怒啊!”
老鸨呐呐,“纳兰大人说,怕各家青楼沆瀣一气,合力窝藏他国奸细。所以…所以…”
青黛:“…”
纳兰长公子这是在…试图掰正她的“恶习”?
青黛不合时宜地想笑。但按过去做派,她现在应该气昏了头。
回忆起被蛊毒残害时的表现,青黛暗暗扣紧掌心,低头将脸色憋红了些,而后咬紧牙齿,嘎吱嘎吱,如同即将发狂的病人。
街头路过的百姓驻足,私语声渐大。
“郡主想逛花楼?!都几日了…郡主还没清醒吗…”
“郡主可是圣灵祠认定的储君!按她心性品德,哪里做得出这些事!定是那怪病害惨了郡主啊!”
“这异症是不是治不好了?”
“唉…郡主好可怜…”
“只愿北琅神明和历代先帝早日赐恩,还我北琅这顶顶好的储郡主…”这是容狰的声音。
容狰低着头,轻柔展开青黛扣紧的掌心,“想做个风流荒唐的郡主,何必上花楼呢?”
青黛不明所以地抬眼。
那黑沉沉的目光暗流汹涌,容狰捧着她掌心,缓缓贴近自已脸边,停在唇上半寸。
旁人只能瞧见这侍卫竟然大逆不道地吻了郡主掌心!
容狰悄无声息腾出一指,打落了自已的银冠。霎那间,男人墨黑长发倾泻而下,轻轻拂过肩头,柔软,顺从。
他浅笑,“与我在一处也可以。”
青黛下意识伸手接住银冠,一时分了神。
上可雷霆万钧做皇子,下可矫揉造作做男宠,
容狰当真是…太豁得出去了。
于是,路过的百姓就看见了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委委屈屈地拉着郡主不放手。
大庭广众,他一点儿也不知害臊,说道,“望——郡主垂怜。”
“咳!”青黛被呛得咳嗽一声,她很轻很快地闭了回眼,然后…
郡主长眉一挑,手掌下移,捧起男人的脸,“这张脸也算有几分姿色。那今日,就你陪本郡主玩儿吧。”
大戏唱到这里,青黛提起裙角,迫不及待要退场了。
谁知还没踩到车凳,男人笑了一声,缓缓带着她的手掌往下,轻压在颈边刺青上,“郡主想怎么玩?”
青黛的视线随之下移。那兽纹刺青简直像舔舐她掌心的火苗,不至于灼人,却有股暖烘烘的痒意。
背对着路边百姓,青黛一眯眼,也不再装。她收紧五指揪起容狰衣领,一把将人拽上了马车。
女人声音含笑,“这么玩。”
咚的一声被砸进了马车内,容狰悠悠换了个躺得更舒服的姿势,他纯良眨眼,似乎在求夸奖。
青黛温和地看了他一眼,将银冠抛入容狰怀中。
“咳咳!”
这回换容狰咳嗽了,他一手揉胸口,一手抱着银冠老老实实地坐直,仍时不时去偷看郡主神情。
马车远去,隐在人群中的暗探压下帽檐,往王府方向跟去。
盛春馆隔壁酒楼中,一人捏碎了掌心的酒杯。
上来续酒的小二惊道,“夏侯公子您的手…?”
…
此后几日,令夷郡主一直闭门不出,也不接任何人的拜帖,将公主皇子和纳兰大人一众人等都拒之门外。
据传,是因她有了个心尖宠。
看来,真是疼爱得很呢!
而后某日,令夷郡主大张旗鼓地要出门时,她竟呕了一口血,直接晕倒在靖王府门口。
这时,恰好有个江湖游医路过此处。只看了郡主一眼,就断言她已剧毒入体,无药可医。
江湖游医好像有几分真本事,他直言不讳,什么异症啊,郡主是中了会蚕食正常人神智的蛊毒!
此毒到最后,定会把郡主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痴儿草包。
靖亲王一听,也晕了过去。
如今北琅酒楼里,人人都在说道此事。
一个大汉道,“我婆娘是王府的采买嬷嬷,她说,王府已经偷偷在为郡主准备后事了!”
“怎么可能!郡主前几日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可能就…”
“真的!我婆娘说,郡主那模样啊,瞧着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郡主啊…唉。”
王府之内,病入膏肓的郡主大人刚刚练完了一幅字。字迹苍劲有力,大气磅礴。
下人隔着房门通报,“郡主,客人们都候在大厅内,想见一见郡主。要请他们进来吗?”
容狰冷声斥道,“不像话!郡主重病,如何有精力同时应付那么多外人。”
“小狰…”青黛温和如初,开口时却发声艰涩,嘶哑微弱,“让客人…单独进门,安静些…不影响。”
既然要引蛇出洞,那就按及笄礼时来看望她的顺序,把客人请进来。
第一个是,纳兰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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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狰。”青黛说,“我若未曾出声唤你,你便无需现身。”
“是,郡主。”
门外已传来脚步声,容狰替她放下帷帐,闪身躲进床边暗室。
那处有个可容纳一人的密格,中间开出了几个绣花针大小的细孔,躲在里头正好能将房内情况一览无余。
当然,也可在有人对郡主欲行不轨时,直接飞出一剑削了那人的脑袋。
外界盛传令夷公主闭门不出、沉溺身边貌美男宠的这几日,青黛在观鱼看鸟,焚香品茗。
另外,还有空在卧房内修了个暗室。
容狰则快马加鞭回了趟南煜,取来许多功效奇特的药材。青黛一连服了几日,如今她脉相衰弱,脸上瞧着苍白到发灰,一副死气沉沉的病容。
她躺在床榻上,轻轻合上了眼。
吱呀一声,门外走进来一人。
那人脚步声异常轻缓,指尖才覆在半透明的帷帐之上,却猛然瑟缩,大力收回手指。
“令夷…”
他似也怕惊扰帷帐后的虚影,只喃喃着。
回应他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纳兰俭浑身俱麻,他迟钝地张嘴,“令夷,你睁开眼看看我。”
“你若还想去盛春馆玩,想饮酒,想做任何事,我不拦你,我陪你去。好不好?”
床榻内无任何回应,纳兰俭脊背挺直,清冷眼瞳中慢慢透出迷茫。
身为言谈举止皆是世家典范的嫡长公子,他脸色苍白,血色全无,只徒有个空壳站得端正笔挺。
他方寸大乱地赶来此处,因为令夷是圣灵祠认定的储君?是昔日同窗?还是前未婚妻?
接连几日没合眼让纳兰俭脑中越发昏沉,如今站在令夷床前,嘴里只会胡乱地冒出一句又一句,却连他自已也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想说什么。
“什么叫蛊毒入体,什么叫无药可解?”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忽然,帷帐被轻轻掀动,纳兰俭毫无征兆地看见了床榻之上令夷的脸。
她额间冒了层细汗,病气沉沉,入目的最大冲击莫过于昔日的皎月明珠在一点点褪色,变得黯淡、空洞。
纳兰俭的心随之直直下坠。
“你…看不明白吗?”
她吃力扬唇,缓缓闭眼,“你觉得我是在何时中了蛊?”
纳兰俭愣愣看她,依旧无法从那张脸上移开视线。
“罢了。纳兰大人…”
青黛缓慢睁眼,这时,一只过分冰凉的手小心翼翼搭上她的手指。
蓝衣男人动作温柔地俯下身,他声线偏低,一刹那如雪化水,“令夷,我扶你上位。”
“你睁开眼,活下去。好不好?”
“无论是皇宫还是世族害你,我都去替你把解药讨来。”
“令夷,等我几日…”男人的手慢慢收紧,“既然他们都阻挠你即位,我来助你如愿。”
“你…”青黛微怔。
纳兰俭退后一步,重新将帷帐掩上,继而转身往外走。
咚的一声,大门闭合,随之暗门打开。
容狰抱着剑坐在木格内,幽幽,“郡主…”
青黛坐起,“不是他。”
“以我对纳兰俭的了解,不管与他背后世族有无关系,至少他对蛊毒一事完全不知情。”
“万一他是演给郡主看的呢?”
容狰心气不顺,但仍轻声细语,“分明自已还是个世族傀儡,他说这话是想造反?”
“纳兰大人手中有皇城三成兵权,亦是北琅最大世族的嫡长子。他若决心要夺下世族权力,大概率能成。”
容狰垂下眼,恨恨磨牙。
“怎还兀自生起气来了?”
青黛从帷帐里探出半边身子,笑着看向容狰,“若他能成,于你我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一大助力。”
利已者皆可用,才是聪明的做法。
容狰杵着新换的剑柄,满耳只听见了合在一起的“你我”和远远分开的“他”。
对,纳兰俭只是可利用的外人。
“郡主说的是。”
容狰弯唇,瞬间被哄好。
在缩回暗格时,容狰忽然想,郡主设计重病的戏码,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揪出下蛊之人,而是有其他目的。
收服人心?
譬如纳兰俭,此后必会竭诚尽节为她所用。
容狰轻挑眉。
好极了。
成王之路,容狰只怕她不够狠。
这北琅本该就是她姬令夷的。
房门又一次被叩响,青黛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