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见沈长亭这样,原先装模作样的青黛倒真起了几分好奇心,她问毛子:你觉得他许了什么愿?毛子嗑瓜子:不是和你白头到老,就是和你早生贵女。
青黛点了点唇,含笑道:不会。
毛子正想反驳,那边沈长亭已经乖乖地摊开了纸条,余墨未干的白纸上几个字落笔锋利,收尾却含蓄,透着一股字如其人的内敛风骨。
“唯愿三殿下一生顺遂,康健。”
青黛的心间忽然被猛的窜起的小火苗烫了一下,沈长亭低眉顺目,温和地看着白纸上一笔一画许下的心愿,嘴角不自觉染上笑意。
原剧情中,青黛战死沙场,他也是带着这样温和的笑意从容赴死。没有痛哭流涕和撕心裂肺,他平静地走进了荒芜。
青黛猜,那一刻的沈长亭是释然的,他不是相府庶子,不是三皇夫,只是青黛的夫郎,只是他沈长亭。
从前不敢说的,终于在那人离去后大方地展露众人眼前:是的,沈长亭爱北堂青黛。比所有人想象的,更甚更甚。
青黛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她也拿起笔,重新写了一张字条。
“殿下?”
青黛手下动作不停,轻声道,“长亭,再补一个愿望。”
沈长亭嘴微张,“殿下…”
“抱歉,去年花朝我并未陪你。希望今日来得及。”
这下沈长亭又说不出话了。青黛将纸条在他面前展开,语气上扬,刻意让他听的清楚明白:
“沈长亭长命百岁,所求皆如愿。”
沈长亭愣愣盯着纸条,青黛放缓了声调,像是宽慰又像是引诱,“长亭,你可以求的更多。”
他攥紧手指,“包括…殿下?”
马尾高束的少女意气风发,单指点点自已的心口,“包括我。”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5
从街上回来,直到躺在床上,沈长亭的心仍是无法安定。
他坐起身,摸着心口,一会儿掐住了自已的脸,使了劲,白玉般的脸瞬间被捏红大片,他放下手,重新抚上心口。
殿下她…是一时兴起吗?还是三年无所出,女皇逼她来的吗?还是…
沈长亭忽然慌了神。
难道是殿下遇见了喜欢的人,所以这几日才对他那么好,想和他好聚好散?
他穿着白色里衣,乌发披散,慌慌张张地下了床,急匆匆地在屋内转了几圈,心神不定地坐回床榻。
沈长亭苦笑。
明明早就说服了自已,等三殿下有喜欢的人要体面的放手。他不想三殿下心里的沈长亭是面目可憎的妒夫。
可是,他仅仅是享受了三殿下对他的两日好意,他就变得如此贪婪。
我爱她,为何不能是我?
房内没点蜡烛,幽幽的月光照在沈长亭如玉的脸上,倾泻而下的流光一时竟然像泪。
只是一瞬,沈长亭马上被自已的想法吓到,重重地扇了自已一个巴掌。
不可以。
沈长亭,你不配。
门外叩叩两声,熟悉的女声响起,“长亭?”
沈长亭没应,心中挫败地想,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妒夫。
走吧快走吧,不要再靠近他。
门外静了片刻,她压低声音,“睡了?”
沈长亭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心中有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他悄悄靠近门边,透过隐约的砂纸,一个红衣身影席地而坐,背对着坐在了门前。
沈长亭睁大眼睛,一时间把手放在门把上想开门,不知想到什么,又无力地放下。
他抿唇,将指尖放在红衣轮廓上,思绪又飘到了陈氏逼婚那天。
那时北堂青黛刚从南疆大获全胜归来,风头无两。他的弟弟嫡子沈乐言对北堂青黛一见倾心,非她不嫁。然而长幼有序,作为哥哥的他仍未出阁,沈乐言便不能名正言顺地议亲。
于是陈氏便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欺负他父亲只是个下人抬上来的侧室,自作主张地要将他嫁给城西偏僻人家的屠夫。
陈氏偏偏还一副赐恩的恶心嘴脸,装模作样地劝他,“长亭啊,我都打听过了,人家虽然俗气了点,可是真心实意地会疼人。”
沈长亭跪在祠堂之下冷笑。
疼人?
他可有所耳闻,那屠夫前后死了两任,都是凄惨地一草席裹出去扔乱葬岗的。
哪门子的疼人。陈氏怕是巴不得下一个从门口抬出去的人就是他沈长亭。
更重要的是,城西……
那人的府邸在城东,他不想见她一面都是奢望。
关于北堂青黛,他一步也不想退。
于是那天他拖着跪伤的腿,一个端庄、优雅的名门公子生平第一次翻了墙。
闭着眼睛往下跳,却意外掉入了一个馨香的怀抱,很淡的乌木香,女声含笑,“小郎君,你快压死我了。”
沈长亭来不及看,手忙脚乱地挣脱,只是腿一落地,又疼的一趔趄,女人扶住他,依旧是笑意盈盈的,“别急。我没不让你抱。”
流氓!
沈长亭恨恨地想,用力地去瞪她。
一抬头,脉脉流淌月光下的红衣女子仿佛被他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一手抵在唇边,“还挺凶。”
沈长亭完全傻住。
他结结巴巴,“三三三…三殿下…”
北堂青黛一挑眉,“你认得我?”
沈长亭猛的低头,看向自已的伤腿,好狼狈,怎么这么狼狈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难看?
北堂青黛看看相府的高墙,又看看沉默不语的沈长亭,她问,“你是相府的人?”
沈长亭低声应了。
北堂青黛忽然来了兴趣,“那你同我说说,相府的小郎君如何?”
沈长亭默默地拖着伤腿靠到墙边,琉璃般的眼珠子盯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相府有两位郎君,你想问哪一位?”
北堂青黛唔了一声,显然也没想好。她只是听说相府有和她结亲的想法,她便偷偷跑来看看有可能成为她未来正君的人如何。
她转动袖口的束腕,不在意地想,若是不顺心,她便拒了。反正她心也不在朝堂,不需要乱七八糟的结亲和所谓的助力。
她说,“适婚的那个。”
沈长亭便笑,恶向胆边生,“是我。”
他直起身子,张开双臂,月光落在他月白色的锦衣华服上,他清越的五官含笑,明明是君子如水的人儿,无意之间透出极力的引诱,“如何?”
他又补了一句,“三殿下,满意吗?”
北堂青黛愣住,思绪一时间卡顿。
虽似胸有成竹,实则沈长亭自已知道,他手心早已攥出了细密的湿汗。
沉默的时间久到沈长亭心凉了半截,他那句是玩笑话的解释刚要说出口。
“你叫什么名字?”北堂青黛问。
“沈,长亭。”他低下头补充,“是个庶子。”
北堂青黛又不说话了。沈长亭紧张地抬头,发觉她在笑。
那晚,沈长亭听到了一句让他记了一辈子的话。往后蹉跎在后院的三年,便是那一句话让他甘之如饴。
“好。沈长亭,等我来娶你。”
原剧情中沈长亭一生对北堂青黛勇敢过两次,求子是一次,离经叛道地抢了弟弟的未婚妻,便是那第一次。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6
青黛和毛子唠得正欢,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殿下…外头凉。”一件带体温的披风便套在了青黛身上,她裹紧披风,鼻息之间是沈长亭清淡的墨香,她笑吟吟地抬头看他,“长亭是心疼我吗?”
本也只是打个嘴炮,不想沈长亭能回应,谁知他清俊淡雅的脸上,依旧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十分惊人,“殿下,我一直心疼你。”
青黛嚯得起身,颇有些不敢置信:毛子毛子!攻略进度没涨吗?!我看沈长亭的态度质变了啊!
对于他这样惯于死死压抑自已感情的人来说,一句心疼,跟喜欢没什么区别。
毛子:没哦。继续努力~
沈长亭轻柔道,“殿下,先就寝吧。按照习俗…明日……”
青黛等了片刻,沈长亭却不再开口,她装作没有察觉沈长亭的紧张,笑道,“自然是去沈府。”
青黛努力忽略掉心头那一点疼惜,主动牵过沈长亭的手,“你要与我说了,我才能明白你在想什么。”
身后的沈长亭不自觉地收缩小指,他又没出息地搬出了借口。
他太怕了。
他怕打开房门会见看三殿下不耐烦的脸,怕三殿下明日便离他而去,怕三殿下是来说她有了别的心上人……
卧房之内,沈长亭直愣愣地扯着铺盖的一角,青黛故意压了唇角,“过来。”
沈长亭还在犹豫,青黛直接拉过沈长亭的衣领。猝不及防的,他忙用膝盖撑住,抬起头,两人的距离已是十分暧昧。
沈长亭垂眼,不敢看人。
青黛悠悠叹气:毛子,这是非逼我做流氓。
毛子:……你难道不是本来就是个流氓吗?
察觉到温热的气息贴到了他的眼睫,沈长亭惊慌失措地后仰,他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看青黛。
“殿下……”
青黛支起腿,兴味十足,“长亭,我喜欢你看我。”
“所以,往后你再回避我一次,我就亲你一次。”
沈长亭的脑袋乱成了浆糊。北陵第一才子声名在外,三岁吟诗,六岁成章,如今好像变成了一个只会问为什么的傻瓜。
为什么她要亲我?为什么喜欢我看她?
原先回忆过去凉了半截的心,此刻又砰咚砰咚地跳起来,它叫嚣着自已的存在,狂妄无比地将他过去见不得人的心思全部暴露出来。
并非绝无可能。
是吗?殿下。
“叮——任务达成进度30%”
沈长亭捂着眼睛,同手同脚地迈进被窝,见青黛不动,默默地移到最外侧躺下。
青黛小声,“长亭……”
沈长亭捏着被角装死。
青黛继续,“我冷……”
沈长亭豁然翻身,心底叹气,展开双臂。
青黛笑弯了眼,立马将人抱个满怀。
墨香一瞬间充斥鼻间,青黛有些兴奋,不停往沈长亭怀里蹭。
忽然,沈长亭单手握住了青黛的腰,热意隔着里衣贴到青黛的肌肤,他如流水般清越好听的嗓音压的很沉,“殿下,别动了。”
青黛咳了一声,不说话,只是将头埋的更深。
青黛对毛子喊道:毛子!他他他他,他好霸道!我好爱!
毛子啧啧称奇:看不出来,一个女尊世界的男人,还是个读书人,某些事情上也挺有魄力的嘛~
青黛倒是不意外。
他可以孤注一掷地逃婚、抢走嫡亲弟弟的未婚妻,可以撕了和离书殉情,可以将一生都托付在这个并不爱他的人身上。
他外表清风朗月,内里性格却是宁折不弯的刚烈,还带着一点无人察觉的疯和执拗。
青黛叹气,就是这性子让沈长亭走进死胡同。
北堂青黛哪里算他弟弟的未婚妻了?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谣言,再者若北堂青黛不是对沈长亭本人起了兴趣,和沈家的姻亲也结不成。
这死脑筋的家伙,偏偏觉得是自已强人所难,对北堂青黛处处小心退让,患得患失,把自已的位置越压越低。
北堂青黛从小在军营长大,见惯了轰轰烈烈的人情故事,性格肆意张扬,不对等的感情付出,注定把向往平等、热烈情爱的她越推越远。
是以两人沿着轨迹,走进了属于他们的be结局。
青黛若有所思:毛子,我好像知道这个世界的攻略值是什么了。
毛子偷看一眼沈长亭,神秘兮兮地凑过去:什么?
青黛:我坚定地展示青黛的爱,以及他沈长亭主动靠近我。
毛子一跃一跃,显得很高兴:实现双向奔赴才算推进度!难怪刚刚沈长亭对你单方面的示好,攻略值不涨呢。
青黛微微笑,示爱啊,她擅长。
第三日便是花朝节的最后一天,也是他们两人要回沈府的日子。
一大早沈长亭便没了踪影,青黛打开卧门才发觉他孤身一人站在门外。
天渐入秋,吹落的树叶卷着边儿的在地上打滚,他冷冷地看地面,眉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
青黛轻咳一声,沈长亭如梦初醒般,他扬起语调,笑容才重新回到这张面若冠玉的脸,“殿下,您醒了。”
青黛走近,握住他的手,发觉凉的令人心惊,暗暗猜测沈长亭怕是已经站了多时。
沈长亭下意识地想抽手,挣不开,他无奈道,“殿下,我手太凉,您快放手。”
“哼。”青黛反而握得更紧,势必要把热气传给那人,“无妨,我热。”
沈长亭默了半晌,突然低声,“殿下,得罪。”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7
青黛挑眉,带三分挑衅地看他。
猝不及防被一股力道扯到怀中,上方的男声如水击山涧,清冽道,“靠着我,暖和些。”
青黛贴着沈长亭单薄却坚实的胸膛,嘀嘀咕咕地装潇洒,“也不是很暖和。”
手上动作不停,将人搂得更紧。
角落里,装鹌鹑的沈壹苦着脸,“三殿下,今日回沈府要迟了……”
沈长亭一偏头,视线轻飘飘地落到人身上,暗含不满,一时不太愿意松手。
沈壹缩了缩脖子,一面着急会耽误回沈府,一面又隐隐地为少郎高兴。
从嫁进三皇女府以来,少郎便一直谨小慎微,从来都是端着那副端正大气的王府正君的模样。他从小跟着少郎长大,知道少郎有点藏得很深的小脾气。外面人人都夸沈正君是名门典范,只有他知道少郎独自往心里咽了多少苦楚。
如果可以,他不想少郎做得体贤良的沈正君,他希望少郎只是会吃醋,偶尔还会发点小脾气的沈长亭。
只可惜那个沈长亭,早就被蹉磨在了沈府的后院。
而……
沈壹抬起头,偷偷看向红衣女子。
是三殿下将人从泥潭里拔了出来。
青黛轻拍沈长亭,“好了,我们走吧。你的母亲,恐怕要等急了。”
沈长亭松开手,垂下眼皮,应了一声,又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
毛子:在想沈乐言。在怕你会被沈乐言抢走!
青黛看它一眼,变成毫无感情的夸奖机器:乖崽,你太聪明啦!
毛子扭扭身体,害羞地飘走。
“沈乐言尚未婚配。”
迈进沈府大门之时,沈长亭突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青黛睨了他一眼,停下脚步,表情和语气说得上是这几日以来最冷淡的一次,“你弟弟的事,与我何干?”
沈长亭先是一愣,骤然被凶,他反而莫名开心起来,抿唇笑,露出一点不愿意察觉的孩子气,“嗯。”
被凶了还傻乐。
青黛无奈摇头,还要说话,一个青色的小炮弹就直直往青黛怀里冲。
青黛连忙按住那人的肩,让他停在一步之外,面无表情的脸不怒自威,“沈乐言,你难道没学过基本的礼仪?”
青衣公子可怜巴巴地抬起脸,白白嫩嫩的圆脸,眼眶微红,是一张很容易激发女人保护欲的脸。
不愧是在北溟追随者无数的沈乐言。
青黛只扫了一眼,就松开手,仍是不太高兴。
见这招无效,沈乐言低头,露出洁白的颈,“见三殿下安。”
“哦?”青黛语气温和,出言却毫不留情,“沈公子,你只看见本殿了么?书读瞎了么?”
沈乐言咬唇,低声,“我…我是嫡子,凭什么要和庶子请安?”
他悄悄抬眼,唇部咬的殷红,“殿下,我不愿……”
青黛莞尔一笑,眼中无半分笑意,“论长幼,长亭是你大哥。论尊卑,他是三皇夫,而你是民。”
“还是说,丞相府能大了皇家去?”
青黛咬字清晰,尾音重且缓,昔日在战场抵御千军万马的皇家气派拿了个十成十。冷艳的眉目英气逼人,虽是笑着,却叫人不敢直视。
沈乐言听着心惊,吓白了脸,扑通一声半跪在沈长亭身前,“见大哥安。”
沈长亭愣住,目光落在沈乐言品质上等的玉冠上。
看起来真是娇生惯养的娇公子。
他心中哂笑,他这个弟弟有时很蠢,有时却聪明得紧。
瞧瞧,无事便一口一个庶子,大难要落到头上了,就见风使舵地喊大哥,好似他们多亲密似的。
这样居心不良的蠢货,还惹得殿下不高兴,真该吃点教训。
旋即,他又被自已吓一跳。
他是不是太恶毒,殿下她会不会讨厌心思阴暗的自已。
沈长亭回神,去看青黛的反应,发觉青黛正笑吟吟地看他,不同于面对沈乐言的冷笑,此刻乌黑的瞳孔里浸着狡黠的笑意,似乎在问他满不满意。
殿下她,难道是在为他出气?
沈长亭胆子比先前大了许多,心念一动,就握上了青黛的手,他轻轻地挠了一下青黛的手心。
“叮——任务达成进度35%”
青黛轻咳一声,“沈公子,带路吧。”
这便是放过沈乐言的意思。
沈乐言揉着膝盖,慢慢起身,含羞带怯地看青黛,眉目中又隐隐带了一丝埋怨。
显然还没死心。
青色背影纤细,迈起步子窈窕,盈盈一握的细腰若隐若现,勾人的意味很足。
沈长亭蹙眉,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已。月白色的锦衣长袍,活扣系到最上方,捂得严严实实。
他默了片刻。
花朝两夜,殿下与他同宿,却并未有夫妻之实。难不成是他太无吸引力了?
青色、薄纱,还有什么?
沈长亭正胡思乱想,竟直接把心中想的说了出来。
青黛眼中含笑,“不用什么,你最好看。”
沈长亭羞得烧到了耳根,他埋头走,不再吭声,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青黛挑眉,她可没说假话。
沈长亭身长玉立,身量比北溟寻常男子要高,肩宽腿长,看似单薄,长袍下是结实有力的薄肌,是最上上等的身材。
进了沈府,沈相热情地嘘寒问暖,生怕招待不周,仿佛不约而同地忽略青黛身边垂眸不语的沈长亭。
青黛打量一周,沈府的人皆在,唯独少了沈长亭的生父冯春。
青黛坐到主位之上,喝了口茶,状似无意,“冯侧君呢?”
沈贤面色尴尬,“他他身体向来不争气,今日是病倒了,不能把病气渡给三殿下。”
青黛按住正欲上前的沈长亭,诚恳道,“哎呀,冯侧君可是本殿的岳父,哪有子嫌父病的道理?”
沈贤呐呐,竟也试图拿出沈乐言那套说辞,“陈正君才是长亭的嫡亲父亲,三殿下…三殿下的岳父,应该是陈氏才是…”
青黛支着脑袋,“嗯嗯嗯。本殿的礼义廉耻全吃狗肚子里去了,本殿一点也不懂呢。”
沈贤没听懂青黛的阴阳怪气,但她慌忙恭维起青黛,“哪里哪里。三殿下是北溟的将帅之才,从前读书时便是榜首,女皇陛下还赞……”
叩叩两声,突兀地打断沈贤。
青黛单指微曲敲击桌面,“我说,沈府是如何照看我岳父冯氏的?”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8
沈贤张嘴欲言,陈氏咳嗽一声,悠悠地叹气,将沈贤的话都堵了回去,“三殿下,冯侧君身体向来不好。这一病,我实在是心疼他,便自作主张留他在房内休息了。是我没考虑周到,殿下要责罚,便责罚我吧。”
陈氏捏着帕子,装模作样地拭去眼角的泪。
“父亲……”沈乐言咬唇,坐立不安,扮作可怜的视线频频投向青黛。
沈贤一听,原先对偏院那位生出的半分怜惜消失无踪,转而开始心疼起从年少时就跟着她,识大体从不让她为难的正夫陈氏。
真是出一出好戏。
青黛单指重重地敲击桌角,周遭霎时噤若寒蝉,“本殿有说要怪罪谁吗?本殿只是想见见长亭的生父。”
她站起身,并不多说,“带路。”
沈长亭经过沈贤身边,无视沈贤求助的目光,只略微点头示意,也不多做停留,就径直跟着青黛走去。
陈氏低头绞着帕子,目光沉沉。
贱坯子。
都是那孽种抢走了他儿的姻缘!如今还不知吹了怎样的枕边风,想靠三殿下踩到他和乐言的头上。
不可能!他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到了弱荷苑,这几人推三阻四的原因才终于明了。
这不仅是个偏院,院子里还破落的很,甚至侍奉的奴役也不见几个,根本不是个让人养病的好住处。
房内咳嗽声不断,外头的小厮只舒舒服服地躺在主人的躺椅上休憩。咳嗽声稍大了,还一脸烦躁,恨不得里头那人早点死。
青黛能感觉到,沈长亭气息不稳,明显是被气急,但他不说话,也不上前一步,就只是站在青黛身后。
青黛搜索记忆,她与沈长亭成婚第一年的花朝节,让沈长亭难堪得十分彻底。第一晚不欢而散之后,心气高的三皇女殿下自然没有陪他游街,更没有陪他回门。
他原先在府中就是庶子,受过的冷眼和嘲讽本就不在少数,成婚后弄成这副样子,眼高手低的奴才们更是不把他当一回事。
那次冯氏病重,沈长亭却连个大夫都唤不来。弱荷苑被围成铁桶,别人进不来,沈长亭也出不去。救父心切的他甚至拔了木簪抵在喉咙前,以自已的性命相要挟。
但沈府的人,都冷眼看着沈长亭父子,他们的求生成了一场闹剧,仿佛一个下人爬床生出来的庶子,就该无声无息地死在这。
木簪扎地很深,血淌了大半的月白色长袍,这时陈氏才姗姗来迟,他语气嫌恶,“别让他死了。”
“还有,送回去的时候换身衣服。啧,弄成这副样子,丢的可是沈家的颜面。”
沈长亭意识模糊,执拗地喊冯侧君,到最后体力不支倒下,见到的最后一眼,是陈氏高高在上宛若看蝼蚁一般的眼神。
他听见陈氏说,“留他一条贱命。”
经此蹉跎,原剧情里冯氏的身体每况愈下,没熬住,在几月后病逝。从此沈长亭越发封闭寡言,和北堂青黛更是渐行渐远。
青黛目光落在沈长亭脸上,他神情寂静,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渊,所有的痛苦死死藏于底下,密不透风,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青黛忽然握住了沈长亭的手,温热的触感使他逐渐回神。
他极轻极缓的眨了下眼睛。
终于,明媚的阳光刺破黑暗,幽深可怖的深渊底下,可以窥见天光。
青黛凑到他耳边,“长亭,一切有我。”
沈长亭茫然抬头,看向偏僻的院落,又回望青黛专注的视线,他心中渐渐变得坚定,捏紧拳头,冷冷道,“母亲,开门吧。”
沈贤踌躇不前,沈长亭像是失望极了,自已推开了房门。
屋内黑影沉沉,湿冷的气息扑面,咳嗽声阵阵不停,弥漫令人心惊的死气。
沈长亭瞬间红了眼眶,两步上前跪在床榻边,“父亲。”
床内那人吓的止了咳嗽,大喘了一口气,无奈道,“长亭!你怎么…回来了?咳咳……说了多少次,你不能叫我父亲,我只是一个侧室…”
“父亲。”
这一声是青黛叫的。
冯春吃力的抬眼,发现金尊玉贵的三皇女竟然出现在了自已的弱荷院,连忙喊人,“小翠!小翠!咳咳咳…添…添点烛火…”
“父亲。”青黛又喊了一声,“我和长亭回来看您了。”
沈长亭还跪着,青黛一手将人扶起来,“是该高兴的事,别伤心。”
冯春一双眼看看青黛,又看看沈长亭,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意。
沈长亭五分肖他,在偏院被病痛折磨数年,如今苍白虚弱了些,眉眼之间也能依稀瞧出当年的风华。
难怪陈氏会恨毒了他。
若是没有陈氏掺和,难保当年沈贤是否会对获罪下嫁的冯春动心。
沈贤上前两步,关切道,“春儿,身体好些了吗?”
瞧见她,冯春的面色冷淡下来,应道,“妻主。”
沈贤尴尬地垂着手,不知如何往下接话,陈氏突然走过来,嗔了沈贤一眼,“妻主真是的,连关心人的话都不会说。放心吧,前日郎中来过说冯氏只是普通伤寒,没有大碍。”
这一番话说得巧。既帮沈贤说了好话,又说给青黛和沈长亭听,他们并非对冯春不管不顾。
果然,沈贤听罢,露出了一个微笑,急急地向青黛点头,“对对,并无大碍的。”
冯春轻扯嘴角。
陈氏以后院人不能见外女的规矩,请了郎中却只让郎中远远的看了一眼。除了并无大碍,还能诊断出什么?
青黛轻嗤,“沈相着实是用心了。”
沈贤刚要陪笑,青黛扬声喊人,“来人,请郎中。”
屋内一众人等错愕,没想到青黛会如此不给相府面子。
沈贤收敛了笑,正色道,“三殿下……您这样插手我院内之事,是否有所不妥。让陛下知道了……”
沈长亭紧张地攥紧冯春的手。
青黛转过身,直直地面对众人,气势凛然,“我北堂青黛做事,需要你们教?”
她握住束腕,漫不经心地转动,“我母皇来了,我也是这么说。长亭是我正君,冯侧君便是我父亲,我护定了。”
毛子:哇喔!你好帅!我都要爱上你了呢。
青黛:谢谢,我也很爱我自已。
毛子:……臭不要脸!
女尊夫郎他卑微暗恋9
沈贤面色难看,她一甩袖,“三殿下!我沈氏明面上还是三殿下的姻亲。难道要让全天下知道,北溟的丞相是个管不好后院的废物吗!”
这话说的极重,陈氏连忙上前轻拍沈贤的后背,“妻主,别生气,身体要紧。”
青黛尚未说话,沈长亭缓缓起身,盯着这位自已名义上的母亲,“母亲,您难道管好后院了吗?”
“这二十年,您有多问过一句弱荷院吗?”
“我是庶子,您偏心弟弟,器重嫡子,我不觉得您有错。”
“您纵容陈氏将我许配给街头屠夫,您不了解内情,我也不觉得您有错。”
点点悲怆爬上心头,沈长亭苦笑,“可父亲嫁您二十余年,为您生子落下病根,您却把他打发到偏僻旧院,眼睁睁看着他死。您说,我不该怪吗?”
冯春神色寂寥,轻叹,“长亭……”
“而如今,”沈长亭握紧拳头,指尖捏的发白,“您还想用我们父子去威胁三殿下……”
他心上千金玉贵的殿下,就不该在这腌臢后院里见识人心的险恶。
他怎么舍得。
“叮——任务达成进度45%”
“沈相。”青黛出声,“若本殿说,连为你生儿育女的夫侍都照顾不好的人,就是个废物呢?”
她语调轻慢,是积年累月在战场上沉淀的底气,“给本殿去宫里请御医。就说是三殿下为父亲唤的。”
“哦。若有人问起来,是哪位父亲,就说本殿在沈家的父亲,只有冯侧君一人。”
竟是直接闹到宫里去了!
这回屋里的人都慌了脸色,沈乐言憋红脸,大喊,“沈长亭,你要看着沈府颜面扫地吗?”
青黛回头看他,怕他会因为顾虑太多而一时心软,谁知沈长亭表情不变,“是我要让沈府颜面扫地的吗?”
毛子:偶吼!
青黛听了都要给沈长亭鼓掌。
毛子啧啧称奇:为了你,他那样内敛宽和的人,竟然寸步不退。
青黛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青黛的爱与坚定选择,所是他反抗破碎往昔的最大底气。
冯春温柔的目光落在沈长亭身上。他明白儿子骨子里倔,吞了苦楚往肚里咽。若非遇到三殿下,长亭大概真的会为了他同意陈氏的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