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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方知州做官后,为了上值方便,在翰林院附近的胡同租赁了一间二进院子。

    梁音儿被安置在客房,一个老妪在照顾她。

    陈青正被方知州盘问得满头大汗,事无巨细地交代了青衣帮的运输货物的细节。

    宴云何发现方知州的府中也甚少仆人,跟虞府一样,只有几个老仆。

    给他开门,迎他进府的那位,走路都颤颤巍巍,宴云何在身后看着都提心吊胆,时刻准备去扶这位老人家。

    入了大厅,陈青看到他来,像得救般立即起身,想要走到宴云何身边。

    结果刚起来,还未迈出步子,他面前的方知州笑吟吟地用折扇往他肩上一敲:“还没问完,往哪儿去?”

    陈青最不擅长应付这种人了,看似温文尔雅,毫无杀伤力,实则满肚黑水。

    用通俗的话讲,就是被他卖了,还要替他数钱。

    宴云何也救不了陈青,他和游良在东林书院就被方知州治得死死的,何况现在方知州还是皇城司的提举官。

    向陈青抛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后,宴云何来到房中,看望梁音儿。

    他下手重,当时只想着赶紧将梁音儿带走,忘记了对方是个弱女子,怕是受不住他这一劈。

    要是久久未醒,就要叫大夫来瞧瞧。

    好在他进屋后,梁音儿已经醒了,正紧张地望着面前的老妪,待望见宴云何后,这才定下心来。

    宴云何让老妪下去,自己拖了张木凳,坐在床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梁音儿摇了摇头:“是奴误了事,还要大人费心救我。”

    她并非不知好歹,自然知道宴云何为什么要救她。

    赵祥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若她真被锦衣卫抓了去,拷打审问出了东西的存在,这才是万死难辞其咎。

    宴云何劝慰道:“赵大人将你从万花楼赎出,想来也不愿你像今日这般心存死志。”

    梁音儿虽出身红尘,但很有风骨,能在诸多势力的追踪下藏这么长一段时间,也足以证明其机敏。

    真死了有些可惜,况且他也需要梁音儿,她与陈青都是人证,自然要好好保护。

    从梁音儿房中出来,宴云何找到方知州,陈青已不在厅中。

    方知州目光戏谑地看他:“这衣服瞧着不大合身啊。”

    宴云何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易容师去哪了,让他给我变回来。”

    方知州展开扇子摇了摇:“他被我派出城了,短时间内没这么快回来。”

    宴云何惊了:“你的意思是,我需要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一段时间?”

    “这样子有什么不好吗,连指挥使大人的衣服都穿上了,不挺好的吗?”方知州意味深长道。

    宴云何险些被茶水呛到:“什么?”

    “下午离开的时候还不穿这一身,大小也不合身,加上这锦锻可是宫中之物,又是紫色。”方知州伸出双指,夹起宴云何一片衣角:“今日指挥使大人的内衬,好像也是紫色吧。”

    宴云何将那小片布料从方知州手里抢出:“你很闲?”

    方知州叹声道:“自从收到你送回来的消息,就清闲不下来了。”

    宴云何拿出梁音儿给他的东西,递给方知州:“赵祥的走私账册。”

    赵祥果然留了一手,将每一笔火药的去向、数额,时日都记得清楚。

    梁音儿身上的是副本,原册被赵祥携带在身,已在“自尽”身亡那日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祥在赎出梁音儿后,便让梁音儿躲了起来,把账本交给了她,并命令除非见到皇城司的令牌,不然谁也不要给。

    赵祥猜到自己偷换火铳一事,会引来朝廷注意。

    火铳涉及神机营,神机营提督如今又是陛下心腹宴云何,成景帝定然会派人下来追查。

    而他正是要将这个账册交给陛下,除了皇城司,大理寺、锦衣卫皆不可信。

    方知州立刻翻查起账册,上面可疑的数目,早已被赵祥用朱笔勾出。

    宴云何愈发觉得可惜:“要是没有赵祥,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水落石出。若他还活着,说不定也能将功赎罪。”

    方知州看了几页后,面色却愈发难看,他当即起身:“我要进宫面圣。”

    才走出几步,方知州又绕身回来:“你这些时日低调些,云洲已经传来了你失踪的消息,还没确定死讯。”

    “你娘亲那边我已经让人递过消息,她这几日会以病为由闭门谢客。”方知州迅速道:“在事情水落石出前,你还不能活。”

    宴云何颔首道:“懂了。”

    方知州嗯了声:“明日你去点心铺拿你的新身份。”

    待方知州匆匆离去后,宴云何找到陈青。

    原来方知州让人带他到了书房,令他将刚才的口述一五一十地写下来。

    这事涉及面太广,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才出现了陈青得亲手写自己口供的情况。

    陈青本就不擅书写,一见宴云何进来,立刻苦着脸道:“大人,口供当初我不是已经给过你一份了吗,怎么还要写啊!”

    那时陈青向宴云何投诚,以求保下整个青衣帮,宴云何也让他写了份口供,签字画押,还要走了青衣帮二帮主周然记下来的账本。

    可惜青衣帮作为中间人,只负责劫货送货。

    除了时间地点,上线是何人,下线是何方,皆不清楚。

    那份口供宴云何已经让隐娘的乌鸦,连带着他的书信一起送回了京城。

    很显然,成景帝并不满意这份口供。

    宴云何接过陈青的笔:“你来说,我帮你润色。”

    陈青自认为是个莽夫,见宴云何竟写得一手好字,不仅目露佩服:“大人,你这字真不错,跟周然买来挂墙上的字画,也没什么两样。”

    宴云何笑笑:“我这字不行,我认识一个字更好的,我受过他的指点。”

    说完后,宴云何的笑容便浅了些许,没再继续往下说。

    陈青没有眼力见,还在夸赞:“都能指点你,那得多厉害啊,现在是不是也当了大官了?”

    宴云何怅然一笑:“大官?也算吧。”

    那时候东林书院,谁不觉得虞钦未来可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

    但这一切都在那个冬日,随着先太子在牢中自尽,戛然而止。

    成景帝如今推行的诸多政策,都是当年先太子拼命打下的基础。

    先太子祐仪,为人宽仁,师承虞长恩,体察民情,所行所为皆为江山百姓。

    当年藩王之乱,虞长恩镇守京师,还是世子的佑仪亲自率兵抗敌,杀敌无数。

    现下宫中的成景帝,年幼时因母妃早逝,宫人怠慢,险些死于伤寒。

    亦是太子祐仪暗中照料,后来又托当时德妃将成景帝接到身边抚养。

    当然,这都是宴云何后来从成景帝嘴里得知的。

    也是因为宴云何无意中发现,御书房里竟藏有先太子的画像,这才知道当年之事。

    成景帝提起这位兄长时,唇边总是溢着浅笑。

    宴云何至今都记得自己看到那幅画像时,有多吃惊。

    并不是因为成景帝竟然私藏先太子年轻时的画像,而是他发现先太子原来和虞钦竟有七分相似。

    宴云何自然是见过先太子的,但那时候太子和虞钦差了十多岁,将近一轮。

    加之后来先太子已开始蓄须,他一直不觉得虞钦跟太子有多相似。

    如今猛地一看太子年轻的画像,才惊觉二人的面貌确实相似。

    世间之事,总是有万般巧合。长相相像之人,亦不少见。

    只是虞钦竟然和先太子撞脸,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好在成景帝立即察觉出他的所思所想,难得多解释了一句。

    虞长恩的夫人王氏,确实与先皇后沾点关系。一个直系嫡女,一个旁系庶女。

    王氏所在的旁系远离京城多年,跟本家少有来往。

    王氏早逝,虞长恩来京城就职时也甚少提起此事,于是鲜有人知。

    宴云何看着画像,听着成景帝难得说了那么多话,不由道:“看来陛下当初也很好奇,才会查得这么清楚吧。”

    成景帝笑容不变,转日宴云何便留在神机营辛苦练兵,为自己的多言付出了血泪代价。

    ……

    第二日,宴云何去点心铺领自己的新身份,瞪着纸上的文字,他再三同掌柜确认:“你确定这就是你们上官给我的新身份?”

    掌柜面无表情点头。

    宴云何把手中的纸用内力碾成粉末,转身出了点心铺。

    穿过长街,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熟人堵了上来。

    那几张脸宴云何都认识,他任职神机营提督之时,没少找锦衣卫的麻烦。

    以至于这几个人虽身着常服,他也认得出来,是虞钦的人。

    几人“客气”地将他请到了一旁的茶馆,虞钦手揣暖炉,裘衣拢在颊边,面上病色未退,闻声转过脸颊,看向门口被数位大汉拥在门边的宴云何。

    宴云何刚走进去,那几人立即把门关上。

    这让宴云何有种羊入虎口的错觉感,分明面前的虞钦病怏怏的,看起来根本不能将他如何。

    虞钦拿起手中的册子,慢声说道:“游知何,年十六,随姑母投奔游家,名义上是游良的表亲,实则是游大学士的外室所生?”

    宴云何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游良知道此事,应该会把方知州杀了吧。

    虞钦合上册子,温和道:“即是游大学士庶子,为什么那日会出现神庙街,梁音儿和你是什么关系?”

    宴云何无辜眨眼:“梁音儿是谁,我不认识。”

    虞钦难得好脾气道:“要是不认识,你又为何要逃,还在南风馆暗算于我。”

    宴云何迅速地转动大脑:“我是去南风馆玩玩,哪知道你们进来就抓人,这不是怕家中长辈知道,所以才出此下策。”

    虞钦听他着漏洞百出的解释,没有说话。

    宴云何这会也明白方知州为什么给他安排这个身份了,游大学士在清流中颇具声望,清流与锦衣卫本就关系紧张。

    如果不是必要,虞钦不敢抓他。

    虞钦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一声又一声,无形中给予了宴云何极大的压力。

    若宴云何真只有十六,怕是招架不住这阵沉默。

    他故意大声叹气,摊开双手:“这位大人,不要继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虞钦身体朝宴云何的方向靠了靠,一缕淡香顺着涌了过去:“那日小公子脱下衣服,让本官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宴云何不是很在意道:“是吗?”

    虞钦伸出手指,握住了宴云何挂在腰间的一个玉佩,将人拖着往自己方向走了几步:“小公子,家中长辈没有告诉你,出门在外,需得小心谨慎?”

    宴云何望向虞钦握着自己玉佩白皙的指尖:“小心什么,不要随便脱衣?”

    “小公子身上的旧伤,与我一位故人很是相似。”虞钦低声道。

    宴云何笑了:“大人,你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莫要纠缠了,再纠缠不休,我就要回家告诉我爹了。”

    虞钦挑起眉梢:“小公子喜欢什么类型?”

    宴云何抬手,隔空点了点虞钦的脸颊:“我喜欢与你这张脸……完全相反的。”

    第三十四章

    虞钦对游知何的关注,远远超乎宴云何的想象,从南风馆那夜,宴云何就察觉虞钦对游知何的特别。

    哪怕游知何是他,但游知何只是一个容貌、身份、性格,甚至连年纪都是假的人。

    虞钦为什么会对游知何这么上心呢?

    抛去游知何出现的时机确实微妙,行迹也很可疑,但虞钦真会对每个怀疑的人都这么暧昧吗?

    问喜欢什么类型,就像是在调情,而非审问。

    游知何就这么合虞钦心意,甚至唯一不满意的,只有那双属于宴云何的眼睛,全身唯一真实的地方,不讨虞钦喜欢。

    虞钦心仪的人,是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人。

    不过就算虞钦真的喜欢又如何,只要等易容师回来,游知何这个身份,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一干二净,谁让虞钦在意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宴云何面上笑着,嘴里说着违心的话语,这是场只有他知道的对决,既然受了虞钦的重击,自然需要还击。

    虞钦闻言,没有动怒,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直白地说讨厌他的长相。

    “是吗,真可惜。”虞钦站起身,垂首看向宴云何:“我很满意小公子。”

    宴云何将玉佩从虞钦手中抽出:“这种事要两情相悦,大人若执意一厢情愿,我也会很苦恼的。”

    说完他后退几步,拉开了彼此距离:“至于身上的伤疤,是幼时性子顽劣,家父严苛,用荆条抽的。”

    虞钦目光落在宴云何的外袍,仿佛透过那层层布料,勾勒出昨日见过的画面:“只是用荆条,就能抽出这样深的伤疤?游大学士未免对自己的孩子太过狠心。”

    宴云何认为,虞钦这过于直白的目光,有时候的确让人招架不住。

    虽然他知道,对方只是在回忆曾经见过,引起疑虑的伤疤。

    却让他有种被看穿一切的羞耻感,耳朵也隐隐发烫。

    “谁让我皮肉生得比较娇贵,随意磕碰也会留疤。”宴云何又退了几步,几乎要退到门口去:“大人,我一会还约了人,要是你问完了,我就先走了。”

    再往后退,背脊就要贴到门上了,出乎意料的是,虞钦没有拦他,只是重新抱起手中暖炉,眉眼微倦道:“那就不耽误小公子的事了。”

    宴云何推开门,那几个高大的锦衣卫都立在那处,纷纷往屋里望了过去。

    在得到里间人的示意后,便让出了路,宴云何离开茶楼时,心情相当复杂。

    他不明白,虞钦竟这么轻巧地放过了他,同样不明白的是,宫里姜太后的态度。

    姜太后对待此事的态度,也能说明这走私火药之事,将她牵连很深,令她在这种紧要时节也要派虞钦赴往云洲,杀人灭口,掩埋消息。

    如今怎么突然就松懈下来,哪怕查到梁音儿之事,也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若太后真这般强硬,别说他现在的身份只是游大学士的私生子,便是他是永安侯的私生子,抓进诏狱也是分分钟的事。

    等方知州从宫中回来,他便知道为何他能从虞钦那里轻易脱身。

    方知州面上毫无喜色:“工部尚书姜尚在早朝上以赵祥一事,向皇上请罪,乞骸骨归乡。”

    宴云何神情微变:“荒唐!”说完后,他又急声问道:“朝堂上其他官员对他请辞有何表态?”

    方知州握紧了手中的扇子:“元党倒是没有为姜尚求情,但也没有借此落尽下石,弹劾姜尚。”

    宴云何说:“早前给事中张正弹劾元阁老,被锦衣卫带走我就觉得不对,太后何时跟元阁老走得这般近了?”

    “陛下近些年越发强势,太后与阁老联手压制陛下,也不稀奇。”方知州道。

    宴云何坐倒在椅子上:“要是我们早些查到证据,将走私一事查清定罪,工部走私火药涉及谋逆,姜尚自然逃不脱问责。”

    方知州沉声道:“现在姜尚玩了手釜底抽薪,将一切罪责都背在自己身上,即便真查出了走私涉及谋逆,也只是罪及他一人,与太后无关。”

    “甚至他的罪名也最多不过是御下不严,没有及时察觉工部发生的贪污之事。”方知州说:“这下我们就变得被动了。”

    本是一招绝杀,若是他们先将牌打出去,脏水自然能成功泼到太后身上。

    他们自然知道,太后只要不蠢,就不会想要换个皇帝。

    但成景帝不考虑太后到底与此事有没干系,他需要的是,太后必须与此事有关。

    陛下十岁登基,姜太后垂帘听政至今,若是能借此事逼太后交出权柄,退居后宫,才不会浪费这天赐良机。

    宴云何揉着太阳穴:“那这些时日我们的努力,全部都白费了。”

    方知州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这么悲观,陛下还是很欣慰你能查出这件事,他说等此事一了,你便能回神机营重新任职你的提督之位了。”

    宴云何苦笑道:“你说要是我现在死而复生,跑到陛下面前状告虞钦谋害朝廷命官,还有用吗?”

    方知州叹气道:“走私案都撼动不了太后的位置,就算你拉下一百个虞钦,太后也会找到新的人来替代,说不定太后还要转过头来感谢你,替她除掉虞钦。”

    宴云何趴在桌上,气得捶桌:“虞钦是不是蠢,明知道那毒妇让他做这样的事,就是挖坑让他跳,他还跳得那么痛快!”

    方知州摸了摸这人的脑袋,宴云何变成少年郎的模样,让他十分新鲜,忍不住伸手逗弄:“这次好歹也拉下了一个工部尚书,陛下还是很满意的。”

    成景帝在退朝后,将方知州传到了御书房。

    他没有方知州所想的那般气急,反而有种早有预料的冷静。甚至还有闲心问方知州,最近自己画的画如何。

    方知州刚奉承了几句,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从屋里飞了出来,轻轻地落在成景帝肩膀。

    成景帝摸了摸乌鸦的尾羽:“这一次终于可以清楚地看到,母后在朕的朝堂上,到底埋了多少钉子。”

    “不着急,来日方长。”成景帝轻笑道。

    ……

    走私案转交给皇城司,成景帝命他好生歇息,意思应该是让宴云何别这么快死而复生。

    虽然不知成景帝安排的用意,但宴云何斗胆猜测,这可能是要秋后一起算账。公忠号阿呦推文

    又或者虞钦到底是虞公之孙,哪怕虞钦名声再多不堪,成景帝也不想轻易动他。

    宴云何自然都是听陛下的,左右他也没死,陛下到底要不要追究,也是陛下做决定。

    距离祭天大典,还有一日。

    没恢复身份之前,宴云何一直住在方府里。

    方知州为了预防祭天大典出事,已经忙到几日没出现过。

    他没想到,游良竟然在方知州不在府中之时,找上门来。

    游良显然是来惯了方府,都没遇到多少阻拦,进来便瞧见宴云何,大吃一惊:“你跟宴云何是什么关系?”

    宴云何被他这野兽般的直觉骇了一跳:“谁?不认识。”

    游良指着他的脸:“那你怎么长得跟他那么像,难道你是永安侯的私生子吗?”

    宴云何忍不住问:“哪像了!”

    游良:“头发卷卷的,还有那个眼珠子,我认识的人里就宴云何那斯有这样一双奇特的招子。”

    宴云何竟一时间难以反驳。

    游良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竟就这么跟他攀谈起来。

    提到自己的好友,游良又目露忧愁:“不知道淮阳怎么样了,我托好多朋友在云洲打听,都没能打探到他的消息。”

    宴云何怕继续跟游良待下去,就要露陷了,于是趁仆人来上茶的工夫,转身溜出府中,躲避风头。

    今年风调雨顺,又早早便开始下起瑞雪,百姓对即将到来的祭天大典也非常期待。

    街上热闹,灯笼高挂,宴云何身着披风,随意地在街上闲逛。

    他从边疆回来,便马不停蹄地进了神机营,诸事繁忙,此刻倒难得清闲。

    街边摊贩卖起了汤圆,香甜气味扑鼻,宴云何当即落座,要了一碗。

    汤圆上得很快,白软的皮咬下去,香甜的芝麻馅便溢在唇齿间,宴云何被烫得小口吸气,忽觉眉梢一冷。

    他抬起头,竟下雪了。

    漫天白雪飘飘而下,冬至降至,举家团圆。

    宴云何无法归家,亦不能见友,甚至没法用真面目示人,这漫漫冬夜,冷得寂寥。

    原来这种不再与人有任何联系的感觉,是这般孤寂的。

    虞钦是否时常有这种感觉,从宫中回来,独自一人吃下素面时,跟他现下的心情,又是否相似。

    不过这些都是虞钦自己的选择,那是宴云何无法干涉,也没立场干涉的事。

    宴云何看着碗里的汤圆,小声叹了口气。

    雪忽然停了,宴云何抬起头,一面伞撑在了他的上方,顺着执伞人的手,他望向那人。

    “好巧。”虞钦将伞轻侧:“又见面了。”

    宴云何回他一记浅笑:“巧吗?我怎么觉得大人是故意跟踪我,好与我偶遇?”

    虞钦望着他那双浅色双瞳:“小公子与我认识的故人一般,喜欢自作多情。”

    宴云何:“句句不离故人,可是寒初心上人?”

    “知何想知道?”虞钦念起游知何的名字时,声调放得很轻,有种模糊的暧昧。

    宴云何撑着下巴,用勺子拨弄碗中汤圆:“我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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