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绿色的叶片上透出深紫，被水汽蒸得越发透亮，她轻轻晃动着枝叶，露出幸福的笑容。沈惜凡回到家的时候，沈爸爸正捧着杂志读得津津有味，沈妈妈在厨房喊：“凡凡，快来帮忙，你妈两只手忙不过来。”
她洗了手便去切菜。沈妈妈把米丢下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凡凡呀，跟你妈说说跟那个医生发展成什么样了。”
她心里暗叫“不好”，李介都要结婚了，以后她就没有演戏的同伙了，只好赔笑：“能怎么样，不就那样嘛，一般一般！”
沈妈妈点点头：“一般最好，你都要出国了，再被这事拖住就不好了，上次你杨阿姨还想给你介绍一个，被我一口回绝了，我觉得咱们眼光可以放长远点，你要是谈个外国人，也不是不可以！”
沈惜凡欢快地暗暗大叫上帝，准备明天去给他老人家烧一炷香。
吃完饭，她钻到自己的房间上网，爸爸却推门进来，拿着一本杂志，很严肃的样子。沈惜凡奇怪，只见爸爸把杂志摊在她面前，小声问：“这个人是不是戴恒？”
某财经杂志的专栏，“商战电子业，中宇成为最大赢家”，旁边是严恒的照片，整个版面洋洋洒洒全是其人和公司的介绍，沈惜凡看了有半分钟，“嗯”了一声：“是戴恒，不过他现在改名叫严恒了。”
沈爸爸眉头皱了起来：“凡凡，你现在……我是说你们俩现在还有来往吗？”
沈惜凡笑起来：“爸爸，他现在就住在我们酒店。”
沈爸爸拉来凳子坐下：“我这个做爸爸的倒是很少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我总是认为女儿喜欢上的人一定不会差的，所以从不干涉，但是三年前你那件事，我真的挺担心的。”
她低下头，小声说：“爸爸，我也一直想跟您说这件事，我跟戴恒确实见过面了，而且见了还不止一两次，他还问我和他还有没有机会。”
沈爸爸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我就说我家女儿不会没人要的，你妈还整天操心，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
“不知道，爸，我也说不上对他是什么感觉。”沈惜凡托着脑袋，斟酌了一下，“自从知道他住在我们酒店后，我就一直躲着他，他不来找我，我也不会主动找上他，其实我就希望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下去，不想想，也不去想。”
沈爸爸会意地笑起来：“女儿你实在很像你老爸，你爸以前也是，我偷偷告诉你呀，当年是你妈追我的，她追我躲，其实我当时也不想想，也不去想，就想这样下去，可是最后还是得面对的。其实我当时挺看好戴恒的，自从他跟你分手之后，我真的一点都看不上他，一个大男人一点儿责任感也没有，这样的人配不上我家宝贝。现在他要跟你复合，我不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想告诉你，第一，看清自己对他的感情；第二，他现在的身份地位特殊，你要权衡好。”
半晌，沈惜凡抬起头：“老爸，你虽然在家没啥发言权，但是一开口就是金玉良言，一针见血，不愧是做学校政治思想工作的。”
沈爸爸得意：“那是，那是，你爸开会发言都是简明扼要，堪称典范。”
“老爸——”沈惜凡不好意思，“我还真不想嫁人，一辈子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多好。”
“女儿，你要是嫁人了，老爸我会舍不得的。”
“那我就不嫁好了！”
“什么！你敢不嫁！”沈妈妈的大嗓门从客厅传来，“你们一老一小躲在屋里做什么？想造反呀！老沈我告诉你，别给你家女儿灌输不良思想。”
沈爸爸脸立刻拉下来，沈惜凡捂着被子偷偷笑。她觉得自己家里很温暖很幸福，老爸总是在适当的时候提点自己，老妈看似唠叨，其实比谁都疼她。
而她和严恒的事，她终于下定决心去面对。
第二天她去酒店，看着络绎不绝的豪华轿车心生疑惑，拉住站在一旁的林亿深问：“师兄，这是干啥的，拍偶像剧？”
林亿深拿记录本敲她的脑袋：“几天不上班回到地球发现变样了吧？这里很危险，赶快回火星去吧！”
许向雅笑起来：“中宇开新产品发布会，喏，现在出名了，来的人是一拨一拨的！”
那边有秘书过来：“程总让沈经理和林经理去会场。”
他走上台介绍中宇的企业文化，同时亮出新款的十台笔记本电脑。灯光配合着演讲人逐渐降低亮度，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这个主宰了电子业大半壁江山的男子气度极好，那样镇定自若，声音醇厚而低沉，让人不由得心生信赖。
沈惜凡微微眯起眼睛，只觉得这一幕这么熟悉，当年学生会的副主席严恒也站在省学联所有人面前竞选学联主席之职。她站在小礼堂的角落，透过密密的人群，看着无数人站起来鼓掌，年轻的脸上活力洋溢。
他一直是一个耀眼的人，那时候她就觉得和他离得很远。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有了身份地位金钱野心，他反而会铸就一颗更加冷漠与无情的心，婚姻对他来说更是利益的结合。而她还是对爱情充满了幻想的小女孩，深信两个人的感情建立在相互理解和尊重之上，只是他们都不平等，怎么会相互理解和尊重呢，怎么去维持一辈子的关系呢。
眼前的灯光不停变换着，她心里却一片通明。
原来，她可以这么平静地看着他，原来，那些让她迷乱的感情不知不觉已经烟消云散，感情，想通了，其实很简单。一直是她庸人自扰而已。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林亿深看着她觉得奇怪：“小师妹，笑啥呢？”
“怎么？看到自己初恋这么成功不可以笑吗？为自己曾经的眼光笑一笑，不可以吗？”
背着包走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沈惜凡觉得周身无比轻松，即使空气依然潮湿，阴霾笼罩。
忽然，她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离酒店不远的街心花园的椅子上，她多看了几眼，然后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苏杉，你怎么在这里？”
“我……”她叹了一口气，“我有个亲戚来旅游，住在你们酒店……”
难得一见这么豪气爽朗的女孩子眉间郁郁，沈惜凡也不由得心疼起来：“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我可以帮忙跟酒店协调解决。”
“不不不，不是跟酒店问题，是我跟李介，我俩吵架了。”
李介那情商还能跟人吵架，她是万万不相信，沈惜凡问：“呃，你说的吵架，不会是你单方面输出吧？他全程被你吊打毫无还手之力。”
苏杉被逗笑了：“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了？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一个这个亲戚，在别的医院看了中医，他这个人总是疑神疑鬼觉得医生都是骗他钱的，于是让我把这个方子发给李介的导师看，我就跟李介提了一嘴，他立刻就拒绝了，我觉得对亲戚面子上挂不住，脾气上来了就嘴了他几句。”
“这样啊……”沈惜凡认真地说，“要我评判，他没错。”
“我知道我那个叔叔的脾气性格，确实不相信医生就不要去看病……”
沈惜凡打断了她：“苏杉，你在工作中有被同事背刺过吗？明白那种感受吗？”
她懵懵地点头。
“拿着一个医生的处方，去找另一个医生挑刺，不是也某种意义上的背刺吗？或许有人真的水平不高，或者就是纯骗子，但是同行，尤其是医生之间，一个好医生，是不会贬低别人以抬高自己，中医因为门派经验思路不同，通常开出的方子也大相径庭。如果你那个叔叔真心求医，不是应该挂个他信任的专家号，好好看病吗？”
苏杉点点头：“你说得对，李介没错，是我错了，我会郑重诚恳地跟他道歉的。”
“用不着你找他，他呀肯定先服软了……”沈惜凡装出酸溜溜的样子，“看看手机，谁给你打电话了啊？”
等苏杉讲完电话，笑容又重回她脸上，她跟沈惜凡道谢：“作为感谢，我请你喝下午茶吧。”
尚福堂是家百年老店，主营传统糕点饮品，沈惜凡介绍道：“我最喜欢这里的冰镇桂花乌梅汤，爽口好喝，甜中带酸，跟我们小时候喝的味道一模一样。”
两碗茶盅端上，果然清香扑鼻，再配上两碟精致小巧的茯苓糕，桂花糕和黑米糕。
她边喝边说：“现在这样潮湿的天气，喝上一碗最舒服了。”
“真的很好喝。”苏杉说，“我得打包一份给李介，他呀就喜欢这种小点心。”
天已经大黑，城市里阑珊的灯火温柔地铺展开来。
她拎着打包袋，从公交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何苏叶背着包从后一辆公交车里出来，原来她和他差了一个班次，却同时到家。真是有趣的巧合。
“好巧啊。”沈惜凡看到他就甜甜地笑道，“好巧啊，你有口福了。”
“这是什么？”
“我今天跟苏杉喝了酸梅汤，吃了小点心，这些都是我打包的小点心，还没动过。”
“……专门给我的吗？”
她心虚地摇摇头：“那也不是。”
他也不伸手去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我是准备留给自己吃的，可是……”她抓过他的手臂，把袋子硬塞给他，“给你，真的很好吃。”
他终于笑了，“谢谢你。”
“那家酸梅汤也很好，下次我带你去，当然你请客。”
何苏叶看着沈惜凡在眼前走着，马尾辫上下跳动，轻轻笑起来，右边的小酒窝更深了：“求之不得——”
他声音很轻，几乎不可闻。
瞬间，小区所有道路上的灯火一齐绽放。夜凉如水。
乌梅丸
乌梅三百枚，细辛六两，干姜十两，当归四两，附子炮去皮，六两，黄连十六两，桂枝六两，人参六两，蜀椒炒香，四两，黄柏六两。
乌梅用醋浸一宿，去核打烂，和余药打匀，烘干或晒干，研成细末，加蜜制丸，每服9克，每日2～3次，空腹温开水送下；亦可做汤剂，水煎服。
温脏安蝈。
第十九章
荞麦
荞麦：止咳平喘、消毒抗炎、降血脂。
今天去递了辞呈，签了离职协议，上交工牌，领了最后的薪水，从此以后，她沈惜凡就成了无业青年。
从总经理室出来，她一脸轻松，最后一次环顾酒店，工作了四年的地方，其实真的是很有感情，四年来工作的地方记录着她人生至关重要的部分。
她想起第一天来到酒店的情景，捏着推荐信，迷惘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木然地被秘书领去经理室，出来半个小时后腿还发抖。后来正式签约的时候，她还开玩笑说生是酒店人，死是酒店魂，没想到，三年真的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
“从此还有更远、更艰难的路要走。”她对自己说。
回到家她大睡了一场，吃完饭上网和苏杉聊天，自从上次介入他俩吵架调解之后，她便和苏杉越发熟稔起来，也许是志趣相投，总之无话不说，相见恨晚。
冷不防，苏杉甩出一句：“能不能做我的伴娘？”
她大惊，随即发了一个笑脸：“这么快！荣幸之至。”
苏杉还在卖关子：“明天下午有时间吗？能不能先陪我去看礼服？然后吃顿饭，顺便看场好戏。”
她没有深思，立刻回道：“好呀，时间、地点你来定，打电话给我就好了。”
第二天，她们去看礼服，沈惜凡被吓一跳，原来新娘的礼服早就定做好了，这次是专门为她选伴娘的衣服。挑了一下午，沈惜凡拎着两套礼服、两双鞋子不无感慨地说：“我已经当了两次伴娘了，上天啊，能不能让我穿上美美的婚纱！”
苏杉哧哧地笑：“怕是想娶你的人都得排队，挑花眼了。”
她摇摇头，转移话题：“苏杉，你和李介现在结婚会不会觉得有些早了？”
苏杉挑眉：“早？一点儿都没觉得，有时候遇见了对的人，只会想每一分每一秒都一起度过，人生多短暂，和爱的人度过不过短短几十年，越发显得时间珍贵。”
沈惜凡感慨：“真是让我眼红！罚你包两倍伴娘红包给我！”
晚上她们约在一家广东茶楼，醉虾、鱼香茄子煲、鱼翅灌汤包、蟹粥、蒜蓉果皮蒸斑球、北京片皮鸭，连饭前小碟白肉凉瓜丝和河豚干都精致可人，可惜桌前的六个男人，确切地说是五个男人加一个男孩子吵吵嚷嚷，兴致完全不在食物上。
待沈惜凡和苏杉走进包间的时候，便看见方可歆拿着一把绳子，再普通不过了，冲着她们两个人招呼：“快来，快来，迟了就看不到好戏了！”
苏杉抿嘴笑起来：“来了，来了。”苏杉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绳子，打趣，“可歆，这绳可都是一样的吧？你可别包庇你的大师兄啊！”
方可歆啐她一口：“我应该帮你找根长一点儿的绳子，让你老公好好管教你！”
只有沈惜凡茫然，做石膏状，对面的何守峥还冲她眨眼。她自言自语：“这是什么情况？”
苏杉拉她坐下。邱天伸手就去接绳子，边递边解释：“咱哥们儿五个——”他想想又觉得不对劲，转头问何守峥，“何首乌，你跟我们是哥们儿吗？”
何守峥“哼”了一声：“当然，我还知道李介大三时补考的事呢！”
何苏叶扑哧笑出来，摸摸何守峥的脑袋：“小鬼，你确定你要做伴郎？”
沈惜凡瞠目结舌：“这五个人——”他指指绳子，“莫不是要决斗做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