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牙儿心里一喜,循着声音往人群里一探。却见是吴勉,一手提着果篮,一手递过来五文钱。她愣了一刹,立刻回过神,用油纸包了一个,递给他。
吴勉接过,咬了一口,面无表情道:“味道不错。”
说完,转身就走了。
卖花婆倾过身,笑道:“那个哥儿我认识,从不说假话。小娘子,给我也拿一个。”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等到日晒三竿时,月牙儿挑来的两扇花卷都卖完了。
月牙儿掀开盒盖,看着剩下的一扇花卷,盘算着何时才能卖出去。
这时候走来一个梳着双环的丫鬟,问也不问,只说:“给我拿六个。”
月牙儿看她一身布衣,瞧着不像富贵人家的家人,不知怎得出手这样阔绰。但她也不是好打听之人,老老实实包了六个花卷给她。
这下子,只剩下四个了。
一时没有客来,月牙儿在小板凳上坐下,心里想着,若是没人过来买,她索性将这四个花卷当作午饭,早些回去算了。
她坐了一会儿,因为起的太早,睡意上头,只能强打精神守着摊子。
一双绣花鞋,停在担子前。
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穿着白罗裙,鬓上戴着一只钗。她是薛家的陪嫁丫头絮因,穿戴却比寻常小家碧玉的闺女都讲究。
絮因盯着那副画儿,瞧了一阵子,才问:“你这画卖不卖?”
月牙儿顿时睡意全无,睁大了眼问:“您想买画?”
这姑娘的审美真是超脱了时代的桎梏啊。
絮因微微收了收下颚,说:“多少钱。”
月牙儿还真不知道,她愣了一下,说:“您看着给,比五文钱多就成。”
五文钱,是买纸借墨的成本价。
絮因的眉尖若蹙,心想这丫头怎么做的生意?她思量片刻,取出一钱银子——这是她荷包里最小的碎银了。
“给我包起来。”
“哎。”月牙儿也不知道那一小粒银子值多少,但总比五文钱价贵吧?便喜笑颜开的替絮因将熊猫图卷起来,用绳子捆了,递给她。
絮因接过话,随口问:“你这卖的什么点心?”
月牙儿揭开盖子:“翡翠花卷和金玉花卷,就剩四个了。”
“多少钱一个?”
月牙儿摊开手掌:“五文。”
絮因瞧着那花卷漂亮,便又拿出一钱银子。
望着那粒银子,月牙儿有些发愁。
“这位姑娘,我这也找不开呀。”
她见过掌柜的用银子找钱,那都是用一种特殊的工具,将银子绞开,放在小秤杆上一一量,差多少找多少。
可月牙儿没有那玩意儿,怎么用银子找钱?何况她连银子换算铜钱的数都不是很熟悉,莫非用牙齿咬吗?
絮因又蹙了蹙眉:“不必找了,你给我就是。”
说完,她接过花卷,转身就走。
月牙儿连声道谢,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高墙深院里。
第4章
臭豆腐
絮因进府的时候,已是正午。丫鬟婆子们忙着摆饭、传菜,花厅的楠木桌上,满满的都是菜肴。
她的主子薛令姜倚在靠山上,侧身望着庭院里的花树。
花叶早就落了。
絮因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小丫鬟,从席上端起一碗当归生姜羊肉汤,劝道:“三娘子好歹吃一口,身子要紧。”
薛令姜耳边的明珠轻轻晃,转过身来:“一股子药味,我吃不下。”
是了,本就是药膳,如何没有药味呢。两月前,薛令姜与赵三爷争执一场,竟然落了胎。缠绵病榻整整一月,连病也去了半条。许是心中有愧,赵三爷命厨房备了好些珍贵药材,日日送药膳来清萱阁。起先薛令姜还吃两口,如今却是再不肯动了。
絮因叹了口气:“三娘子,您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老夫人想想。她若泉下有知,知道您这样糟践自己,不知怎样心疼呢。”
她口中的老夫人,乃是薛令姜的祖母张氏,要汤药吊着最后一口气,风风光光的将孙女儿出嫁。却没撑到薛令姜回门,便撒手人寰。
听絮因说起祖母,薛令姜眉心微动:“我不吃这些难闻的东西,你叫厨房熬一锅清粥来。”
絮因有些为难,赵府的规矩和薛府不同,只有一个大厨房。各房吃食都是由厨房烹饪,而后送来的。前两天她亲去大厨房问了,人家说赵三爷发了话还定了食谱,不肯给除食谱之外的东西。
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小人。絮因心里恨起来,不就是看老爷太太都不待见自家小姐吗?给了根鸡毛令箭,还真抖起来了。
但这话又不能直说,免得伤了小姐的心,絮因柔声劝:“这一来一回,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功夫,娘子岂不饿坏了?还是略微用些吧,这薏仁粥如何?”
薛令姜直皱眉,冷笑道:“好好好,如今我想吃点什么都不行了!”
听了这话,一屋子人垂下头,大气不敢出。
絮因忽然想起带回来的花卷,心想死马当活马医罢,说:“娘子别急,我在外头买了些新鲜点心,您要不要试试?”
静了一会,薛令姜长吸一口气,往后靠在椅子上:“拿出来看看。”
絮因出去向丫鬟讨了一个青瓷盘,将买回来的花卷摆好,再掀帘子进来。
“那卖的人是个小姑娘,长得清婉灵秀,心思也巧。您看这花卷,不像点心,倒像真花。”
青瓷盘捧上来,叫阳光一照,衬得花卷更小巧玲珑。碧玉与雪白重重叠叠,一瓣一瓣舒展开来,真像娇贵的花儿。
旁边的小丫鬟用碟子盛了一朵,呈给薛令则。
薛令姜轻轻咬了一口,软而劲道,比寻常馒头多一丝清香。
还成。
见她终于用膳,絮因长吁一口气,逗趣道:“那丫头还画了张怪模怪样的画,贴着作招牌,我瞧着好玩,买了回来。”
说完,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将画展开来。
“噗嗤”一声,薛令姜竟笑出声来。
这是这几个月来,她第一次这样笑。
絮因看了眼那怪模怪样的狼,心里有些欣慰。
如果月牙儿在这儿,就会告诉她们,这才不是狼。
这是比狼更神奇的——水墨哈士奇。
众人一齐笑起来,引得看门的小丫头都好奇的往里探。过了一会儿,笑声方停了。
薛令姜又尝了口金玉花卷,品味道:“样子好看,味道也算清冽。只可惜用的材料一般,损失了一些滋味。她该多放些糖。”
絮因端着盏茉莉花茶,上前道:“娘子不知道,他们外头的人家,糖是稀罕物。家里有几个钱,恨不得饭上都撒一层糖。”
“原来如此。”薛令姜接过青瓷盏,浅呷一口:“你寻两瓶上好的玫瑰蜜,再拿些蔗糖,给那卖点心的丫头送去。对了,再带些今年新收的面粉,要上好的,叫她重新做一份送来。价格上,也别亏待她。一个小姑娘,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怪不容易的。”
主子发了话,自然得漂漂亮亮办好。絮因一口应承下来,待伺候完薛令姜午睡,出府寻人的时候,却有些发愁。
热热闹闹的长乐街,哪里还有那个小姑娘的身影?
风吹下来几片树叶,有一片正打在月牙儿身上。她把小板凳拖出来,放在屋檐下坐着,午后的阳光被秋叶剪裁成破碎的金黄,将小院照得很亮。
在月牙儿面前,摆着一只装满水的木盆,和一只大陶罐。陶罐原本的用途是腌咸菜,例如豆角盐鸭蛋之类的,月牙儿家的这只腌得是咸鸭蛋。咸鸭蛋早就被她取出来了,列在灶台上,总共有七八个。
月牙儿拿着丝瓜瓤,里里外外将陶罐刷干净。好不容易洗完了,她站起来,扭动扭动身子,开始腌豆腐。
准确的说,是腌制臭豆腐生胚。
豆腐是才买来的。她方才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豆腐坊,听见一阵打骂声。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男人在打她女儿。
挨打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声也不肯,只用手护着脸,任凭他爹打。
打得疼了,身子会颤抖一下,然后缩得像刺猬一样。
月牙儿看见了,有些心疼。
看热闹的人多,却没谁去劝的。大概心里想着,爹教训女儿,天经地义。
月牙儿本想就这样走去,毕竟她现在孤女一个,自身难保,实在没有逞英雄的本钱。
一双脚已经走过那家豆腐坊,却又停了下来。
她叹一口气,心想,穿越到这年头,她迟早会被这心软的毛病害死。
不由自主的,月牙儿上前挡住男人即将落下来的巴掌。
男人愣了一愣,恶狠狠道:“哪来的臭丫头,给爷滚开。”
月牙儿有些发憷,但转念一想,我好歹是巴西柔术黑带,硬是没松手。
“她做错什么了?被你这样打?”
男人见她是个小姑娘,语气很不客气:“老子自家的事,要你管?走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见月牙儿不让,男人气得上手来拽她。
他的手碰到月牙儿的时候,月牙儿反手用手肘勾住他的脖子,紧接着就地一带。
借着月牙儿自身的重力,男人竟然该她摔在地上!
月牙儿叹了口气,心想这样总可以好好说话了。
果然,男人爬起来,拍拍手上的泥,虽然嘴里仍是骂骂咧咧的,却不敢和月牙儿动手了。
“你们看我丫头做的好事!老子好好的豆腐,叫她祸害的,都发霉了!”
男人说的乱七八糟,讲几句事,又骂几句娘。月牙儿好不容易听明白了。
原来这男人叫辜大,他女儿辜瓶儿昨天没把豆腐卖完,剩了一些,今年就发霉了。
这么点儿事,至于这么毒打自己女儿吗?
月牙儿眉头紧锁,拦在辜瓶儿身前:“你别打她,这坏了的豆腐,我就买了。”
“当真?”
“当真。”
商议之下,月牙儿今天卖花卷的钱,全给出去大半,买回来一缸霉豆腐和好几斤好豆腐。
看热闹的人啧啧称奇。
“这丫头真败家,花钱卖坏豆腐。”
任凭人家怎样风言风语,月牙儿都没放在心里。
你们懂什么,她心想。要知道,后世闻名的青方腐乳,相传就是源自一缸坏豆腐呢。
月牙儿以前拍寻访美食VLOG的时候,听说了这个故事。
说是康熙年间,有一个落榜的考生王致和,一边读书,一边靠家传的做豆腐手艺谋生,有一天疏忽了,剩下一担豆腐没卖完。等回过神来一瞧,好家伙,全坏了,雪白的豆腐竟然成了青黑色。坏了的豆腐,该丢掉。可王致和穷呀,他心疼钱,变着法儿的想怎么吃这样的豆腐。最后他用盐把豆腐腌起来,过了几天,硬是顶着臭气吃了一口,味道竟然还成,人也没吃死。后来逐渐改良,就做成了名小吃臭豆腐。此臭豆腐非长沙火宫殿的臭豆腐,而是更像一种青黑色腐乳,曾在四九城风靡一时,据说连慈禧太后都喜欢,赐个了文雅的名儿,青方。
陶罐洗好了,月牙儿先把臭豆腐上的一层绒毛剃干净,过了一遍水,整整齐齐的码在罐子里,放盐腌着。就算大功告成。
这时她看了一眼天,时辰已经不早了,邻居家有炊烟升起。月牙儿吃力的将罐子挪到阴凉的角落,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饭早就煮上了,蒸在灶上,嘶嘶冒着白烟。米柴火烧出来的饭,有一种独特的香气。时间刚刚好,月牙儿揭开盖子盛出来一瞧,锅底还有焦黄的锅巴呢!
她忙着将买回来的猪肥膘切成小块,而后下锅。白色的猪肥膘块遇火炙烤,体积渐渐缩小,染上一层焦黄,脂肪的香气顿时充盈于室。
等猪肥膘缩成油渣,月牙儿才不紧不慢的装了出来。油渣和熬出来的猪油分别放在两个小碗里。
滚烫的猪油往柴火饭一浇,刺啦啦的响,香的要命。
再倒一勺酱油,细细拌好,就到了油渣该出场的时候。金黄酥软的油渣盖在猪油拌饭上,勾得人食指大动。
月牙儿甚至觉得,她能吃三碗!
她正打算就锅吃,好少洗一个碗,忽听见外头有人喊:
“月牙儿姑娘在家吗?”
第5章
猪油拌饭
如同洞房花烛夜被无辜打扰的官人,月牙儿不得不暂离一锅猪油拌饭,恋恋不舍的走出厨房。
门外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竟是絮因和勉哥。
这两人怎么会掺和在一起?
月牙儿腹诽着,开了门:“有什么事。”
絮因舒了口气:“幸好你在。”她朝外头喊了声:“把东西拿进来。”
门边挤过来一个小厮,怀里抱着一堆玩意儿,笑说:“絮因姑娘,你看我这兄弟靠谱不?”
能被他称为兄弟的,在场只有一个。
勉哥提着小半篮山楂,掀起眼帘瞧了他一眼:“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真是多谢这位哥儿。”絮因忙道,转头对月牙儿说:“我家娘子吃了你做的花卷,觉得滋味很好,想请你用一些好材料再做些,不知方不方便。”
月牙儿很想说,有银子就方便。但觉得还是要含蓄些,便说:“什么材料?单做几个倒挺费事的。”
絮因见状,知道有门,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她:“这是辛苦费,劳烦你费神了。”
挺漂亮的一个小荷包,像是缎做的,还绣着梅花。最重要的是,分量不轻。
月牙儿一边说着“客气客气”,一边将荷包收了起来,引着两人进厨房。
东西挨着灶放下,月牙儿看了一眼,大概是些糖、蜜和面粉之类的,品相不错。絮因先同她说了一会儿要求,约定明日送到府上。说着说着话,一双眼却被香气勾着,不自觉地往灶台上瞅。
等该说的话交代完了,絮因好奇的问:“你这煮的什么?这样香?我还没进屋就闻见了。”
“猪油拌饭。”
月牙儿客气客气道:“姑娘还没吃吧?要不要尝一尝。”
按照常理,这大户人家的婢女估计会礼貌拒绝吧?毕竟她比寻常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不知吃了多少美食。
絮因的确想推辞,可鬼使神差的,话出口竟然变成:“那我尝一尝。”
月牙儿愣了一瞬,心想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
但好歹这也是她目前最大的客户,月牙儿忍痛装了一小碗,双手奉上。
粗陶瓷碗里,猪油拌饭直冒热气,絮因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她用筷子尖拨了一点儿,心想我就试一试味道,谁知猪油拌饭才入口,她竟霸着碗不放了。满脑子只一个念头:真香!
这米算不得什么良品,还有一股子放久了的涩味,只是堪堪可入口而已。奈何油脂的香气将米本身的缺点全部掩盖住,加上掺和在饭里、煎至恰到好处的油渣,更是为口感增添一份嚼劲。焦而香,妙不可言。
絮因虽然吃相斯文,但吃的速度却一点儿不慢。不多时,一碗猪油拌饭就被她吃了个干干净净。等她抬起头,看见月牙儿和小厮都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方才为美食失去的神志终于回来,絮因有些不好意思。
“的确是美味呢。”
月牙儿笑说:“姑娘是没吃过这样的做法,要不我写张食谱,明个儿下午一起送到府上。你要想吃,叫厨房做就是。但有一样,不要多吃,不然会胖。”
“那就劳烦你了。”
絮因用手绢掩着嘴,轻声道。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你若是还会做什么点心,一起做了送来。”
互相说了几句客套话,送上门来的金主终于走了。月牙儿才目送两人远去,就忙不迭的冲到厨房里,将剩下的猪油拌饭一口气吃完。吃完时,她摸一摸圆滚滚的小肚皮,心满意足的去查看絮因送来的食材。
一罐白砂糖,但从其如雪般洁白的颜色就知,这一定是上等的糖。还有一大包红糖并一瓶玫瑰花蜜。面粉装在袋子里,揭开口一瞧,细腻白皙,端得是不凡,估计比月牙儿自己的料贵上一倍。
月牙儿用絮因送来的食材做了一笼至尊版花卷,而后又做了两扇普通版的,预备明晨出去卖。蒸笼上气,她终于可以休息片刻。从壶里倒了一杯水,月牙儿喝了几口,忽想起答应给絮因的食谱。
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月牙儿看了看家里,倒还有一小张黄纸,只是没有笔墨。少不得又要麻烦吴勉了。她看了眼窗外还不算太晚的天色,心里想着。
既然是麻烦人家,总不能空手去,月牙儿带了四个新出炉的花卷,径直往隔壁巷子走去。
吴勉家里果然还亮着灯,只是光很熹微,看样子用的也是油灯。隔着土墙,月牙儿瞧见他家庭院里竟然种了一株梧桐树,被月光朦胧着,树影婆娑。
怪不得叫勉哥呢,她心想。
月牙儿上前,轻轻叩门,唤道:“勉哥,我是月牙儿,你睡了吗?”
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正是吴勉。
吴勉挡在门边,皱眉道:“有事?”
月牙儿扬了扬手里提着的食盒:“那个,谢谢你借我笔墨啊。我蒸了点花卷,你别嫌弃。”
吴勉正要回绝,忽闻里屋他爹问:“勉哥,是谁啊?”
“隔壁巷的邻居。”
他回头喊,而后转过身来,手搭在门上,一副闭门送客的样子。
“哎,等等。”月牙儿伸出一只脚,挡着门,可怜兮兮的说:“能再借我用一次笔墨吗?我发誓,是最后一次。”
月光照到她身上,衬托得她越发楚楚可怜。吴勉将目光移开,道:“又要做什么?”
“我答应了絮因姐,就是今天你领来的那位娘子,给她写一份食谱。”
“你还会写字?”
月牙儿一愣,才意识到自己无法解释,一个卖炊饼人家的女儿,会画画可以说天赋异禀,但会写字算怎么回事。
她正支支吾吾呢,听见一个温和的男声:“别板着一张脸,你吓着人小姑娘了。”
是一个中年人,身材瘦长。他穿着一袭长衫,虽然打了两个补丁,却很整洁。眉眼同吴勉有些相似,应该是吴勉他爹。看着比月牙儿爹爹年轻,她该叫吴叔。
但令人惊奇的事,他竟然驻着一副拐杖,右裤腿空空荡荡。
吴勉急道:“爹,你出来做什么,仔细腿疼。”
吴叔笑道:“有客人来了,迎进门吃茶,是礼数。我没教过你?”
吴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月牙儿,心想说:她一个未嫁的小姑娘,冒冒失失到男人家里,没得招人闲话,败坏她名节。但这话不能说出口,又不好在外人面前不给爹面子,吴勉只好将门敞开:“进来坐,我去给你找笔。”
月牙儿很是乖巧,往前走了两步,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驻足,道:“吴叔好,我是隔壁巷的萧月,都叫我月牙儿。我这两天外出做生意,勉哥帮了我大忙。我做了些花卷,礼轻情意重,你们不要嫌弃。”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用油纸包着的花卷递给吴叔。
吴叔笑着接过,揭开看了眼,称赞道:“我好久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点心了,挺好。”
月牙儿谦虚道:“哪里哪里。”
吴叔扶着拐杖,往墙边走,从一个竹篮里抓出来一把山楂:“你吃,挺甜的。”
月牙儿忙接过,笑问:“这时候出山楂吗?”
“今年山楂熟的晚,这是最后一批了。”吴叔解释道:“原本上个月勉哥就要去收山楂,但下了好久的雨,山路不好走,山楂也运不出来。耽搁到这时候,你瞧这半框山楂,都熟透了。”
“那不是要赶紧卖了。”
吴叔叹了口气:“勉哥主要是给长乐街的人家送果子,这品质的,人家不收。你等会儿带些家去吧,反正我爷俩也吃不完。”
听到这儿,月牙儿忽想起才到手的糖,不由得眉心一动。
山楂有了,糖和蜜也有了,不正好能做糖葫芦吗?
她笑眯眯道:“我倒是想起一个用山楂做的点心,要不您把这些卖给我?”
吴勉刚拿了笔墨出来,听了这句,剑眉微皱:“不必如此。”
月牙儿反应过来,他莫不是以为自己是因为感谢他,才接手这些卖不出去的山楂吧?
她方想解释,吴叔便笑眯眯道:“一点子山楂而已,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提钱就见外了。”
他使唤吴勉:“你给月牙儿装点好的,天这样黑了,你送她家去。”
“不用不用。”月牙儿忙道:“又没几步路,不必麻烦了。”
吴叔点燃一盏灯笼,说:“要他给你打灯,这黑黢黢的,别崴了脚。”
“真的不用了。”
两人言语间,吴勉已将笔墨同好些山楂放在月牙儿的食盒里,一手提着,另一只手接过灯笼。
“行了,走吧。”
一盏灯笼,火光虽熹微,但也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月牙儿走在小巷里,吴勉在她左边,离得不远。
这里的夜,是很纯粹的。仰望夜空,能瞧见明灭万点的星光,不知那一颗是牵牛星,哪一颗是织女星。
月牙儿想找些话说,又不知该说什么,正构思着,忽听见吴勉的声音:
“你能合赵三夫人的眼缘,是件好事。只是赵家规矩多,名堂大,你别跟他们多牵连。听说赵家四爷,是个花花太岁,你别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