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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虞绵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马车在此时停下,虞绍和齐行舟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两人在外头道——

    “姐,你怎么跟表哥表嫂挤一处。”

    “阿姐,姐夫,到家了。”

    裴如衍起身率先下了马车,然后伸手扶沈桑宁下来。

    沈桑宁一边下车,一边吩咐下人将后面的食盒取出,“三盒吃食,取一盒给云昭和云叔送去,也不知道他们今晚开心否。”

    她心里牵挂着,心想云昭和云叔小宋三人在府里单独过年,会不会太孤单了些。

    第429章

    太子的磨喝乐,虞绍觉得眼熟

    得去看看他们。

    齐行舟听闻,就怕她累着,遂主动跑去后面取了一个食盒,“阿姐,车马劳顿,来回奔波,你早些与姐夫回房休息吧,别累着了。”

    微生家与王府算不得远,同在金陵城内,这点路算得了什么,怎么就累着了,沈桑宁失笑,但也欣慰于齐行舟的关怀。

    齐行舟提着略重的食盒,“我去给云伯伯送食盒,他就在止水居。”语毕,不等沈桑宁拒绝,就转身跑进府邸。

    沈桑宁倒也没想拂他好意,看着远去的小小身影,正想唤个下人跟上,边上虞绍还没跟虞绵绵说上话呢,眼看齐行舟跑了,也顾不得亲姐了,立马跟了上去,“舟弟,你提得动不,我帮你啊。”

    虞绍边说边喊,心里却是紧张得很,因为舟弟根本不知道,太子殿下晚上根本不睡止水居!虞绍也不知道太子是干什么好事去了,但他隐约有预感,太子殿下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否则为何每夜都消失?

    不管太子的秘密是什么,虞绍都害怕让舟弟发现,于是加快步伐追上齐行舟后,反而领先于他,跑在了前面。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片刻功夫在黑夜里没了踪影。

    裴如衍低声问,“表弟与阿舟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沈桑宁很高兴两人能做好友,抿唇回答,“相处这么久,关系自然好了。”

    裴如衍点点头,夫妻俩回了陶园。

    平阳侯倒是想去止水居看太子,但是没有名头,只能将照看太子的任务交由儿子,他对绍儿还是很放心的,数月下来,近水楼台先得月,想必将来绍儿一定会得到太子重用的。

    等年后,他们也没什么理由再留在微生家,而太子交代的贪污案也不能拖太久,还是要早些回京呈报陛下,好在与太子的关系基础已经打好,平阳侯挺放心的。

    今晚让他不放心的,就是绵绵,他倒想与女儿说几句话,奈何女儿提着食盒撒腿跑了,他重叹一声,跟着下人去厢房休息。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进了止水居,齐行舟也不明白虞绍为什么要跑,慢慢走不好吗?

    虞绍率先一步跑进院子,见太子殿下的房间亮了灯,心中疑惑,难道今晚太子乖乖歇在房里了?

    他敲敲门,听里面冷淡道,“谁?”

    虞绍听他果然在里面,吊着的气终于松了,“是我。”

    后头的齐行舟终于跟上,两人一起走进小屋。

    谢欢正坐在椅子上看书,“什么事?”

    齐行舟略显吃力地将食盒放在桌上,“伯伯,这是从王府带来的,阿姐让我拿来,你和云昭姐一起吃。”

    谢欢看着精致的食盒,应了声,面上也温和了些,“你们……今晚开心吗?”

    “开心。”齐行舟点头。

    虞绍也道:“放了好多烟花,刚才您看见了吗?”

    谢欢面色不改,想到刚才绚烂的夜空,他心里也好似放起了烟花,“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齐行舟也没打算久待,他跟云伯伯没什么话好说的,遂点点头,走两步迈出屋却发现虞绍还没出来,转身问,“不走吗?”

    虞绍反应迟了一瞬,“哦,来了。”本来还想和太子多处一会儿的,在齐行舟的“监视”下,泡汤了。

    虞绍朝谢欢笑一下,走两步又回身带上门,视线不经意地从床头的桌案瞥过,一个精巧可爱的磨喝乐猝不及防地收入眼底。

    好眼熟。

    他目光一窒,下意识地多看了眼,脑袋里突然痒痒的,太眼熟了,他正要联想到什么人,忽地,眼前的人将他的视线阻挡。

    谢欢冷声道:“出去。”

    虞绍瞬间摒弃了所有想法,赶紧带上门出屋,直到出了屋子,冷风一吹,脑海里又冒出了奇怪的联想,他不由自主地拧起眉,回忆着刚才看见的磨喝乐的样子。

    却又被齐行舟打断,“虞绍哥,你不舒服吗?”

    “没事,”思绪又断了,也是怪了,最近是风靡磨喝乐吗?怎么出现频次这么高?虞绍摇摇头,回答道,“我可能是吃醉了,早些休息吧。”

    后与齐行舟分道回房。

    陶园还未熄灯,果然如虞绵绵所想,小夫妻俩洗漱完后根本不急着睡觉。

    方才回来的时候想着天色不早了,该回府了。

    回了屋后,又觉得,天色还早,不急着休息。

    确实还早,但若虞绵绵在这儿,指不定要冷哼几声。

    床榻上,裴如衍坐靠在床头,搂着沈桑宁,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一手拿着三字经,慢慢地读着。

    “人之初,性本善……”

    没多久,沈桑宁就困了,抬手把他手里的书打落,可是他会背啊,所以声音没断。

    她忍不了了,“孩子还没出来,你读这些没用。”

    裴如衍听她不耐了,看着她不满的表情,停止朗诵,“那我做些什么?”

    他好像非要做点什么,沈桑宁对上他认真的神情,略一思索,坐起身,与他拉开些距离。

    她要下榻,裴如衍见状将她手腕拉住,也跟着起身,“你要拿什么?我去。”

    “不,”沈桑宁将他手挣开,“你不懂。”

    语罢,她慢慢悠悠地走向梳妆台,裴如衍还是下了榻,紧跟在她身后,见她从梳妆台上取出一个乳白色的瓷瓶,又慢慢坐回了榻上。

    裴如衍站在床榻边,只见她靠在床内侧,然后将中衣脱掉。

    “夫人这是……”他迟疑。

    第430章

    夫君别害羞,我来帮帮你

    沈桑宁将里衣也掀开一角,露出白皙的皮肤,将乳白色的瓷瓶去掉塞,嗅了嗅,随后在裴如衍的视线下,把瓷瓶里的淡黄色精油倒在手心里,用手心捂热,将双手放置在腹部,轻轻抹开。

    “这是何物?”裴如衍问。

    沈桑宁没有抬头,“孕期将此涂于腹部,会少长些妊娠纹,待生产完恢复也快些。”

    她只抹了两下,就停手,将乳白瓷瓶递向他。

    “你来。”

    裴如衍见状,伸手接过,要替她涂抹精油,就不便让她靠自己身上,于是便寻了个方便的位置,跪坐在她腰腹一侧,他已将步骤记在心里,为了让手暖和些,他先将双手摩擦出热,后再学她方才模样,将精油倒于两手之间,焐热后放在她腹部。

    沈桑宁今日还真吃累了,靠着闭上了眼,裴如衍的手心很热,她能感受到,他的动作很轻,仿佛生怕弄疼了她。

    就是因为太轻,所以她觉得痒痒的。

    忍了一会儿,开口要求,“不用这么轻,你弄得我好痒。”

    裴如衍一听,手上力道还是不敢加重,“夫人再忍忍。”

    “我说我痒,你还让我忍,你真霸道,”沈桑宁直接捂住腹部那只手,“我还是自己来吧。”

    裴如衍不为所动,顾自将乳白瓷瓶放远些,叫她拿不到,然后把她的手挪开,自己双手缓缓在她腹部轻抚。

    到了后面,也不知道是在擦油还是在按摩,沈桑宁也不觉得痒了,反而挺舒服的,很快犯了困,便躺在了枕头上休息,任由他动作。

    中途他将被子给她盖好,而后下了榻出了门,不清楚是多久才回来。

    沈桑宁彻底入了睡,恍恍惚惚间梦见了宁国公府,她与裴如衍牵手回家,正走到府邸外,头顶上是高高挂起的两个大红灯笼,在呼呼的风中轻轻飘荡着。

    其中一个灯笼忽然掉了下来,被裴如衍接着。

    不知为何,这灯笼一掉,她竟觉得身子轻盈了些,腰部以下似没了重量,轻得好像随时都能飘起来。

    四周吹来的风,一缕缕拂在身上,竟都是暖的。

    她看向裴如衍,裴如衍双手抱着大灯笼,十分珍重,忽而伸手在灯笼下方开口处,他亲自爬上木梯,抵着灯笼,将其挂回屋顶。

    灯笼下的红色丝带随着暖风摇晃,沈桑宁心里怪怪的,这身子又莫名重了些,她明明站在此处,可是身子时重时轻,有些难受。

    看着裴如衍站在梯子上,她害怕他站不稳,遂朝他伸手。

    手心被他稳稳抓住,他扶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下阶梯……

    他落地的同时,她的心也放下了,方才丝丝密密奇怪的感觉消失不见,重心也落了地。

    裴如衍的手很热,就像是刚碰过热水,捂得她手心出汗。

    她想松开,却被他霸道地紧紧握着。

    “睡吧。”

    耳边,忽有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似在哄她入睡,可她却因这一声,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额间有细碎的汗意,胳膊也很热,却不是自己热。

    这热意是从裴如衍身上传来的。

    他的前胸正贴着她的胳膊,他侧躺着轻轻拥着她,一只手与她五指相交地握着。

    沈桑宁扭头,于昏暗微弱的光线中,看见他因隐忍而湿润的前额,他眸光幽暗,沈桑宁想靠近他,他蓦然闭上了眼,沙哑道:“睡吧。”

    她不是很确定,轻轻问道,“你方才……”

    他仍未睁开眼睛,原本半搂她的手臂忽然伸出被褥,掌心精准无误地覆盖住她双眼的位置,在她眼皮上方上下拂过,迫使她闭上眼,乖乖睡觉。

    就在沈桑宁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却道——

    “大夫说,身子重后,偶尔按摩能够减轻生产时的痛苦,我常不在你身边,恐怕唯有今晚能如此。”

    他的嗓音仍然沙哑,亦克制,故而显得声音很轻。

    沈桑宁听懂了,也明白了刚才是在做什么,此时此刻他的欲望没有纾解分毫,而她一想到不出两日,他又会回到扬州,她的心里也不好受,酸涩极了。

    她在他手心里闭着眼,也不想问具体的期限,只想着快些睡过去,不要在他面前难过。

    奈何眼睛一点儿也不听话,哪怕眼皮紧紧地合着,眼泪就好像知晓她怕什么,偏要夺门而出,一滴一滴在他温热的掌中化开。

    真是讨厌,裴如衍作甚要捂着她的眼睛。

    她抬手将他的手挪开,扭过头去,试图不让他发现。

    可是一手湿润的裴如衍怎会发现不了,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担忧,“央央。”

    她没应,若应了定会有鼻音。

    他的脑袋朝她脸侧处靠近些,抵着她的左肩,就是今夜被虞绵绵倚靠过的位置。

    他问,“是害怕生产吗?”

    沈桑宁克制住声响吸吸鼻子,情绪稍平和后回答,“我才不怕。”

    裴如衍阖着眼,睫毛拂过她的鬓边,唇瓣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根据她耳垂的位置,精准无误地寻到她的五官,用手替她擦干眼泪,“若是不怕,为何掉眼泪?”

    沈桑宁嘴硬,“你手不干净,碰了我的眼睛,我是在洗眼睛。”

    “……”裴如衍轻叹一声,还真收回了手,沉默须臾后在她耳边幽幽道——

    “央央放心,方才我去洗过手的。”

    还补充,“热水洗的,很干净。”

    “那我不洗了。”她装得一本正经,顾自擦擦眼泪,眼泪真不流了。

    裴如衍抬手掖一掖被子,在被褥下重新与她扣住五指。

    可没多久,她的手就如同抹了油一样滑溜出来,慢慢往下探。

    裴如衍骤然睁开眼,散去的汗意重来,他于被褥中再三捉住她的手,“做什么?”

    沈桑宁的另一只手抬起替他拭汗,温声道:“我想,帮帮你。”

    不想他再这样辛苦。

    裴如衍的眼皮跳了跳,睫毛也跟着颤动,他上下唇动了动,语气生硬地唤了一遍她的小字,“你该休息了。”

    她不,“我哪天都能休息。”

    随即霸道地将他眼皮闭上,她低头半靠在他怀中,双臂皆放于被褥之下。

    第431章

    节节高升炮,吓行舟一跳

    他的身体越来越热,沈桑宁第一次做这事,耳朵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他的喘息隐忍而克制。“阿衍,别忍。”

    她语毕,裴如衍再次捉住她作怪的手,柔嫩的手被他带着,轻轻地捏成小拳,又展开,她的注意皆在手上,忽地,脸颊处落下干干的,香香的吻。

    ……

    夜很长。

    可梦不长。

    清早天蒙蒙亮,各个梦还在进行中,鞭炮爆竹噼里啪啦地就接连炸开,还能听见几声吉利话。

    “辞旧迎新,辞旧迎新喽!”

    “新年发财,节节高升!”

    不晓得是哪个院子或是哪户人家传进来的。

    沈桑宁眼睛唰地睁开,将身侧还躺着冬藏的男人摇起来,“节节高升炮,你也去放一个。”

    裴如衍的眼睫毛缠绕在一起,长而卷翘,他睁开眼,迷茫的眼睛里还有几分无辜,慢慢地才升起几分属于他的深沉,“夫人,我不信这些。”

    “图个吉利好彩头,”她说,说时坐起身,“待会儿还要给外祖父和外祖母拜年去呢。”

    拜年是正理,裴如衍麻利地起身,也不喊紫灵进来,自己下榻去将屏风上挂着的衣裳取下。

    先帮夫人把衣裳穿上。

    沈桑宁现在弯不了腰,以前袜子都是自己穿的,现在不行了,她腿脚往裴如衍腿上一放,他便将袜子给她穿好了。

    再依次将里衣、中衣外衣全部穿戴整齐,珠宝首饰她嫌重,也戴不得,还有描眉脂粉,也不再往脸上涂,每日就是一张素面,清爽干净即可。

    她穿戴好又坐在床榻一侧,靠着等他,等他也收拾好自己,两人再唤水进来洗漱,后一同出门。

    庭院内,裴如衍想着直接去拜年,沈桑宁不肯,非要他点个节节高升炮,他只能点了。

    随后又将发财炮、平安炮、子孙绵延炮、阖家团圆炮,全部点了一遍。

    一边放炮,院内的丫鬟小厮们都会唱着吉利话。

    裴如衍算是知晓为何卖烟花爆竹的能发财了,就是抓住了大家的心理。

    沈桑宁当然也知道,点鞭炮不代表能实现愿望,高升和发财都得靠自己,可是那又咋了,她就是要点啊。

    图个彩头也好。

    庭院外站着一抹小身影,刻意等庭院内的炮声响完才进来,齐行舟穿着一套绣衣阁定制的绯红色小华袍,绒毛领,绒毛袖,衬得他唇红齿白。

    哪有半点“恶人”模样,分明是个玉面小书生。

    “阿姐。”

    他板着脸,经过庭院放完了的鞭炮旁,还刻意绕远了两步,朝她走来。

    岂料,众人都以为放完了的鞭炮,在一番停顿后骤然一响,发出了最后一声——

    “嘭!”

    仿佛是什么东西蹿到齐行舟的脚边、附近,半空?他分不清,反正突然炸开了。

    这一声巨响,他秉着正色的面容出现一道裂痕,刹那间表情狰狞,吓得人都跳了起来,也分不清左脚右脚,迅速跳开两步。

    他回头去看,鞭炮已经停了,四周再次陷入寂静。

    齐行舟惊魂未定的表情强迫镇定下来,想到刚才在姐姐姐夫以及一众下人面前……他就站于远处,小脸紧绷。

    “阿舟,”沈桑宁下了台阶,揽过他的肩膀,将他往台阶上带一格,随即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慰道,“不怕不怕,吓一吓就吓大了,新年再多长两寸个子。”

    齐行舟回神,唇瓣恢复血色,紧绷的小脸缓和下来,“阿姐,我们要去给外祖父外祖母拜年了吗?”

    “嗯,要拜的。”她答。

    虽然现在是生活在微生家,不管拜不拜年也是天天见,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昨儿,她就已经差人买好了拜年的礼品,有外祖父外祖母的,还有大舅大舅母和二舅二舅母的,以及平阳侯的。

    紫苏紫灵提着礼品跟着,他们出发去前院。

    外祖父微生槐与外祖母窦氏还未到,但是小辈们都已经到了。

    大房二房的孩子都排起了队,准备待会给长辈磕头拜年再拿红封的。

    沈桑宁牵着齐行舟,示意他去队伍的最后排着,他有些犹豫,并未立马去排队。

    坐在微生澹身侧的樊氏见状起身,直接牵起齐行舟的另一只手腕,“快来快来,待会儿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就来发红封了,快快排好,趁现在啊想一些吉利话。”

    说着,就将齐行舟拉到了队伍的前面,仅仅排在微生络的身后,“来,跟你表哥站一块。”

    甚至是在二房嫡女微生蓓的前面,二房对此倒也没有意见,只是沈桑宁见二舅母单氏扭头看了二舅一眼。

    随即,沈桑宁欲与裴如衍找位子坐下,岂料樊氏再次走过来,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宁宁,你可得排最前面。”

    沈桑宁讶异一瞬,摇摇头,“舅母,我都嫁人了,可不好再拿红封了。”

    第432章

    忘了她

    “这有什么啊,你外祖母啊最喜欢你了,再说了,你去年刚成婚,现在是新年,照理说,新姑爷上门,咱们家都得给你们包红封的,寓意你们得到了长辈的祝福,这是风俗。”

    “可是……”

    “宁宁,你别不好意思,咱家又不差这包红封的钱,你再推脱就是让人伤心了,快来。”

    樊氏笑着讲完,既是习俗和好寓意,沈桑宁也不好再拒绝,只能随着樊氏的脚步走到小孩们的最前头。

    裴如衍跟着,站在她身侧,寸步不离。

    众人在厅堂里等着,樊氏与单氏互瞧一眼,假笑着别开脸去,各自说着各自的话,外祖父和外祖母姗姗来迟。

    “可算来喽,父亲母亲,快上座,来来来大家排好队啊,祝词都想好了吧?”樊氏咧着嘴,站在微生络身边。

    微生槐与窦氏各自坐在主位上,朝着排成一队的孙辈望去,按照以往惯例都是如此,只是今年多了个外孙女和外孙女婿,两人个头高,将后面的少年、孩童挡得彻底。

    管家捧着木托,将一溜儿的厚红封放在上面,呈过来。

    开始了。

    一众“虎视眈眈”的目光落在沈桑宁的后背,她突然有了压力,想着自己还讨红封,真是有些羞,开口也多了分紧张,“瑞雪满天辞旧岁,愿外祖父与外祖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终于说完了,她扭头看向裴如衍,只听他继续道:“我便祝外祖父与外祖母子孙绕膝承欢颜,家门兴旺福无边。”

    妇唱夫随,一席祝福令坐于高堂的微生槐开怀大笑。

    “好!”

    两位舅舅舅母为了活跃气氛,啪啪鼓掌。

    管家将红封呈于二老面前,窦氏主动取来第一个红封,起身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两步,樊氏见状立马相扶。

    窦氏低着头,一步两步靠近沈桑宁,将红封递给她。

    “谢谢外祖母。”沈桑宁脸上带着愉悦的笑,伸手取接。

    手指刚碰到红封皮,红封却被外祖母往后撤了撤。

    沈桑宁不解,抬头看去,此时外祖母也抬了眸,沧桑浑浊的双目宛如秋日池塘之水,忽地划过一抹锐利之色,审视般地看着她。

    厅堂众人一愣,心想老夫人一向疼爱外孙女,估计是还要交代什么,遂等着窦氏发话。

    窦氏突然抬手,手掌隔着沈桑宁的衣料,覆盖在她的右臂处。

    沈桑宁方才伸出去拿红封的手往回收了收,但并未彻底收回,她也以为是外祖母要嘱咐什么,耐心地等待着。

    手臂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量,这力气不重,却无情至极,将她往边上推搡,她往边上靠一步,裴如衍见状伸手一护,将她半搂怀中。

    裴如衍皱了眉,将她护住,她目光迷茫地朝外祖母望去,不知道外祖母是怎么了。

    因为沈桑宁往边上去了,故窦氏就能看见原本排在她身后的人。

    窦氏的目光不再落于她身上,也没了审视之意,凌厉的眸光逐渐变得柔和宠溺。

    沈桑宁随着外祖母柔和的视线望去,正是刚才站于她身后的微生络,此刻微生络的脸上尽是不解,不止是他,周围众人也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出整懵了。

    樊氏愣了一会儿,感觉脑子都要抽了,婆婆竟然推了宁宁,婆婆这是在做什么啊?

    紧接着,就见窦氏继续走上前,樊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嘴,在静默的厅堂里压低声道:“母亲,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这是作甚——”

    还没说完,窦氏褶皱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络儿,怎么站在后头啊,祖母都看不着你了,快上前来。”

    微生络双目圆睁,扭头朝母亲樊氏看去,母亲也与自己一样震惊,根本不明白祖母这是怎么了,他哪敢上前啊,手却被祖母拉着往前站了站。

    “络儿,祖母的第一个红封要给你,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光宗耀祖,知道么?”

    窦氏语重心长地拍着微生络的手,将厚厚的红封放置在他手心里,又抬手摸摸微生络的领口,薄了就会冷,检查一番厚度才放心。

    “祖母,你……”微生络拿着原本该给表姐的红封,当下简直如芒刺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这闹得多尴尬呀!

    场面的确十分尴尬,樊氏都不止该怎么面对沈桑宁了。

    微生槐亦然,他知晓妻子记性不好,可今日这般莫名其妙的举动还是头一遭,他拧着眉拍桌,“云蔚,怎么回事?”

    樊氏站在窦云蔚身边,笑容越来越僵,大年初一的好日子,怎么就这样了,又怕公婆吵起来,于是站出来打圆场,“母亲昨夜定是没休息好,母亲,您记岔了,刚才给您祝词的是宁宁和世子,这红封怎么就给络络了呢。”

    说着就朝管家使眼色,管家忙将红封递上来。

    第433章

    阿舟讨红封

    窦云蔚手里又塞了新的红封,被迫地望向沈桑宁的方向,却没有上前,奇怪道:“宁宁?宁宁是谁?”

    这句疑问就如鞭炮炸开了冬日的冰湖,厅堂众人面上的惊讶溢于言表,此时方知窦氏怕是病入膏肓,竟连外孙女都不记得了。

    古怪的是,还记得孙子。

    对外人来说是惊,可对沈桑宁来说,鞭炮炸过的冰湖,内里也只有凉。

    她看着外祖母陌生的眼神,声音带着些沙哑,不确定地开口,“外祖母?”

    窦云蔚未应,转头朝微生槐看去。

    微生槐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让下人扶着窦氏回房里休息,再请大夫来诊治。

    虽然去不去休息,都是一样,但妻子再留在这儿,只怕会让场面更尴尬,把外孙女忘记了,只记得孙子,万一叫外孙女和外孙女婿误会了怎么办?

    窦云蔚不解众人脸色为何难看,不多时就被下人扶了下去。

    裴如衍见沈桑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怕她伤心,他搂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低声在她耳边道:“别难过。”

    沈桑宁忽然抬头,面色凝重,“宋神医医术非凡,可以请他试试。”

    毕竟,先前云叔的痴病也是他治好的。

    微生槐闻言,肃声唤来管家,“去请宋大夫,若能治好,诊金加倍。”

    “是。”管家捧着的红封一时不知往哪里撂下,随机交给一名站着的侍女。

    事发突然,这红封也不可能再发下去了。

    微生槐歉疚地朝着沈桑宁解释两句,“你外祖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她点点头。

    微生槐见她面上没有任何不满,放下心来,起身离开厅堂去后院看妻子,见一大家子都要跟来,他出声制止,“你们就在这吧,人太多会吵着你们祖母休息。”

    微生槐倒是走了,最烦闷的成樊氏了。

    樊氏看着微生络手里那个红封,这红封,微生络一直揣在手里,也没敢往袖子里塞,樊氏直接拿过来,笑呵呵地走到沈桑宁面前,“宁宁啊,这原本就该是你的,你拿着。”

    沈桑宁推拒道:“舅母,这是外祖母给表弟的。”

    “不不,这是给你的,你外祖母只是记错了。”

    樊氏僵笑着,心里懊恼,若早知婆婆这般,说什么她也不鼓动宁宁站到第一个去了,这下好了,闹得大家都尴尬,谁心里都不得劲。

    沈桑宁是说什么也不能再接了,裴如衍伸手牵住她的手拢在袖子里,她便也没手去接。

    裴如衍客气地浅笑一下,“舅母不必再客气了,眼下还是去看看外祖母的病情要紧。”

    “是是是。”樊氏还能怎么着,他们不愿意再收红封,只好将红封放回托盘上,也不给微生络。

    大家都别拿好了!

    这年过的,樊氏心火都旺了,微生澹作为目前在场年纪最大的长辈,轻咳两声,将托盘里的红封接过,按照刚才排队的顺序,亲自给小辈重新发红封。

    裴如衍观察着自己夫人的表情,没有错过她一闪而过的哀色,他敛了敛眸,看着微生澹递来的红封,他代为接过,“多谢舅父,我见夫人身体不适,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好好好,身体要紧。”微生澹忙道。

    直到小夫妻俩离开厅堂,微生澹才长舒一口气,低头对上齐行舟严肃的小脸,微生澹的气又吊了起来,“怎么?”

    齐行舟伸手,“我的呢?”

    微生澹看着他怀里已经有一个红封了,“不是给你了?”

    齐行舟点点头,一脸正义地开口,“大舅给了,可是二舅还没给。”

    一旁作壁上观的二房突然被提掉,微生澎反应过来走上前,齐行舟朝着微生澎鞠了一躬,“给二舅、二舅母拜年。”

    微生澎和单氏假笑两下,递出红封,还多给了一个,“这个,你代为交给你阿姐。”

    “谢谢舅舅、舅母,我先走了。”齐行舟点点头,三个红封塞在腰间,踏着严谨的步伐离开。

    待他稍走远些,微生澎啧啧一声,“这阿舟怎么跟掉钱眼了似的,往常不是这样哦。”

    而后,又是一片寂静,无人回他。

    微生络衰着一张脸,拿到了爹和二叔给的红封,但一点儿都不开心。

    单氏走到跟前,温柔贴心地道:“络儿,你可得去看看你祖母,你祖母最宝贝你了,说不准你多陪陪她,这病就好了。”

    樊氏哪里会听不出这阴阳怪气的意思,“弟妹,你这话说的,难道母亲对蓓蓓不好么?蓓蓓不该一起去看看她祖母吗?”

    单氏牵起微生蓓的手,笑着回道:“蓓蓓当然要去,只是……”单氏叹了声,“也不知母亲还记不记得孙女,哎,这倒也不重要,母亲的身体康健最重要。”

    “你——”樊氏后槽牙都咬紧了。

    二房夫妇带着二房的庶子嫡女离开,徒留大房留在厅堂中,微生澹重叹一声,“也不知母亲这病究竟是什么病,难不成是失忆症?”

    “什么失忆症是这样的?”樊氏翻了个白眼,“我今日真是做了个坏人。”

    微生澹:“好了好了,宁宁也不在乎那个红封。”

    樊氏气道:“谁能在乎一个小小红封啊,那是红封的问题吗?是你娘让这小两口的面子挂不住啊,往日都说最宠外孙女的,这下倒好,也就指望宁宁性子好不生气也别多想,可你怎么知道世子会不会因此不满?二房的指不定背后笑咱呢!”

    第434章

    做夫人心中第一人

    “娘又不是故意的,那不是生病了吗?”

    “生病了还记着咱络儿,却不记着宁宁,宁宁肯定会因为这事跟咱们家生疏的。”

    “哪有,你想多了。”

    “就你想得少!”

    微生络听着爹娘争执,在门槛边替他们看着门,烦闷地坐在门槛上,真想把今日收来的钱全部丢掉!

    那厢。

    出了厅堂的夫妻俩并未直接回陶园,而是在花园里转悠了一圈。

    沈桑宁没有说话,裴如衍就静静地陪着她。

    转悠一圈就腰酸了,她扶了扶腰际,裴如衍见状将她的手拂开,揽着她的腰,替她轻轻揉着。

    两人静静地走着,最终还是裴如衍先开口,他试探性地道:“夫人。”

    “嗯?”她仰头。

    裴如衍见她眼眶正常,心放下来一半,“其实很多时候也未必要做别人心中的第一位,就算不是第一位,但存在对方心中,也够了。”

    沈桑宁明知他意,知道他想安慰自己,她却故意曲解,“你不要做我心里第一位吗?”

    他欲言又止,直视她眼睛,方才安慰的话,变成了刺向自己的枪。

    如果说要做第一位,那他岂不是自相矛盾?

    如果说不要做第一位……那不行,他要做。

    故,干脆避而不谈。

    沈桑宁看着要安慰自己的人陷入无语中,她憋不住笑出来,“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担心外祖母的精神,以后会不会一直这样,我在等小宋的诊治结果。”

    外祖母常年和舅舅一家生活,喜欢表弟很正常。

    何况……经历过前世的沈桑宁并未对微生家抱以太多期待。

    微生家的真情中夹杂利益,使得她对微生家的感情很复杂,不管论迹论心,微生家在经济上帮助她是事实。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圣人,至少此生她在裴如衍的心里是第一人。

    裴如衍伸手,摸摸她的眼皮,确认眼皮不湿润,确认她真的没有泪意,缓缓勾起嘴角。

    “阿姐!”

    不远处,传来齐行舟的呼喊。

    沈桑宁望去,看着阿舟踏着小步子走来,她面上的笑容又温柔了些。

    齐行舟于一步外站定,小脸上是一片正经,长袖一抬,露出一段白花花的手腕,拱起手鞠了一躬。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讨要红封了。

    下一瞬,就见他庄重地将腰间三个红封抽出来,递向沈桑宁,“阿姐,我的红封给你。”

    如此,也算弥补了外祖母没给的遗憾,齐行舟心里想。

    他双眸清澈,简单而诚挚,沈桑宁就这么看着他,那暖流自心底缓缓升起,流经四肢百骸。

    别的孩子都爱讨红封,阿舟却还将自己的红封拱手相让,无非是觉得她受了委屈,可她心里并没有多委屈,反而是被裴如衍和齐行舟紧张的态度,弄得心里发酸。

    她轻轻一吸鼻子,没接红封,摸摸齐行舟的发顶,“这红封你自己留着,长辈给你的,你就收着。”

    “阿姐,你养我也要钱。”齐行舟固执地看着她,硬是要将红封塞给她。

    她指尖未动,那红封一角就自个儿碰了上来,封皮温热,是被阿舟捂热的。

    沈桑宁无奈,低头将红封攥在手里,“那好,我替你攒着,将来给你娶媳妇用。”

    齐行舟一愣,反应过来小嘴一抿,“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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