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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李皇后伸手摸着画像上男人的眉眼,眸光柔和,透着无限柔情。

    “娘娘,”心腹季嬷嬷轻手轻脚走近,看见皇后时隔一年又开始怀念了,大骇却不得不压低声音,“您不是说再不打开了吗,万一让陛下瞧见,可不得了!”

    李皇后摇头,“陛下不关心,也不会来。”

    晋元帝很少涉足凤仪宫,季嬷嬷叹了声,“即便陛下不来,您思虑多了也对身子不好啊。”

    “你瞧瞧,像不像?”李皇后毫无顾忌地将宣纸递给季嬷嬷,“此人今日扯了玄儿的裤子,但未曾伤他,我越想,越觉得像是谢欢能做出来的事。”

    季嬷嬷看画像惊讶,听了这话更惊讶,“娘娘,这……这不能说明什么呀,您这是心里惦记着,所以看什么都像。”

    李皇后垂眸,手还流连在画上。

    季嬷嬷好想把画收起来,这若让人看见真是不得了,“娘娘,您还是忘了吧,若太子殿下还活着,在外面肯定有家室了。”

    听闻,李皇后非但没有生气,还很认同,“他这样的人,从不缺人喜欢他。”

    “……”季嬷嬷无语了,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李皇后脱了鞋袜,上了床榻,“本宫有些困倦,你出去吧。”

    “老奴帮您把画收起来。”季嬷嬷上前。

    “你把画放下。”李皇后声音骤冷。

    季嬷嬷无奈,只能放下,默默走到殿外守着。

    李皇后缓缓躺在画像一旁,指腹还摩挲着,心中不免想着,若是他还活着,也挺好的。

    若是他有了家室,也挺好的。

    若是他不回来了……他最好是不要回来了,如此他们就不会成为敌人。

    他应该要获得幸福的,前半生为百姓而活,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他的妻子,应该会是个非常温婉善良的人,他的子女也会像他一样,正义勇敢,聪慧美丽,一家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一家人,每顿应该可以吃上五个菜的。

    她希望他这样幸福地活着,因为她如今也很幸福,近代以来再没哪个皇后如她这般安逸了。

    没有宫斗,不用争宠,虽无情爱,但帝王宽容。

    这深宫再寂寥,她也没什么不满的。

    “谢欢……”李皇后呢喃着,眷恋地唤着令她朝思暮想的名字,“求你,不要回来。”

    她慢慢闭上眼睛,唇瓣弯着一抹淡淡的笑,一滴眼泪滴在方枕上,浸入枕心。

    寂寥的不止是深宫,还有宁国公府。

    入了夜,没人休息,宁国公在准备给大儿子写信询问情况,虽然才刚走,但是现在写信刚好,因为等信送到了就晚了。

    虞氏在一旁嘱咐着,让他问什么问什么,足足写了三张信纸。

    “要不要给说,她媳妇去了金陵?”宁国公问虞氏。

    虞氏犹豫一二,“莫让他分心了,阿宁若要告诉他,自己会说,你就别说了。”

    “哦。”宁国公没意见。

    此时,邹嬷嬷来敲门,“国公爷,夫人,段姨娘求见。”

    “这个时辰,她跑来做什么?”宁国公拧眉,段氏何时这么没分寸了。

    虞氏已经让人进来了。

    只见段姨娘拉着玉翡走来,没错,就是玉翡,虞氏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段姨娘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来抢国公爷的,语速极快地阐明来意,“老爷,夫人,我想让玉翡代笔写封信给彻儿寄去,她非说要经过您们同意。”

    玉翡明明是被拉来的,尴尬得很。

    “写什么?”虞氏问。

    段姨娘嘿嘿一笑,“这不是把她媳妇休了吗,得叫他知道啊。”

    宁国公皱眉,“他在北地好不容易沉下心,这丑事就不必说了,省得他一不高兴,闹着要回来。”

    “彻儿不会的,他不会不高兴的,他早就想休妻了。”段姨娘幽幽道。

    虞氏想也是,“虽是家丑,但他得知情,游街闹得沸沸扬扬,保不齐他会从外人嘴里得知,不太体面。”

    段姨娘忙点头,宁国公妥协了。

    于是玉翡便被段姨娘盯着写信,段姨娘道:“我说一句,你写一句,首先……”

    这便开始滔滔不绝,玉翡的信纸比宁国公手里的还厚得多。

    虞氏突然想到什么,也拿起信纸,宁国公看过去,听妻子解释道——

    “阿宁去金陵去得匆忙,可以不跟衍儿说,但得给微生家打个招呼,虽是阿宁的外祖家,也不能失了礼数。”

    “夫人想得周全。”

    “玉翡,你别看他们,你听我跟你说。”段姨娘把玉翡的头摆正。

    不知过了多久,昏黄的烛影下,三个人各自奋笔疾书,唯有段姨娘一直在说话,虞氏也不嫌她聒噪。

    “我给彻儿做的鞋,这次也得捎去,不知道世子缺不缺鞋穿,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匀一匀。”

    第324章

    老人倒地扶不扶

    今夜的宁国公府孤寂却祥和,相比之下,静谧的宫闱只有孤独。

    沈桑宁一行人抵达通州时已是酉时末,准备歇脚在通州,明日再去通州码头改乘船。

    她倒是想低调,可身后排列成队的五十个威武的护卫,是如论如何也与低调扯不上关系的。

    试问什么样的人家出门带五十个护卫呢。

    思及此,她让紫灵将携带的盘缠给大家分了分,“一家客栈住不了这么多人,你们分散开各自去寻地方住,明日辰时码头会合。”

    “少夫人,属下们不需要歇脚之地,守在客栈外即可。”

    护卫长心想,反正是必须保护少夫人安全的。

    沈桑宁倒不担忧自己,有云叔和云昭在,就算通州派兵攻打她,她都不怕呢!

    当然,她这想法有夸张成分在,许是过于盲目崇拜了。

    她讲理道:“你们五十个人,把客栈包围都能围三层了,吓着路人怎么办?你若不放心,留一两人就可以了,其他人去别处住。”

    一个客栈的确容纳不了太多人,护卫长也没有办法。

    于是五十人分散开进城,沈桑宁只带了一名护卫长,和云叔一道低调入城,不曾引人注目。

    进城后,几人徒步就近寻了家客栈,还未走近,在客栈外迎客的小二眼尖看出沈桑宁衣着气质皆为上乘,且是外来人口,殷勤地上前迎。

    “客官——”刚唤一声,吸引了沈桑宁一等人的注意力,小二面色骤然一变,呵斥道:“乞丐别挡道!”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乞丐跪在地上,挡在小二面前。

    小二往左绕,乞丐便往左挡。

    小二往右绕,乞丐便朝右挡。

    最终是小二不耐烦了,伸手挥了挥,“去去去,一边去,否则我报官告你扰乱秩序了啊。”

    不过是一挥手,手轻微拂过乞丐的肩膀,乞丐便倒在了地上,啊啊啊地喊着什么,听不清楚。

    “你自己摔的啊!”小二皱眉,觉得晦气,不管乞丐叫喊,顾自朝沈桑宁走去,“几位客官是要住店吗?”

    沈桑宁的视线却落在乞丐的身上,小二见状,赶忙解释:“这可不是我推倒的,往日里,我还给她们留剩饭呢,夫人可别误会了,她是自己摔倒的,跟我没关系。”

    说话时,乞丐扭过头,乱糟糟的干枯头发下,露出偏柔和、沧桑的样貌。

    这是个年迈的女人。

    云昭忽道:“即便是她自己摔倒的,她年岁大了,你也不该视而不见。”说着,便要朝乞丐婆走去。

    却被店小二好心拦住,“您可小心被讹上啊,我刚才真的没有推她啊。”

    “或许……”沈桑宁一直望着乞丐婆,见她肩头的衣料比别处更破,思忖着出声,“她是肩上有伤,避之不及才不小心摔倒。”

    未必就是讹人。

    何况依小二所言,经常给予剩菜剩饭,就算要讹人,也不该讹他。

    思及此,沈桑宁跟上云昭。

    云叔双手抱着剑,站在最后,一张铁面无比冷漠,无人得知的,是他面具之下的变化。

    店小二摇摇头,看着这不听劝的两人,只觉得自己好心当作驴肝肺,不管她们了。

    云昭与沈桑宁一左一右,刚将乞丐婆扶起,她嘴里仍旧叫喊着。

    在众人始料未及之时,她蓦然跪下。

    由于动作幅度大,跟着的齐行舟瞬间挡在了沈桑宁的身前,张开双手护着,小脸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连护卫长都差点拔剑。

    乞丐婆抬头,将两侧挡住脸的头发拂开,极力地想表达什么,“啊啊啊,啊啊——”

    云昭看出异常,“阿宋,她在说什么?”

    小宋神医几乎与云昭同时出声,“她是哑巴。”

    待出口,才反应过来刚才被云昭问了话,慢一拍地回答,“我看不出来。”

    乞丐婆扒拉住齐行舟的小号衣裳裤腿,一边咿咿呀呀,一边连连磕头。

    这可吓到了齐行舟,他紧着小眉,想往后退,还是被死死拽着。

    护卫长见状拔剑,乞丐婆依旧磕着头,毫不畏惧。

    沈桑宁朝前一步蹲下,低声询问,“你能听懂我说话否,若能,就点头。”

    乞丐婆听她发言,赶紧松开手,转而扯住她的衣角,连连点头。

    沈桑宁看着这一双悲戚绝望的眼睛,“你是否是有冤屈?”

    乞丐婆眼泪落下,再次点头。

    “有冤情,该去府衙报官,是否是官府不理会你,故而你来寻求店小二的帮助?”

    乞丐婆眼中终于燃起希冀。

    沈桑宁再问,“既然如此,我们陪你去一趟官府,你——”

    话未尽,乞丐婆彻底松开手,眼里的希冀被恐惧所取代,逃也似得快速跑掉。

    看得沈桑宁一脸疑惑,是在害怕官府吗?

    她面朝店小二,不由问道:“本地父母官很令人惧怕吗?”

    “没有啊,”店小二否认,“她说不清话,也许官府很难帮她吧……哦,我记起来了,她好像有个孙儿的,今日倒是没瞧见,或许是要寻人?”

    云昭听闻,立马道:“我去将这婆婆找回来。”语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店小二看呆了去,这世上还有这么热心肠的人,人生地不熟,就敢对陌生人施以援手?

    再一与自己刚才害怕被讹的态度相比,简直羞愧,小二挠挠头,“是我以己度人了,几位真是善人。”

    沈桑宁嘴边挂着淡笑,“那位老婆婆遇到事第一反应是来寻你,可见她信任于你,说明你平时做了不少好事,所以不必妄自菲薄。”

    还是那句话,穷则独善其身,在保护好自己的基础上,还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已是非常不易。

    店小二想到自己的急脾气,叹了声,再看看眼前的一行人,心生好感,“我若是掌柜的话,一定给几位打折,对了,几位要住几间房。”

    “七间。”齐行舟仰头替姐回答。

    “只有四间,三大一小,要不您们自己分配?”小二为难道。

    沈桑宁点头,又要了一桌菜,在大堂食用起来。

    这段小插曲里,云叔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下要吃饭了,他终于摘下了面具。

    等菜时,齐行舟问,“阿姐,若今日那个阿婆真的讹人了,你会伤心吗?”

    他问的,不是被讹了要怎么办,而是会伤心吗。

    大概会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他人的做法,不该影响到你的决策。”沈桑宁没觉得做了什么,然而阿舟要问,就得给他往好的方向引导。

    齐行舟小脸认真,眉头稍皱,“可是,影响到了,我今日差点被抢了钱,往后再不想走那条小路了。”

    第325章

    紫灵被当街抢走

    “这两件事不一样。”

    “一样啊。”

    “前者是主动对人施以援手,后者是被动遇险,阿舟,你猜阿昭姐姐为何要去寻老婆婆。”

    “因为她善良。”齐行舟说道,同桌的小宋在这个时候点头表示认同。

    沈桑宁亦点头,“善良是其一,其二是她能够保护自己,她足够强大,所以不怕被讹,倘若遇上讹人的,她能跑能飞。”

    “那阿姐呢?”齐行舟突然自己想到了,“哦,阿姐有钱,不怕赔。”

    “噗。”小宋没忍住笑了声,收到齐行舟与云叔两记冷眼。

    此时,小二陆陆续续将四菜一汤端了上来,云叔仿佛听不到身边姐弟交谈的大道理,专注地开始吃着碗里的饭菜。

    沈桑宁无视小宋的笑,摸摸阿舟的后脑勺,“地上的坑洼需要有人填补,这世上所有不平之事,也需要有人站出来,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承担代价,那么帮错人也没有关系,就像你筹款一事,你是自愿自发的行为,可若这次一枚钱都不曾筹到,甚至同窗嘲讽你不自量力,你会后悔自己白干了吗?”

    齐行舟晃晃脑袋,“不会,我什么都没有失去,只是想帮阿姐,想帮灾区,做力所能及的事。”

    “是啊,重点就是力所能及,”沈桑宁欣慰一笑,“他人做不了,所以不做,你若有能力做,便可以追寻本心,商贾富有,做事要无愧于心,官宦有权,做事当无愧于民。”

    一席话,云叔虽低着头吃饭,却都听入耳中,姐弟俩交流得认真,也没有注意到云叔咀嚼的动作变缓。

    “我知道了,阿姐让我当个好官。”

    齐行舟的结论,令小宋再次忍不住道:“这么小就天天想着当官了。”

    “闭嘴,吃饭。”云叔抬手给小宋夹了一筷子青菜。

    “伯父,你竟然——”小宋略显得激动,“给我夹菜?”

    云叔看着他仿佛有病的样子,放下碗筷,平静道:“我出去一下。”

    “叔,你去哪儿?”沈桑宁起身问,云叔步子快得一晃没影了。

    她也没得到回答。

    紫灵从小二那里拿回来房间钥匙,“少夫人,三大一小的房间怎么分?”

    眼下云昭和云叔都不在,沈桑宁做主道:“阿舟和护卫长一间房,宋神医与云叔一间房——”

    “别!”宋神医的碗都要吓掉了,“我要和护卫长睡。”

    他绝不可能和云伯父睡一起!哪里能睡得着的!

    齐行舟便主动开口,“那我和云伯伯一间屋子吧。”

    也行。

    护卫长反正没有意见。

    至于沈桑宁,她与紫灵或云昭睡都可以。

    几人吃饱,便去了二楼厢房,原以为云昭一定能顺利找到老婆婆,结果云昭还没回来,沈桑宁站在窗边,再次看见在街道徘徊的老婆婆。

    嗯?

    她仿佛在等谁,沈桑宁寻来紫灵,让她下楼问一问,或者将人请进来。

    倘若真是遗失了孙儿,她们便帮她一起寻找。

    总归还是有五十个护卫的,找起人来很快,再不济还有官府呢。

    紫灵这头刚下楼,街道上便驶来一辆华贵的马车,老婆婆冲上前张开双手试图挡住马车,嘴里依旧在叫着。

    “哪里来的老乞丐!滚开!”

    “怎么又是你!你孙女丢了,关我家少爷什么事!”

    这是马车两旁私家护院的对话。

    他们声音里带着几分狗仗人势的不屑与高傲,没有降低音量。

    沈桑宁靠在窗边,清楚地听清,当即意识到此事或许不是简单的人口失踪。

    虽不知马车上是何人,但对方竟然知道老婆婆的孙女丢了,这事就很不寻常。

    老婆婆是哑巴啊!她根本说不了话,因此求助无门!可来者竟能准确说出来!

    沈桑宁转身欲下楼,走到半路,又转身去找护卫长。

    那厢,老婆婆死死挡在车前。

    “死乞丐,再不滚开就撞你了!”

    “婆婆,你跟我来,”紫灵还不知情况,跑出来刚好听到那句狠话,“什么人啊,当街就敢撞人!”

    马车内,侍女将车厢门打开。

    里面长相阴柔的年轻公子披散着头发,香肩半露,正从一华服男子肩上抬头,不耐地咒骂一句,却在不经意间瞥见紫灵,眸光一亮,“这是哪来的小美人,脸生得很。”

    老婆婆在看见马车里的时,疯狂地冲上前去,仿佛要爬到马车上,护院都差点没拦住。

    “老东西,找死吧你!”护院气急,一棒子打在乞丐婆身上,然后一把将她甩开。

    “你们太过分了!还有没有王法!”紫灵欲上前查看。

    阴柔公子听得这话,忽地笑了,“看来还是个外乡来的,这么勇敢,定然美味。”

    几个护院听见车内低语,当即领悟,相视一眼,朝着紫灵走去,“姑娘,抱歉,惊扰到你了。”

    这突然温柔的嗓音,让紫灵不知所措。

    下一瞬,绕到身后的护院便伸手用帕巾捂住她口鼻,将紫灵迷晕后,双手抱起,动作轻柔地将人放进马车里。

    沈桑宁带着护卫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紫灵被放进车里,“浑蛋!把人放下!”

    阴柔公子从缝隙中窥见她的容颜,眼眸又亮了亮,低叹道:“可惜本公子不爱人妻。”

    靠近的沈桑宁听了这遗憾的语气,气得指节泛白。

    大晋之内,竟还有此等狂徒!光天化日就敢强抢民女?!

    即便是宣王谢玄,都不敢如此!

    可气,可笑,可憎!

    护卫长拔剑而起,与护院们厮打,虽输不了却被拖住了脚。

    马车内一声低笑,马夫趁着他们打斗之机,驾马车扬长而去。

    第326章

    发现太子踪迹

    沈桑宁还想夺马去追。

    “这位夫人,那可是总兵之子呀!”先前的店小二害怕道。

    总兵之子?总兵之子就敢如此行事?

    此时小宋与阿舟跑了出来,还不知发生何事。

    沈桑宁捏紧拳头,递了银子给店小二,“麻烦你带那婆婆去医治,”而后转向小宋与阿舟,“去将五十护卫召集。”

    劳什子的总兵之子,就算是总兵,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必须付出代价!

    打斗中的护院们敌不过护卫长,最终被活绑起来。

    总兵之子能抛下护院,想必是对护院能力极为自信,结果却敌不过护卫长一人。

    “你们公子姓甚名谁?”护卫长以刀剑威胁,“将人抓去了哪里?是不是总兵府?”

    “夫人,是否要报官?”

    那边,被店小二扶起来的老婆婆拼命摇头摆手。

    沈桑宁皱眉,“怎么,本地官员还敢纵容总兵之子的行为?”

    不过眼下,可没时间揣测,“你先随我去寻云叔和云昭。”

    云昭找了两条街也没找到老婆婆,没想到年迈的老婆婆脚程这么快,最后无功而返回了客栈,却没看见人。

    店小二急忙将来龙去脉讲述清楚,云昭脸色越来越黑,“欺人太甚!”提起剑就要冲出去。

    “姑娘冷静,人家是总兵之子啊!”

    世上恶徒,人人得而诛之。

    总兵之子,又如何。

    “他们朝哪里去了?”

    云昭问,店小二看见她出鞘的剑,伸手指了方向。

    通州总兵马府处在东街德襄坊,坊中有家食肆,专做通州特色美食。

    食肆老板正擀馄饨皮,将剁好的肉包成一个个馄饨,馄饨皮小馅肉大。

    “老板,糖炒栗子。”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老板扭头,始料未及地看见戴着恐怖面具的男人,吓了一跳,残留面粉的手拍了拍胸口,“哎哟,你还怪吓人的。”

    见状,云叔干脆将面具摘了下来。

    老板松口气,“这么英俊,你遮着脸做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通缉犯呢,正经人谁戴个那么恐怖的全遮脸面具啊!

    云叔不理会,重复道:“一份糖炒栗子。”

    老板擦擦满是面粉的手,“你来得巧,最后一份了,卖掉我就打烊了。”

    老板将栗子稍微翻炒加热,就准备装袋。

    云叔的视线望向砧板上的肉和馄饨,这馅肉给的也太良心了,他都有些想吃了,“再来份馄饨。”

    老板头也不抬,“这不卖,要打烊了。”

    竟然不卖,还有这样做生意的?

    不卖就不卖。

    肉这么多,还不知道能不能煮熟!

    云叔等待一会儿,也不与老板理论为何不卖,拿上糖炒栗子、付了钱就准备走。

    转身之际,对面马府开门,一个小厮从里跑出,跑到食肆前,“阿伯,公子和老爷要吃的宵夜,准备好了吗?”

    “快了快了,已经在包了。”

    听闻,云叔停下脚步,知道自己被区别对待了,“不是说打烊了吗?”

    “是打烊了呀,但我是马家厨子,总兵与公子就好这一口,肉都是特意备好的,不卖外人。”老板理直气壮道。

    此时,小厮特别交代道:“一碗五分熟,一碗全熟。”

    馄饨还吃五分熟的?那不就是爱吃生肉吗?

    云叔朝那特意备好的肉瞥了眼,只觉得怪异,但人家的爱好,也与他无关。

    他提着糖炒栗子,转身离去,在通州的夜市上逛了起来。

    而后找到通州府衙,飞身上房梁,仰头望着星河,低头看着人家的灯笼,拨开一颗栗子,塞入嘴里。

    府衙内还亮着灯,可见知府勤政。

    不远处有人走来,习武之人耳力非比寻常,不轻不响的声量传入云叔耳中。

    “大人,马家近来越发嚣张了。”

    知府走在道上,听着师爷的话,一脸忧愁,“没闹出人命吧?”

    “除了流产难产死的,其他倒没有,经您的吩咐,下头都盯着呢,”师爷犹豫道,“只是近年来,马家妾室流产死的不少,这其中定有蹊跷。”

    可再有蹊跷,流产而亡也没有触犯律法。

    知府默了默,愤慨中透着无奈,“这马家背后有李家撑腰,行事作风向来嚣张,但每次都是一些不足以让马家落马的小事,我若上奏弹劾,非但无法让马家落马,还会与丞相结仇。”

    语毕,两人皆是一叹,进了亮着灯的书房。

    两人刚进屋,天上突然掉落下一颗颗栗子,砸在地上滚了几圈。

    云叔拨栗子时没能顾上,栗子全滚了下去。

    他跃下房梁,落在庭院里,去捡栗子。

    身后书房的门忽然打开,“谁?!”知府警惕诧异的声音响起。

    云叔还弯着腰,伸着手,只捡了一颗栗子,只差一点便能触及第二颗落灰的小栗子。

    听闻动静,微微僵硬地收回手,直起身,朝身后望了眼。

    书房的两扇门半开着,房中的烛光,与庭院屋檐下灯笼散发的光亮交汇,一脚踏出门槛的知府微愣。

    师爷冲出房门,将知府挡在身后,“哪来的小贼!来人!”

    师爷这一吼,府衙值夜巡逻的官差从四方匆匆赶来。

    云叔扭过头,摸了摸腰间的面具,才想起自己忘了戴上,他扫了眼洒落一地的栗子,飞上房梁离去。

    官差们赶到时,庭院内已经无人,只有这一地的栗子。

    “追!”师爷大吼,“竟然连府衙都敢乱闯!务必将此贼抓住!”

    知府还未回过神,抬手揉了揉昏花老眼,迷茫道:“我方才好像看见庭院里有一人。”

    师爷听得云里雾里,“大人,不是好像,就是。”

    正此时,外头赶来一官差,“大人!马公子当街掳走一女子!”

    “什么!”知府皱眉,怒道,“岂有此理,当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即刻派人去马府将人救出来。”

    师爷问,“大人,要不再等等,按照马家的行事风格,说不准是买了人了,万一咱派人过去,最后是搞错了,多尴尬啊。”

    知府反驳,“一等两等,万一闹出人命当如何?”

    “闹出人命正好啊,”师爷压低声,“您不是正愁没有足够的理由和证据弹劾马家,让马家下马吗?若是一条人命就能换得这个结果,那简直——”

    “嘭!”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一颗栗子,砸在师爷额头上,当即红肿出包。

    “哎哟,”师爷叫疼,“狗贼子还没走,快去追啊!”

    知府的视线落在砸师爷的那颗栗子上,手缓缓握紧,朝后进来的官差望去,“你,带着本官的令牌去马府要人,今日不管如何,都得将人要出来!”

    “是!”官差携令而去。

    师爷捂着额头,“大人,您冲动了啊!往日被马府强纳的女子还少吗,可哪一个敢站出来指证马家?到最后,只需要马家出些银子给女子家眷,就顺理成章成了纳妾,连家属都一口咬死是自愿,这次,您就算前脚将人救出来,后脚马家照样能将人买回去,大人,您这做法非但不能救人,还会提前与马家交恶啊,与马家交恶,就是与丞相交恶。”

    若不能做到一击制胜,此事就做不得啊!

    师爷的想法,知府自然明白,可是等待出人命的过程,让他无法心安。

    更何况……知府低头,一语不发地朝着书房走去,“将朝廷下发的画卷拿出来。”

    第327章

    紫灵被劫持后的遭遇

    师爷不明所以,知府自己动作去拿。

    那是十八年前京城送来的,在府衙放了整整十八年,比知府在通州任职的时间还长。

    十八年来,知府换了好几个,画卷一直在,每到任一位,第一件事便是认画。

    画像上,是二十三岁的太子殿下。

    知府看着画卷上的人,激动到双手发颤,“你觉不觉得,方才庭院中那人,与太子殿下有九成像。”

    若说还有一成,那或许是历经二十载,变得比画像上略微沧桑些了。

    师爷回想一下,再看看画像,“好像还真是像,但是,这不能吧,二十年了,太子不能还这么年轻吧?肯定是认错了。”

    知府却道:“按照朝廷的意思,哪怕只有一丝相似,也要上报京机卫。”

    大晋各地,都收到了这命令。

    所有的官员,都希望是自己找到太子,然后就此平步青云。

    故而,京机卫这些年挺忙的,几乎一半的人都在天南地北地跑。

    七分以上相似的,出动的便是千户以上职级的京机卫,或者直接由晋元帝指派钦差来。

    几个月前,就有个地方说有九分相似的,晋元帝嫌普通大臣腿脚慢,专门让平阳侯亲自跑一趟,结果当然是无功而返。

    但即便如此,朝廷也没有惩罚过任何上报或急功近利的官员。

    因为皇帝害怕,怕惩罚一次,各地官员便不敢再找谢欢了。

    “我今夜就写密信,报给京机卫。”知府决定,

    师爷还一愣一愣的,很难接受突然看见了太子,总觉得不太可能。

    莫名其妙的,谁能让馅饼给砸了呀。

    再说了,这二十年过去了,太子没老没死甚至有手有脚,干嘛自己不回京啊?正常人的思维根本想不通这件事。

    不过,师爷还是抱着希望问了一嘴,“大人,要不封锁城门?”

    “不行,传闻太子武功高强,城门非但锁不住他,还会引起百姓恐慌。”

    “那……加派人手搜寻?”

    知府略一思忖,“不行,太子的下落不可让马家得知。”

    马家知道,代表李丞相知道。

    谁知道李家是否包藏什么祸心呢!

    “大人,既不封锁城门,也不加派人手搜寻,即便那人真是太子,也早跑了。”师爷心叹,这馅饼会跑!

    知府也想不好,究竟该去哪里寻太子呢?

    “对了,糖炒栗子!”他灵光一闪,丝毫没有平日的稳重,朝着庭院跑去,在庭院下数栗子,“这里大概就是一袋的量,他的栗子几乎都洒了。”

    “所以——”

    “他一定还要再去买一包!”

    这个结论,让师爷没法附和,“这……卖糖炒栗子的那么多家,一家一家找吗?”

    “找!掘地三尺,也得找到他,不管是迷晕他也好,或者别的办法,定要让他等到朝廷的人来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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