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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劳李大人领人架锅熬粥,赈救灾民,并请王将军派去三百人马领兵护送,以防灾民暴乱。”

    李云鹤没应声,王忠义倒是应得很快,“是。”

    “工部侍郎吴光何在?”

    吴光拱手,“下官在。”

    “此番陛下有旨,堤坝沟渠一事务必稳固得当,得保南河十年不受洪灾之难,王将军当派二千士兵任由差遣,劳吴大人多加费心。”

    “下官自当不辱使命。”

    叶停牧言罢,四下看了一眼,“太医呢?”

    王忠义扬了扬手,大大咧咧道,“那老头子闲不住,已经带着他太医院的人救人去了,这次来,光是他的药就拉了八架马车。”

    叶停牧点头,“甚好。”

    吩咐完,他朝众人拱了拱手,“事关黎民百姓,山河稳固,有劳各位大人费心了。”

    众人自是客气回道,“不敢。”

    随后,皆领命四散而去,唯独户部侍郎李云鹤领着三百士兵站着没动。

    他双手拢入宽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大人,没有粮食啊。”

    叶停牧望着被重兵围死的郡守府,语气森然,“很快就有了。”

    -

    南河之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南河洪水泛滥是历史之难题,七年前,姬鸣风未雨绸缪,命户部拨欠款修补陈旧的水坝沟渠,南河郡守中饱私囊,所用材料以次充好,水坝这才垮塌。

    垮塌也罢,可南河郡守又联合当地富商将朝廷派下的赈灾粮克扣一部分,进行高价售卖,以谋私利。

    这事做了几年也没被发现,于是洪灾之际,贪污的粮食越来越多,今年几乎克扣了近七成,这才造成了水灾饥荒。

    南河郡守并非没有思考过事情败露会如何,他想过如果朝廷派官员前来视察要如何以钱色-诱之,以武力胁之。

    他甚至豢养了七百私兵,动过谋害朝廷命官推给路途中劫匪的念头。

    可他独独没想到当朝宰相会亲身前往,不下文书,直接派兵围剿郡守府。

    不到半个时辰,郡守府便被叶停牧的人翻了个底朝天。

    私扣的粮食、金银珠宝全翻了出来,联名的富商名录亦是整整齐齐地摆到了叶停牧面前。

    鲜血将高阔的黑夜晕染得一片暗红,犹如刚出染缸的暗色绸缎漂在天际。

    血云之下,叶停牧手持佛珠坐在庭院中央的凳子上,茶桌上的剑尖还在滴血,身边是南河郡守死不瞑目的尸体。

    地上血流如朱墨,空气里血腥气飘出半里,他端起茶盏,拂去杯中茶叶,神色平静地饮了口泛着血腥气的清茶。

    “真是好茶。”

    庭院左侧,兵队正从郡守府的地窖里往外运粮和钱财,而另一侧,则跪着郡守府二百七十四口罪臣家眷仆从。

    贪污行贿,按大祁律法当诛满门。

    秦亦持剑站在罪人面前,手起刀落,迅疾利落地斩下一颗头颅。

    恐惧之色僵死在脸上,鲜血涌出,这已是秦亦今夜杀的二十六人。

    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透,血液顺着他的衣摆滴入地面的血流之中,大半张脸都被喷溅的血液染红。

    他像是没有感情的刽子手,一颗接一颗脑袋落地,院子里的哀嚎求饶声时响时弱,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怜悯。

    火光映照着他被血液染红的面容,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无论是十多岁的孩童,亦或年迈的老人,叶停牧下令之后,他杀人的脚步便没有停下。

    又一具断首的尸体倒下,秦亦站到了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面前。

    那女子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梳着未出阁的发髻,睁着双可怜惊惧的眼望着他,低泣道,“大人,大人!饶了我吧,父亲之为,我并不知情啊!”

    她让秦亦莫名想到了一个人。

    这情况很少见,他在杀人时,往往心空得看不到底,这是第一次有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许是因为她耳上戴了一只粉润的珍珠耳饰,又或是因为她与姬宁年纪相仿。

    但总之,小公主的脸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了他眼前。

    姬宁曾在见他杀人后,也是睁着双水盈盈的眼,害怕地看着他。

    看他冷漠无情的脸,看他身后的尸体,看他身上猩红的鲜血。

    秦亦出剑的手无端顿了一瞬,这在此前从未有过。

    那女子见他迟疑,目露希冀,死死抓着求生的藤蔓,忍着恐惧哭求道,“大人,求您发发慈悲,奴婢今后愿做牛做马,服侍大......”

    然而下一刻,女子声音骤止,人头滚落。

    秦亦继续来到了下一人面前。

    众人见此,恐惧骤然爆发,如潮水蔓延在人群中。

    这般貌美年轻的女子求情尚不能宽恕,那他们也必定只有一死。

    他们失声痛哭,破口大骂,心中说不出是恨是悔,只知一边大哭一边张着嘴愤怒恐惧地狂吼。

    “刽子手!天杀的杂种!阎王会来索你的命的!”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冷血的畜牲!你不得好死!”

    ......

    咒骂声一句接一句,秦亦却没有什么反应,好像这些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

    他看着眼前嚎哭的众人,脑子里想着的是另一张与此情此景毫不相关的脸。

    他忍不住想,如果小公主知道他此番离开杀了这么多人,会不会如从前一样畏惧于他,厌烦于他,和他们一样痛斥他冷血。

    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他。

    可秦亦思索不出答案,他抬手擦去脸上的血,重新扬起了剑。

    金丝鞘(8)吃醋

    南河事毕,秦亦回到行宫已是十日后,这十日里替他侍卫之职的是一名叫小十三的相府杀手。

    小十三只十六岁,脸生得格外圆,在一批品行不端的杀手里矮个拔尖,算得上格外正经,不过他的正经和秦亦截然不同。

    秦亦懂,但严于律己,对女人提不起兴趣。小十三则是完全不懂,连自己是从他妈身上哪个洞里爬出来的都不清楚。

    他喜好专一,只好吃,看起来不像个杀手,有时给人的感觉反倒像个傻子。

    这也是秦亦叫他来保护姬宁的原因。

    秦亦那夜前往南河,并没有告知姬宁,回来时姬宁也未提前传信。

    他回行宫时正值傍晚,夕阳铺陈了半边天,血烧一样红,照在他身上,仿佛能闻见厚重的血腥气。

    他住的地方在姬宁的寝宫旁,一处不起眼的小屋,被旁边公主的寝宫一衬,简陋又潦草。

    唯一的优点,便是离姬宁的寝宫近。

    小十三不在,秦亦从院子里扫落叶的仆从处得知姬宁上街去玩了,便回房休息去了。

    南河事多,他几乎日日跟着叶停牧连轴转,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十个时辰的路回陵安,饶是铁打的身体,也有点吃不消。

    是以秦亦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睡觉,衣服都没脱,门一关直接闭眼倒床上了。

    睡至夜里月上梢头,秦亦听见门外有动静。

    他睁开眼,辨出这是小十三的脚步声,但与平时不同,听起来有点沉。

    秦亦第一反应是他受伤了,而后又立马联想到姬宁或许出了事。

    他翻身从床上下来,猛一下拉开门,看见的却是小十三抱着一堆快把自己淹了的东西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

    小十三比秦亦矮上一个头,脸又长得幼,看起来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孩。

    他腮帮子动来动去,像是嚼着吃的,不知道此行上街干什么去了,此时乐得眼睛眯成一道弯缝,眼珠子都快瞧不见了。

    听见开门声,小十三歪着头从一堆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后面探出脑袋,三两下把嘴里的东西吞进去,惊喜道,“老大!你事儿办完了!”

    秦亦淡淡“嗯”了一声,小十三手指头上勾着一只彩色灯笼,秦亦扫过上面的图案,“鸳鸯图?”

    “啊?原来是鸳鸯啊,我还以为是鸭子呢。”小十三傻乐道。

    秦亦快速扫过小十三抱着的这堆东西,吃的、玩的,什么都有,他看着小十三,“你干什么去了?”

    “老大你不知道吗?今天刚好七夕啊,街上好热闹啊,公主就带我上街玩儿了,公主人可好了,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呢!”

    他说罢又嘟囔了一句,“而且我觉得公主胆子也不小啊。”

    秦亦想起姬宁平日对他的态度,沉默了片刻,“公主给你买东西?”

    “是啊,”小十三浑然不觉秦亦情绪不对劲,这碎嘴子从看见秦亦开始就没停过,张扬道,“你看,这些都是公主买给我的。”

    他说着,把东西往前捧给秦亦看,那灯笼上的两只鸳鸯一晃,砰一下打在了秦亦的衣摆上。

    “不过,老大你回来了的话,那我睡哪啊,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小十三是接到命令匆匆从胤都赶过来保护姬宁的,前几日睡的秦亦的房间,如今秦亦回来,他就没了住处。

    秦亦道,“隔壁的房还空着,自己收拾。”

    “行啊。”小十三也不挑,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被秦亦叫住了。

    “等等。”

    “啊,怎么了老大?”

    秦亦朝屋子里抬了抬下巴,面无表情道,“吃的拿走,其他东西留下。”

    小十三瞪圆了眼,“老大?!”

    秦亦屈指敲了下剑,地痞流氓当得熟练非常,“没听懂?”

    小十三见此,不敢再说什么,他若再多一个字,秦亦那剑或许就抽出来了。

    小十三进屋把手里的东西依依不舍地挨个放在桌上,又忿忿不平地看了眼秦亦。

    秦亦瞥见他的视线,没说话,只手臂一伸,把他手上油纸包着的的糖葫芦给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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