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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莺并非指春日黄莺,而是暗喻春莺楼里的男男女女,在床上的叫声婉转动人,如同春日莺鸟。

    然而涉世未深的小公主并不知道这些,她甚至误以为春莺楼是处酒楼,正提着裙子,懊恼地带着绯秋往那儿去。

    恼的自然是目无尊卑的秦亦。

    然而始作俑者浑然不觉,秦亦像看不懂姬宁的脸色,握着剑紧跟在她身后,只隔了一步远。

    看见姬宁往台阶上跨时,还蹦了一句,“公主当心。”

    沉静目光落在她飘动的裙摆上,像是忧心她走得太急摔了,准备随时伸手扶上一把。

    -

    大祁民风开放,春莺楼里不仅有女妓,也有男倌。

    是以当姬宁撩开门口垂挂的红珠串帘踏进去时,并没人觉得奇怪。

    春莺楼立于国都,开在天子脚下,来客形形色色,非富即贵,像姬宁这般想要尝鲜的美小娘,虽不多见,却也并非没有。

    堂中一位正与人攀谈的男人听见珠帘晃响,听见一声“来客”响起,转头看见姬宁,忙含笑迎上前来。

    此人似乎是这儿的老板,三十多岁的年纪,生了副多情的风流相,眉眼阴柔,唇润如釉,似是涂了口脂,瞧不出是服侍女人还是伺候男人的。

    他不着声色地打量着姬宁,眼神在她腰上的环佩滞留了片刻,又挪开了。

    不过嘴角笑意却是深了两分。

    姬宁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她已经被眼前所见给吓懵了。

    此时方值午时,楼里已是宾客满座,身着片缕的胡女艳妓在台上飞旋起舞,只披薄纱的男妓奏响乐章,更有数名男女围在台下,面色妩媚地唱着淫词艳曲。

    大堂中央戏台高设,即便四周坐着五六排宾客,姬宁也能瞧见台上那几近赤裸的艳妓。

    街头喧闹,姬宁进门前并未听见楼中动静,哪想会瞧见这种场面。

    女人也罢,可那男人,小公主却是第一次见。

    秦亦堵着绯秋在帘后站了好一会儿,见姬宁瞧清楚了这是什么好地方,才不紧不慢地用剑鞘隔开珠帘迈了进来。

    那男人行至姬宁身前,眉目含情地望着她,浅笑着温柔道,“姑娘瞧着眼生,是第一次来?”

    声线刻意压得低沉,就差把“勾引”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可天不遂人愿,没等到姬宁回答,便被一个女人打断了谈话。

    “呀!好俊的哥哥——”

    那人还没露面,热烈张扬的声音已经传进了几人耳中,紧随着,一道红衣身影从粗壮的房柱后绕出来,款步迈向了秦亦。

    那女人面若芙蓉,唇红如朱,和男人长得尤为相似,看上去比他年轻几岁,似是一对兄妹。

    可惜隔着老远,便被一柄漆黑的剑鞘抵上了喉咙。

    秦亦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也不害怕,作一副哀怨样瞧着他,装模作样地可怜道,“郎君好无情啊,生了这样一张好脸来春莺楼,却是夸都不让人夸。”

    她娇声说着话,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搭上了秦亦的剑鞘,食指顺着上面精雕的暗纹暧昧地抚过,冲着秦亦轻轻挑了挑细长的眉尾。

    秦亦面色一冷,剑鞘稍斜,避开她的手,随后往前一送,猛地撞上女人的锁骨,顶得她身形不稳,歪歪倒倒往后退了好几步。

    秦亦向来不懂得怜香惜玉,但也不想惹麻烦,出手掂着力,没下重手。

    可这对兄妹好似没脾气的软菩萨,遇到秦亦这样来者不善的冷面客也没赶人,思绪一转,反倒由此明白了什么。

    那男人了然一笑,用方才勾引姬宁时刻意压低的嗓音对秦亦道,“这位郎秦亦狠狠皱了下眉。

    那女人揉了揉钝痛的锁骨,冲身后打了个手势,几名粉面朱唇的男娼女妓立马围了上来,一口一个“哥哥”,一口一个“妹妹”,伸出手来想要把两人给拉进去。

    春莺楼多的是矜持客,可再矜持,床上睡过一遭,也会沉沦于男欢女爱的滋味。

    他们做生意,有的是留人的手段。

    更何况姬宁和秦亦这身气派的装束,怎么看也是通天的贵客。

    香腻的脂粉涌入鼻尖,姬宁哪里见过这阵仗,她瞧着涌上来的人,急急往后退。

    忽而脚下一个趔趄,没站稳,闷沉的一声响,结结实实砸进了秦亦的怀里。

    秦亦举着剑鞘隔开众人,单手环住姬宁的腰,垂眸看着她羞得通红的脸,低声问,“小姐,还在此处用饭吗?”

    也不知姬宁那腰身太舒适还是怎么,秦亦搂着没撒手,手臂微微用力,甚至还抱着她往自己身前提了一下。

    小公主怕是吓懵了,竟没有推开秦亦,她后仰着头看他,眉心微蹙,润红的唇瓣抿紧,一副擅闯狼窝不知所措的可怜姿态。

    台上一时唱起“窦小含泉,花翻露蒂”,一时又吟“妾身君抱惯,尺寸细思量”......

    淫词艳句不堪入耳,姬宁红霞浮面,用力摇了摇头,发上珠钗随之晃动,几声细响,轻轻敲在了秦亦胸口。

    -

    回府之后,姬宁足足好些日没出门,院门都没怎么出。

    但小公主去妓院逛了一圈儿的事不知怎么传进了女帝耳中。

    女帝严于律己,克己奉公,从不耽于淫乐。但听闻此事之后,却并未斥责姬宁,而是往公主府里遣了个司寝嬷嬷。

    那嬷嬷来时,正值秦亦休沐,他每月只得半日休,早晨去了趟相府向叶停牧禀明公主近况,而后又马不停蹄地迎着烈日回了公主府。

    一近姬宁的寝院,秦亦便察觉气氛有些不寻常。

    他拦住从院子里出来的侍女,“发生了何事?”

    那侍女支支吾吾道,“昨夜宫里来了个嬷嬷,说是奉女帝之命,要教公主殿下那事......”

    秦亦听得云里雾里,声音冷了几分,“那事是何事?”

    侍女红着脸,“行房事......”

    秦亦皱了下眉,“然后呢?”

    侍女低着头,“公主不肯,正闹得厉害......”

    秦亦放她离开,而后径直推开门进了院子。

    院里并不见司寝嬷嬷,却站着十多男子,容貌各异,有如君子端庄,亦有柔和妖媚,但无一例外,皆是千里挑一的好样貌。

    秦亦仔细打量过众人,未察觉有何异样后,便抱着剑迎着烈阳靠在院门口,听着紧闭的房门后时不时传出的细微吵闹声,闭上眼不动了。

    活似一堵冷脸门神。

    房里的话语声越来越响,秦亦站了没一会儿,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姬宁提着裙子气恼地走了出来,言之凿凿道,“我会的,我不要学。”

    那司寝嬷嬷紧随其后,半百的年纪,劝得声音都哑了,“既然殿下会,那便是再学一学也没什么不好。”

    姬宁不松口,“那你回禀母皇,便说我已经学过了。”

    司寝嬷嬷闻言,一句“您这样子哪像是经过人事的”堵在嘴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急得汗都出来了。

    姬宁未理会她,提着裙子往院门口走摆明了不肯学。

    “唉哟,殿下,”司寝嬷嬷忙拦住她,“老奴奉命前来,欺君之罪,老奴哪里担得起啊!”

    小公主恼得脸都红了,仍旧不听,胡诌道,“那你寻个理由回禀母皇,便说我不喜欢她送来的这些人就是了。”

    司寝嬷嬷不依不饶,耐着性子问,“那您喜欢什么样的,老奴派人去寻,大祁之下,总会寻到公主喜欢的。”

    姬宁气急,往院子里看了一圈,抬手摇摇一指,指了个分外不同的,“我喜欢他这样的。”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院门口的门神缓缓睁开眼,抬眸看去,恰对上司寝嬷嬷诧异的目光。

    金丝鞘(4)解释不通

    姬宁并非随手胡指,因为秦亦的长相在大祁的确难寻。

    他面骨锐利,眼眉线条干净如刀,深眸挺鼻,面部轮廓比寻常祁国人深邃许多,双眸犹如幽静清潭,色泽浅透,看上去倒与胡厥人的样貌有四分相似。

    前些年胡厥使者来朝,向女帝献上了一名俊美的胡厥男子。

    那男子身形挺拔,戴珠串披兽氅,席上挽弓射雁,身姿矫健,十分悍勇。

    本是一等一的样貌,可当时嬷嬷却同她说,这样的人,万万是不能收入后宫服侍皇上的。

    那年姬宁年纪尚小,不知为何,嬷嬷也没有解释原因,可姬宁想,秦亦和胡厥人长有几分相似,虽然她不比母皇,可想来秦亦这样的,应当也是不能收入府中服侍她的。

    果然,司寝嬷嬷将秦亦细细打量了片刻,视线几度扫过他腹下五寸之地,低声劝阻道,“不可啊公主!”

    见嬷嬷反对,姬宁咬了咬唇,态度越发坚定,“有何不可,既然是服侍我,自然是要选我喜欢的。”

    嬷嬷吓得脸都白了,像是瞧见了小公主立马要收秦亦为面首。

    这满院子的男人,多是身姿如松容颜如玉的翩翩君子类,虽不瘦弱,却远不及秦亦一个杀手身板硬朗。Q号~贰叁零贰零陆玖肆叁零

    秦亦肩宽腿长,容貌亦是不俗,独自站在一旁,乍一看去,的确比院中间一众男子更加惹眼。

    可女帝命她前来,是要寻人伺候扶光公主,而非找个男人在床上折磨公主殿下。

    司寝嬷嬷阅人无数,一眼便能观出男人胯间那物尺寸是否凡俗。而秦亦那体格,莫说服侍公主,怕是胯下那根东西在小公主腿根处磨上一磨,怕是都得将她吓哭了。

    司寝嬷嬷擦了擦汗,“公主何不再仔细看看,这院里的男子皆是精挑细选,家世清白不说,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通,相处几日,总有能讨您欢心的。”

    当年母皇在宴会上婉拒胡厥男子的画面姬宁还历历在目,司寝嬷嬷越是反对,她越是咬死了秦亦不肯松口。

    小公主轻轻摇头,难得任性起来,“他长得好看,我只喜欢他那样的。”

    俩人说话声音并不高,可远远站在院门口的秦亦却像是听见了。

    厚白云影慢慢悠悠掠过庭院,他撩起眼皮,看向了高高站在台阶上的姬宁。

    姬宁对上他的目光,愣了一愣,许是觉得自己这话太不矜持,虽并无它意,却仍是红了脸。

    -

    此事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可怜司寝嬷嬷来时胸有成竹,在公主府待了两日后,最后却只能一筹莫展地领着人回宫复命。

    但公主殿下青睐秦侍卫的事却是不胫而走,在府里传得人尽皆知,一时之间,众人看秦亦的眼神都古怪了不少。

    姬宁好不容易请走司寝嬷嬷,只觉自由松快,并未将那日当着众人吐出的脱身之词当回事,但她身边的李嬷嬷却是为此愁眉不展。

    夜里,李嬷嬷伺候完姬宁沐浴,看她靠在床头心无旁骛地读书,忍不住担忧道,“公主那日对司寝女官所言,可是出自真心?”

    姬宁早将这事抛之脑后,茫然抬起头,“嬷嬷所指何事?”

    李嬷嬷叹了口气,“便是公主所说心慕秦侍卫的事。”

    李嬷嬷见她这般无忧无虑,更是忧心不已,“秦侍卫此人出身相府,行事狠辣,绝非良善之人,这世间好儿郎千千万,公主可千万要三思啊。”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醒姬宁秦侍卫出身相府,其中的忌惮之意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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