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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姜离了然,正收拾医箱,一个小丫头自外而入,“老夫人,郡主娘娘说过年期间她要给先世子抄经,府内一切是由都由您做主便是。”

    裴老夫人听得叹气,“好,知道了,仔细伺候。”

    姜离看着小丫头离去,见天色不早,又是大过年的,便立刻提了告辞,裴老夫人有些不舍,但想着年节之间不好多留她,便忙唤,“鹤臣,你送一送薛姑娘!”

    裴晏在外间等着,闻言自是应是。

    姜离掀帘而出,又辞了裴国公,与裴晏一道朝府门处走去。

    “大人是从何处寻来的《针方要略》?”

    没走几步,姜离便开了口,裴晏似乎料到她会问,径直道:“从南齐一位医家后人手中收来,这等典籍放在裴氏无用,送予姑娘正好。”

    姜离干巴巴道,“大人真是有心了。”

    裴晏看她一眼,“姑娘治好了祖母之病,这也是应该的。”

    微微一顿,他又道:“姑娘此前说的,秦图南被害的机关,我们已经做了验证,冰刀的确能断颈,但要在那般高度断颈,至少得有二十斤以上的重量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事发前一夜,秦图南礼佛之后,在书房办公到四更天,这期间,秦府三位公子和二姨娘胡氏,七姨娘方氏,都进过摘星楼。”

    姜离也牵挂着秦府之事,听至此处道:“凶手别的机关可以提前准备,但冰刀会化,悬挂冰刀只能在前一天晚上秦图南礼佛之后去,这几人出来之后的行踪难以确定?他们有谁能私藏冰刀入内?”

    裴晏应是,“三楼到四楼并不远,凶手极可能在此前便埋好了暗线,只需把冰刀带上去挂起来便可,二十斤的冰刀分量不轻,即便是制成斧头、铡刀之类的形状,体型也不会小,但如今凛冬,众人衣袍都颇为臃肿,存在将冰刀藏在衣袍中的可能,但我们已经审问了当日在门口的几个护卫,从他们的证词来看,进楼的几人仪态都与平日无二,尤其两位姨娘身形并不臃肿,此二人可暂且排除。”

    寒意尤盛,姜离拢了拢斗篷,“那便是只有秦家三位公子?秦管家呢?还有那个叫晴山的小厮呢?”

    “秦管家和晴山的确也有嫌疑,秦图南礼佛后回到书房,二人先入佛堂打扫,后因琐事进出过摘星楼几次,期间秦柯三人先后入书房与秦图南说话,但三人并无交集,且离开书房之后,都有片刻空余时间才有下一人来,因此,按理他们几人都有嫌疑。”

    默了默,裴晏继续道:“但当夜案发之时,秦柯三人都在花厅用膳,期间没有人独自离开过,只凭这一点,他们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管家秦铭和小厮晴山,当时并不在摘星楼之中,秦图南礼佛不喜外人守着,二人当时都回了自己屋子歇下,其中晴山有人证,但秦铭住着单独的小院,并无人证。”

    最显眼的三人有众多人证,最亲信的二人不在摘星楼,姜离听得眉头紧拧,脚步也放慢了些,裴晏又道:“但我们审问秦府上下所有人之后,发现没有人证的也不止秦铭一人,当时是主子们用晚膳之时,除了厨房和花厅负责伺候晚膳茶水的仆从,其他下人反得了喘息之机,要么在用晚膳,要么猫去僻静之地躲懒。”

    见姜离满面肃然,裴晏继续道:“有无人证是板上钉钉之事,秦图南的死亡时间亦是钉死,那几日能进出摘星楼之人,亦只有少数,因此,我们推演了数种可能之后,怀疑秦图南之死很可能是合作杀人。”

    姜离脚下一顿,“布置机关之人与当夜利用机关谋杀秦图南之人,并非同一人?”

    裴晏点头,姜离沉吟一瞬又抬步,“布置机关之人,乃是能进摘星楼之人,利用机关之人,是当夜在外没有人证之人,如此正能说得通,那为今之计,还是要破解凶手如何利用那机关……秦桢之死呢?可有线索?”

    裴晏道:“秦桢遇害之时,所有同住之人皆有人证,已经翻来覆去问过数次,还没有从证词之中发现破绽,至于屋后的脚印也尚难断定主人,眼下大理寺在从贯众炭、冰刀、给猎犬下毒三条线索入手,贯众炭秦府虽有,但近日只有秦桢取用过,若秦桢和秦图南之死无关,那贯众炭便是从外头来,麻黄粉和洋金花粉同理,而那兵刃制造起来也十分不易,稍有差池,冰的硬度与刃口的锋锐都有影响,这两日我们试验之时失败过多次。”

    姜离便道:“制作好后,送进来也需掩人耳目。”

    “不错,我们正在一日一日往回排查,眼下还无确切线索。”

    此言落定,府门已经近在眼前,姜离驻足下来,“除了作案手段之外,眼下还不明杀人动机,尤其秦家几位公子,若与此案有关,又因何事能对亲生父亲下手?兄弟相残亦是同理,而若是下人们对主人生恨,也需有非杀人不可的理由。”

    裴晏点头,“大理寺尚在排查。”

    姜离这时往裴晏身后的九思身上看一眼,见他依旧捧着个锦盒,便道:“老夫人之病初愈,往后按需保养,我便不必来复诊了,那两本医经价值千金,今日大人也不必付诊金了,我先告辞了”

    她欠了欠身,带着怀夕出府门往马车行去,待进了车室,才将那道实质一般的目光隔绝在外。

    马车走动起来时,怀夕好奇道:“姑娘,郡主娘娘怎么一副快要出家的样子,咱们入府数次,还从未见过郡主娘娘的面,适才那丫头说的先世子,可是裴大人的父亲?这么多年了,郡主娘娘和那位裴大人一定感情极深吧。”

    姜离颔首,“不错,高阳郡主虽然……但说来她也是个可怜之人……”

    她语声幽幽的,思绪也一下飘回了景德三十一年。

    “噗”

    暮色昏沉,幽光晦昧的紫竹林中,裴晏执剑倚竹,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抬起汗莹莹的脸,一双凤眸带着两分疑问望着姜离。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啊!”

    姜离小脸皱作一团,苦哈哈地摊手。

    她很无奈,如今已经九月末,距离裴晏启程回凌霄剑宗参加比武大会,只剩两个月不到,她日前答应帮裴晏疗伤,可这倒好,伤不仅没有疗愈,似乎还比此前更严重了,瞄了一眼裴晏手中闪着寒光的剑,她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我的方子真无错,当归、赤芍、桃仁、红花、川芎、地黄、牛膝、枳壳、桔梗、柴胡、甘草……这就是我为世子量身拟定的血府逐瘀方,第一副药下去是有效的,我也不知怎么这第二幅就……”

    她声量渐渐小下去,目光扫过裴晏唇角血色,更觉理亏,于是举起手道,“世子看,为了麸炒枳壳,我手心都烫破皮了,我真尽力了。”

    裴晏直起身子,往唇角抹了一把,却未吱声。

    姜离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继续可怜道:“为了药效好,柴胡可是我去后山挖的,我看出世子怕苦,那枳壳我还用了蜜制”

    裴晏:“……”

    “真的!”姜离语气更恳切,“进学我会偷懒,用药我可不敢乱来,是我学艺不精,世子就莫要耽误了,还是早早回长安找个御医,免得误了大事。”

    “继续改你的方子。”裴晏收剑入鞘,抬步往书院后门走。

    姜离听得愕然,想到裴晏的伤更觉头大,她跟在他身后道:“再改方子,世子伤的更重怎么办?到时候郡主娘娘知道是我……我可担不起责。”

    裴晏脚下不停,“她不会知道,也无人会怪你。”

    姜离瘪嘴,又不解道:“世子为何这般担心郡主娘娘知道您受了伤呢?她是您的亲生母亲,便是知道了,也该心疼不是吗?”

    裴晏终于停步,“我的伤并非习武而来。”

    姜离自不明白,不是习武而来,那便是与人打架而来?他也不像这样的人啊!她无奈道:“世子又不会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郡主娘娘便知道了……”

    她试探道,“世子又要受罚?”

    裴晏背脊笔挺,却未动,姜离眼光闪了闪,心知她猜得不错,她嘀咕起来,“真是奇怪,有世子这样的儿子,郡主娘娘面上多少光彩啊,她怎么还……”

    早在三年之前,姜离就目睹过高阳郡主鞭笞裴晏之行,月前又亲眼见他满身鞭痕,这一切便尽在不言中了,因此她更难想通。

    裴晏这时转过身来,“你怎知我不会做不可告人之事?”

    这一问问的姜离猝不及防,“啊?世子做了什么?”

    裴晏唇角牵了牵,复又抬步,此番走的极缓,“我的外祖父是当年的昭亲王,在我母亲十七岁时,王府便已落败,外祖父也已获罪,只是陛下看在手足之情并未发落,彼时我祖父和我父亲也知晓此事,原本父亲不该娶母亲的……”

    他所言含糊,姜离不了解宗室,就更听得云里雾里,“后来呢?”

    裴晏语气很平静,“后来,父亲

    还是娶了母亲,裴氏对母亲有恩,母亲除了心悦父亲,还感念裴氏之恩,父亲过世之后,祖父病倒,裴氏落于人后,从前的旧事,或许还要危及裴氏,她只能要求我不得行差踏错。”

    姜离道:“但世子已经做的足够好了,郡主娘娘下手也太狠了些。”

    裴晏握剑的手微紧,又低声道:“她应是害怕,又无能为力,只能如此发泄在我身上。”

    姜离似懂非懂,“那世子怨郡主娘娘吗?”

    裴晏默了默,“为人子者,尚不能为亲长分忧,受点皮肉之苦也不算什么。”

    姜离看着裴晏背影,虽还是笔挺如剑,但这刹那倒不觉他有多高高在上了。

    她欲言又止一瞬,但她尚不知高阳郡主到底在怕什么,也不敢深问裴家私事,只好忍下了话头,很快,她神色一振道:“世子,汤液之法我再改便是,但这疗伤并非只有汤液一道,我会针灸你可愿试试?”

    “高阳郡主的父亲是当年的昭亲王,他也不知怎么,牵扯到了景德十三年的三王之乱中……”

    怀夕不明,“何为三王之乱?”

    姜离沉声道:“就是景德十四年,清河王李秘、豫章王李享、肃亲王李骞三人联合起兵造反之事,他们共襄三十万兵马,一路攻城略地,最近时到了距离长安只有二百里之遥的蒲州,后来虽然被平叛,但此事牵连甚广,后来甚至查出许多宗室子私下参与此事,这也才有了后来的亲王削藩之策,郡主的父亲便是后来被查出来与反王私下有联络者之一。”

    “彼时昭亲王府是陛下的眼中钉,面上虽未发落,却已经是戴罪之身,裴晏的父亲裴溯本可悔婚,可为了与高阳郡主之谊,他还是登门求娶,也算是变相将她拯救了出来,但他没想到,如此,却令陛下对裴国公府起了疑。”

    姜离叹了口气,“这些事我本是不知,后来问了师父,师父才私下里说与我,当时郡主和裴大人成婚后,很快有了裴晏,而那时的裴大人是景德十二年的状元郎,后入吏部为官,短短三年已升任吏部侍郎,本是前程锦绣,可就因为娶了郡主,陛下将他派了外任,说不上陛下是对他也起了疑心,还是只想让他外放历练,而所派之职说来也巧,也是安南道节度使之职”

    怀夕反应快,“与秦夫人的父亲同一官职?”

    姜离点头,“这一派便是四年多,眼看着该回长安了,安南道几州府却生了瘟疫,裴大人在治疫之时染了疫病,就那般病死在了任上,从那以后,高阳郡主性情大变,一来是丧夫之痛,二来是对裴氏有愧,三来便是害怕裴氏的灾祸不止于此,后来那些年,她谨守本分不敢出错,只想将裴晏教导成其父一般的人物。”

    怀夕惊道:“原来如此!那她一定很欣慰,裴大人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姜离眉尖轻蹙,“她对裴晏……此番回来别的不说,她一心礼佛有些古怪,五年之前她性情强势,也不避世的,也不知这几年又发生了何事……”

    第065章

    梦话

    回盈月楼时天色已经不早,

    姜离换了件便袍,又拿出《针方要略》研看,一边看一边在手边白宣之上写画,待天黑时分怀夕将晚膳送上来时,

    便见她在抄录医案。

    怀夕上前一看,

    “姑娘是在研究给夫人治病的法子?”

    姜离正仔细地写穴位配伍,

    “《针方要略》之上记载有治疗癔症与疯症的医案,用的便是针灸之法,这些医案虽十分简略,

    但我能大致推导出病况,再结合当年师父和义父为兄长调理的法子,或许能对简夫人的病有所帮助。”

    怀夕了然,“时辰晚,

    姑娘先用膳。”

    待墨迹变干,姜离起身净手用膳,膳后饮茶时怀夕问道:“当年魏公子的病一度能好到去书院进学,

    可多是魏伯爷用了伏羲九针之故?”

    姜离道,

    “施针、汤液,

    再加常年调理,

    但最有效的的确是义父的针法。”

    怀夕不由叹气,

    “可惜姑娘如今只能悄悄地用从前所学。”

    想起魏旸,

    姜离语气都沉重了几分,“可就算是义父,

    也还是治不好兄长,他自己是天纵英才,

    兄长却再无学医的希望,到了后来,

    他甚至不再以治好兄长为夙愿,师父虽然不说,但心底也明白,只是她做母亲的,到底更心疼兄长。”

    怀夕歪着脑袋道:“那见到魏公子受欺负,她岂不是更是难受。”

    姜离捧着茶盏,语气也悠长起来,“比起受欺负,兄长年岁越来越长,却始终只能拘在他的小院子里更令她难受,她宁愿自己的孩子呆笨一些,纵然受些闲言碎语,但能见识外头的世道,能过寻常人的生活也是好的。”

    怀夕好奇道:“那魏公子自己呢?”

    姜离唇畔抿出一丝笑来,“他也愿意出去见人,他的病虽易怒易燥,但只要不受挑衅,在他眼底世上便没有坏人。”

    许是想起与魏旸兄妹七年之点滴,姜离晚间再看医书时,思绪便不复平静,再想到医经是裴晏所送,心底更是不顺。

    眼见时辰不早,姜离将医书一合,“明日去秦府看病,早些歇下吧。”

    翌日初三,薛琦正值休沐,府中一早便有来客,姜离出府门之时听见前院方向有丝竹之声传来,也未多理会,直奔秦府而去。

    马车驰入光德坊,在一片装点喜庆的宅邸间,缟素高悬的秦府格外显眼,昨日是秦图南头七,秦桢也死了三日,这个年于秦府而言宛若受了诅咒。

    怀夕上前叫门,没多时程妈妈快步迎出来,“大小姐来了,快请快请,年节下的,实在难为您跑这一趟,府上两场丧事,寻常人都忌讳,也唯有您不计较……”

    程妈妈多有感激,姜离看向正院,“二公子的丧仪置在何处?”

    程妈妈指着西北方向,“在那西后院内辟了一处灵堂,父子同丧,真是多少年都没有这等惨事,外头在过年,这府里却只要哭丧声,哎……”

    程妈妈长吁短叹,几日不见,眉间皱纹都深了些,姜离打量她片刻,步履轻缓道:“嬷嬷在程府多少年了?”

    程妈妈道:“也有二十年了,奴婢是秦府家生子,起初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故去之时,恰逢姨娘进府,一直伺候姨娘到如今。”

    “二十年了。”姜离便不经意地道:“那嬷嬷应该知道秦大人和沈家的旧事吧?此番嬷嬷以为是谁害了秦大人?”

    程妈妈点头,“自然知道的,当年沈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我们这些老人都清楚,衙门里的事,老婆子不明白,不过奴婢还记得当年事发之时,我们老爷也破焦头烂额,那位沈大人是治水能臣,官声也好,刚被下狱,便有好些请命书送入长安,我们老爷是主审,自然是顶着重重压力,那时老爷每天都要见好些人,不敢出一点儿差错。”

    姜离多有好奇,像听逸闻似的问:“见好些人?就是那些被沈涉川杀过之人?”

    程妈妈想了想,“应该有吧,反正就是工部和都水监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吏,有些人害怕自己牵扯进去,有些人嘛,或许牵扯进去了,又想找老爷求情,官场上的事奴婢虽不懂,但想来也就是那么些利益纠葛,后来案子定了,除了沈大人底下好些人也被斩了脑袋,全都死在西市,好些也是拖家带口的……”

    程妈妈到底只是个下人,便是记得当年情景,也说不清楚谁是谁。

    顿了顿,她低声道:“奴婢也说不好是不是那沈涉川害了老爷,听大理寺各位差爷的说法,似乎又不像,但若不是沈涉川,奴婢也想不出是何人,总不是府里人,奴婢看您与大理寺的裴大人多有来往,您可知如今查到何处了?”

    姜离看向摘星楼,“听闻在查府内之人。”

    “是我们府内自己人害了老爷?”程妈妈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呢,老爷掌家这么些年,从来说一不二的,谁敢害老爷?”

    姜离也跟着道:“我也做此想,但官府尚未找到是沈涉川的证据。”

    说话间二人到了汀兰院,待进了内室,便见苏玉儿靠在窗前榻上,气色也比年前好了些许,见姜离来,她直身见礼,待姜离问脉时,程妈妈便道:“姨娘这两日又睡不好了,人也还是恹恹的,有时还胸闷气短。”

    姜离摸着脉门挑眉:“这是又受了惊吓?”

    程妈妈无奈,“二公子的事,姨娘又吓坏了。”

    姜离想来也是,便道:“不着急,还是心脾两虚之郁症,诸郁皆为脏气之病,原于思虑过深兼脏气弱,此病不可急躁,今日要施针,嬷嬷给姨娘宽衣吧。”

    怀夕打开医箱取出针囊,姜离自百会、神庭、膻中等七穴针灸,下针完道:“今日留针两刻钟,拿笔墨来,方子也需换”

    待程妈妈拿来笔墨,姜离道:“还是养血健脾、宁心安神为主,党参、麸炒白术、黄芪、龙眼肉各二钱,当归、炒酸枣仁、大枣、陈皮、制远志各一钱半,另有木香、茯苓诸药八味,一次捡上三副,一副药两日,每日早晚两次,服够六日之后再换。”

    程妈妈刚应是,明芳从外气呼呼走了进来,“嬷嬷,厨房不给咱们柑橘,说是柑橘都给大公子和三姨娘送去了,如今已没有了。”

    程妈妈眉头一竖,“定是她们那些见风使舵的贱蹄子故意不给!怎可能没有?!”

    斥骂一句,程妈妈又看向姜离,解释道:“往日姨娘从不主动说吃什么的,今日好容易说嘴巴里没味儿,想吃点儿柑橘,如今正是柑橘季节,我们府里也不差这果子,便让明芳去厨房要了,可谁知……”

    程妈妈又看向明芳,“再去要,不给就哭就闹!凭什么不给!”

    明芳瘪了瘪嘴有些害怕,“好像是真没了,说是大公子日前食欲不振,就想吃点儿酸的,连日要了许多,三姨娘是每年都喜欢吃柑橘,也拿走了大半,其他各房里送了一点儿,还得往供桌上放,便没剩的了,可能明日才有新的。”

    “罢了,不要了,莫生事端。”

    床帐后苏玉儿的声音响起来,程妈妈不忿地摆了摆手让明芳退下,又叹气道:“姨娘,如今退一步,那往后便是步步都得退,不行咱们去找三姨娘做主,这府里往后多半是三姨娘主持中馈了,幸而您与她还算交好。”

    苏玉儿叹着气不再多言,程妈妈又对姜离道:“大小姐不知,老爷出事姨娘还未缓过来,这二公子又没了性命,这几日姨娘自己吓自己,晚上梦话里都在喊别杀她,这好端端的,谁会害她一个不争不抢之人呢?”

    姜离看向床榻方向,“别杀她?”

    苏玉儿还施着针,却急急道:“嬷嬷别说了!”

    “大小姐是救您命之人,您何必害怕?”程妈妈大抵憋狠了,正需要个说话之人,又担心苏玉儿的病,自然尽量直言,“连着两晚上都是这话,可见梦里多害怕,年前奴婢还想着这病在您手中,不日就能好了,可谁想到……姨娘想出城去庄子上住,奈何如今府里两桩丧事,她是无论如何难以如愿了。”

    说着话,程妈妈又道:“姨娘还不知呢,大小姐适才说,官府如今怀疑的是府内之人,还不知咱们府里何人生了歹毒心肠呢。”

    “府、府内之人?”苏玉儿语声轻颤起来。

    姜离算了算时辰,上前去给苏玉儿褪针,便见她面色苍白,竟比施针之前更为紧张,姜离目光锐利起来,“苏姨娘是在担心什么不成?”

    苏玉儿一边合上衣襟一边摇头,“府里出了两件人命案子,我害怕罢了。”

    “害怕有人杀你?”姜离问的直接。

    苏玉儿呼吸一滞,强自道:“怎么会,只是做噩梦罢了……”

    话虽如此,但姜离此刻离得近,已注意到她额角冷汗莹莹,姜离心底疑窦顿生,想不明白苏玉儿这般淡泊之人会惧怕什么。

    见她不愿开口,离开汀兰院后,姜离又问起程妈妈,“苏姨娘病倒,是在你们夫人出事之后?她去伺候你们夫人之时,可出过什么乱子?”

    程妈妈纳闷道:“不错,就是在夫人过世之后,姨娘整个人都不对了,至于乱子……姨娘去伺候之时,夫人已经不行了,当时宜州袁氏,夫人的弟弟家里还派了人来,要送夫人最后一程,夫人见到老家人,也了了一桩心愿,去的还算安详。”

    姜离沉吟道:“嬷嬷忠心事主,我看的十分敬佩,这几日进出府中,与嬷嬷也十分投契,我有话便直说了……苏姨娘这病多半是因为什么心结而起,这心结和袁夫人有关,具体是什么我不好揣测,但至少不止是袁夫人之死。”

    顿了顿,她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另外,她在梦里害怕有人杀她,还想出府去城外庄子上小住,那这份恐惧,可能不止在梦里,这几日在府中,你们主仆最好小心行事。”

    程妈妈早已信任姜离,此一言听得她脑袋嗡嗡,“您的意思是……是府里有人要对我们不利?”

    姜离道:“如果姨娘知道什么不该她知道的,便有此等可能。”

    程妈妈心腔急跳起来,“奴婢,奴婢待会儿回去好好问问,奴婢也会小心行事的……”

    她正说着,前面不远处走过几个抱着大小箱笼的小厮,姜离奇怪道:“这是做什么?”

    程妈妈看过去,“是三公子身边之人,他此番回来,是想去白鹭山书院读书的,打算去读半年好参加今岁秋闱,可没想到老爷出了事,那些箱笼是早前置办好了要带去书院的,如今要给老爷守孝,这秋闱是考不成了,书院多半也去不成了,老爷在府里给他辟了一处专门温书的院子,那些东西,只怕是要搬回那院里去。”

    姜离遂问:“秦三公子与秦二公子关系如何?”

    程妈妈摇头,“不算太好,他二人一文一武,三公子文采不错,他颇看不上二公子,府里上下也隐隐明白以后当家的多半是三公子。”

    姜离心头一跳,忽然想起秦桢过世前夜责骂下人时说过的话

    “以后这秦氏还不知谁当家呢。”

    正如此想着,前院方向又传来脚步声,姜离定睛一看,竟是拱卫司姚璋和裴晏一同带着人走了进来。

    见她在此,裴晏脚步一顿,姚璋也朝她看了过来,“这位是?”

    裴晏道:“是薛中丞府上的大小姐。”

    姚璋眼底闪过诧色,“那位小神医啊”

    姜离欠了欠身,“拜见两位大人。”

    姚璋年过而立,身形魁梧,对她点了点头继续往摘星楼的方向去,裴晏则上前来,“姑娘来给苏姨娘看病?”

    见裴晏过来,程妈妈连忙退了下去。

    姜离想了想道:“不错,秦二公子死后,苏姨娘又受了惊吓,这几日夜夜惊梦,害怕有人要杀她,我见状便想,秦府里已死了两人,会否再死第三人。”

    裴晏往北面看一眼,“苏姨娘?”

    姜离道:“我也说不好,只是她病的古怪,像在害怕什么,今年夏天她的婢女还掉进井里出了意外,如今又怕有人害她,虽不确定是否与案子有关,但或许是一条线索。”

    裴晏了然,姜离又忍不住问:“姚指挥使所为何来?”

    裴晏道:“搜捕沈涉川多日却毫无所获,便觉自己可能是哪里出了岔子,又打算从头查过,今日是来审秦府那些江湖护卫的。”

    姜离不解,“拱卫司还是认为凶手是沈涉川?”

    “不错。”裴晏往摘星楼方向看一眼,也有些无奈,“他与沈涉川有杀父之仇,就算有证据表明不是他,也不可能轻易揭过。”

    姜离也明白,“杀父之仇,也该此理,既如此便不扰大人公务了。”

    她福了福身告辞离去,裴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方才去找姚璋。

    这边厢,怀夕边走边低声道:“姑娘,姚璋莫非已经发现……”

    姜离对她摇头,怀夕忙不敢再说,二人刚要走出府门,却见不远处两个小乞丐追着另一个小乞丐拳打脚踢。

    其中一人喝骂道:“滚远点,这里是小爷的地盘!谁准你个外乡人在此讨钱的?快滚快滚,再看见你打断你的狗腿”

    姜离朝他们看去,便见那落单的小乞丐抱着脑袋一路逃窜,但不知是不是她眼花,那小乞丐竟然边跑边往秦府看来,再要细看,那小乞丐却又转过头去,又痛叫着,一溜烟儿消失在了街角。

    姜离摇了摇头,抬步往薛氏马车走去。

    第066章

    小乞丐

    回薛府已是申时,

    刚进府门,便见吉祥等在门口,“大小姐终于回来了!午后虞姑娘来了”

    “梓桐?”姜离忙往前院方向看去。

    吉祥道:“人已经走啦,她在此等了小半个时辰,

    说待会子还有事,

    等不住了,

    又留下一张帖子,说要邀请您明天晚上去西市逛庙会。”

    吉祥递上帖子,姜离打开一看,

    了然点头,“原是为了此事,没耽误什么急事便可。”

    吉祥一笑,“这大过年的,

    能有什么急事。”

    姜离径直回盈月楼,又问到:“客人们都走了?”

    吉祥低声道:“是,今日来的是刑部卢大人和龚大人,

    午时不到就走了。”

    姜离脚下一顿,

    她当然记得此二人,

    六年前的初一日,

    正是此二人亲自来审问她。

    刑部尚书卢振业出身长安卢氏,

    今年是他任刑部尚书的

    如今正值年节,

    卢氏与薛氏早有交集,且刑部与御史台在政务上也多有来往,卢、龚二人登门也不算什么,可想着此三人同聚,姜离心底仍是不适。

    回盈月楼二楼,屏退吉祥与如意,姜离复又将那份名单拿了出来,细细看过一遍之后,又唤来吉祥,吩咐道:“你去给泰叔说一声,就说请他帮忙准备准备,初八日开始,再于光福寺义诊三日。”

    吉祥先是一讶,“如今天寒地冻的,您不若等天暖了再义诊呢?”

    姜离失笑,“无碍,就和先前一样便是。”

    吉祥见她之意已决,只好去找薛泰。

    年前四日义诊,她辛夷圣手之名已从江湖盛传变作了在长安城家喻户晓,可只凭这些还不足够,思及此,姜离又拿出医经研习。

    两刻钟之后,吉祥快步上楼,“大小姐,泰叔说初八可能不成,他当日不在,他不能盯着总不放心,问您能否换到初九?”

    姜离想了想,“倒也无碍。”

    吉祥应好,“初七日泰叔要给二公子送东西,这一来一回,初八才能回府,泰叔说二公子要在二月春试,老爷给他找了几篇岁末江南学子们做的极好的文章,这几日送到了前任吏部尚书荀大人手中评鉴,到时候吃穿用度连着文章一并给二公子送去。”

    怀夕在旁听得好奇,“春试?是书院的考试?”

    吉祥应是,“不错,就在每年的二月中,今年是二月初十,那位荀大人在告老之前做过三次春闱主考官,老爷的意思是请荀大人一同指点指点二公子,你可别小瞧了白鹿书院的春试,那可是和正儿八经的科考一模一样,夫子给的题目也是每年都不同,书院里考出来的文章,最终都会流入长安,供各方学子研读,所以不得大意呢。”

    怀夕看一眼姜离,见她神色平平,便也捧场道:“不愧是白鹭山书院。”

    吉祥又道:“除了文试还有武试,不过咱们公子不会武功是不参与的,去白鹭山书院的也多是为了学写文章,只有那学文不成的才热衷武试,哎,待会儿再说,我先去给泰叔回话去……”

    吉祥匆匆下楼去,怀夕见姜离久不做声,此时看过去,便见目光仍然落在医书上,但脸色不知怎么沉了下来。

    姜离看着医经上晦涩的记载,思绪却早已随着吉祥所言飘回了景德三十二年。

    那一年的白鹭山书院同样有春试,就定在二月十五,魏旸骈文与明算几科皆是一塌糊涂,也不知怎么就报了武试,可她们去书院之前,虞清苓明令禁止魏旸动武。

    虞清苓早年为了让魏旸强身健体,曾为他请过一位武艺师父,可后来发现魏旸易怒易燥,一旦大病便难已自控,不会武功之时,就算与人争执也不过是使些蛮力,年轻人摔打一场,就算他打不过也不会出大事,可一旦学了武动了兵刃,他失控起来易伤人不说,也更易伤己,因此当初学了没两月,虞清苓便叫停了学武。

    然而魏旸天性中格外好武,在长安虞清苓管束严格,待去了白鹭山书院,他却不顾虞清苓的交代,与武射课上格外用功,后来春试前夕,更偷偷报了武试,被姜离发现之后,又祈求姜离让他一试,见他多日不曾发病,姜离心软应了。

    然而他连第一轮都未抗过去,不仅是别人的手下败将,还在比斗之时失控,非是不甘心地要与人拼个你死我活,他神志未愈,自己习武尚可,与人比斗却实在吃亏,再加上是他自己拼起命来,旁人想放过都不能,一番缠斗下来,遭罪的还是他。

    虽未出大事,但魏旸落得浑身挂彩,人也消沉下来,他本就木讷呆笨,此一番更成了书院笑柄,而他自己也是明白的,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裴晏从师门夺魁回来的时候,姜离正在给魏旸疗伤,魏旸的伤多是皮肉伤,用了几日药后,已并不影响进学,可他怕见人,整日躲在学舍里。

    姜离正发愁之时,裴晏来履行承诺了。

    他白衣当风,站在紫竹林飒飒竹影里,认真道:“此番夺魁,除了今年的头名彩头,我还寻到一个能帮上魏旸的功法,那功法是师门祖师爷百多年前为几个小孩子所创,早先本是师门入门心法,可后来心法迭代,那套功法过于基础,已被大家遗忘。”

    姜离纳闷,“小孩子?可是我兄长不是小孩子。”

    裴晏道:“魏旸神志有损,发病之时还不比十岁孩童,这套功夫古朴简拙,能给小孩子练,也适合心智不全之人,且这套功法修的是内道,也不必担心他学了一招半式便会伤人,长此以往,或许能对他的病有调理之用。”

    姜离上下打量他,“可是凌霄剑宗的功法从不外传,世子如此不算有违师门规矩吗?”

    裴晏撇开目光,“我已经如实禀告了师父,此举是为了帮一位脑袋受过伤的病人,他闻言已经同意,只是功法不可为外人所知。”

    姜离眼巴巴道:“不可为外人所知?那我到时候……”

    裴晏被她问住,已经过了年,裴晏岁已十六,而姜离才刚满十三,他望着她亮晶晶清凌凌,不含丝毫杂念的眸子,定声道:“你望风。”

    “望、望风?!”姜离好大失望,想着凌霄剑宗的赫赫声名,她挣扎道:“其实我也不是很聪明,我也可以不比十岁孩童……”

    裴晏板着脸,自是不为所动。

    轻哼一声,姜离道出最后担忧,“可我师父不愿兄长习武,因他发病之时难以自控,且这功法到底能否治病,也无人保证对吗?”

    裴晏难得笃定,“这套功夫并非外家路数,我还知道师门中有一位师叔曾因走火入魔也伤了心智,后来因修炼此功痊愈。”

    姜离大为惊喜,“痊愈?竟然痊愈了?!师兄自己定是愿意学的,只是师父那里……”

    她皱眉苦思片刻,下定决心道:“不若此事先瞒着师父,先学两月,看看对师兄有无助益!”

    裴晏面露犹豫,姜离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便一本正经道:“我来书院就是负责看顾兄长的,若是被师父发现,自然也是我的责任,不是世子隐瞒,是我隐瞒,或者,我先假装答应世子会告诉师父?”

    裴晏:“……”

    他又是一脸无奈,片刻后道:“先试试也无妨,今岁我会常在书院,学武之后我也会尽量看顾魏旸。”

    姜离喜不自胜,忍不住开始幻象魏旸痊愈之后虞清苓会有多高兴,“世子大义,若师兄真的能好,那世子大恩我定粉身碎骨来报!”

    裴晏听得失笑,她却已转身跑走

    “我去告诉兄长!他这几日自怨自艾,已好几日没出门了,他一定会乐意学的……”

    姜离的背影那般轻快雀跃,像春日竹影间烂漫的风。

    这一夜姜离睡的不甚安稳,梦里一时是白鹭山书院的后山,又一时是朱雀门外的刑台,初四晨起之时,她眼底多了几道红色血丝。

    用过早膳后,姜离再往秦府而去。

    一路上姜离都在闭目养神,眼看秦府将至,车帘之外传来一阵喝骂声!

    “让你滚你还来!你好大的胆子!”

    “你这狗东西,给我打,打怕为止!”

    姜离倏地睁眸,掀开车帘一看,便见是昨天下午被打的小乞丐,而此刻打他的人从两个变作了四个,今日的他是难跑了。

    “快住手!”

    姜离一声冷喝,随她之言,长恭也将马车勒停,那四个按着小乞丐痛揍的半大孩子转过身来,看她的马车华美,便先将小乞丐放了开。

    但当首之人不驯道:“这位小娘子,不是我们欺负人,是这外乡人不懂规矩,长安城内各处街巷都有划分,他忽然跑来我们的地盘抢生意,我们自然不能同意……”

    被打的孩子看起来不满十岁,其他人则至少十三四岁,姜离看一眼怀夕,怀夕摸出十个铜钱递给她,姜离伸手出去,“这些铜钱买你们这地盘一日,拿去买吃食吧,我有话要问这孩子。”

    其他三人眼底一亮,领头之人也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是是是,小人们听您吩咐便是。”

    说着上前接过铜板,放在手里掂了掂,又一招手带着另外三人溜烟儿跑走。

    跌在雪地上的小乞丐爬起来,拍了拍衣裤上的雪泥,有些不解地望着姜离,姜离在车窗口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来此?”

    小乞丐抿紧了唇,“我叫青生。”

    他说着,又怯怯地往秦府看了一眼,极低声道:“我是来讨食的……”

    姜离上下打量他片刻,“你的口音不像长安人,是哪里人?”

    青生脑袋垂的更低,“我是宜州人……”

    “宜州……”姜离只觉这地名颇为熟悉,仔细一想,想起程妈妈昨日说的秦夫人的族地便在宜州,遂道:“宜州,你知道宜州袁氏吗?”

    青生一脸迷茫地摇头,姜离便有些纳闷,“你不知?那你来秦府做什么?这府上的夫人族地便在宜州,你不知袁氏,是真来此地讨食?”

    青生嗫喏点头,又往秦府看一眼转身便要走,姜离连忙道:“你等等,你几岁?”

    青生欲走未走,“九、九岁”

    他答完了话,瞟向秦府的眸子忽然一瞪,这下真是抬步便跑,姜离回头一看,便见是秦府出来了两个小厮,她无奈道:“你等等,给你几块铜板”

    青生脚步如飞,连铜板也不要,姜离只觉有异,连忙对长恭道:“你跟上去看看,看看他在哪里落脚,他这般害怕,你悄悄的不要吓到他。”

    长恭应声而去,姜离望着青生离开的巷口,只轻喃道:“怎么刚巧是宜州……”

    第067章

    中毒

    姜离步入秦府,

    刚绕过影壁,正碰上三公子秦柯,一见姜离,秦柯热络地迎上来,

    “薛姑娘来了,

    为了五姨娘的病,

    可真是劳烦姑娘了。”

    姜离看了眼正院灵堂,“秦大人出事,你们可送了消息去往宜州?”

    “宜州?”秦柯有些意外,

    “姑娘是说母亲老家那边?”

    姜离想了想,还是未提小乞丐之名,只道:“我听说先夫人出自宜州袁氏,她虽然病故,

    但秦氏和袁氏乃是亲家,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知会吧?”

    秦柯忙道:“自然是要通知的,父亲刚出事之时,

    便已经由大哥安排人去往宜州报丧,

    长安距离宜州虽然不比朔北远,

    但这一来一去至少也要走大半月,

    父亲的葬礼他们是赶不及了……”

    姜离心念一转,

    “长安再无袁氏之人了?”

    秦柯有些茫然,

    “这个我不清楚,应该没有了吧,

    我们也有好几年未回来了,袁氏之事,

    也只有大哥

    清楚些。”

    姜离了然,“我也是忽然想起来随便问问,

    不扰三公子了,我先去给五姨娘诊脉。”

    秦柯拱手,“有劳姑娘,今日秦某有事在身,便不陪了。”

    姜离抬步往内苑方向去,没走几步,程妈妈得了信从内迎了出来,“拜见大小姐”

    一日不见,程妈妈眼底含忧,眼下青黑,一看便知昨夜未曾睡好,姜离便道:“嬷嬷气色不好?莫不是昨夜没睡好?”

    程妈妈往四下看了看,见周遭无人方低下声道:“您昨日与奴婢说完,奴婢回去之后仔仔细细问了姨娘,姨娘一开始本是不愿意说,可后来奴婢拿出这十多年的感情相劝,姨娘这才吐露了几分实情,奴婢听完,昨夜一夜未眠。”

    姜离心底微惊,“是何实情?”

    程妈妈脚步快了些,“等到了姨娘跟前再说。”

    姜离闻言心腔紧跳了几分,待到了汀兰院,程妈妈令明芳守在门外,只带着姜离合怀夕进了内室,一进门,便见苏玉儿靠在榻上,容色比昨日更显哀颓。

    “大小姐,也幸而是您,若是换了旁人,我们主仆把这些话拦在肚子里,也是绝对不敢吐露一句的,姨娘本是不愿说,可奴婢想来想去,您是神医,又仁心仁术,此事告诉您,是再合适不过了……”

    姜离刚在榻边落座,程妈妈便竹筒倒豆一般开了口,姜离一听便知苏玉儿所瞒之事不小,忙道:“是何事?”

    程妈妈看了一眼苏玉儿,苏玉儿红着眼,几番深呼吸后,方才下定决心一般道:“是夫人病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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